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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仏英+转载】早安,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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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为Mr.SEventeen太太,二楼发授权,三楼正文。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8-04-07 05:58回复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8-04-07 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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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ginning】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你只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博尔赫斯
      【chapter1】
      “Merde(见鬼)!!”
      暴躁的喊叫,乒乒乓乓的碰撞,尖锐的碎裂和瓶瓶罐罐滚落满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相当可怕的交响乐。直到重物落地的一声巨响后归于寂静,只剩下陈旧的木质地板凄凉地嘎吱作声。
      亚瑟站在厨房里低头泡茶,一声不响地听着楼上传来的动静。
      听起来是把画板砸了。
      三次缺勤四次迟到,再加两次早退,这个月依旧没加班。亚瑟闭着眼睛在心里计算那点儿可怜的薪水---现在又多了一项买画板的支出。
      英国人沉默地一口一口把茶喝光---廉价的茶叶毫无口感可言,就像喝了一泡苦涩的滚水。
      或许他应该戒掉这个带着些许矫情和奢侈意味的习惯。尽管过去,或者说曾经,他坚定不移地奉行的绅士格调---日落时分花园里的下午:果香四溢的大吉岭红茶,奶油蓬松的花式甜点,莎士比亚和霍尔斯特。
      他站在那儿出神,模模糊糊地又想起很多零碎的片段:巨大的吊灯旋转着投下金碧辉煌的色彩,看不清面目的乐师指尖流泻出泉水般悦耳的钢琴声,女人们华丽繁复的裙摆摩擦着窸窣作响,高跟鞋踏着的原木地板反射出水晶一样的光。
      那早已是过去,或者说曾经。
      深入肺腑的寒气激得英国人猛烈地咳嗽起来,手扶着的灶台边缘沾着终年擦洗不掉的油腻,他把手指放在冰冷的自来水下冲洗,像是把那些华丽的泛黄梦境一并清洗了个干净。
      ---希望颜料盒的盖子是盖上的,不然打扫起来会很困难。
      他把杯子洗干净收起来,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小碟蛋糕,准备去二楼收拾残局。
      门没锁,只是开了一条缝后就再推不动。亚瑟费了很大劲把夹在门缝下的破地毯扯开,溅起一片灰尘和羊毛碎屑混合的肮脏烟雾。
      地上什么都有:撕碎的废纸,一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画笔,拆得七零八落的画板,被砸烂的花瓶,皱巴巴的被子床单……一盒似乎刚开封不久的红颜料洒了一地,看起来宛如凶杀现场。
      而造成这一切的男人坐在角落里,隔着一地狼藉与他对视。
      亚瑟把几块碎木板踢开,踩着满地撕烂的油腻画稿走过去,递出手里的碟子。
      “吃块蛋糕吧。”
      弗朗索瓦没动弹,他就一直保持着举碟子的动作。等了很久之后手臂一轻,再低头看对方已经开始慢慢咀嚼了。
      很好,有进步。
      亚瑟长吁了口气,走到窗子前拉开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厚重窗帘。
      暮色西沉,天边一片未燃尽的火焰惨烈又艳丽,挣扎地张扬地铺满整片天空,绚烂得一塌糊涂。
      他出神地看了很久,记忆中已经很少有机会看见这样的日落。准确地说,是很少有这种站在窗边的时候了。
      眼睫微微翕动了两下,亚瑟把手从窗台上收回来,蹲下开始收拾凌乱的房间。
      “我看见斯塔埃尔他在对面笑得很开心,不过他脸色可不好,脸上的颜料都没洗掉……亚蒂你知道吗?他看起来可真是开心…不过他的颜料没洗掉…这可不好…亚蒂他的脸色白得就像鬼一样…他还是笑得很开心……”
      法国人的声音幽幽地回荡在空气中,像水波纹一圈一圈扩散开来。起初是很平静的叙述,后来声音开始模糊不清,逐渐变成神经质的念念有词。
