（雨雪连旬，寒风侵肌，好容易有一日见了日头，便按捺不住往宫外闲逛的心。月前回宫时，偶经卓多穆府，心内不由念起予祾来。今日得空，遂欲探访旧友，然，若同卓府支会，唯恐他们铺展排场，倒叫叙旧之事拘谨起来。故而，只携婢子，至卓府扣门。）
（应门而出的，便是卓府管家，待报上予祾的名讳，便得管家殷勤相迎。一路穿廊过檐，至磕着“玄圃”二字之处方止，小桥流水，临水建亭，当真是个好地方。约摸半柱香的工夫，忽见远处仆从引一娉婷妙人至。偏首支颐，默不作声，只朝她嫣然一笑。）

[这几日皆是恹恹闷在府内，想的都是信亲王府里的白苏氏，为什么她就嫁给了元裕呢？那时花园匆匆一瞥，有个华服丽人，身姿娉婷。我不晓得那是不是就是白苏氏，只觉得那样的身段，舞起来自然是美的。]
[庆儿敲了门正要打发她出去，细听，是幼祾？脑中一空，急急更了衣披了大氅，来不及算有多少日子没相见了，以入玄圃，便瞧见她是最明亮的存在。]
：我的公主殿下呀！
[轻唤一声，已觉泪上眼角，提裙跑去，却左不是右也不是，只傻愣愣站在她面前，又想笑有想哭。]

（一别经年，予祾出落的越发标致，幼时，尚不觉她有姝丽之姿，如今瞧着，却已是长身玉立，出尘绝艳。敛裙起身，亦小跑出亭子，展臂拥住染了些哭腔的她。隔着袄子，却也能知觉，两颗久别的心，正带着欢欣与雀跃的热情，扑通扑通，融开湖面的三尺寒冰。）
：你哭什么，小心眼泪都冻住了，贴在你脸上！
（言辞俏皮，不知觉间，亦红了眼眶。自怀中取一方罗帕，浅拭予祾眼角的泪痕。从前，我赠她一枚玉佩，与她道若有麻烦便去礼贝勒府寻哥哥，而后许多日月，我每每向哥哥打探，皆无予祾的消息。）
：我呀，在宫里时总念着你，你说你，送你的玉佩也不晓得拿着去闹我哥哥，这些年竟一点音讯都没有。

[小脸冻得通红，扑到她怀里，因这怀抱温暖也因这心情甚好，竟觉得这冻人的雪天也不那么讨厌了。]
：你却就会取笑我了！
[站正了，有她绣帕清香萦绕，眨眨眼，我的公主呀已经不是小女孩子了，金相玉质，顾盼生辉。被她提及玉佩之事，当时自己只是想着玉佩是她赠与我的，自然要好好收藏，那舍得拿来作为炫耀的，求人的资本。低眉，笑得清浅]
：我也想着你呀，可你看我好端端的在这儿也，没遇着什么麻烦，哪能去麻烦你哥哥。
：你也说啦，让我有麻烦的时候去寻，我没有音讯，可不就证明我过的挺好的，你怎不替我高兴高兴？
[略一顿，沉了几分音色，又道]
：倒是你，身子骨可结实了些？我瞧着你是又有些瘦了。

（携手落座，卓府婢子烹茶呈至，若换作往日，红梅白雪，山石错落的美景，自然不可辜负。今日，为着予祾，倒也没了那份悠然闲心，满心满眼的，皆是故友相逢的喜悦。予祾仍是昔年爽朗活泼的模样，而我，这些年，因由身子底子薄，叫额娘操碎了心。幸而，年岁渐长，身子亦康健不少。）
：我看你是被眼泪糊住眼了，我可比秋日的时候胖了不止一点！
：我额娘都说呢，鉴心斋都要叫我吃空了。
（粲然莞尔，端起手边的茶盏，浅啜一口。茶香氤氲，隔着袅袅素烟，骤然忆起予笙姑娘嘱托我的事儿来。）
：哎呀！我忘了件事儿！

[被她笑了也不恼，只更亲昵地握了她的手，半倚半靠在她身上，却未把重量也一并依过去。落座了才放手，支颐]
：那你是光吃不胖啦，多好呀
[嬉闹几番，她言有事儿，一时也收敛几分坐正经起来，一副紧张的模样。早该想到她出宫不易，此番前来哪光是顺路探访呀。蹙了眉，问道]
：什么事儿啊？

