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红莲殿下，你觉得呢？”
“这里没有什么殿下，只有流沙的赤练。”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找到卫庄大人!”
“不，父王求求你了。”
“哥哥，听小良子说，你有个武功很厉害的朋友……”
……
午后的光影斑斑驳驳，透过枝干，花瓣在风的嬉闹里沉沉浮浮，轻轻柔柔地跌落在树荫下躺着的赤练的额间，也替她驱走了午后梦中的阴沉。她睁开了眼睛，望着那些沉沉浮浮的，梦一样易碎的花瓣。她用手取下了额间的花朵，“花都长得像呢。”她心想，无论是这树上的，还是跌落的，无论是当年的还是如今的，无论，是新郑的，还是这普通山坡的。
人闲下来总是会乱想的，可是多久没这样闲下来了呢？自从遇见他以后，应该是第一次如此吧。流沙与墨家终归是走上了合作的道路，他，与他的师哥最近很是忙碌，各大派系的阴谋明算，总是让鼎鼎大名的流沙主人无法置身事外。流沙的其他人也都有各自的任务，至于她，
她还记得与墨家达成合作的时候，他只让她留在墨家根据地，说是有她的任务，只是未到时候。于是她便留下了，与墨家的人一起。她看见了因自己当年的毒而陷入沉睡的端木蓉，她睡得很安稳。多久了？她也不记得了，不过，她明白，她应该要把她救醒。为了很多人，也为了她自己，其实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她又和自己有着某种程度的联系，不仅仅是因为当年自己的毒，好像还因为那个最希望她醒来的男人是卫庄的师哥，也是一个用剑的男人。这样一想，她更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也暂且把研制解药当做现在自己的任务吧。
在墨家的日子里，雪女是和她走得最近的人了，那个冰肌玉骨的美人儿，其实倒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冷傲，加上这几日与蓉姑娘的联系，两人倒是逐渐熟络起来，话也逐渐的多了一些。
卫庄很少出现在赤练的眼前了，但没有关系，无论他在哪一个地方，终归是没有离开她的。
两个内心相依的人，从来就不惧怕距离。
只是她还是希望呆在他身边，走在他的背后，不紧不慢，两个人始终保持着同速的默契，一前一后，无声之中进行着两颗心的相印。那个宽厚的背影的主人，她要穷极一生紧跟的身影的主人，此时会不会也在想念身后的她呢？她不知道。她不知道那个人近来对她的思念，从不表于形色的思念。
夜深，由于炼药过于费心神，赤练很是疲倦，结束了准备回房间休息，路过蓉姑娘的房间，她随意的撇了一眼，发现盖聂坐在蓉姑娘的床前。盖聂回来了?那，那他也，也是回来了吧。盖聂察觉到门口的赤练，“谢谢你对蓉儿的照顾。对了，你早点休息吧，他随我一同回来了，听雪女说你在炼药，便没有打搅，现在应该是在房间了。”“唔，我知道了。”虽说是冷冰的回答，但其实赤练的眉眼已经盈满了笑意，一路小跑回到房间里。
“他，这么晚回来，应该很是疲惫，该不会睡了吧？”
想到这里，赤练又放缓了步子，免得惊扰了他。

（二）
轻声走进房间，赤练看见卫庄站在窗边，宽大的外袍整齐地放置在一边。庭间一部分稀稀疏疏的竹影被月光映射进了屋，软软地勾住了窗沿。
“你药练的如何？”
“回卫庄大人，端木蓉的病虽然有些令人头疼，但想要破解却也不是难事，只是想找个两全的法子，让毒被祛除的同时少些副作用。”
“嗯，你这些天，便留在墨家，专心研药。若是端木蓉醒了，我们与墨家的合作也能消散一些前事留下来的隔阂。不然，对两方都不利。”
“是，卫庄大人。”
“你，不要太操劳了。”
赤练听到这句话，突然抬起头看着他。卫庄依旧是背对着她，褪去外袍的臂膀依旧坚实健硕，只是在月色的掩映下，她突然觉得他的背影里还带着倦色。流沙主人，横贯八方，也是一样会累的啊，江湖上的人只知流沙主人的利落严狠，可赤练，总是知道他的。
“还有问题吗？”
“啊，没，没有了。”
“那你早些去休息吧。”
“是，大人。”
赤练退出了房，突然想起前几日炼药的时候发现了一些端木蓉的药方，里面有着不少安神的方子，便兴冲冲地跑去药房煮了些安神茶，打算端给卫庄。
这一次，赤练的脚步更轻了，像个玩捉迷藏的小孩，生怕被听见脚步声。进了房，看见卫庄闭眼躺在床上，赤练想了想，还是直接把茶水放在了桌上，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听见那人的脚步声远了，卫庄睁开眼，起身走向茶水，缓缓倒了一杯茶。月色微凉，茶水入喉，触着还带着余温的茶杯，卫庄微微勾了唇，看了眼窗外，便起身去睡了。
赤练回到房里，坐在椅上，心里忽然有些雀跃。想着今晚他回来了，自己也是该早些休息了。
早早地便躺上了床，想着明早早些起，说不定在他出门之前还能再看看他。
闭上眼睛之前，赤练还看了一眼窗外，今晚的夜色倒真的是美呢。
晨光慵懒地四下满溢，赤练睡梦之中还想扯起被子挡住着刺眼的眼光，却忽然一惊!她赶忙坐起身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睡的头昏脑胀的赤练晃了晃脑袋，呆坐着。应该还没有到中午，不过，他也应该出发了吧。“唉，都是自己，一时贪睡，便过了时辰。”其实睡过头倒也在理，赤练已经好久未曾如此安稳地睡一夜了，不过可惜的是，又要好几天见不上那人了。想到这里，赤练还是有些懊恼，不过时辰不早，也该起身了，静了静脑子，赤练还是觉着要起身梳洗了。