      亚瑟的手抖了一下,指尖被不规则的木板边缘划了个口子,血像是凝滞了一秒,接着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他随手捡了一块破布裹住伤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干净,布料一碰上皮肤反而痛的更厉害,不过血倒是勉强止住了。
      “亚蒂?亚蒂?”没有得到回应的弗朗索瓦突然站起来,开始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继续自言自语。
      “对,我确定他在笑,但是他不开心……他的颜料都洒在地上…他去了音乐会,他和朋友一起去…他颜料洒了…他身体不舒服……他不开心,他住11楼,身体不舒服他去朋友的音乐会不开心他画画说他头很痛不舒服他跳下去了但是他的画没画完他住在11楼……”
      弗朗索瓦的一串法文单词吐得又快又急,他话语的内容毫无逻辑,到最后甚至开始歇斯底里。
      法国人一个箭步冲到亚瑟面前,然后蹲下来凑近他的脸。弗朗索瓦看起来面容憔悴,胡茬密布眼窝深陷,还有浓重的黑眼圈。
      对方有些失焦的深紫色眼睛因为充血变成了玫瑰色,里面装满了陶醉和狂热的神情,简直像濒死的吸毒者。
      亚瑟迎面感觉灼热的呼吸凌乱地铺在他脸上, 那张脸距离之近几乎贴上他的鼻尖,略显暴躁兴奋和微微扭曲的表情压迫得英国人喘不过气来。
      “他死了?是吗!哦不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会超过他,是的,我将超过他!我比他画得更好,我不会把颜料弄洒的,我不会的。天才不是吗?亚蒂,你相信我会画出好的作品对不对?!你说过我是天才的吧?!你明明说过的!!!”
      亚瑟紧紧地抿着嘴唇,双手握住对方的肩膀摇了摇,试图让他从狂热状态中稍微清醒些:
      “索瓦,告诉我,你今天吃药了吗?”
      弗朗索瓦不耐烦地挥开:“吃药?哦!上帝!****吃药吧。”他带着近乎恶意的笑容又补充道:“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现在应该已经顺着下水道漂到大西洋了。”
      亚瑟一时间涌上一股无力感。他深呼吸了几次,把弗朗索瓦拉起来按到一边的小沙发上。
      “听着,你现在老老实实坐在这儿。等我收拾了这一堆,我们再来讨论你干的好事。”
      疲惫不堪的英国人强忍着脑供血不足的眩晕感打扫:扫干净地面,丢掉空颜料罐,把还能用的东西收起来,叠好被子和床单……
      那块缠在手指上的破布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他的手上全是花瓶碎片划出的细碎伤口,一点一滴向外渗血。
      值得庆幸的是弗朗索瓦在这过程中逐渐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身上还盖着亚瑟的外套。
      法国男人低着头,及肩的金色长发胡乱地扎成一束垂在肩膀上,搁在膝盖上的右手不自觉地微微痉挛,沾着没洗净颜料的手指握紧又松开,裤子的布料被抓出一片皱痕。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亚蒂。”
      “什么事?”
      “我想抽烟。”
      亚瑟走近了些观察他的脸,确定对方已经没有了那种狂热和焦躁的神情。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递给弗朗索瓦,沉默地给他点上。
      弗朗索瓦闷头抽烟,好半天才吐出一口烟雾。清凉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他倒是难得的有了些精神。
      “你什么时候也会随身带烟了?我记得你不是不抽的吗?”
      “谁说我不抽烟?我烟瘾比你还重呢。”
      英国人说了谎,他没有抽烟的习惯。随身带烟不过是为了方便随时观察法国人的情绪变化。
      ---一般弗朗索瓦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抽烟抽得很凶。
      隐秘又微小的心思,以亚瑟的性格是不可能付诸于口的。所以弗朗索瓦也不会知道亚瑟喝最廉价的茶,只是为了省下钱买他最喜欢的薄荷烟。
      烟头被捻灭在烟灰缸里。弗朗索瓦先是用左手按住不断翕动的眼皮,最后整张脸都埋在手掌里不动,只从指缝间发出一些模糊的气音。
      亚瑟低头按住对方不断颤抖的肩膀。
      “索瓦?”
      没有回应。
      亚瑟把他的手掰开,摸到了一手的湿润液体,也看见了泪流满面的法国人。
      【天呐,他就像个疯子。---亚瑟.柯克兰】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8-04-07 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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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人会怎样称呼弗朗索瓦呢?
