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尔苏子叙

（ 我要恼这贵如油的春雨了。）
（ 昨夜雨来得太匆匆，逐溪窗外那棵杏树，将将展了苞，便被疾风骤雨打得残败，今儿一早去瞧，叶落满地，想来今岁呐，是结不出几颗果了。环顾院中，只顾着懊恼，竟忘了玉砌早早递来的邀约，待想起时，已是巳时了。只简单束了发，央告车夫加几鞭子，紧赶慢赶到了松竹斋，好在没有太迟。告了歉，随她一并登上石阶，满目尽是残红枯叶，想来这春雨委实淘气的很，春植才崭露头角，便急急要把它们的势头压下。停在一级石阶上，兀自出神，她回首时，还怔怔，半天才回过心思来。）
：啊……是呀，是呀。
（ 不好意思地笑笑，急急两步，追上她。）你瞧我，今儿满脑子都是我那棵杏树，看到这些残英，又念着它，实在是可惜——

【诗人说，凄风苦雨，古往今来，这雨一向是愁肠百结的象征。书上写，留得残荷听雨声，又道：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由此可见，这湿漉漉的一阵又一阵的雨，诚然惹出许多黯然神伤的故事。】
【我回首相顾时，恰也窥得她眸中的氐惆。虽说是故交，却在这个雨季才重逢，而那些过往云烟，依旧是欲说还休的缥缈。少许又回眄于中，且将眉舒。】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那也是难得的意境。更何况，不经一番风催雨，哪得繁花硕果满枝头呢？

：这样说来，倒也是——咳呀，玉砌惯是会宽慰人的。每每听你一席话，心头都会好受不少呢。罢了罢了，不论这些闹心事儿了，今儿既是来淘好物的，当存着满心欢喜才是。
（ 几步并作一步，奔上石阶，至她身侧，挽她藕臂，二人一并入了松竹斋。自儿时一别，多年未见，再与她重逢，是在四年的夏夜，梦感泉边，伴着清风吹过时簌簌而落的山槐。没有常见的阔别重逢时的疏离，却只有久失重得的欢喜，与一眼相知的默契。）
：你欢喜哪样，我买下来，权当是咱们重逢，与你的赠礼了——

天啊，这里的物件儿可都是个中上品，如此贵重的礼物——不好吧。
【作为一个口是心非的女孩，我笑着推脱，脚步却情不自禁地一点一点往里头挪，东瞧西看，好像每一样都深得我心。唉，如果能一夜暴富该多好！想要珠屑铺阶，金粉砌殿，闲来把酒器都掷响玩。我决定了，晚上回去就放孔明灯，让老天爷听到我的心声。】
【忽而眼前一亮。】这只镇纸的小猪真可爱！

：与你这样多年没见，这些年沉淀下来的这份情谊，还抵不过这百十两银子嘛？你呀，就别跟我在这儿装客气了——
（ 她呀，秉性打小便是如此，十几年来，从没变过。随着她一点儿一点儿向里探，人都道京城中的至宝，皆聚集在这琉璃厂里、松竹斋中，果是不假。周遭之物，都很是气派，让人有些目不暇接。正被一对流云样的摆件儿引去了目光，那边她声儿来，忙不迭跟了过去，越过她肩瞧着她手中之物。）
：是可爱得紧——不过呀，玉砌都快到嫁人的年龄了，还把玩着这样孩童欢喜的物件，不妥、不妥。

【湿漉漉的雨季，将人的心也泼得湿漉漉。新的一天，有新的烦恼，同样有新的曙光。譬如这只让我眼前一亮的小猪，一下子把灰暗的生活照得春光明媚。一本正经道。】
姐姐有所不知，这小猪不仅被垂髫小儿喜欢，连京中的纨绔子弟也很器重它呢。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这只镇纸的猪，也捧起了我快风化的少女心。】
这只猪，叫做佩奇，它来自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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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瞧来我果真是活的闭塞了些，竟不知京中何时流行起此物。若不是玉砌今日与我说起它来，我可是全然不知，这样一个小东西竟还登得上如此台面。
（ 小心从她手中接过这只以琉璃制成的小猪模样儿的镇纸，凑近眼前，仔细端详起来。镇纸多为方形，做成这样由宽及窄的，窄端还有两个孔，倒很是少见。在我瞧来，与其说这镇纸做的是小猪模样，倒不如说更像只陶笛。)
：啊？叫做什么？
（ 春山蹙，满腹狐疑，疑心她莫不是顽心骤起，耍我呢吧。）

可能是大家看惯了那些金碧辉煌的物件儿，突然间返璞归真了吧。
【说来奇怪，我开始也看不懂，这其貌不扬的小猪到底哪里好看？然而，看得久了，反而越来越觉得它可爱呢。欣然一笑，又想起前不久泥人张捏出来的青蛙，也很风靡一时呢。】
【眨了眨眼，眉弯如新月，同她说道。】
它叫佩奇呀，对了，它还有一个弟弟呢，叫乔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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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段日子里，泥人张新捏了一种小蛙，在京城中也很是受人追捧，一时大街小巷的孩童手中都捧着一个。我也去瞧了，不过是一只稀松平常的小蛙罢了，也不知何处能让它这样出彩、博人喜爱。大抵许多人也是顺着大流罢——世上这样的人儿，可太多了。）
：大抵是罢——近来我是愈发欣赏不来京中流行的这些物件儿了。
（ 佩奇？乔治？这都是些什么名儿？ ）
：西洋的物件，名讳也好生奇怪，全然不符我们满人的叫法嘛——

【世上随波逐流的人很多，毕竟标新立异实在风险太大。与其背负世人不解的目光，倒不如安心地与他们一起堕落沉沦，在烈火烹油中，苟且偷生。然而，大多数时候，往往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却又没有仰天长啸出门去的勇气。】
是啊，最近大家的眼光都越来越奇怪了。可能是压力太大，压得人都扭曲了。
【世事浮沉，无常无情；终我一生，难寻太平。说来这红尘中，有太多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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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叹时运不济者诸多，讥讽芸芸众生者亦诸多，无非以为自己睁着一双慧眼，在这烟雾缭绕的世间辨出了什么与众不同的事来。然而独醒者诸多，怀有感叹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气度者，只有太白一个，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者，从来也只有五柳先生。）
：我瞧呐，净是被西洋给同化了，如今大家都爱瞧些西洋的物件，老祖宗的样式，稀奇的人却少了，也委实是可惜。

是啊。其实我还是喜欢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譬如说那些刺绣工艺，篆刻技术，再到丹青书法、诗词歌赋、吸取评书， 每一样都是瑰宝呢。
【颇为惋惜，又道。】
西洋的物件儿，好是好，却少了点味道，少了生活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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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就说这琉璃，祥云仙鹤、飞龙鸣凤，哪个不好？非要去学些西洋的玩意儿来，刻的这只小猪，虽说是别致，可总觉着，其蕴只浮于表面，若细探之，便索然无味了。
（ 人呐，素来是喜新厌旧的。西洋的物件一来，便觉着它们千般万般好，老祖宗传下来的秘宝儿，随手便给丢弃了。待到西洋的也玩儿腻了、看透了，才回头想起来老祖宗的妙哉之处，这时候想重新拾起，怕是晚喽。）
：那玉砌还要这个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