身在别院的赤练打了水，梳洗过后，便打算去大院照看端木蓉，顺便看看雪女再做什么，说不定还能向她请教一下萧曲。当然，赤练自然是不会谦卑求教的，两人每次一碰面，谈起曲艺歌舞之事，便有的闹。一个赵舞独步天下，一个韩音华丽高傲，两者相遇，每次都得擦出些火花，不过一来一往，倒也是两相得益，二人倒也是各有进步。

（三）
赤练走过长廊，远远地就看见了雪女和高渐离两人抚琴作乐，好不快活，赤练见了，倒也是心里舒畅，便步履轻盈地走到二人面前。
“呦，这一大早，远远地便见着雪女妹妹开心的很，我当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见了姐姐这么开心？走进一看，原来是高先生在呢，姐姐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呢，不过这高先生的琴音果真是动人，别说是雪女妹妹，姐姐听了，也心生欢喜呢。”
雪女听了赤练的话，却也不像平日里那般犟嘴，反倒是眉毛一挑。“看来姐姐昨晚睡的好生安稳，今日竟睡迟了。还有心来听我们弹琴，不过，今天可能姐姐会更开心呢。”
赤练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接了话，“多谢妹妹和高先生的琴音，时辰倒也不早，我该去看看端木姑娘了。迟些再来与妹妹聊天。”说完，赤练便离开了。
看着赤练的身影，雪女调皮地向高渐离眨了眨眼睛，“我看她今日都不会舍得来找我。”高渐离心领神会，笑了笑便继续抚琴了。
赤练径直走到端木蓉房间里，看了看，情况与往常无异，便开始研制了药方，却忽然发现少了些药材，便打算去到厅里找找盗跖，让他去采些药物回来。虽然平日里盗跖与她交情不好，但毕竟是关于端木蓉，赤练有需求盗跖也不会拒绝。
路过书房，赤练正打算大喊盗跖，却被眼前人愣了一下。
“卫庄大人？”
“嗯。”
卫庄此时正坐在书房，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册。
“大人，今日，怎么不外出了？”
“前几日，我与盖聂外出调查，发现了些惊鲵的蛛丝马迹，我们步下了一个局，现在只要坐观其变，不必多谋，不然倒是乱了棋局。”
“原来如此，那大人你，这几日有何安排。”
“我和盖聂在商讨下一步计划，这两日，先不作外出，以免打草惊蛇。”
“原来是这样，那，大人，有什么需要吗？”
“我坐在这里看书，没有什么需求，你可以去忙。”
“好。那我就先出去了。”
“赤练？”
“大人？”
“你，昨晚休息的可好？”
“嗯。很好。”
“那就好，去忙吧。”
“是，大人。”
看着赤练出了门，卫庄看了看周遭，自己怎么没想起来，还少了一壶茶，昨晚的茶倒是很好，唉，还是等她忙完再说。于是便只能饮些寡淡无味的水作罢。
卫庄一人在书房里倒是无趣，想着来墨家基地这样久，倒也没有四处走过，于是便起了身，看看屋外充盈的阳光，不知怎的，卫庄突然就想四处走走。也不能打扰她，那便随便走走，早些回来吧。

（四）
卫庄走在小径上，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是很难闲下来的，或者说，是很少有闲下来的机会。墨家基地选在了山上，也算是隐蔽。隐蔽倒是隐蔽，却也是乡野之地，其实也没什么好走的，卫庄看惯了红墙绿瓦，城池楼台，也习惯了大街的人声鼎沸，这样的乡野阡陌对于他来说，的确是有些无趣了。
他就这样走着，看到了一处山坡上桃花开的极好，这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走到了桃花树下，倚着树干。他抬头看见枝头上熙熙攘攘的桃花，这里光景倒也是不错，卫庄想着，便随意闭上了眼睛。
“我不练了！”
少年看着少女扔下了手里的剑，
“怎么？这就不能坚持了吗？不是说要成为侠客的吗，这样就退缩了？”
“是，我不练了！当我笨也好，当我懒也好，我就是不练了！”说着说着少女竟然带了哭腔，
少年顿然，平日里就算任性，也不见得她这样委屈。
“我知道你们都很忙，哥哥不来找我，和小良子说话他也是心不在焉，父王更是除了让我呆在宫里。我知道你们都有大事要做，我也帮不上你们，这样，我不会麻烦你了，你们一起去商讨大事吧。”
说完少女就踩着石子路走了，少年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木枝。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有些难受，他不会安慰人，他也知道她那样一个深居宫中的女孩，在这个充斥权谋的韩宫里，再亲近的人，也没有办法长时间陪着一个小孩子。他看了看满天飞扬的花瓣，轻叹了口气，也罢，今日就先这样吧。
夜晚，少年路过中庭，又看见了少女，他便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执笔，写了什么却又放下了笔，又看了身边的剑，呆了一下神。便又拿起剑来，
“虽然哥哥他们都很忙，我也帮不上什么，但是我至少不能像上次那样再被人抓了，至少，我要学会保护自己!”
