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随于她身后，疾行于西京的夜雨中。
飞檐上的獬豸冷眼望着我们， 这些小动物一般叫做屋脊走兽，也称为小跑或走投无路。职守的卫兵横着戢，已经很近了，离出宫也只几步的距离。那背影孱孱，发髻已有些散乱，她忽而转过身来。我把头深深垂下去，看见她的翘头履和裙底沾了泥。周遭一片静默，时光仿佛凝固了一样，只有夹道宫槐上夜莺还在宛转的啼。
有一颗水珠滴落在她面前的地上，是下雨了么？
“别怕，不管去哪里小楼都会和您一起。”
八岁的时候，我在花廊下亦是这样恭谨的垂首，她同年纪相仿的奚女顽着游戏。那是初春，晨雾夹了雨滴，清脆的砸进铜盛水里。然后她说，小楼一夜听风雨。

长亭朱色阑干，败开淋漓簇沓的牡丹，秾艳悼红，湿漉漉地铺了整一片玉墀。骤雨夜中，幽微的烛火将宫宇绘得并不很分明，金粉和釉彩都归于黯然失色的枯槁。檐甃之上黑压压地立着一群乌合之众，嘲笑我的固执。原来樊笼里的从来不是散仙。云沉墨起，无常无情。是时我止步回顾，望住那轩冕黼黻，竟有片刻的愀然无语。
寒声啼络纬。我抬眼只窥得死寂。不见京都旧时月，再难照君下西楼。便又回想到一十三年的乞巧，细篆誊在青色的泥金笺上，笔书：独立小楼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浮浮冉冉的雨气间，我将蛾眉久久地蹙起，叹一句当年只道寻常。
：小楼。
高梧宿雾，老槐悴莺，廊腰千转小调。春令稠雨未歇，偶沾衣襟，莲青便浓了一团灰，晕染着绵绵密密的针脚。鹤纹成双对，疏影却飘零，粉饰太平的心早已哑然失笑。
：我们被困在这里，再也飞不出去了。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倘若金丝雀夜奔，终南山下，或许胜于诗中的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