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生灵多半猫在雪窝里冬眠，皇伯却偏来了一出冬狩——反正皇伯也不是头一回下我看不明白的旨意了。沾着老爷子的光，又兼领着护军校的差事，随驾南苑，护驾警戒之事担上，好赖等着露个脸给老爷子争一口气。今儿个御驾未出，但是我们也不能闲着，虽然难寻猎物，也不能空手而归。驱马在原野上一驰数里外，仍然是白茫茫一片。】

【如今这样的时候，甭指望大哥还能从帐子里头出来——就算出来，怕也是外三层里三层还抱着几个手炉地裹着，那马不被他压塌了就不错了。故而出门的时候，也只是遣人去给大哥说了一声，也没有相邀的意思，诚然，便是邀，我也不敢。】
【一层薄薄的雪铺在地上，可不影响这延绵不绝的雪景，马蹄踏过，便留下脚印，而远处——便是旁人留下的了，只隐隐看见，那身段瞧着年岁不大，夹了夹马肚子，便往前头追。】

【老爷子不放心我一人出来，怕我掉雪窝子里被狼吃了也没人知道，我明白他嘴里冒不出我半点儿好来，也不跟他争执这个，他爱叫人跟着就跟着，马鞭一扬，离着南苑行宫越来越远，四下除了稀稀拉拉的几棵树，便没了参照方向之物，一时有几分转向。突然后头传来马蹄声，听着声儿是不远了，回头一望，静等那一拨人马近前。】

【本是护军营里头，这回东狩自然事事都要小心，瞧着这马蹄的印子，该不是外头跑进来的，但是这么个时候还在外头溜达，也不得不小心——这里头，八旗贵族，非富则贵，随便一个人，都得叫你担待不起。】
谁在那儿。
【手上摁住了腰间的剑，剑柄沁凉，偶尔有些凉风打从大氅底下灌进去，我略微想了想，软了声线。】
风雪渐大，可是迷路了？

【风来卷起一阵雪雾，散过后听着人声耳熟，驱马近前看了清楚，我到护军营时日虽然不长，但是几位掌事的总归是认得清楚的——这位我尚称一声堂姐夫的。】
是我，
【扬声一应，又怕他看不清楚将我当成刺客，毕竟我皇伯委实是多灾多难的一个，往上数十代先帝爷都没经的劫，全让他撞上了，出一趟门，我也替他紧张。】
一时兴起跑的远了有些转向，姐夫怎的也来这儿了？

【瞧了来人，便也放下心来，这皇上打从出巡回来之后，不用别人多说，就我听着的都算多灾多难了，要在乾清宫里头可就没什么事——只要一出门，便十有八九碰上事儿，连带着护军营一溜烟儿的人，一出门就跟提溜着脑袋当差似的。】
原来是你，我还以为谁跑出来了呢。
【低头指了指雪地上浅浅的马蹄印子，道】
跟着印子来的，毕竟这雪要是再大些，连回去的路都找不着了。

【我虽然爵位不显，但好赖算个近支皇亲，阿玛又是堂堂亲王，自然不必跟那班侍卫一样当真往行宫门口一站站一个时辰不动弹，最多就是跟着佐领四处巡查一番，甚至查夜哨都不必我去。这厢跑出来寻个猎物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只是当着大上司跟前，总要有几分县官不如现管的自觉。】
冬季百兽潜行，猎物难寻，但是要空手而归面子上不免过不去，这不抽空出来看看能不能捡个漏，
【一顿，想起他出身来，除了他那个太傅兄长，他亦是正经武科进士及第的出身，弓马事上总不能差。】
姐夫若是不当值，不如顺手给我指点指点。

就算避免空手而归，也不是这个时候来的。
【春猎秋狄多见，这冬狩倒是鲜少为之，然而皇上想这么来一遭，大家伙儿也就只能配合着——能找到猎物的便打几只，找不到的，挖也得挖点儿出来就是了。】
这雪不厚，明儿个化了，就好找了。
【微微一顿，知道这个答案他不见得想要，便又补了一句。】
当然，你要不怕的话，往那洞里头挖一挖，说不定还有点儿收获。

这白茫茫一片，我上哪儿掏洞去。
【手中马鞭一挥，四处一指，若是寻常时日，这有活物行迹的地方好找，草都与别地儿张的不一样。可是现在雪一覆下来，真要随便找个地儿挖，挖透了南苑围场也挖不出个毛儿来。万一真点儿背了，掏到熊瞎子窝里，我怕我真给熊瞎子当点心了。】
姐夫可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还真打算掏洞，你就不怕？
【本来是打算唬一唬这小子，可是眼瞅着没唬着，他还真打算掏一掏的模样。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有句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想来就是这个意思，到时候叫他摸过去了，别说蛇了，就是熊都能打死一头。】
你瞧着雪尤其厚的地方？不过说实话，你可有想好，会碰到什么？
【这个时候拦着他，别说他下不下得来台，我还不见得开得了口。】

怕什么？这不有武榜眼在我边儿上。
【扬声一笑，循他所指看向雪厚处，只是雪下面是什么，又说不清了，兴许只是风化的草垛呢？】
能碰着什么啊？掏着蛇窝？狼窝？还是熊瞎子老窝？真要遇着麻烦了，姐夫还能坐视不成？
【比武场上比出来的总归是货真价实的，真要跟他一道的时候出了什么好歹，皇伯也饶他不得。】
我可把身家性命全托给姐夫了。

你若真往里头掏去，怕是就你跳起来那功夫就咬上了，到时候别说是武榜眼，就是大将军也不好使。
【这左右话赶话的一绕，倒把他身家性命财产全交到我身上了。这一口一个姐夫的，把你哄得不得不答应，你说不答应吧，不近人情，你说答应吧——这要真出了什么事儿，委实瘆得慌。】
【左右瞧了瞧，便从那已经光秃的树上，一手折下一根树枝递给他，道】
来，拿这个先戳戳看。

【打他手上接过树枝将信将疑看了两眼，倒不是不信他身手，我就是不太信他给我这东西。】
这玩意儿一碰不就折了吗？
【虽这么问了一问，但还是听了他说的话，毕竟好赖是我最顶头的上司，他就说叫我去戳熊瞎子的屁股，那我也该戳一下的。翻身下了马走到那雪堆跟前，左右打量后找了个我看起来有些把握的点，直接将树枝捅了下去，又捣了一捣。】

折了也是它先折，难不成让你身先士卒？
【有时候觉得这小子，委实是一根筋得很，又不指望拿这树枝去打仗打熊的，要这么解释干什么。便是把蛇戳醒了，打蛇随棍上，你一撒手回头可不就能撒丫子跑了么，难不成还硬杠不成？】
怎么样，有东西不？
【看他拿着那么根脆弱的小树枝，还往里头鼓捣鼓捣，便委实有些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