说完，少女便又拿起剑仔仔细细地练了起来，远处的少年看了看，是前些日子教她的招数，嗯，力道还不错。
第二日，少年又早早地来到了花树下，却发现少女已经到了。他正走上前去，少女便一剑袭来，与他对练了起来，数招过后，依旧是以他的占上风告终。
少女缓了缓，“今日我们要学什么？”
少年看着她，没有多说，便开始了教学。
日暮，“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喔，你去忙你的吧。”语气中仍然带着些气恼。
“红莲。”
“干嘛？”少女回过头，
“你哥哥他们都很忙，但是，你还有我……教你。”说完少年便飞越了湖心。
少女看着他，用衣袖拂了拂眼角，笑着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便跳着走过了石子路。
卫庄睁开眼睛，看见一点一点飘在空中的花瓣，他本想伸手，却又止了下来。
“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她，应该研制完了吧。”
卫庄开始沿着来时的路走，他身后，那处桃花林，花依然开着，依旧在枝头熙攘。
不管你有没有来，不管来的是谁，花就这样一直开着，它希望春光灿烂，也希望留住旅人。

（五）
卫庄回到基地时，大家准备吃午饭，看到卫庄回来了，原本还喧闹的很的饭桌顿时静了下来，毕竟自打流沙和墨家合作后，卫庄还是第一次没外出，中午还待在这里的。卫庄一进厅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四周环顾，发现赤练并没有出现在饭桌上。
雪女看见卫庄四周环顾的眼光，便知趣地说到：“赤练姐姐最近忙碌的很，我们只是刚刚摆上饭菜，还没有来得及找她，本来打算一会就去找她的。”
盖聂见了这般局面，总得是师哥，便招呼着卫庄，“小庄，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大家饭菜都备好了，前几日我们在外奔波，今日回到这里，就一起吃饭吧。雪女姑娘，有劳你去请赤练姑娘出来了。”雪女俏皮地说：“不打紧，我现在就去。”说完就去找赤练了。卫庄听了这番话，来也来了，师哥也这样说，那就坐下来吧，吃不吃倒是另一回事，于是便什么也没说，径直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雪女就领着赤练进来了。赤练本来起的晚，也不是很饿，但是耐不住雪女的嘴皮子，结果刚进来的她看见卫庄，便乖乖地坐在了卫庄身边，收了性子。人都到齐了，总是可以开始吃了吧。
赤练坐在卫庄身边，乖乖地吃饭，卫庄也是不动声色地吃饭，菜也只夹面前的一盘。而对面却是热闹的很，大家纷纷评价着今日的饭菜如何如何。而坐在卫庄右边的是盖聂，盖聂在过去是高渐离。高渐离还给雪女夹了好多菜，卫庄的余光见了，再瞥瞥身边乖乖吃饭的赤练，便夹了一筷子的肉放到赤练碗里，也没有说什么。低头吃饭的赤练却被吓了一跳，看了一下卫庄，只看到卫庄低着头，便赶紧收回眼神，高高兴兴地吃饭了。
卫庄默默地吃完饭，就起身离开了，大家看了一眼，这人果真是闷的很，不过他走了大家也好聊天，于是饭桌上变得更加随性热闹了。赤练也呼了一口气，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想着吃完下午再去给卫庄跑些茶什么的，解药研制的很顺利，接下来就不必如此劳累了。想到这里，赤练舒心了不少，胃口自然也变得好了不少。
吃完饭的卫庄实在不知道做些什么，流沙的人都被派了出去，本来也是想着找师哥商讨，他却说难得空闲，明日再说也不急，看来师哥自从来了墨家，闲情逸致倒是增了不少，可是这却为难了卫庄，百般无聊的他最终只能坐在庭院里的凉亭，对，就是安静地坐着，什么也没干。
吃完午饭的高渐离看见远处凉亭的卫庄，也是知道他的无聊，便讨了棋盘，走向卫庄，
“来局棋如何？”
卫庄抬起头，看见是高渐离，想来也无事，便默许了高渐离，两人便开始对弈起来。
雪女走进厨房，看见正在煮茶的赤练。“姐姐今日怎么不来与妹妹聊天了？”
“我忙着呢。”说这句话时，赤练竟带了些少女的不耐烦，也没有以姐姐自称。
“喔？卫庄和他正在下期，你猜谁赢？”
赤练没有回答，她知道他必然会赢，索性就不再多说。
到了夜晚，盖聂，高渐离两人拿了酒去找卫庄。
赤练靠在走廊，雪女凑了过来，“今日卫庄赢了。”本来高渐离也不在乎输赢，而卫庄又棋棋紧追，自然是胜。赤练带着得益的语气：“那是自然，卫庄大人智勇双全，怎么可能会输。”
两三句话后，雪女便拉着赤练论舞去了。
日子悠闲不已，两日的光景倒也是很快就结束了。转眼间卫庄和盖聂又要外出了。

（六）
“等农家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行动了。”盖聂说完拿起了茶杯。
“惊鲵，罗网，有意思。要想彻底除之，倒是费些心思。”卫庄又走了一棋。
“文武之道，相辅相成，罗网杀手武力难计，但文人之威也不可小觑。”
“师哥是指李斯?”
