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gDy★【原创】白蛇（短篇，黑调）

“如果我老了，你还会爱我么？”
他不止一次地这样问申彗星，在他温暖的怀里，扑闪着眼睛。
“这可难说，你知道我不喜欢老头子的。”申彗星笑着刮他的鼻子，细长的桃花眼笑成狐狸样，惹来他的一阵闷气：“Sung，你连哄我一下都不肯么？”
申彗星正色：“善皓，你要知道，承诺人人可给，遵守却不是易事。”
他默然。
申彗星不曾给过李善皓一句承诺，哪怕是一句简单的“我爱你”。
善皓不逼他。他知道，申彗星是不相信誓言的。
因此，他不逼他。
他只是想交换，想用心的付出能够换到申彗星的一句哪怕只有几个字的简短承诺。
可申彗星不给他。
小荇时常劝善皓放弃。“一个连承诺都给不起的人，怎么能够给你幸福？”
善皓也有想过。
可，放不下就是放不下。
毕竟，申彗星，他爱。
从他以陌生人的姿态敲开他的家门起，他以为他注定与申彗星缱绻，这一生，都分不开了。
那时的他，最不想见的，便是申彗星那张酷似那个人的脸。
可他泪流满面几欲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方手帕，缠住了他的手脚。
逃不掉了。
他住了下来。早晨给申彗星做早餐，目送他离开，然后打开电脑，噼噼啪啪地写文章骗钱。傍晚时分为晚归的人做一顿好菜，两个人坐在餐桌旁一起说笑吃晚饭，亲密地如同恋人。
小荇说他又犯傻了，这样的人，还值得去爱么？同样的伤，还要受第二次？
他只能摇头微笑，不让小荇看自己的眼睛。

申彗星承认，将李善皓留下来，确实是因为他脱俗的美貌。
一张干净的手帕，足够让一个泪水淋漓的人动心。
只要能将他留在身边，得到，是迟早的事。
申彗星尽可能温柔地和李善皓说话；上半时打电话回家嘱咐他不要因为写字而忘了吃饭；一下班就赶回家，陪他吃饭、说笑、看电视……
李善皓是那种寂寞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关怀。
既然他想要，他便给。
反正对于漂亮的男子，他申彗星从来慷慨。
功夫没有白费。事情过于简单，申彗星想不到。
以至于在李善皓一口答应做他男朋友的时候，他一时愣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
“Sung，如果我老了，你还会爱我么？”
时不时，善皓会这样问申彗星，缩在他的怀里，任他亲吻自己红润的唇，语气中满是天真浪漫。
其实，善皓是知道他会如何回答的。
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是也是，不是也是。
他明白，申彗星不相信誓言，也不会给出任何山盟海誓。
他只是希望他哄他，哪怕是一个最为容易戳穿的小谎也好。
他只是希望这个有着与那个人相同面孔的男子能够给他温暖，代替那个负他的人来温暖他冰冷了好几千年的身体，和心。

几千年了，故事流传至今，已变了颜色。
人们在它身上加上了诸多美好的愿望，让它变成了一种精神寄托，美好的模子。
它被拍成了电视剧，有女生在咿咿呀呀地唱曲。
它被拍成了电影，特技的蛇影在荧幕上来回穿梭。
它被写成了书，妩媚妖冶的女子在文字间卖弄风情。
可这都不是真实的“他”呵。
那个人并没有救过“他”，“他”也没有为他生下过孩子，更不用说被阵在雷锋塔下不得见天日。他只是在“他”情窦初开时遇上他，然后再狠心抛弃“他”罢了。
什么前世恩情，水漫金山？
都没有，有的只是他在知道“他”是异类之后决绝离去的背影。
和“他”撕心裂肺的那种痛。
可，已经不再怨恨那个人了。
时间洗去铅华，留给他的，全都是他给他的温暖，和他俊秀的笑容。
每一个微末的细节。
是。
故事里，他叫白素贞。
用这么长的时间来疗心里的伤，有小荇陪他，他不孤独。他以为他已经好了，可未知在见到申彗星之后，伤口再次被揭开。
走。
可一方手帕，拖住了他的手脚。
他冷，他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停靠。他遇上申彗星。申彗星说你做我男朋友，他立刻答应，不给他时间反悔。
他只当那个人还爱他，只不过换了一种身份。
梦氤氲，在脚底徘徊。
人未醒。

