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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鼠系列】《梁园散记 之 霜月 》作者:kirst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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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梁园散记在贴吧以前发的版本被百度吞的十分厉害,而且格式也不符合贴吧要求,所以和kirsten大大要了授权,重新在猫鼠吧再发一遍。


1楼2018-07-08 18:46回复
    素白的锦帐隐隐透着团云绣纹,月光映窗,若是微微侧头看去,那云端则会泛起银色光华,只是再精致的锦帐,经过一夜夜的端详,也变得平淡乏味。白玉堂叹了口气,坐起身来,他已经在榻上躺了两个时辰,却始终不能入睡。
      索性掀帐下了榻,他到桌边斟了杯冷茶,噙了一口,却苦得咧咧嘴,他放下瓷盏,不禁有些怀念烟雨阁里的好茶,只可惜小初正在气头上,他若贸然去讨茶喝,小初定会拿出偌大的扫帚赶他出门,他白五爷可丢不起那个脸。
      头中一阵闷痛,他以拳抵额,合上酸涩的双眼,调息养神,半晌过后,疼痛稍褪,却依然神困筋乏。他自嘲的笑笑,名满江湖的锦毛鼠噩梦缠身,以至不敢入睡,当真是贻笑大方了。
      他的噩梦有着千奇百怪的开始,但永远是那一个结局,在梦里,一遍一遍,他又回到陷空岛,又回到独龙桥断裂的地方,又回到那艘小船,又被四哥掀落入水。
      湖水是冰冷的,顺着他的口鼻灌进去,却像是火一般炙烤着他,胸口闷得仿佛要炸裂开来,但无论他如何挣扎,四哥的手始终没有动摇,抓着他的小腿,把他不断拖入湖水深处。
      大哥和三哥就站在岸边,三哥在笑,大哥在流泪,透过湖水,他们的脸惨绿扭曲。“大哥,救我……”他在心底绝望的呼喊,可是大哥没有动作,只是默默的看着,看着他缓缓沉入湖底。
      到开封府半载有余,他却鲜少能睡一晚整觉,常常刚一入睡,便陷入噩梦,在窒息中醒来,冷汗浸透衣衫,然后便是一夜无眠,直至晨曦染白寒窗。
      独龙桥是他的心结,那一场背叛让他促不及防,也防不胜防,长夜漫漫,他有太多的时间去想个明白,究竟为什么,金兰结拜的几位兄长会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对待他。
      大哥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三哥四哥神情举止,分明亦当他不知好歹,就连二哥,亦将归顺官府当作正途。几位哥哥似乎谁也没有觉察,他被这联手一刀刺出的伤口,不见天日,淌血流脓,始终没有痊愈。
      思及旧事,白玉堂不禁心绪烦杂,只觉这小小厢房气闷无比,再待下去仿佛便会窒息一般,他胡乱披了件白衫,走出屋去,信步踱到院中。
      夜凉如水,月华泻地,晚风过处,几片洁白悠悠飘过,他伸手拦下,只见掌心中静静伏着幽香隐隐的梨花瓣,纤弱无依中偏透着一丝不甘,却不知是从何处飘落。
      他蓦地想起那骄傲得不肯落泪的美丽女子,和她那落花般哀婉凄楚的神情,他倒底还是伤了她的心,只因多年前一场豪饮,与一句游戏之约,他便任性的闯进了烟雨阁,生生搅乱了一池春水。
      他这一世,狂傲不羁,恣意而为,是不是有很多次,不知不觉间已伤害了别人,独龙桥之变,归根到底,是不是他咎由自取,拈着数瓣残英,他怔怔思忖,不由得痴了。
      夜深人静,梦境浓沉,展昭却莫明醒来,再也无法入睡。他打开房门,就看见白玉堂长发披散,站在院中,静静出神,月光溶溶浸浸,那人的白衣上似蒙了一层薄霜,清俊眉宇间,空抑孤寂之意,拂之不去。
      展昭一阵心悸,恍惚中只觉下一刻那人就会从此消失不见,碧落黄泉,唯有相思不尽,他忍不住低叫一声:“玉堂……”
      白玉堂经他一唤,微微回神,心思犹自有些飘忽,望向展昭,朦胧一笑,淡淡道:“半夜三更,你不睡觉,胡嚷什么?”展昭此时也恢复常态,走到白玉堂身边,微笑道:“今晚月色正好,我起来看看。”


    2楼2018-07-08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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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前二人曾有一段相似的对话,一方试探一方隐瞒,结果惨淡收场,而此时两情相悦,心境大不相同,同一番话说出来,倒有几分调笑的意味。
        站得近了,展昭看到白玉堂眼下浓重的暗影,想起那时听到呓语,心下一痛,握住那人微凉的手,涩声道:“这么晚了,你却不睡,是不是……又梦魇了?”
        白玉堂身体一僵,心里先是一惊,随即涌起一股羞愤,忍不住便要挣开展昭的手。可展昭的眼睛,那样定定的望着他,目光中情意流转,绵绵不断,如春丝般将他的心一匝匝的缠了起来。
        在这双眼下,他从来无所遁形,记得兄弟反目后,他从溺水的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刻,守在他身边的展昭,眸子中是深深的不忍和关怀。却也正是这一份关怀,让他曾无比的厌恶展昭,除去被看穿的狼狈,更因为受伤的骄傲,他白玉堂何等样人,怎能容忍受人怜悯!