“他如何，想必小庄比我清楚。”
秦国势力，文武皆备。至于李斯，自然是文势之中为首的一人。
“李斯。”卫庄顿了顿，若是韩非……他将悬在半空的棋子又放回棋盘。
卫庄还记得自己将鲨齿横在李斯面前质问他韩非的死因时，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即使事实如此。
“师哥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我们便去收网。”
“小庄……你，早些休息。”盖聂将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来，有些事情不提，或许是好的。
卫庄回到房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而且我认识你那么久了，你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朋友……”
卫庄猛地睁开了眼睛，
“鬼谷传人也可以成为九公子的朋友吗？”
“那是自然。”
卫庄突然之间又想起了他们，流沙故人。那些遥远的人啊，真的，太久没见了。从前意气风发的子房，如今音讯全无的紫女，还有，韩非。实在是有些远了，卫庄的思绪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新郑，繁华喧嚣的紫兰轩，华丽宽阔的韩宫，还有，那个花瓣飞扬的湖心岛。回忆是能越走越深的，前尘隔海，那些过往，既然不能回归，不如就让它永远停留在那里。世人都想解酒消愁，但有些东西，不可遗忘，不可消磨。
说到酒，卫庄想起自己好久没有喝过紫女的兰花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机会喝到呢？
既然喝不了酒，那便喝茶罢。赤练给卫庄时常备了茶放在房间里，卫庄想了想，自己还有茶喝，在这样的世道里，他倒希望，这茶能喝一辈子。
晨光微曦，第二天一大早，卫庄和盖聂便备马准备出去，赤练也起了个大早，卫庄整理着马鞍，背对着赤练，“这几日你就专心在此救治端木蓉，等农家的事情结束了，再作打算。”
“是，卫庄大人。”
赤练没有问他们的归期，她从来不去揣度他，她知道，他是会回来的。像是多年前他回鬼谷，像是不久前他离开流沙，一样的，他都是会回来的。是啊，他又怎么可能离开她呢？
两人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又是一场未知的离去，这一次，又会有多少难以预料的事情呢，然而没有人知道。在这样的时代里，谁也无法知道下一刻，会遇见什么样的奇异结局。

（七）
农家，大泽山内，惊鲵现身。农家大小姐，田言。
“你们永远都不会明白罗网所要编织的新世界。”
“喔?你们所谓的新世界是什么。”卫庄浅笑。
各大长老还沉溺在不可置信中，惊鲵，竟然是田言。
那个口说“叫我阿言，我们是一家人。”的大小姐。
盖聂转过身来正对着田言，“罗网第一杀手果然高深莫测。”
卫庄迎上前去:“刚才斩杀了一个假惊鲵，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又是不是真的是大名鼎鼎的罗网第一杀手?”
田言背过身去，微笑说道:“答案并不重要，你们只要知道，你们今日都走不出这大泽山。”
突然山谷上方燃起了信号弹，田言见了，却是脱身而去，只留下一群不足为道的小兵在原地，“看来，他们并不急于与我们一战。”
惊鲵显身，那农家接下来的事卫庄和盖聂也就不必插手了，形势更为明朗了，当然，也更为严峻。
卫庄和盖聂骑马漫步在山谷中，“小庄，你觉得惊鲵真是田言?”
“我从始至终从未说过她是。”
“那，倘若不是。”
“就如她所说，答案并不重要，农家的叛徒已经公之于众，这样，剩下来的事情，我们也不必再插手。剩下的那些兵卒，也不会是农家长老们的对手。”
马蹄声逐渐远离了大泽山深处，卫庄和盖聂又再一次回到了墨家。
这一次，他们并没有上次的闲情逸致，卫庄一回来便找了麟儿，让他暗中继续调查罗网动态。
白凤和盗跖终归是上了蜃楼，至于天明，少羽，高月，石兰，他们的命运就不是卫庄盖聂他们所能顾及的了。
时间很紧迫，盖聂看见卫庄站在长廊前，“罗网的实力应该在鼎盛时期。”
“到了鼎盛的东西往往就会开始滑落，由盛而衰，世间万物，都是这样的道理。”
不知何时，高渐离已然到了两人身后:“若是在这个时候，重力一击，岂不是衰落地更快?”
卫庄不以为意:“以秦国现如今的实力，我们也不过是以卵击石，想着去送死或许更容易。”
盖聂听了便补充一句:“小庄说的不错，我们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妄伤自己。”
听完盖聂的话卫庄便走开了，盖聂拍了拍高渐离的肩膀，也离去了。留在原地的高渐离走向凉亭，用手细细抚着琴弦，却没有拨弦。雪女见了，也只是走上前来，静静地坐在高渐离身边，也没了平时的俏皮劲。高渐离知道雪女在身边，便开始拨起弦来，“你放心，我没事。”
雪女没有说什么，她听得出他的琴音里有着不同于往日的悲伤，一种淡音若无，却真实存在的悲伤。
坐了许久，雪女便去照看端木蓉了。此时，赤练正在端木蓉的房里忙活着，转身见了雪女，本想和她打趣儿，结果却发现雪女今日有些低落，女人总是明白女人的，她这么低落，定是因为高渐离。想到这里，赤练心里也是有些低落，便倒了一杯茶，递给雪女。“喝些茶缓缓，我特意调的安神茶，味道应该不比端木姑娘煮的差。”

（八）
雪女见赤练如此，也没有拒绝，接过了茶，却没有喝，而是放在了一旁。高渐离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而雪女在想什么，赤练也是大体上知道的，无论你是墨家还是流沙，在某些方面，我们都是相同的，那就是，都爱上了用剑的男人。那静静地躺在床上的端木蓉不也是吗？
尽管如此，赤练并没有说些什么，而是静静地查看药方。“我知道在他的心里，刺秦是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种子。”雪女开了口，说完便拿起茶呡了一口。
“现在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赤练也应声而答。
雪女偏过头来看着赤练:“你觉得如何？”
“他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便是最能让我觉着开心的事了。”
“你是说，他的理想就是你的理想?”