睡梦中的善皓，眉头微蹙，身体是冰冷的，隔着棉布睡衣依旧感觉得到。穿过客厅去厨房喝凉的白开水，再折回来，钻到被里寻找充当他枕头的申彗星的胳膊，背紧靠着他的胸膛，把他的另一只手环在自己的腰间，沉睡。
申彗星每到那个时候心就会有细细微微的疼。
也不知道在他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伤他这样深以致身体不再温暖。
看着在梦中缩于自己怀里的善皓，申彗星用力抱紧。
他也曾试着在他熟睡的时候用温热的唇细细地吻他光洁的脸、纤细的脖子、平直的锁骨……
可是，没有用。
申彗星感到自己很没用。
他强烈的明白自己想知道他的过去，想分担他的痛苦，想为他疗伤，想用自己温暖他，想和他在一起，一起生活，一同死亡，一并被埋葬，尸骨化在一穴，无法分离。
就是这样。
他，申彗星，爱上了李善皓。
笃定。
决绝。

夜里见到了小荇，碧绿色的蛇鳞，少女的上身，吐着柔软的信子对自己微笑。
善皓任凭小荇将自己缠绕，任她用温柔的嘴唇在善皓耳边吐气如兰，眼波流转。
好长一段时间了呀，自从善皓答应做申彗星爱人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小荇了，这个陪伴自己度过上千年时光的小姐妹。
对于小荇的消失，善皓内疚。
因为从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小荇也是喜欢那个人的。
只是出于自私，他装作未察觉。
也许小荇是对再次与那个人相遇，而他，依旧选择自己这个事实感到难以接受才赌气不见他。
那么，小荇的再次出现，是因为原谅自己了么？
“对不起。”善皓道歉。
“为什么？”
“因外他依旧只喜欢我，我自私，故意忽略了你的心。”
如实回答。
小荇笑了，抿着和善皓一样水润的唇笑得花枝乱颤：
“申彗星不是那个人。你忘了么？那个人已经死了。申彗星不是那个人。”
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怜悯。
“不是的，不是的，他还在我身边爱我，申彗星就是他。”
他痴痴地说，嘴角浮起一丝笑，“你看他们，长得多像啊。”
“傻子。他已经死了，你明白么？
死了，没了！
你别幻想了，他从来就没爱过你，你明白么？
他爱的是我！
即使他死了，他也没爱过你一分一秒！
他不爱你！
他不爱你！！”
小荇漆黑的眼睛闪出墨绿的光，咬牙切齿地对他叫嚣。
缠在身上的蛇身加重了力道，他感到胸肋在生生地疼。
似乎五脏全部都被挤成一团，快要从口中呕出来。
善皓流下了眼泪。
原来，小荇还是没有停止过恨他，即使她陪着自己在潮湿阴暗的洞窟中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
在爱情面前，友情是那么的卑贱。
猛地睁开眼睛，一片漆黑，善皓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申彗星温暖的怀里，身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是梦。
他叹了口气。
有些口渴，于是爬下床，轻车熟路地穿过客厅到厨房，喝了一杯凉开水，再折回来。没有磕磕绊绊碰到任何东西。
也没有开灯。