        他突然明白了,这样一双眼中,蕴含的是怎样一份心意,轻叹口气,也许被这个人看穿,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展昭感到身旁的人微微放松,知他已放下心防,暗自欣然,凑到那人颈边,轻声道:“玉堂,今晚到我那里睡吧。”
        展昭温热的气息,撩得白玉堂耳际麻痒不已,俊颜微赧,他忽而想起前日那一场缠绵后,两人相拥而眠,他竟然难得的一夜无梦,一觉天明,恍惚间,已被被展昭拉进了屋去。
        夜空静谧,一片轻云荡过天际,明月半掩,许是羞于见证人间那一室春色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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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交了腰牌,走出皇宫北门时,天刚蒙蒙亮,他揉揉一夜未眠有些酸涩的眉心,快步离开。
        在所有四品带刀护卫的职责中,展昭最厌恶的便是入宫值夜这一项。每月逢五逢十,他都要在戌时进宫,在皇上的寝宫外守卫一夜,次日寅时方可出宫。其实皇城戒备森严,何须带刀护卫值夜再来锦上添花,寻常人即便有胆量,亦没有本事进来,而江湖中人,即便是有本事潜入宫中,又有谁愿意干冒奇险,逆犯天威呢?几十年间,也就只有那只胆大妄为的老鼠进了皇宫,杀了人放了火,还全身而退的。
        想到那人,展昭淡淡一笑,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自从那道闭门思过的圣旨下来,展昭便连白玉堂那份的值夜差事也接了过来,弄得三两天就要进宫一次。展昭暗自倒有几分庆幸,白玉堂以内力为他祛毒损耗极大,在他养伤期间又操劳不堪,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调养一番。
        展昭才进开封府,就听见赵虎的大嗓门一路嚷过来:“展兄弟,你可回来了,我们哥几个寻思着那刀谱,一晚上没睡踏实。”
        展昭蓦地想起,昨日巡街时曾对张龙赵虎提及故人所赠的一本刀谱,上面的招式简明实用,又极出人意表,只不过他用剑,刀谱在他手里用处不大。开封府张王马赵四大校尉皆用刀,张龙赵虎听过后垂涎的神情让他不禁开口答应将刀谱送给他们参详。
        展昭微微笑道:“东西在我房里,我去拿来给你。”赵虎摆摆手,兴奋道:“我跟你去北厢,先拿到刀谱一刻是一刻。”展昭看他那猴急样,不禁失笑,两人说笑着来到北厢。
        一踏进房门,展昭便发现室内有人,他看到榻边那只修长苍白的手,心中已明白,那人准是又来他的房间睡了。
        白玉堂听见展昭进屋,勉强将左眼撑开一条缝,轻轻支吾了一声。展昭知他疲倦,轻握一下那微凉的手,低声道:“还早,你再睡会儿,我给赵虎拿点东西。”
        白玉堂咕哝了两句,又合眼睡去。展昭蹑手蹑脚搬出屋角放书的藤箱,打开却看到几件冬衣,不由一怔,这才想起那人奉旨停职思过,穷极无聊,嫌他房间布置太差,自行动手收拾了一遍,结果所有的东西都已不在他熟悉的位置了。
        不忍吵醒那人难得的休息,展昭只好拿出平日查案的本事,在自己的房中搜索刀谱。


      3楼2018-07-08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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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的赵虎等了恁久,终于按捺不住,推门而入,嚷道:“展兄弟,可找到没有?”
          展昭被赵虎那破锣般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赶紧示意他噤声,可惜已经太晚,白玉堂揉着眼睛坐起来,没好气的问:“要找什么?”
          看到坐在榻上的白玉堂,赵虎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指着睡意朦胧的那人,大张着口,结结巴巴道:“你,你,怎地,怎地睡在展兄弟房里?”
          白玉堂剑眉一皱,展昭心中暗叫不好,只见一物自榻上飞起,“嘭”的一声砸在赵虎脸上,打得他一个跟头跌出了房门,而落在地上的,不过是个枕头。
          白玉堂冷着脸,眉间带煞,厉声道:“一大早的,大呼小叫到底是找什么?”
          展昭同情的看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鼻青脸肿的赵虎,冲白玉堂歉意的一笑,道:“对不住,吵醒了你,我想找那本彭氏刀谱给赵大哥他们。”
          白玉堂斜睨着门外挨了一枕头颇不服气的赵虎,淡淡道:“那本刀谱啊,全是些走江湖卖把式的门面功夫,被我放那儿掂柜子去了。”
          一听这话,赵虎的脸色立时就黑了,憋了半天,蹦出一句:“你,你凭什么乱拿展兄弟的东西?”
          白玉堂眼色一寒,便要发作,展昭连忙将刚找到的刀谱交给赵虎,笑道:“赵大哥,五弟那是与你说笑呢,你快去和王大哥他们一起参详吧,若有不解的地方,再来问我。”
          赵虎拿到东西,挨枕头的怨气立时去了大半,向展昭道了谢,也不敢再招惹白玉堂,生怕又天降飞枕,便匆匆去了。
          展昭转身,却见白玉堂已下了榻,正在穿外衫。展昭道:“赵大哥已走了,你不再睡一会儿么?”白玉堂摇摇头,皱眉道:“被赵虎一番呱噪,谁还能睡得着!”
          展昭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赵大哥嗓门不小,可你也不用丢枕头丢得那般用力吧!”
          白玉堂冷笑一声,道:“用力?没有见红,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他微微侧头,似笑非笑的望着展昭,眸色深沉,缓缓道:“赵虎看见我睡在这儿,一定觉得蹊跷,你却不做解释,难道不怕他胡乱说话么?”
          展昭坦然一笑道:“随他去说,有什么关系,又有什么可怕的?”白玉堂何等聪慧,怎会听不出这言外之意,凤眸微垂,长睫掩住淡淡的笑意,展昭从后面轻轻拥住他,低声道:“有没有上药,要不要我来帮你?”
          白玉堂俊颜通红,猛地从展昭双臂中挣开,气急败坏道:“你,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谁,谁要你帮,还不当你的差去!”
          展昭想起昨日自己帮忙的结果,也不禁红了脸,一闪神间已被白玉堂推出了屋子,看着那人狠狠把房门关上,展昭摸摸鼻子,讪讪道:“那我去公孙先生那里再要点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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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2018-07-08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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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盗画杀人的霍开伏法后,开封府难得的清静了几天,这日晌午,包大人早朝未归,公孙策闲来无事,决定打理一下院中那几株就快枯死的兰花。
            正忙碌间,忽有一缕极淡的松竹清香幽幽袭上鼻端,半敞的院门处传来几声轻扣,公孙策手下不停,也不抬头,微微笑道:“真是稀客,白护卫怎么有空到我这边来?”
            等了一会儿,却没人应声,公孙策放下花铲,抬眼却见展昭静静站在门外。见他抬头,展昭略微尴尬的笑笑,道:“先生,您猜错了。”
            公孙策打了个哈哈,道:“白护卫轻功高妙,行路无声,我只道听不见脚步声便是他了,倒忘了展护卫的轻功,绝不逊于白护卫的。”
            他嘴上虽如此说,暗里确有几分奇怪,白玉堂出身世家,少年华美,生活用度相当讲究,他先前闻到的味道,分明是白玉堂常用熏衣的香料,却不知为何会染到展昭身上。
            展昭淡淡道:“先生过誉了,只是些轻巧功夫,上不了什么台面。”公孙策知他谦逊,转口问道:“展护卫来找学生,所为何事?”