“不，我也有自己的理想。”
“喔?”
数年前，韩宫城破之日，熊熊烈火之上，
“至于你，你有两个选择……”
“我选一，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我会努力活到你说的那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一起离开……”
赤练回过神来，浅笑了一下，“只要他在，我在，我始终相信，我会有实现理想的那一天。你呢？”
雪女看着赤练放下了手里的方子，便同她一起走到走廊。
“如果真的有天涯海角，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我相信这片暴雨的后面会有美丽的彩虹，我不在意任何世俗的牵绊，我所希望的，就是能够，陪你走到生命的尽头。”
雪女望向远方，
“北岭有燕，羽若雪兮；
朔风哀哀，比翼南飞；
一折羽兮，奈之若何；
朔风凛凛，终不离兮。”
“朔风凛凛，终不，离兮。”
赤练听到雪女念的那一句诗，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你不想他去刺秦。”
雪女依然望着远处，缓道:“没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他若去，我便让他去，我便陪他去。”
赤练回头望了一眼房里的端木蓉，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会说出的话，“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尽我所能，去帮你。”
赤练所知道的，是这世上有太多被爱拯救的人了，若是再入一次地狱，实在是太过于残忍，比她的毒，还要令人难以忍受千倍万倍。她突然就想到了自己，一个曾被爱包围的人。不过这世上的事也并非残忍至极，至少，他还在她的身边，这就足以令她欣慰了。
雪女低下了头，说了一句“多谢。”便离开了，留赤练一人在长廊，赤练看着雪女的背影，觉着雪女真的是好看，与自己不同，她仿佛天生就是孤独的，然后再遇上孤独的人，怕是谁，也不忍心让这样的人再孤独终老吧。
日暮，日光一点点被夜色吞噬，赤练反向下了楼，她想看看，他，又在做些什么呢？

（九）
今夜没有星辰，在这样的时节里，若是没有星光，第二日多半是要下雨的，加上今晚风吹的劲头不小，估计明日至少不是什么大晴天。
卫庄在门庭的凉亭里坐着，看着黯淡无光的夜空。他想着，明日该是要下雨了。流沙还未传来什么消息，自己也只能不动声色。师哥去照看端木蓉，其实说是照看，他也明白，盖聂也不过是呆坐在一旁而已，毕竟端木蓉也不需要有人端茶递水，盖聂在那里，除了静坐又能干什么？
想到这里，卫庄笑了，想不到师哥这样的人，钟情起一个人来也一样是这样冷淡，别说端木蓉现在昏迷，当初端木蓉还好好的时候，也不见盖聂有多热情。
卫庄的嘴角慢慢地低沉了下来，毕竟端木蓉的昏迷和赤练也有些关系，自己这般也是不太好。卫庄突然想知道平日里赤练照顾端木蓉的样子是怎么样的，那位公主，也是会照顾人，而且好像照顾的还不错，看来她真的是长大了。
看着乌云密布的夜空，卫庄突然想起韩非以前说过一句话，“韩国的天空里布满了乌云，红莲，就是云缝间透出的一缕阳光。”卫庄还记得当他听到那句话时，自己没有说话。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大人。”
卫庄知道是她来了，“何事?”
“白凤和盗跖上了蜃楼，麟儿也去调查罗网，那我……”
其实赤练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觉着大家都在忙，只有她一人整日留在墨家，倒是不合情理的，所以在此刻说些关于任务的话也许才是最合时宜的。
“罗网现在的目标很明显，帮秦王除去版图扩张的威胁，而流沙，明显已经在他们的敌对名单之上了。”
赤练看着他的背影，“那我们今后的路……”
“除秦，一定是我们要走的路。”
“那我……”
“我，希望你活下来。”
赤练抬起头，眼里突然有些什么东西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但是她，赤练是不会哭的，在他面前没有哭，在他身后也不能哭。
“现在的局面，失去谁也不是好事情。”卫庄转过身来，看见赤练眸里的泪光，又说了一句这样的话，随后便把眼神挪开了。他又一次看见了她的泪光，但是他不提，他知道她不希望他提出来，她骨子里的倔强，他是最明白的。有些时候，他甚至想放下许多东西，对她说一些话，但他往往又同时清楚，现在并不是时候，他是流沙主人，她是流沙赤练。
有些话，终归是要换个身份说才是好的，只是，这个身份什么时候才会有呢？

（十）
沉默了一会儿，卫庄想着总该说些什么，却也拿不定心思，这世上能让他总拿不定心思的人，怕是也只有她了吧，从前如此，如今也如此。
他还记着她小时候被百越抓去的时候，他孤身去救她，第一次却是无功而返，那时的他是有些心烦意乱的，现在呢，每每看见她这样子，他内心仍是焦急的，那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他在某些时刻，他还是那个少年，那个心性不改的人。
“端木蓉的情况如何？”
“我用青鳞火焰蛇对她进行救治，医毒同源。现在情况很乐观，或许不久她便可以醒来。”
“嗯。”卫庄看着满天的乌云，“苍生涂涂，天下缭缭。诸子百家，唯我纵横。”他突然有点想念在云梦的日子了，在鬼谷的时候，他和师哥，还有师傅，三个人虽少，日子倒是比如今实在的多。
“鬼谷，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呢？”赤练也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锻就了盖聂和他这样厉害的人?他们的师傅又是怎么样的？还有那一次，他突然回了鬼谷，又是因为什么呢？她始终是那么好奇，当然，那是因为有一个愿意回答她的人。
“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师傅?卫庄用手轻抚着手指上的鬼谷传戒。他上次回去，师傅不在，只留下来一本秘籍和这枚鬼谷传戒。师傅知道谁会回来吗？或许他是知道的。他又去了哪里?在他离开后，师傅会不会又回了鬼谷呢?这时候，连他也不知道答案了。
“你想知道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吗？”
“嗯。”
“那不如，去一次鬼谷吧。”
“大人?你是说?”
