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魔使热切的呼唤把他拉回现实。
“魔君……”
朝拜者嗓音喑哑,鼻翼翕动,眼睛则清澈透亮。他无疑生了一副丑陋的相貌,此刻却在热情和清辉的映衬下焕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光彩。
飞镰眯起眼,一连打了几个寒战。
当这一切已经成为真正的往事之后,飞镰偶尔也会想起混沌魔使——那时赛尔号的航行日志头版被大暗黑天霸占已久,被取而代之的混沌魔使则早就销声匿迹了。
而飞镰仍然干着暗杀者的本分,只是在把手探向受害者的咽喉时,他偶尔会在那些满溢出恐惧的眼睛里看见过往的那个星夜,看见另外一双眸子——里面好像有超新星在燃烧。这时他便会祈祷,自己有一天会像处决死于他之手的其他人一样,一视同仁地把手探向混沌魔使的喉咙。
作为复仇动机不足,姑且可看作纪念。
走神对暗杀者来说是危险的习惯,所以,正如刚刚所说,他只是偶尔会想到这一层罢了。
总之,和那天晚上一样,这样一句反问会紧接着浮上心头。
美?
当时的飞镰在心中哂笑一声,终究是觉得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对这个字有所侮辱,转而才顿悟——混沌魔使多半是碰了酒。
不,没有酒气。飞镰又向阴影里缩了缩。那么应当是迷幻剂、幻术,甚至是“毒粉”……总之,是和迷醉感紧密联系着的东西。
混沌魔使仍在他面前喃喃着魔君索伦森的名字,末了,他垂下眼帘,用与刚刚一般无二的温柔语调说道:“我不能理解的是,承接过您步伐的这片土地,仍旧在负隅顽抗呢。”
那是自然,飞镰腹诽。
“正是在这石柱之间,您将我唤醒,赋予了我使命。我发过誓,要遍行我的父亲走过的路,要饱饮我的神明吻过的河水。
“因此,现在,我将献上我的第二个誓言——”
混沌魔使抬起头,漫天星光照亮了他原本晦暗不明下半张脸。
“白骨为路,血流成河。”
他的声音很轻,比起誓言更像一句许诺、一声咏叹——
或者一个预言。
真是疯了。飞镰想。
下一秒,他口中的疯子毫无预兆地弯下腰,和他四目相对。
在对方眼里,飞镰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更要命的是,他忽然发现自己连动也动不了了。
“啊呀,这不是沦长老吗?”混沌魔使眨了眨眼,“您坐在这里有何贵干呢?”
莫名奇妙的**状态还在,飞镰答不了话,只能又干瞪了对方两秒。
混沌魔使这才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啊,是我不好……我以为没人在这里,就放松对魂印的控制了。”
话音刚落,**状态解除。暗杀者硬着头皮站起身,努力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腿脚酥软的现状。
这下有的解释了。
考虑到自己并不擅长说谎,飞镰如实简单交代了前因后果,然后郑重道了歉。
“另外还有这身衣服上的血。我很抱歉,就这么走了进来——”
混沌魔使仰天大笑,打断了他的话。
飞镰瞟了一眼他耸动的肩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你太较真啦!虽然我之前有所耳闻,但亲眼所见还是大吃了一惊啊。”他拖着慵懒的声调,话是这么说的,他本人看起来却毫不惊讶,反而得意满满。
飞镰一愣。
“高傲”、“敏感”、“残酷”……虽说是大暗黑天最年轻的长老,飞镰被扣过的帽子却一顶不少,然而——
“较真”?头一次听说。更何况,听一个狂教徒讲出这两个字,才真叫讽刺呢。
飞镰承认,混沌魔使的看法不能说错,但那副轻慢的口吻着实让人不舒服。他忍下不快,指出对方赤着脚、卸下武装才进殿参拜的事实。
毫无疑问,混沌魔使很虔诚,一个生来有着那样的名字和“使命”的人怎么会不虔诚呢?只不过,建立在尸山血海上、又虚无缥缈的“道”,在这年头算是通货膨胀了,飞镰并没有太大兴趣去了解。
此刻,这个恶名昭著的屠戮者站在他眼前,却是一脸无辜的笑容,刚刚流露出的短暂脆弱——甚至还有“美”,已经消隐无踪了。
“神?你说我是来敬神的?啊,你在说魔君……可这尊石像也不是啊。”
飞镰把目光从石像上移回混沌魔使身上。
“不是的话,为什么要放在正中央?”
“放在中央的就一定是神?”
飞镰心中升起一团无名火。
“好了好了,”混沌魔使微笑着摆了摆手,表示玩笑结束,“请看。”
随着他的手势,一团幽蓝的火焰自石像头顶腾空而起,又骤然熄灭。
火星落下,气氛一度尴尬。
“混沌魔使……你是不是嗑多了?”飞镰觉得自己实在待不下去了,“另外,别怪我没提醒你。五分钟前,九点钟方向有人来了,而且,闻起来对你没什么好感。”
“哦?既然如此,你还放心就这么回去?你应该很清楚,万一我被刺杀,大暗黑天和混沌教派的合作关系说不准就走到尽头了。”
“少来这套,他身上有混沌之力的气息,”飞镰头也不回,“你们混沌教派内部的事情,我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