        ---【你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可你看上谁不好非要找弗朗索瓦,他是个疯子你知不知道?!!】
        ---【亚蒂,你真的不能和弗朗索瓦在一起。他的精神分裂那么严重,不仅不能照顾你,你还要每天提防他犯病,你明白吗?!】
        ---【艺术家天生就带着疯狂的因子,更何况弗朗索瓦彻头彻尾就是个精神病患者。他是个变态,***懂吗?!】
        他知道,他明白,他懂。
        弗朗索瓦是个疯子,变态,精神病。
        他也清楚说不定哪一天弗朗索瓦就会杀了他,然后自己被关进精神病院。更何况这么多年,弗朗索瓦犯病的时候不是没对他动过手。
        “索瓦?索瓦?噢天啊弗朗索瓦!你能不能别哭了?!”
        弗朗索瓦抬头看他,无助且茫然,湿漉漉的紫色眼睛像清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紫罗兰。
        亚瑟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双向障碍,我们一般把它叫做躁郁症。它分为抑郁发作,躁狂发作,或者混合发作。
        混合发作的临床表现就是患者在躁狂和抑郁之间快速转换。由于躁狂和抑郁症状并不典型,所以容易误诊为精神分裂症。
        ---所以他不是精神分裂是吗?
        ---是的,但是躁郁症的病因更复杂,治疗也更困难。所以我还是要劝你,如果真的决定和患者一起生活,那就一定要顺着他来。躁狂症状的时候不要硬性反抗他,抑郁症状的时候就一定要尽力安慰他。
        ---我明白,谢谢医生。】
        亚瑟揉了揉剧痛无比的太阳穴,用力甩了甩头。
        他慢慢地半跪下来,把法国人的双手拢在自己的掌心里,抬头看向对方茫然无措带着泪痕的脸:
        “亲爱的,告诉我,你怎么了?”
        弗朗索瓦瘦削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两下,他艰难地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只从喉咙里发出了些含混不清的杂音。而亚瑟一直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无言地凝视着他,最后弗朗索瓦终于受不了似的转开去,同时把手生硬地抽了出来。
        “亚蒂,我要睡觉了。”
        …………
        “好。”
        法国人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地,转身背对着英国人。
        亚瑟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带上房门离开。
        满地冰凉的月光。
        ---“汉森医生?我是柯克兰,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
        ……
        “我想问一下,之前您开的药,现在是还按照那个疗程吗?药量需要有什么变化吗?”
        ……………
        “是的……吃完了……不,病情没有……没有加重,好,我会去取药的,价钱……不是问题。”
        …………
        “我明白的。他很好,谢谢您,汉森医生。”
        ---“喂?阿尔弗,是我,亚瑟。”
        ………
        “不……没什么。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家教,我想去试一试。”
        ………
        “谁用你帮忙啊?!我还没困难到那种程度!!闲着无聊,有钱干嘛不赚?”
        ………………
        “好了……谢谢你。”
        空旷的客厅里洒满了惨白的光,胸口有种奇怪的凝滞感。麻木的触觉从舌尖一点点缓慢爬上喉咙,然后湿了眼眶。
        今天的茶太苦了。
        【chapter2】
        苍绿色天鹅绒泛起一股陈旧的气息,厚重的窗帘吞噬了屋子里本就不多的光亮。
        他喜欢把这种光线,气味和沉默组成的奇异环境称之为“腐朽的暧昧”。而为了这美妙的体验,他不介意躺入苔藓丛生的潮湿墓穴。
        弗朗索瓦盘腿坐在冰冷褪色的地板上,沉默地看着地上那幅画了一半的画。
        凌乱的色块,浓艳的搭配,看起来像是模糊一团。
        其实弗朗索瓦知道自己有病。
        波诺弗瓦家似乎是有遗传病史,他父亲在弗朗索瓦七岁的时候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他在那里呆了七年,最后也是死在了那里。
        他的亲生哥哥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著名的男模,巴黎时尚圈的领军人物。屏幕上光鲜亮丽璀璨夺目,谁又能想到私下里是要靠毒品来保持充沛的精力呢?