          展昭略一迟疑,低声道:“先生前日给我的药,可还有么?”
            公孙策一愣,十数日前展昭左肩中了一枚毒针,针被白玉堂用剑挑出后,伤口虽不大,却深入肩骨,愈合甚慢。前日展昭向他讨外伤药,他只当是为这肩伤,可不过两天,药怎会这么快用完?一念及此,他扳起脸来,皱眉道:“展护卫,你的肩伤是否迸裂?还是缉拿霍开时别处受了伤?”
            展昭连连摇头,笑道:“先生多虑,我的伤已好了。那药…”他顿了顿,稍有局促,“那药颇具灵效,我想多拿些,以、以备不时之需。”
            向来不知珍惜自个儿身体的展护卫,居然主动要准备伤药,可真是件奇事。公孙策强忍着抬头看看日头从何方升起的念头,进屋取了两大瓶伤药交到展昭手中,叮嘱道:“肩膀的伤虽然愈合,还是再搽一阵这药膏,疤痕会淡上许多。”
            展昭连连道谢,公孙策又道:“白护卫那里,也烦劳展护卫送一瓶过去吧。”听他提到白玉堂,展昭脸上一热,含糊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公孙策若有所思的望着展昭的背影,心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待他细细去琢磨,却又不得头绪了。
            一看时辰,包大人也该下朝回来了,他收了工具,径自往前院去了。


          5楼2018-07-08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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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策到衙门时,四校尉齐聚院中,王朝在翻看一本书册,马汉和张龙正爆出一阵哄笑,而赵虎则面红耳赤的站在那里,看到公孙策,忙道:“公孙先生,您来得正好,快给我评评理!”
              赵虎右眼一圈乌黑,鼻梁和右边颧骨亦高高肿起,看起来狼狈不堪。公孙策骇了一跳,问道:“赵校尉,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不待赵虎回答,张龙已大笑道:“先生,这厮说他的脸是被枕头砸的,您说他是不是在胡扯?”马汉抹去笑出的眼泪,搭上赵虎的肩,正色道:“兄弟,这次的相好儿是哪儿的娘们儿,够泼辣的,拿枕头就把你揍成这个鸟样!”
              公孙策微微一笑,想着是不是应该溜开,这四校尉出身绿林,向来口无遮拦,接下去不知又要开什么荤腔了。
              赵虎一把甩开马汉,恼羞成怒道:“你奶奶的鬼扯什么!老子哪能被娘们儿打!那枕头是白玉堂扔的!”
              他这么一嚷嚷,众人都愣住了,张龙想笑却又有点笑不出来,表情甚是诡异,涩声道:“白玉堂,他、他怎么会用枕头打你?”
              锦毛鼠大闹东京,盗三宝,戏御猫,原就与开封府诸人结下了梁子,兼之白玉堂为人狂傲,行事恣意,言辞犀利尖酸,虽然入了公门,依然跟四校尉等人格格不入,形如冰炭。
              王朝皱眉看看赵虎,叹道:“好好的,你去惹那个煞星干嘛?”赵虎白眼一翻,指着王朝手中之物道:“还不是为了这本刀谱!今儿早我跟着展兄弟去他房里拿刀谱,却看见白玉堂睡在展兄弟房里。”
              张龙挠挠头,不解道:“白玉堂干么要睡在展兄弟房里?”赵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儿道:“我就是这么问了他一句,结果就被他一枕头砸成这样。”
              马汉拍拍赵虎的肩,同情道:“惹到白玉堂,算你倒霉,以后还是小心点吧。”四校尉闲扯了一会,便凑到一块儿研究刀谱里的招式去了。
              公孙策缓缓踱开,听了赵虎所言,又忆起展昭身上的熏香,脑中先前模糊的想法蓦地清晰起来,公孙策轻捋须髯,神情渐渐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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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楼2018-07-08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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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无好宴。白玉堂坐在聚英阁的二楼雅座中,喝着极品的陈年屠苏,品着精致的江南小菜,看着大哥卢方略带躲闪的目光,和四哥蒋平似有若无的冷笑时,心里突然想起了这句俗语。
                这本是他闭门“思过”后第一日复职,傍晚时有人捎来口讯,说是卢方请他到城南聚英阁喝酒。聚英阁是开封城南一家昂贵的酒楼,上门的客人多为高官巨贾,白玉堂当值后直接过来,未及换衣,此时冷眼打量酒楼门外一众官轿马车,再看看自个身上的官服,嘴角不禁浮起一丝暗讽的笑意,大哥还真会挑地方,入了公门,连喝酒的场所也要换了。
                卢方见白玉堂到了,连忙拉着他入座,笑道:“五弟,自打来了开封,咱们兄弟很久没聚过了,今晚要好好喝一顿,不醉无归!”
                白玉堂凤眸一转,掠过桌上酒菜,看看一旁自斟自饮的蒋平,目光又落回卢方身上,淡笑道:“大哥费心了,却不知二哥三哥为何不在?”
                卢方给白玉堂斟上酒,道:“二弟三弟另外有事,今晚就只咱们哥儿仨乐和乐和了。”蒋平接道:“美酒当前,老五你却不举杯,难不成转了性子?怎么,你怕三哥不在,没人跟你拼酒么?”
                白玉堂嘻嘻一笑,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朗声道:“果然是好酒,四哥这般好兴致,小弟自当奉陪。”
                酒过三巡,卢方轻咳一声,道:“五弟,你虚龄也有二十一了,是该成家立室的年纪了,你心里可有中意的姑娘家?”
                白玉堂便是此时想起“宴无好宴”这句话的,他剑眉微挑,笑道:“大哥何时改行做冰人了?要是想说亲的话,四哥家室犹虚,怎么先说到小弟头上了?”
                蒋平嘿嘿一笑,低声道:“老五,大哥在问你,别扯到我。”卢方叹道:“五弟,你跟老四不同,金陵白家是江南名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白玉堂看看杯中的残酒,有点惋惜的想,这酒是喝不下去了。放下手中杯盏,他望着卢方,静静道:“大哥难道忘记了,我那侄儿芸生,今年已有十岁,在金陵家中读书习武,进境极佳,想来日后也当有番作为。便是我终身不娶,白家有芸生,自然不会无后。”他轻轻一叹,低低道:“大哥,兄弟多年,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何不开门见山?”