“你不是想知道吗？”
“我一个人去鬼谷?”
其实卫庄也是大体知道师傅还没有回去的，可他又是想回去的，只是现如今这个局势，他脱不开身，那就让她替自己回去看一眼吧。
“你回去替我看看。”
“看什么?”
“看你想看的东西。”
卫庄又掂量了一下，让赤练孤身回鬼谷，听上去是有些冒险的，但是以赤练的武力，一般的人也是奈她不何，自己也可以暗中派人跟进她的行踪，总的来说，实际风险也是不大。何况，现如今，她不想留在墨家无所事事，自己更不能带她外出，否则对于她来说，才是危险的事情。所以，让她去看看，也是好的。
“替我回去看看吧，我许久没有回去了。”
赤练听出卫庄的语气带着从所未有的叹惋，她真的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是替他回去看看。
“是，卫庄大人，那我过两日便启程。”
“嗯，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我也该去休息了。”
“是，大人。”
赤练转身回房间，卫庄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她的背影，她真的很娇小啊，这个姑娘，一定是要有人保护的。那个人，也必须是他自己。
赤练的身影逐渐远去了，卫庄这才发觉这夜风越发喧嚣了，真的是时候回房了。
今夜，无星无月，若有，也不及你。早些入寝吧，未来的路还长。

（十一）
三日后，赤练准备启程去鬼谷。
卫庄看着赤练蹬上马，只说了一句早去早回便转身走了，结果回身上了阁楼，又远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怀揣着期待，期待些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最希望的，就是希望她能早日安全地回来。卫庄自己觉得自己真的是矛盾呢，让她早日启程，又希望她能早日回来，他想了想，自己也该去办正事了，而这时，门庭里走来一个人，卫庄定睛一看，儒家，张良。于是他便下了楼。
其实看着赤练离去的不只卫庄，雪女也在一边的阁楼上远远望着，赤练走了，自己也是少了个拌嘴的人。这时高渐离走了过来，“阿雪，赤练回鬼谷了？”
“嗯。”雪女挽上高渐离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还记得我们从前吗？”雪女疑惑着，高渐离继续开口，“从前我们认为流沙赤练，心狠手辣，她有多毒，江湖中无人不知。”
这时雪女才想起来自己从前对赤练的偏见，挽着高渐离手臂的手握地更紧了，良久，雪女缓缓开口:“是啊，她有多毒，江湖中无人不知，可她有多倔强和坚韧，却是没什么人知道的。”
高渐离想起来他刚刚走过来时看见卫庄在阁楼上远眺，便开口说到，“她始终是有人牵挂的。”
雪女点点头，不用说，她也知道高渐离说的是谁。有些答案，是可以止于唇舌的。就像多年前，悬崖边上，高渐离对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她止住了。
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时间是会给出证明的，而你我，只需要拭目以待，岁月终究不负人。
（十二）
卫庄下了阁楼，走进大厅，张良已在厅中等候，而盖聂也静坐在一旁。
“子房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告？”盖聂率先开口，
“你可以坐下说。”卫庄对张良说了一句话，便坐下了，“那良便恭敬不如从命。”
“今日怎不见红莲殿下？”
“我让她回鬼谷一趟，帮我调查一些事情。”
“原来如此。”
张良看见赤练不在，便依旧称她为红莲殿下，虽然上次相见时，赤练极力声明这世上只有流沙赤练，没有什么红莲殿下，但张良始终是记着的，也了解卫庄。
虽多年未见，但流沙故人之间那份了解依旧是无法磨灭的，张良自然也是知道在卫庄和红莲之间，光阴也奈他们不何。今日他直称赤练为红莲殿下，卫庄自然而然地应答，便是最好的证明了。
卫庄呡了一口茶，这茶，还是赤练一早就泡好的，也是要有些日子才能再喝上她的茶了。
“这茶不错。”张良先是夸赞了这泡茶人的手艺。
“子房今日前来，难道是与我话家常？”卫庄放下茶杯。
“自然不是。我是前来想知道二位接下来作何打算。”张良也放下了茶杯看向卫庄和盖聂。
“如今罗网第一杀手已被揭露，本来他们开始加快脚步了，只是惊鲵的现身，多少打乱了他们的步伐。”
“秦王近来大有焚书之势，他们的确已经开始加快脚步了。”
“毫无章法地加快速度，反而会乱了步子。”
“可是不管如何，秦王的势力范围的确十分强大。”
“所以要想走下一步棋，必定要好好谋划。”
“听说秦王最近在极力寻求长生之术。”
“的确。”
“哼。”卫庄冷笑一声。“死亡对于一统天下的始皇也一样具备威胁，这世上的人，真的是畏惧死亡。”
盖聂在一旁没有说话，他知道卫庄想起了多年前的某个日暮，在某个庭院里的死生之谈。他知道，他们之中，有人不会回来，对于卫庄赤练，还有张良而言，那个人，都是永远无法磨灭的。