雨在下，淅淅沥沥，朦朦胧胧，像扯不破的面纱。
申彗星一个人站在雨里，水滴由发梢滴下，破在脚边。
四周的场景模糊，只隐约分辨出，是一片白墙黛瓦，着生潮湿的青苔。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是一直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什么被挖空了，在等待救赎。
“要不要躲雨？”
有人在问。
吴侬软语，几乎可以捏出水来。
一把竹枝纸伞，成出了一片晴天。
纤纤细指，胭脂红唇，已是一片倾国倾城色。
他痴在那里，失去了言语。
女子眼波流转，忽而就变成了善皓，流着眼泪站在那里笑：“如果我老了，你还会爱我么？”
吐着蛇样分叉的舌，笑得诡异。
一遍遍重复那句话，逼得他走投无路。
“如果我老了，你还会爱我么？”
“如果我老了，你还会爱我么？”
“如果我老了，你还会……”
惊醒，善皓不在。
申彗星听到厨房饮水机“咕咚咕咚”的响声。
安静了一会儿，善皓冰凉凉的身体就滑入了他的怀里。
他打了个激灵，抱紧善皓。
你又跑去喝冷的开水了啊？
唔。
他答得慵懒，好像很渴睡，语音未停，已听到他细小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
申彗星不再说话，抱着善皓捱到天明。

时光像流水一样流逝，美眷却依旧如花般美艳如初。
日子平淡的如同白开水，申彗星也早就摆脱了他的那几个旧情人，不再流连。
如今的他，生活的中心便在于李善皓，生活的目的也在于李善皓。他害怕，原来自己可以在乎一个人到这种程度，以至于不敢想象，若失掉善皓，他该如何生活。
可李善皓不知。
他只当他仍是初见时的申彗星，从不给他承诺的冰样男子。
申彗星想给他承诺，自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后，他就下定决心爱护他一辈子，下决心在他再一次问他“如果我老了，你还会爱我么”时,告诉他他会，一直到他死。
可李善皓却不问了，他又羞于在回避了他问题那么久之后如此坦率地表达，于是就这样搁浅，无人再提起。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
善皓正在洗澡，在浴室里把水弄得“哗哗”响。
申彗星找不到他的剃须刀，不得不翻箱倒柜。
打开为善皓添置的衣柜下部的小门，申彗星只看到一个破旧的蓝色旅行包。肩带已经磨得快坏了，起着毛边。拉链没有完全拉合，一个有棱角的东西正探出尖角来。
申彗星记得，这是善皓最初来到他家时带的包。后来他嫌它旧要善皓扔掉再买新的，原来他没有。
他把那盒东西抽出来。是一盒光碟。
薄薄的几张DVD，因时间久了而渐黄，盒体表面的纸生着青绿的霉斑，斑驳的看不出画着什么，散发着一股子霉味。
善皓从未告诉他还保存有这样的东西。
水声停了，申彗星听到善皓拉开浴帘的声音。
来不及整理好，他神使鬼差地把那些东西全塞到自己放在衣柜旁椅子上的公文包里，迅速关上那扇小门，跪在床边装作在找东西。善皓裹着浴衣赤脚走进来。问他在做什么。
申彗星挠挠后脑勺，问剃须刀的下落。
 
善皓狡黠地笑，迈开细白的腿来到床头的柜前，拿出一样东西，正是他要找的那一个：
“昨天夜里你拿到卧房里用，我怕你随手放在哪儿找不到，所以就帮你收好咯。”
申彗星忽然一阵感动，这个他爱的男子温情的言语令他说不出一句话。
彼时的善皓翘着脆生生的嘴角，笑得像孩子一样纯真。
申彗星不禁走近，将他轻拥入怀，轻轻亲吻。
怜爱，又添了一分。