                卢方看看蒋平,蒋平却自顾喝酒,分明没有开口的意思,卢方无奈,只得道:“咳,五弟,既然你这样讲,为兄也就直说了。今晚叫你过来,是因哥哥们听到一些传闻,说你进来和展昭兄弟甚是亲近……”
                白玉堂一手支颐,唇角浮起一丝讥诮的冷笑,淡淡道:“大哥消息倒快!往日兄长们对那猫可是推崇备至,常嘱小弟与他好生亲近亲近,怎地小弟如今与他亲近了,大哥却又来说项?”
                卢方老脸一红,尴尬道:“你跟展兄弟能化敌为友,那自然好。五弟你平素不拘小节,放荡行迹,本来也没什么。为兄只怕你血气方刚,一时把持不定,有个行差踏错,做下荒唐事,日后却要后悔。”
                白玉堂星目微敛,长睫掩住了心思,低低道:“不拘小节,放荡行迹么?”他悠悠一笑,坦然扬眸,目光犀利如剑,直直望着卢方,清清楚楚道:“荒唐事做也做下了,悔意却是一点也无,大哥又怎么说?”
                卢方大惊,手一颤,细瓷的酒杯落在地上,碎成片片。蒋平当然也再喝不下酒,只得轻叹一声,放下酒杯。
                卢方促声道:“五弟,你和展昭都是男人,这如何使得?!若传了出去,莫说官门,便是江湖上也再没有立足之地。那展昭南侠之名何等响亮,为人也是谦逊方正,君子风范,你与他纠缠不清,到头来,那违悖伦常的污名,只怕会落在五弟你一人身上呵!”
                白玉堂满脸桀傲不驯,冷冷笑道:“我白玉堂心机奸狡,行事毒辣,本来也不是什么侠客,再多这一桩违悖伦常,又有何妨!说来说去,大哥是怕我坏了五鼠的名声吧。”他振衣而起,立掌如刀,截下雪白内袍一角,掷在卢方膝上,厉声道:“白玉堂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割袍,金兰结拜之情义,就此断绝,日后白某便是身败名裂,也绝不污了陷空岛几位的侠名!”
                蒋平脸色一变,喝道:“老五,这是什么浑话!歃血磕头,义结金兰,要做一辈子的兄弟,怎能说断就断!”他在桌案上重重一拍,震得杯盘倾翻,一片酒菜淋漓。
                卢方神情惨然,紧紧攥住那角白袍,颤声道:“五弟,你怎地这般糊涂,哥哥们拼着你翻脸也要劝你,是怕你这样下去要吃大亏啊!”
                白玉堂容色漠然,凤眸幽深,目光中是断冰碎雪般的坚定,淡淡道:“哥哥们的好意,小弟心领,只是要我放弃展昭,却是不能,便是日后吃亏,我亦心甘情愿。”


              7楼2018-07-08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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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弯弯唇,漾出一丝怔仲难舒的寂寞笑意,冲卢方蒋平颔首道:“多谢大哥四哥款待,小弟先失陪了。”随手推开轩窗,暗色绛影轻逸如烟,掠出楼去。
                  卢方望着白玉堂的背影,一筹莫展,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想安抚蒋平,呢嚅道:“五弟年纪尚轻,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蒋平摇摇头,沉声道:“大哥,此事千万莫要再和老五提及,你别看老五风流倜傥,其实是最痴情不过的性子,方才我看他的神情,分明是已认定了展昭,你我若横加阻挠,只怕真要坏了兄弟情义。”
                  卢方愕然道:“四弟,你这话,是要我们置身事外么?”蒋平沉默良久,方缓缓道:“也许二哥三哥能劝动展昭。”
                  卢方望着手中半片残绢,呆怔片刻,终于抚须长叹,嗟道:“冤孽,冤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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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沉沉,白玉堂伫立一隅,回望处,聚英阁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喧嚣繁华仍依稀可闻。他长吸口气,咽喉里却仿佛堵了大团陈絮,梗塞难熬,平素稳定的双手,涑涑颤抖,无法止息,多少年的金兰兄弟,同生共死的手足之情,只差一点,就被他舍弃了。
                  白玉堂无声一笑,神色却是惨然,展昭,真不愧是个人物,陷空岛五鼠几番反目,居然皆是因此一人。直到割袍断义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对展昭的情,竟是如此的激烈,如此的绝决。这样不顾一切的感情,让他隐隐心惊,至强之物,难以长久,就似那燎原的天火,在烧毁所有的阻碍后,究竟是不是仍将黯然熄灭?而到了那个时候,他和展昭是不是已经被炙得遍体鳞伤,甚至尸骨无存了?
                  他思绪繁乱,只觉胸臆间悒闷不畅,直欲施展轻功,纵野狂奔,放声长啸,以舒心中块垒,低首却见夜色袭身,染深了一袭绛袍,种种冲动,只能强自忍下,他艰难抬步,缓缓向开封府的方向行去。
                  正值春末夏初时节,梨花凋零,丁香初绽,北厢中一室空寂,烛冷窗寒,不见展昭的人影。白玉堂蓦地想起卢方的话,“二弟三弟另外有事”,他漠漠一笑,低低道:“分而围之,各个击破么?”