张良知道卫庄想起了韩非，但张良实在是不愿再谈论起这个话题了，那么久远的时日，那个永不归来的人，实在是有些沉重了。他知道韩非离去了，但他又在某种程度上觉得，韩非其实一直活着，甚至觉得他是个永生之人。与其沉溺于哀伤，倒不如选择承认后者。
“阴阳家最近频频出动，白凤和盗跖上了蜃楼，或许不久他们就能回来了。”
“他们若是回来了，阴阳家怕是活动的更加频繁。”
“我们并不急于这一时，当务之急，是要时刻把握罗网的动态，我已经派麟儿前去了。”
“倘若焚书之势不可收拾，那我们也必然不会视若无睹。”
“子房，你还是有着当年的影子。”当年的子房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年月流转，那些少年心性终究是会一点点沉淀的，只是偶尔依旧被涟漪扰动再现。
“这股势头绝不能再由其发展。”
大厅里随之进来一人。三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高渐离。

（十三）
高渐离进厅，卫庄和张良同坐，盖聂在另一边，高渐离走过盖聂时停顿了一下，还是在盖聂身旁坐下了。
“秦王这般势头，怎能任由他如此？”高渐离开口。
卫庄和盖聂都知道他们几人之中，最希望秦王亡的便是高渐离，面对他这样的迫切，卫庄一直都是泼他一盆子冷水以打消他刺秦的念头，毕竟赤练不希望雪女孤身一人，卫庄自然也是该做些什么的。而盖聂，面对高渐离往往是沉默以待。毕竟他曾为秦王剑术教师的身份始终在他和高渐离之间横着一条鸿沟。盖聂知道 ，荆轲是高渐离的兄长，荆轲刺秦时，他还在秦王的身边任职，这样尴尬的身份使他总是不好说些什么的。
“高先生此言不差，但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我自然是希望亲自了结秦王的。或许这才是该用上易水寒的时候。”
众人沉默，就连卫庄也没有说些什么，高渐离有一颗坚定的心，没有人可以再改变他的，在这一点上，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
见此局面，张良觉得还是避免再谈论起这个话题，先回小圣贤庄处理好儒家事宜，毕竟现在儒家正在秦王的虎视眈眈之中。
见张良离开了，卫庄决定去让隐蝠去调查章邯最近的动向，看是否能获得一些隐秘的动态。此时厅里只剩下盖聂和高渐离，高渐离欲转身离开，“小高，我希望你明白，我如今的立场。”高渐离没有说话，停了一会便出门去了。其实自从端木蓉昏迷以后看见盖聂的表现他便已经相信了盖聂的立场，只是有些事情，总是需要再久一些来平复的。盖聂看着高渐离的背影，低了低头，便也起身离开了。
高渐离走出大厅，看见雪女正在凉亭里坐着望着大厅的方向，雪女见了高渐离，眼眸里从黯淡里生了光芒。高渐离走到雪女面前，其实他知道她的，自己曾经答应过她的事情他又怎会忘记？所以他一定要让自己归来，让她余生都有他的陪伴。雪女也大概知道他们刚刚谈论了什么事情，但至少，目前还什么都没发生。
“你陪我去走走好吗？那天我听赤练说，后山的桃花开得很好。”
“好，我去拿琴，你等等我。”
“嗯。”

（十四）
罗网，惊鲵收到手下收集的信息，流沙赤练，孤身前往鬼谷。
惊鲵看着这条信息，笑了笑，让罗网里优秀的杀手前去鬼谷。“大人，是否要告知章邯将军。”
“不必了，女人之间的事情，章邯是不会插手的。”
“是，属下这就去部署。”
女人往往是最懂得女人的，有些事情掩藏地再深，也终归是逃不出别人的眼的。
赤练在去往鬼谷的路上，虽说前往鬼谷的道路崎岖难行，但赤练的好奇心却给她带来了兴奋不已的感觉，这一路赶去，也并不觉得劳累。
想来还有半日日程便可到达鬼谷，赤练决定先修整一下，让马儿也休息一下，便下马来准备去找个有水源的地方。穿过丛林，赤练终于找到了一处水源，便牵过马，让马儿自行喝水，自己便在一旁静坐。
树林阴翳，把大好的春光都遮了大半，不过也正好躲得刺眼的阳光，赤练正准备闭眼休息时，突然听到了从林子里传来的细微的颤动声，赤练立即警觉地站起身来，紧握着腰间的赤练剑，并四周环顾。不一会儿便从林子里穿出了数十人，将赤练团团围住。
赤练看着眼前身着黑衣的这些人，正了正身子，娇声笑道，“对付一个女子也需要动用这么多人，不知究竟是何人想要捉拿一个弱女子？”说话的同时，赤练剑早已钻入土中，蓄势待发。
“堂堂流沙赤练，又怎能轻视？”此时从黑衣人身后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赤练定睛一看，农家，田言。
“原来是农家大小姐驾到。不知我是该道你一声田言妹妹，还是威震秦国的惊鲵？”赤练的话音里带着笑意，但眼眸里已布满杀意。
“看来卫庄和盖聂已经和你说了，那不如请你回去和我一起探讨一下？”
“那要看你请不请的动了。”
赤练长剑一挥，向惊鲵袭去，惊鲵向后一跃，身边的黑衣客便向赤练涌去。
赤练剑回旋横劈，将前面几名黑衣客打倒在地，便不再使剑。剩下的黑衣客也不敢妄动，赤练媚笑一声，黑衣客们只见远处密密麻麻的毒蛇向他们袭去，纷纷惊恐地举起剑来乱砍一通。惊鲵在坡石上看着刺客们慌乱了阵脚，轻笑了一声，远远地使出剑气，便将那些蛇砍杀在地。赤练始终怀着笑意看着惊鲵，惊鲵与赤练对视，突然间身边起了熊熊大火，将惊鲵与黑衣客们团团围住。