        不过那家伙虽然不太正常,但似乎没有明显的精神疾病。至少永远能维持着翩翩风度游走在各色男女之间。
        而他自己,弗朗索瓦,波诺弗瓦家不长进的小儿子,只能靠卖几幅画维生的穷画家。病历上白纸黑字写着:双相情感障碍(躁郁症)。
        噢,还要补充一句,现在他连画都卖不出去,要靠自己的男朋友夜以继日的工作来养着。
        弗朗索瓦.波诺弗瓦,瞧瞧,多么恶心糟糕的人生呐。
        他拿了一张画纸铺在地上,慢慢地调着颜色,然后带点试探轻轻在画纸上勾勒着。
        一双明亮的绿色眼睛。
        仿佛装着整片森林。
        弗朗索瓦第一次见到亚瑟是在大二的一个傍晚。
        他那时候在学校的小花园里写生,天边是整片绚丽的夕阳,撕裂一般的灿烂,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调整着视线角度来躲避刺目的霞光,然后看见不远处的树下坐了个人在看书。
        弗朗索瓦抬起手挡在眼睛上方,眯着眼睛看去,然后直直撞入一双翠绿色的眼眸。
        ---宛如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映进无风起浪的夏日森林。
        他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视线,拿着画笔的手无所适从起来。
        法国人偷偷向那边又看了一眼,对方已经低头继续看书。他的手一顿,鬼使神差地在画纸上勾勒出了一双漂亮的绿眼睛。
        他在画画,然而心思却不像往常那样尽数扑在画纸上。那青年偶尔揪一把身下的青草,不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头顶的树叶,没多久又把书撑在头顶,饶有兴趣地看不远处打篮球的人群。
        余晖最后敛尽的时候,弗朗索瓦的画上只有一双绿眼睛。
        他看着自己的作品沉默半晌,正准备收起来然后悄悄离开,树下的人却站起身朝他走过来。
        弗朗索瓦僵硬着身子,那人在他面前站定,看起来一本正经:
        “嘿,偷偷画别人可不是绅士的行为。”
        法国人无措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道歉,对方看着他的样子笑出了声:
        “如果你能给我看一眼你的画,我就考虑原谅你怎么样?”
        亚瑟是在他们已经交往一年之后才知道弗朗索瓦有躁郁症。阴郁俊美的年轻画家其实是个歇斯底里的精神患者。
        当时的法国人笑得很惨:
        “亚蒂,我就是个疯子。”
        ……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8-04-07 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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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朗索瓦把画揉作一团。
          他沾了满手的绿颜料,伸开四肢躺在地板上。
          一个小时前亚瑟打电话说他又找了份兼职,所以晚上会回来得很晚,让自己不用等他吃饭了。
          英国人最后挂断电话前还不忘嘱咐他要吃药,不要再耍脾气了。
          亚瑟选择了“耍脾气”这个听起来属于小孩子的天真词汇来形容他,而其实他们都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情况。每次弗朗索瓦发疯过后散落一地的白色药片,最后都要由亚瑟蹲下来一粒一粒捡起来用纸擦干净,再重新放回盒子里等待下一次的摔落。
          英国人从不开口责备他哪怕一句,只是每次都要对着一地狼藉发上半天的呆。
          弗朗索瓦突然后悔把那些药丢掉了。尽管看着那些白色的小东西打着旋儿被水冲走,一直是让他很快乐的一件事。
          他的亚蒂需要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兼职,才能勉强支付房租,两个人的生活费,还有他昂贵的药费。工商管理系当年叱咤风云的高材生,如今只能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里做着默默无名的小职员。
          他的亚蒂本来应该有光彩四射的人生,可惜他爱上了一个疯子--
          或者说,被一个疯子爱上。
          溺水的弗朗索瓦,即使知道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依然死死地抓着那一根可怜的浮木。既恐惧浮木离开自己,又想着把浮木一起拖入水底。
          他是个可悲又懦弱的**。
          【Chapter3】