                  月色映窗,屋中微亮,空茫的目光静静扫过简单的陈设,半旧的帐幔,他忽然一阵心慌,仿佛那瞳眸澄净,笑容温文的男子是一去不回了,日前种种,也许只是一场绮丽缱绻的迷梦罢了,急急转身,他微微踉跄,几乎是逃一般离开这间屋子。
                  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他心中的慌乱慢慢平复下来,却又浮起隐隐怒气,他白玉堂何等样人,怎能如此患得患失!展昭若真是心情反覆之人,自也不值得他倾心相与。
                  在白玉堂跃出聚英阁的那一刻,展昭正在城北的问月居和韩璋徐庆喝酒。
                  展昭是在刚刚巡完街时遇到韩徐二人的,韩璋神情凝重,显得心事重重,而徐庆则干脆对他怒目而视,分明是兴师问罪的样子。展昭一见,心中已有数,也不多言,痛痛快快的随他们进了一旁酒肆。
                  韩璋大碗斟酒,正色道:“展昭兄弟,你的为人,侠义当先,我们陷空岛兄弟几个向来是钦佩的。这碗酒,我们兄弟先干为敬。”
                  展昭忙道:“韩二哥言重了,这酒,该展某来敬……”话没说完,韩徐二人已径自将酒一饮而尽,展昭苦笑一声,只得陪饮。
                  酒碗一空,便被斟满,韩璋又道:“从前我们五弟与展兄弟为难,盗三宝,闹京城,闯下大祸,多亏展兄弟不记前嫌,从中斡旋,五弟非但没有获罪,反能入朝为官。展兄弟对陷空岛大恩,我们兄弟不敢或忘。”说罢,又与徐庆将酒饮尽。


                8楼2018-07-08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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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无奈,只得再饮,一来二去,三人竟喝去整整一坛酒。展昭酒量本不差,只是平日素来节制,此时空腹灌了这许多碗下去,酒意上涌,不免微觉昏眩。
                    却听韩璋沉声道:“五弟年少轻狂,常有惊世骇俗之举,有得罪之处,还请展兄弟多多包涵。”展昭醺然一笑,这碗却不饮下,悠悠道:“玉堂行止随性,潇洒不群,展某甚是心仪。”
                    徐庆一拳擂碎了桌上的空坛,怒道:“姓展的,你把招子放亮点,我们老五长得虽好,可不是个雌儿。”
                    听了这话,饶是展昭涵养极好,也不禁变了脸色,冷冷道:“展某虽谈不上明察秋毫,倒不至雌雄不辨。徐三哥,你瞧不起展某也就罢了,却不能折辱玉堂!”
                    徐庆被他这么一噎,气得脸皮紫涨,说不出话来。韩璋涩声道:“展昭兄弟,我们五弟少不经事,你是名动一方的人物,可不能跟他一块胡闹啊!”
                    展昭沉吟片刻,忽而淡淡一笑,坚定道:“韩兄所托,恕展昭不能从命。展昭亦知与玉堂之事有悖伦常,只是心意所向,不能自已。前路艰难,展昭必尽所能,护玉堂一个周全,若是人不胜天,展昭也与玉堂共同进退。”
                    他坦然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只觉舒畅已极,也不顾韩徐二人做何反应,微晃着起身,径自离开了酒肆。出门被风一吹,醉意更浓,他走路都已不稳,一路跌跌撞撞,摸回了开封府。
                    白玉堂见展昭东倒西歪的回来,骇了一跳,以为他受了伤,走近方闻到浓烈的酒味,伸手扶住他,皱眉道:“怎地喝成这样?!”
                    展昭半倚在白玉堂身上,嘻嘻笑道:“玉堂,玉堂,问月居的酒很好,很好,明儿我们一起去尝。”他埋首在白玉堂颈间,低低吟道:“玉堂,你真好闻,好香……”
                    白玉堂见他醉得厉害,星眸半合,笑容迷离,还像小狗似的嗅来嗅去,哪里是平素端方君子的模样,不禁失笑,道:“你这猫,原来醉了是这番行径,当真有趣得紧。”
                    刚说完,展昭就闷哼一声,张嘴吐在了他身上。白玉堂洁癖极重,被弄得衣袍又馊又臭,脸色都已发青,怒道:“展昭,你这厮,简直欺人太甚!”
                    展昭吐尽了腹中残酒,已在吐胆汁,白玉堂见他尽呕些汁水,没什么实物,叹了口气,在他背部轻轻按抚,喃喃道:“臭猫,不要命了么,居然空腹喝酒,看我明儿怎么跟你算帐!”
                    折腾了半天,白玉堂总算把昏昏沉沉的展昭弄上了床榻,正要将两人脏了的官服拿去洗,却听见展昭朦胧呓语:“玉堂,才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白玉堂轻轻握住展昭的手,心中一阵欢喜,又莫明的难过,望着展昭平静的睡颜,不由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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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楼2018-07-08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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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廊坊静谧,屋宇安详,这样宁逸的晚上,白玉堂却无法入眠,“刚极易折,强极则辱”,“情深不寿,爱重而夭”,包大人的话在耳边萦绕不去,像是某种不祥的箴言,预示着未来的种种艰险。
                      展昭这晚入宫当值,没了人约束,白玉堂索性起身,提了酒,到院中自斟自饮起来。月华悠悠,繁星熠熠,清风微微,幽香隐隐,他本不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之人,美景在前,佳酿在手,很快也就自遣胸怀,抛却忧思,享受起这难得的闲适优哉。
                      二更前后,玉兔东沉,不知何时,风声忽然大了起来,吹乱了白玉堂半束的发,他心中蓦地一跳,酒意消退,属于武人的直觉告诉他,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取了剑,轻身上了屋脊,细细望过层楼叠瓦,除却巡夜府兵的灯笼偶尔闪过,开封府便是一片黑沉。眼角余光似扫到一点异动,湛然凤眸倏的定在一处,他皱眉,不能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下一刻,西隅火光已冲天而起。
                      西隅是厨房所在,柴薪这类的易燃之物虽多,但火势一下便如此猛烈,显然是人为所致。果然,火光一起,便有人扯嗓大叫:“走水啦,走水啦,快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一阵人声嘈杂,巡府兵差的灯笼果然都向包大人和内眷所居的东厢方向聚过去了。白玉堂暗叫一声不好,提起轻功,也向东厢掠去,心里早已把开封府的巡差骂了个百八十遍,这一招“投石问路”,他盗三宝时就在开封府用过,怎么现在别人使出来,这群巡夜的还能上当,当真是蠢如猪狗!