次日，申彗星回公司上班，打开公文包时发现昨夜由于慌忙塞进公文包里的善皓的DVD，便拿出来细细端详。 
全都是一些很旧的碟子了，一面的漆都快掉光了，好几张的镭射面都有划痕，像被什么利器粗暴地划过，斑驳不清。只有一张是较为完好的。 
申彗星打开电脑把那张DVD放入光驱里。 
“不知道能不能看。”他喃喃自语。 
读碟成功。CD-ROM开始工作，放映开始。 
画面刚开始便是善皓的笑颜，二十多岁的光景，正年少。画质有些模糊泛黄，善皓穿着蓝白条纹的大号衬衫在一个有围栏的漂亮花园里笑得灿烂，身后有几个表情木然的人站的笔直。 
画面切换，是一部转录的电影，说的是两只蛇妖和一个文弱书生的故事，场景绚丽唯美，故事引人声效凄婉，特技制作的逼真蛇影来回穿梭。 
妩媚的女子有着樱桃样水润的红唇，书生儒雅风流，却一心二用。 
故事结束，画面的最后出现了一个穿白色制服的女人，表情麻木地在说话。 
申彗星将耳麦的音量调大了些，一字不漏地全听了进去。

傍晚的时候，申彗星没有回家。 
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透过朝西的玻璃窗，看夕阳西下。 
看城市的华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再一盏一盏灭掉。 
第二天上午，申彗星请了一天假。回家。 
打开门，室内一片狼藉。 
碎掉的玻璃和纸屑满地都是 
。 
善皓新买的沙发套仍套在沙发上，有十条被锥子样的东西穿过然后死命拉扯的伤痕。他的剃须刀被丢在沙发的角落。 
地毯有一些凌乱。茶几上的水杯也倾倒了，有未干的水渍，摊在那里。 
申彗星瘫坐在地上，忽然恶心地想要呕吐。

下午，申彗星去了“集草谷”。 
院长握着申彗星的手一遍遍道歉，并感谢他昨天给他们打的电话。他们在办公室里聊了很久，从下午一直到夕阳斜照。 
最后，申彗星离开，院长再次和他握手。 
从院长办公室到大门有一定的距离，走廊上只有申彗星的皮鞋敲击地板的寂静声音。 
在经过一个装有铁丝网的房间时，申彗星隐约听到有一把吴侬软语在轻轻地问： 
“如果我老了，你还会爱我么？” 
他开始颤栗，似乎有一股酸涩的液体涌了上来。 
他开始跑，狠命地跑出了大门，“哇”地一声吐在了门外有着围栏的漂亮花园里，腿脚酸软，眼神呆滞。 
院长和他说过的话在耳里萦绕。 
“对不起啊申先生，是我们疏忽，居然让他逃了出去。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找他，原来是你收留了他。幸好没有病发。” 
“啊？那句话？是他以前经常对他的小爱人说的。啧啧，真是可惜了那么小的一个少年，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被李善皓折磨得半死，伏在地板上像蛇一样爬——手脚都被弄断了。” 
“是啊，还只是个孩子，大概只有十五岁。也是，李善皓大他至少十岁，当然害怕自己老了会被少年抛弃。不断地问那句话，大概也是因为这吧。” 
“为什么？那男孩长得也比较好看，正是少年吧，瞒着李善皓和一个同龄的女孩子交往，被不放心而跟踪的李善皓逮到，所以……” 
“喔，那孩子叫许献。李善皓被带到我们这里后他就死了，眼睛都没有闭上。” 
“嗯嗯，从那以后，李善皓就一直以为自己是自己民间传说《白蛇传》里的白蛇，还说有一条叫小荇的青蛇和他在一起，说小荇和他争许仙，可许仙只爱白蛇不爱小荇。 
凑巧的是，那个和许献在一起的女孩子就叫小荇。” 
“……也许，善皓受到刺激太大了吧。其实，他也挺可怜的。从小就是孤儿，没有人教他怎么去爱。许献也只是迷恋他的身体，连一句承诺都没有给过他。嗯嗯，还是挺可怜的。” 
申彗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和那样一个男人生活了那么久，还萌生了和他相守一辈子的念头。 
回想起李善皓冰冷的身体，他不禁背脊发毛。 
申彗星站起身，离开了“集草谷”。 
市立精神病院。 
背后，似乎还有一个男子在柔声地询问： 
“如果我老了，你还会爱我么？” 
……

-----------------------------------THE END-------------------------------------------

我惊1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