（拍拍脑袋，暗叹，自己年纪不大，怎得就比雁归的老嬷嬷还健忘。适才一惊一乍，倒惹得予祾正襟危坐，环顾四下，不见玲珑，予笙姑娘交予我的东西，唯恐叫我丢三落四，遂命玲珑保管，方才，我念着信远斋的果脯，遣她买些来，好与予祾共享，一时竟忘了予笙姑娘的东西，尚在她那处。）
：你阿姊，就是予笙姑娘，劳我带了封家书并两匹时兴缎子予你们姊妹。
（探头张望，恍若玲珑在侧。懊恼一笑，直叹气摇头。）
：瞧我这脑子，叫我的丫头拿着，又遣她去买吃食了……

[方才还是正襟危坐的模样，却不想她所说的事儿是这个事儿。没忍住笑出声来，轻呷一口茶，方故作沉稳道]
：你都这么大啦，怎么还是个小迷糊样
[说她是个小迷糊，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前儿还又把钱袋子搞丢了，整整一个月不敢要钱出去玩儿。]
[拉过她的手，笑得畅心]
：谢谢我的公主呀！辛苦啦！

（予祾与我，称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昔年，她伴读之期已满，由内务府的嬷嬷领着出宫归府，我虽不舍，却也无法留她，待她离宫，一连好几日，在夜深人静时躲在被窝里哭。早起时，一双杏眸肿得跟江南进贡的水蜜桃，还叫哥哥一通嘲笑。）
：哟——还说我呢，也不知这迷糊劲是谁过给我的。
（揶揄予祾，自是乐得开怀。谈笑间，恰见玲珑至，唤她取了家书，绸缎来，递于予祾。）
：我有什么辛苦的，全你阿姊对你们念想罢了。

[久别重逢总是让人格外欢喜，拉着她的手不想放，还想听把这些年的事儿再一一讲与她听，不愿错过她的每一刻时光。]
[正是说笑着，那位玲珑便带了家书与绸缎来，果是好看的颜色花样，欣喜得不得了，嘱庆儿把缎子并家书拿下去好生收着。]
[添了热茶，复道]
：对啦，你这些年舞艺学得怎么样?
[趴在桌上，又想起元裕的那个会跳舞的侧福晋，神色多了几分黯然。]

（幼时，予祾尚在宫中做伴读，每日除去一道玩闹，习字，读书，便是陪我学舞。那时不懂，为何额娘总要我学这学拿，折腾得人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而后，年岁渐长，方知额娘用心良苦，习舞亦越发认真起来。予祾如是相问，不知觉扬了樱唇。）
：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出挑，万寿节时我还欲向汗阿玛献舞一支呢。
（曼声渐落，忽见予祾眸色一黯，倾身蹙眉，难掩愕然之色。）
：怎么了这事？
：合着我该跳的不好你才高兴啊？

[听她道来，言语神色里尽是难掩的骄傲自信，她能越来越好，我自然是为她高兴呀！许是自己神色变化过于明显叫她误会了，忙笑着解释]
：哪能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的殿下，自然是顶厉害的人！
[而后眸色又是一滞，瘪了瘪嘴，方道出实情]
：我只是恼我自己学的不好
：偏偏那个人又极喜欢会跳舞的
[后半句本无意说与她听，只不过自己嘟囔的时候忘了还有旁的人。]
[我若是从前能好生学着，现在倒也不至于这么苦恼了。]

（浅抿清茶，暖暖身子，适才玲珑至信远斋买的果脯，正盛在青花瓷盏中，一一摆在我同予祾手边。捻一颗乌梅入口，双手托腮，渐聆予祾絮絮。而后，她似懊恼，喟叹一声，又近不悦，心内道一声怪哉，不待启唇安慰，遂闻她道“那个人”。一瞬，蹙了黛眉，偏首好奇。）
：那个人是什么人了？
（深宫寂寥，各宫娘娘相聚一处，最爱做的，便是说些家常里短，其中，最叫人振奋的，不过儿女情长之属。）
：是我们阿祾的情哥哥，是不是？

[自言自语一句话却被她听去了，受她一问登时红了脸，面颊烧得滚烫，她一凑过来便忍不住抬手往她脑门儿一点，嗔到]
：就你耳朵尖！
[那个人我还没给任何人说过，连哥哥都还不知道。藏了那么久的心事今天却被人给窥破了口，莫不是我对他的心意已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了？又不愿就这么承认了，低眉绞着帕子，只道]
：哪里是情哥哥了，你别瞎猜！
：就...就是个，很好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