                      以他的轻功,总算赶在旁人之前到了东厢,包拯已被乱声吵醒,起身出来察看,白玉堂急道:“包大人,此处凶险,随属下走。”此时敌暗我明,实力不清,留在此处,刀剑无眼,恐伤及女眷,唯有护包拯先往宽阔所在,才好防范。
                      包拯见他面色冷厉,知道事态紧急,并不多言,立刻随他而去。两人刚行过两个院落,已和四校尉带领的府兵汇合,白玉堂沉声吩咐道:“分一队人,到北厢守着,不要暴露东厢的内眷。余下的人,随我护着大人往练武场去。”
                      刚到练武场,七个黑衣蒙面人突然现身,形如鬼魅,出手狠绝,促不及防之下,几个府兵连叫也未叫出来,便糟了毒手。四校尉率众拔刀迎敌,白玉堂长剑出鞘,却守在包拯身边,俊颜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在审时度势,思索对策。
                      黑衣人人数虽居劣势,可是个个武功高强,出手前后呼应,围攻之下丝毫不露颓态,恐怕还未尽全力,群殴之策,无法建功,继续下去,不过徒增伤亡罢了。
                      白玉堂眉心微蹙,展昭入宫当值,卢方等人则借调贤王府,开封府今夜实力虚弱,却偏偏来了这么扎手的点子。
                      他扬手打出一管烟花,高声喝道:“除四校尉外,众人退下,保护大人。”烟花升空,“嘭”的炸开,墨空中似炸开一朵雪菊,绚烂之极,也耀眼之极,怕是全京城都能看见。
                      白玉堂一声清啸,人随剑走,投入战圈,剑光耀耀,白衣飘飘,他一出手,场内形势立转,黑衣人的攻势缓了下来,不多时已是守多攻少。
                      就在此时,白玉堂面前的黑衣人忽而一声呼哨,身形急旋,黑影穿插,白玉堂眼前一暗,一道链子枪已当胸刺了过来。
                      白玉堂长剑一转,拨开了链子枪,正欲追击,却脑后风起,又有一刀砍到。他侧头避过,差点将自己的咽喉送到旁边的峨嵋刺上,电光火石间,他身子一矮,人如行云流水般滑了出去。
                      定下身来,白玉堂发觉自己居然仍被四个黑衣人围着,而王朝他们四人,被剩下三个黑衣人缠住,陷入苦战。白玉堂横剑于胸,瞳孔微微收缩,缓缓道:“三清四合阵,你们是终南七枭?”
                      “终南七枭”是黑道上有名的厉害角色,横行川陕一带,却靠得是一套三清四合阵法,七人联手,未尝败绩。这阵法甚是奇特,分为“三清”“四合”两阵,既能分而出击,又可退而合守,白玉堂昔年在师门研习奇门五行,曾对这奇阵的记载甚感兴趣,是以此时见到,立刻认出,一语道破黑衣人的来历。
                      那四人并不回答,为首的又一声怪啸,催动阵势,白玉堂顿觉压力陡增,四下退路全被封死,一剑光寒,左突右冲,却怎么也闯不出这四人的合围,而他剑法飘忽狠辣,四人虽有阵势相助,亦无法伤他,一时之下,场内竟成缠斗之局。
                      白玉堂心下焦躁,眼见三清阵中王朝等人已受轻伤,扬声道:“四合阵名满江湖,今日一见,不过尔尔,你们便围到天亮,又能耐我何,何不两阵合一,让我领教领教?”七枭之首冷哼道:“对付一个小小锦毛鼠,何须两阵,单用四合,便可将你累死!”
                      白玉堂剑眉紧锁,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这七人干冒大不韪,入京行刺,却不速战速决,只管将他们围着,难道不怕耗时太久,陷入重围,无法脱身么?
                      正琢磨着,忽有一道黑影自墙外掠进,直扑包大人,刀光雪雪,陡如雷霆。白玉堂怒叱一声,人剑合一,意欲脱阵,七枭中一人迎面拦截,三人背后合击,他银牙一咬,不顾背心空门,杀意凌厉,将面前之人一剑穿心。
                      此时一股大力打在他后心,他借着掌力,去势更急,竟后发而先至,将那一刀截了下来,刀剑一碰,声若龙吟,久久不散。白玉堂低笑一声,淡淡道:“居然是‘鹰刃’,今晚真是热闹,连万里独行的‘夺命隼’也到了。”
                      来人身材精悍,年约五十,瘦长脸上一双精光四溢的眼睛,怨毒无比的瞪着白玉堂,哑声道:“识相的,就闪开,咱家今天非要了包黑子的项上人头,为我兄弟报仇!”
                      “夺命隼”霍发,乃是命丧狗头铡下那“鬼面蝠”霍开的嫡亲兄长,白玉堂知道多说无益,长剑一挺,与霍发斗在一处。
                      七枭死了一人,阵势已破,府兵立刻围攻上去,稍解四校尉之危,白玉堂心下稍宽,全力应付霍发一人。霍发那“鹰刃”,不过一尺三寸,兵器之中,一寸短一寸险,短刀刀路,更是贴身近打,极难应付。白玉堂挨了三枭合力一掌,内伤不轻,此时强提真力,渐有不支之感。
                      霍发眼光何等老辣,如何看不出白玉堂已是强弩之末,一刀拨开剑锋,猱身而上,短刃自奇诡的角度刺了过去。
                      白玉堂回剑不及,也不能躲闪,只因他若让开,身后的包大人就要暴露在刀锋之下。他左手急伸,叨住了鹰刃,正欲发劲,丹田却一阵剧痛,内息大乱,手上无力,左肋一凉,那刀却已捅进他的身子,卡在肋骨之间。
                      霍发桀桀一笑,手腕一扭,便听到肋骨折断的声音,白玉堂脸色惨白,张口一股血箭直喷出来。霍发被热血淋了一头一脸,目不能张,本能的拔刀,却拔不出来,下腹忽然一阵奇痛,却是被白玉堂抬膝顶在了气海死穴上。


                    12楼2018-07-08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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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发大叫一声,跌翻在地,吐血不止,抽搐了两下,断了气。六枭眼见霍发毙命,无心再战,痛下杀手,张龙首当其冲,眼看就要被链子枪刺中,不死也会重伤。
                        白玉堂大急,想出手相救,奈何他伤势奇重,身子一动,眼前便昏黑一片,喉中鲜血狂涌,若非包拯扶住,早已摔在地上。
                        就在此时,一道如雪的剑光亮起,绞碎了链子枪,一道绛影伴着剑芒,落在场中,却是展昭赶到了。张龙逃过一劫,喜道:“展兄弟,你回来了!”
                        展昭向来澄澈清明的眸子,看到白玉堂雪衣尽染,蓦地变成血红,沉沉伤痛夹着冲天狂怒,谦谦君子竟化身夜叉修罗。
                        听到张龙呼声,白玉堂心里一松,只觉伤处热血奔流,身体里却越来越冷,自知此次伤势凶险,恐怕难以活命,便勉力睁大眼睛,想再看那人一眼。涣散的目光,越过咫尺天涯,找到了那抹身影,也看到那一双血色瞳眸。猫儿的眼睛……怎么变成……那样……他支离破碎的想着,沉入了一片黑暗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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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封府西隅的火声势迅猛,又借风力,极难扑灭,公孙策指挥杂役,在几处屋子被烧得坍塌后,总算将火势控制住了。公孙策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见张龙满头大汗的找了过来,急急嚷道:“公孙先生,大人请你赶紧走一趟北厢!”