“火媚术!”惊鲵看着眼前汹涌的火势，闭上了眼眸，耳边传来黑衣客的慌乱声。
“本来就是如花似玉的妹妹，堂堂农家大小姐，怎么甘为秦国附属？又是什么，让你走上了杀父的道路？”惊鲵听到这样的话想要应答却说不出话来，赤练看着眉头紧缩的惊鲵，笑意更深，轻轻地说道，“究竟是什么让你情愿背叛农家，也要成为秦王的人？这里面是不是也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妹妹可否愿意和姐姐倾诉，一解忧愁？”
“把你内心深处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去都说出来吧，说出来，或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惊鲵脑里纷纷涌现出各种画面，自己让弟弟杀害父亲，父亲倒地，葬礼，忽然间画面又转到了更久以前，一个孩童被狠狠摔在地上，哀求声，哭嚎声，刀剑声交杂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可怖的网向惊鲵掩去，惊鲵眉头一紧，猛地睁开双眼，用刀将眼前事狠狠劈开，火灭。
赤练看着惊鲵冲破火媚术的困境，便旋起赤练剑向惊鲵挥去，惊鲵转身一挡，向赤练寄去一刀，赤练躲闪不及，倒在地上。
“流沙赤练，果然是个厉害角色。你可以不必思考我是田言还是惊鲵，但你，必须要同我回去了。”
赤练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罗网第一杀手，果然名不虚传。”说话间赤练将手别到身后，向惊鲵飞去一条小蛇，惊鲵稍稍一躲，躲过了蛇，此时赤练又将毒向惊鲵散去，这一次，惊鲵没有躲过。赤练想用手肘将自己支撑起来，却是被惊鲵震的无力站起。
惊鲵意识到自己中了毒，但还是可以支撑许久，但赤练，却是逃不过了。赤练看着惊鲵向自己走来，却只能愤恨地握紧拳头，闭上了双眼。

（十五）
惊鲵一步步地走向赤练，“还请流沙赤练随我回去一趟，或许不久以后就会有人来接你回去？”赤练感到自己实在无力，或许真的要被抓住了吧，如果不能在路上饲机而逃，那她就……总之不能让罗网有着任何威胁到他的可能。
眼看惊鲵就要扶起赤练，她们周围却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这火势，甚至比刚才赤练的火媚术更为强大。惊鲵警觉地看着地看着这场火，赤练睁开眼带着一脸疑惑地看着周围，这也是一场幻术，还有谁，还有谁能施展出比自己更为强大的火媚术？
火势愈发强盛，惊鲵起身后退几步，却退到了火焰的中央，这时火势彻底将惊鲵包围在其中。
“罗网惊鲵，不知道你是否还能再承受住一次回忆的烈火？”空气中传来魅惑的女声。
“你是谁？”惊鲵环顾四周，想要拿起手中的剑却发现惊鲵剑居然变成了一条毒蛇，惊鲵将手中的剑丢在地上，等她再发觉时，却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种感觉，比刚才赤练的火媚术的束缚更为难受。
“我是谁，有那么重要？那你又是谁？到底是农家田言还是罗网惊鲵？不如就在这沉睡中找到答案吧。”
远处朦胧的烟雾中，惊鲵看见一位身姿妖娆的女子向自己走来。而躺在一旁的赤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鲵看见那女子的身影逐渐清晰，等她走进了，发现那是一位紫衣紫发的女子。
“紫女姐姐!”赤练因为极度的惊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就在这场梦境里慢慢沉睡吧，我们就先离开了。”惊鲵感觉自己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只能感觉到自己慢慢合上的眼睛，不一会儿，惊鲵便沉睡在这幻境之中了。
紫女浅笑，转身走到赤练面前，将赤练失手的赤练剑捡起递到赤练面前，笑着说了一句:“红莲殿下，许久不见，不知道这把链剑用着是否顺手？”
“紫，紫女姐姐，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赤练还没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见赤练这般模样，紫女笑得更为开心了，“我先带殿下先行离开，说不定不久罗网的人就会赶来就惊鲵，我们还是先离开，鬼谷的路我可是不知道怎么走，卫庄他，应该和你说过了吧，我们先走吧。”
“嗯。”赤练点点头，紫女为赤练简单地处理好伤口，便扶起赤练，带着她向鬼谷前进。鬼谷机关密布，进了鬼谷，两人也算是安全了，虽然田言身为农家人，赤练的毒对她不起作用，但依这个形势，田言也不敢妄动，正好给了她们逃离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