                        公孙策心头一紧,颤声问道:“是…白护卫…他…?”张龙脸色沉重,道:“白护卫他一力护着大人,寡不敌众,伤得很重。”
                        两人没走两步,公孙策猛想起一事,道:“我的药箱!”张龙道:“大人已经让赵虎去拿了,先生,时间紧迫,咱们快走!”公孙策听了更是焦虑,大人如此安排,分明是白护卫伤情凶险,耽误不得。
                        张龙在一旁匆匆走着,玄色衣袍上一片湿粘,血腥味刺鼻,公孙策皱眉道:“张校尉,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张龙愣了一下,摇摇头,犹豫道:“我没事,这血是那些刺客的。白玉堂看刺客人多,就放了烟花信号,展兄弟从宫里赶了回来,可那时白玉堂已经受了伤,展兄弟就一个人把剩下的刺客全杀了。”他猛地打了个寒噤,接道:“也不知道展兄弟这是怎么了,平日他武功虽然高强,却很少下杀手,可今晚那些人,死的时候都没有一个尸体是完整的。”
                        公孙策自然明白展昭为何大失常态,只叹了一声,道:“白护卫伤在那些刺客手下,展护卫心中悲痛,下手狠些,也是人之常情。”
                        张龙将信将疑,咕哝道:“先生虽然这么说,可你没看见,展兄弟像是煞神附了体,要不是包大人出声喊他,让他送白玉堂回去疗伤,我还以为他能把我们兄弟几个都砍了呢。”
                        他们到北厢时,赵虎已拿着药箱先到了,包拯忧色难掩,陷空岛四鼠个个神情惨然,而展昭面无表情的坐在榻边,紧紧抱着白玉堂,见到公孙策,目中忽泛出光彩,开口道:“先生,快救他!”嗓音却已暗哑不堪。
                        公孙策尽管已经知道白玉堂伤势不轻,但亲眼看到那柄插在肋下的短刀时,还是吓了一跳,赶忙吩咐道:“赶紧准备清水,伤药,和洁净的软布。”他小心将白玉堂的衣衫剪去了,露出红紫纠结的狰狞伤口,皮肉翻绞,但血流极缓,想是展昭点了伤口附近的穴道。
                        公孙策轻轻在短刀四周按抚一遍,眉头不禁皱得死紧,这一刀伤在要害,斩断了两根肋骨,更戳伤了肺,当真棘手之至。沉吟稍顷,他沉声交待道:“拔刀时的一瞬,最是凶险,韩二爷,蒋四爷,烦劳二位压着白护卫双臂双腿,以防他拔刀时乱动。展护卫,请你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不能让他断了生机。”
                        韩璋蒋平忙过来将白玉堂死死按住,展昭一手抵在白玉堂背心,一道柔和丰沛的内力缓缓送了过去。公孙策握住短刀刀柄,长吸一口气,猛一缩臂,将刀拔了出来。
                        白玉堂闷哼一声,身子直弓了起来,头猛的一仰,薄唇张开,似要惨呼,却无声息,喉间咯咯作响,这一口气竟是喘不过来了。众人皆是一惊,却束手无策,只见展昭偏过头去,轻轻吻住了白玉堂,慢慢渡气给他。
                        


                      13楼2018-07-08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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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拯走后,展昭坐回榻边,握住那人无力的手,轻声道:“玉堂,方才包大人来看望你了,还给我放了一个月的假,这样我就能一直在这儿陪你了。你不是说,五龙峰浮天阁的丁香开得最漂亮么,我们可以一同去看,还能顺路到岳山寺尝尝让你赞不绝口的素斋。你快点醒来吧,这么贪睡,误了花期,想看丁香就要再等整整一年了。”
                          他停了停,望着那人长长的睫毛,等了一会儿,却等不到半点生息,屋子里静得简直让人发疯,他于是接着说下去:“今儿一早,你的四位哥哥来过了,坐了好一阵子才走,卢大哥的眼泪就没断过。你虽然胆大包天,卢大哥一哭,你不是也头痛得紧么?怎么这次他哭了那么久,也没见你有一点动静呢?”
                          看见那人嘴唇有些干裂,展昭取了片软布,在净水中洇湿,在薄唇上轻轻润过,接着说道:“韩二哥他们脸色都很差,想是在为你担心。我知道当初因为三宝的事,你们兄弟间落了心结,你直到现今还梦魇连连。可你四位哥哥是真心关爱你,就算他们曾有什么不是,都是自家手足,你也别太计较了,记挂得久了,郁结在心,总是不妥。”
                          挑起那人一绺黑发,缠在指间,他发了会儿呆,又道:“我托赵虎去撷芳苑请洛姑娘过来,本来是想着,你那么喜欢听她操琴,也许洛姑娘来了,一拨琴弦,你就醒过来了。可是洛姑娘不肯来,她还在生你的气呢,其实你也不能怪她,洛姑娘那般信任你,你明知她不愿,还将她的身世泄露给八贤王,虽说你是好意,这么做也实在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他淡淡叹了口气,略略皱起眉,道:“不知是不是赵虎没有把事情说清楚,洛姑娘不肯来,她应该是不知道你受伤了,否则以她对你的情份,怎会不来探你!洛姑娘冰雪聪明,对你也是一往情深,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看我的眼神,既厌恶又怨恨,那时候她一定觉得我蠢笨已极,居然不能体会你的心意。”
                          展昭怔怔望着那人紧紧闭阖的凤眸,喃喃道:“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不是么?那么深沉的心意,我不相信你可以轻易放下,放不下,就一定会醒过来……”他连日未眠,伤痛焦虑,内心煎熬,已是神智恍惚,困顿不堪,却不敢合眼,只怕那微弱的呼吸会在睡梦中悄然断绝。轻轻搭上那人的腕脉,指下搏动微微,虽散乱艰难,毕竟生机尚在,他心下稍平,倚着床栏,浅浅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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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楼2018-07-08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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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苍莽,日翳云涌,一川阔水,寂寂横亘,白玉堂悄立岸边,神思渺渺,不知此身何在,今夕何夕。临水照影,映出一人,雪衣乌发,瘦骨伶仃,眉间郁郁,凤眸凄清,年华虽盛,却已憔悴不堪。他茫然盯着那影像,许久才认出自己的容貌,胸口一阵冰冷,寂寞之寒尤甚霜雪。
                            凝目远眺,对面江岸烟雨氤氲,山色空蒙,他心中微动,那般清绮灵秀的景致,似曾相识,莫不是回到了江南?想起梅雨飞花的金陵,倦鸟归林的思乡之情油然而生。他四下张望,琢磨着如何横渡江水,周遭静到了极处,没有半个人影,江面明澈如镜,却看不到摆渡的船只。
                            难道要泅水过去?他厌水,却抵不住想到对岸的渴望,无奈叹了口气,俯身去探水势。手指和江面一碰,立时缩回,那水奇寒彻骨,触之痛如刀割。说也奇怪,经他碰过,那江水未起半丝涟漪,他仔细看去,发觉整条江并不流动,原来是死水一川。他微微皱眉,歪头想过,却不记得江南哪里有这样一条古怪无比的河流。
                            不用泅水,他倒松了口气,信步沿江而行。走了不知多久,入眼的一切竟没有一点变化,他精疲力竭,筋骨欲折,几乎倒地不起之时,前方突然出现一座玉白石桥,横架静川,连通两岸,他精神一振,挣扎着向石桥走去。
                            踏上石桥的一瞬,本已沉重如枷的身体蓦地轻松了几分,只要过了桥,便可以回家,就可以从这不尽的疲惫苦痛中解脱了,他向前行去,没有回头。
                            越走下去,身体便越舒畅,似乎可以乘风归去的盈然,对面影影绰绰的风景也渐渐明晰了些,他简直已能闻到水乡那特有的柔婉悱恻的味道。
                            可是越走下去,心里也涌起越来越浓烈的不安,仿佛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不安的感觉丝丝缕缕的渗出,似有形质般缚住了他的脚步。终于站定,他伫立桥心,冥思苦忆,他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玉堂……”一声低回如叹息的轻唤,缥缈无依直如自天际之外传来,幽幽响在耳畔,他浑身一震,眼前掠过一双比那江水更清澄的眸子,忽而心痛如绞,那么熟悉的声音,是谁,谁在呼唤着他?
                            蓦然回首,身后浓雾弥漫,已看不到来处,那声音犹自从雾中透出,暗哑轻颤,似忍下锥心泣血般的郁抑:“玉堂,别抛下我一人……”他胸中热血如沸,转身大步向雾中行去,对岸风景再好,便是明丽如画,朦胧似梦,也不在他心上了。
                            来时容易归时难,湿气迷离中,他举步维艰,气力似风中尘沙,迅速散去。他咬牙,一步一拖,背心忽有大力涌来,他闷哼一声,扑倒在地,只觉五脏六腑都倒了个似的,稍一使力,喉中便腥甜阵阵。拼命咽下口中鲜血,他摇晃不稳的站起身来,左肋却又一阵激痛,低头看去,雪白衣袍上洇出一朵绛色,渐渐染红半身。
                            百般阻碍,千种苦痛,反而激起他骨血中的桀骜执着,就算是流尽一腔热血,他也偏要走下这桥不可!踉跄的身影迤逦而过,洁白的桥面上留下长长的绛痕,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仅凭一股勇悍之气,他硬是挨到了桥头,血尽力竭,向江岸倒下,身体已过极限,神智却无比清明,刹那间,他记起一切,记起那个无法舍弃的人。“猫儿……”无色的薄唇弯成欣悦的笑意,他低低唤着,摔进了一片铺天盖地的剧痛之中。
                            早知醒来竟这么痛,他真该再多睡一阵才是,每一次呼吸,胸中都像有烧红的铁汁流淌,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身体早已被灼得千疮百孔,骨焦肉烂了。可是,展昭的声音穿过了让他生不如死的剧痛,盖过了耳中血脉奔涌的轰鸣:“玉堂,你睡了七天,终于醒了。”
                            初睁开眼时,什么都看不见,昏黑淡去后,一张面孔渐渐清晰,眼中红丝满布,脸颊胡须浅生,白玉堂骇了一跳,若不是展昭说七天,他简直以为已过了十数年,不然记忆中的清俊容颜怎会憔悴如斯。
                            “玉堂……”展昭低低唤着,语声哽咽,眼圈泛红,素来沉静从容的人,如今这般难以自已的样子,实在比伤处的剧痛更让白玉堂难当。他一心说些什么,开解也好,安慰也罢,想看这人重露笑颜,偏偏脑中昏昏沉沉,憋了半天,却冒出一句:“糟、糟了,这、这次…不知多、多久…不能…喝酒…”
                            展昭愣住,五官微微扭曲,像看怪物似的盯着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恨恨道:“你这酒鬼,就只惦记这个么?!”只说了一句话,白玉堂已冷汗淋漓,几欲晕去,凤眸目光微散,却透出几分狡黠的笑意。
                            那人终于还是醒来了,展昭血气翻涌,欣喜若狂之中,又有心酸难耐,他轻轻抱住那人,将脸贴在那人没有受伤的右侧肩头。
                            白玉堂任他抱着,惨白的脸上扶起淡淡的笑容,右肩处渐渐感到湿意,他心里想着,名动江湖的南侠展昭,居然在哭,堂堂大男人,当真丢脸之极。倾力抬起手,回抱住那微微颤抖的身躯,眼角忽然一凉,他静静留下泪来。
                            能与那人相伴一生,便是再多磨难,也是值得。仗剑守义,谈笑风云,他只愿与那人并肩联袂,一路同行,看尽年年柳色,夜夜月光,千溪繁星,万里浮云。
                            <完>
                           


                          16楼2018-07-08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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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喜欢疏桐,霜月,沉香这三篇。我总觉得最美好的爱情不是我全心的守护着你,不在乎你的回报。最美好的爱情应该是我们俩都是这样做的。好吧,我以为大猫和小白就是这样,都想付出更多。
                            作者文笔优美,每次不过寥寥数语,甚至只是一句话,就可以感动得我落泪。我不喜欢太虐的文,喜欢这种甜蜜为主调的小心酸。
                            唯一稍有遗憾的是,我本昭迷,我特别迷恋展昭这种性格的人,但是梁园系列,竟然让我爱上了白……玉……堂……


                            IP属地:北京来自手机贴吧17楼2018-07-29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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