          亚瑟不清楚躁郁症真正发作起来会怎么样,如果有暴力倾向的是否会造成一些人心惶惶的举动,个别偏激的患者受到刺激又是否会做出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
          这些他都不知道。只是他或许该庆幸弗朗索瓦采取的是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因为他发病的发泄途通常只有两种。
          ---画画和做爱。
          或者二者合二为一。
          比如现在这样:
          “唔…索瓦…索瓦……轻一点……嘶……”
          沙哑不成调的破碎呻吟带着呛咳从英国人口中溢出,柔软的身体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在床单上近乎痉挛地弹跳了两下,如同退潮后甩在沙滩上垂死挣扎的鱼。
          新月如钩,金色的镰刀仿佛要从这夜色中钩沉出些什么。房间里没拉窗帘,冰凉的月光赤裸裸地照耀着夜色掩埋下的残忍旖旎。
          英国人被死死按在法国人身上,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宛如两棵盘根错节交缠的树,彼此生来即是相交的一部分。苍白赤裸的身体上纵横交错着五彩缤纷的颜料,肆意地流淌把两个人相连的部分弄得一塌糊涂。
          亚瑟挣扎着,一条腿被最大限度地掰开,大腿内侧纵横交错地布满新鲜诡谲的花纹,血液般的红色从脚踝处沿着腿部线条一路流淌,在腿根处汇成小小的水洼,混着粘腻的汗水和乳白的液体把床单变成潮湿的一团破布。
          弗朗索瓦一手箍住亚瑟的腰不让他乱动,另一手攥着画笔,以对方的身体为画布疯狂地涂画泼洒着。颜料盒已经翻倒,他索性扔掉画笔,沾满颜料的双手顺着亚瑟的腰线一路抚摸,拖拽出一片泾渭分明的痕迹。
          弗朗索瓦身下动作不停,冲撞得毫无章法,力道之凶猛简直要把身上的人拆吃入腹。亚瑟几乎失去意识,双手胡乱地拍打着空气,脚趾近乎垂死挣扎般勾住床单,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嗬嗬声。
          “索瓦……啊……”
          弗朗索瓦深紫色的眼瞳在夜色里扭曲地发亮,他伸出尖利的犬齿撕咬着亚瑟脖颈的皮肉,殷红的颜料和渗出的鲜血把唇色提升成一种忍无可忍的妖艳。法国人十指嵌入英国人的肩膀,用脸蹭过他冷汗淋漓的额头,把唇上的鲜血和颜料涂在他苍白的唇瓣上。
          亚瑟瘫在弗朗索瓦身上,失去焦距的绿眼睛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不动不出声如同死人。
          月光渐渐地散了,空余一片死寂的黑。
          英国人站在水流下面,沉默地任由冰冷的水冲刷着赤裸的身体。花花绿绿的颜料混着水淌了满地,最扎眼的红色顺着瓷砖勾勒出蜿蜒如血的光亮。
          大腿内侧的颜料很难洗干净,亚瑟近乎自虐般用指甲抠着内侧的皮肉,刮下的除了颜料还有皮和血丝。而颜料掩盖的玫瑰纹身慢慢显出了它原本的形状--花瓣重叠繁复,颜色鲜亮如生。
          亚瑟的手指顿了顿。
          ---这是弗朗索瓦亲手文上的。
          七年前他们第一次做爱,在简陋的大学宿舍里。弗朗索瓦抚摸着他一身汗水的光裸身体,喃喃地说他身上少了点东西。
          “这里。”法国人的手指轻擦过他大腿内侧的皮肤:“一点儿一点儿,玫瑰从这里绽开,会很美。”
          后来亚瑟就拥有了一个玫瑰纹身,在左腿内侧。他在宿舍的瓷砖地上紧张地伸展开身体,弗朗索瓦冰凉的呼吸喷洒在他最敏感的肌肤上。苍白的手指在他赤裸的下身不带情欲地缓慢游移,遮住小半张脸的金色刘海在傍晚落日里浮光点点。
          亚瑟因为疼痛嘶嘶抽气,强笑着转移话题:“索瓦,你要不要也给你自己在同样的地方也文一个?这样我们就是情侣纹身了。”
          弗朗索瓦把手指搭上他的额头。随着他的动作从刘海后面露出了那紫罗兰般的眼睛---亚瑟只要看一眼就觉得心慌意乱的眼睛。
          法国人摇了摇头轻声说:“艺术是不能复制的。”
          【艺术是不能复制的,你也是。---弗朗索瓦.波诺弗瓦】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8-04-07 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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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这个。回过神的他用力地搓着手臂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最后泄气地松开手,擦干身体,对着镜子给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贴上一片创可贴。
            他向镜子走去,大腿内侧的伤口混着冷水摩擦,每走一步就一阵钻心的刺痛。
            亚瑟伸手触碰镜子上朦胧的水雾,慢慢地把它们拂拭开。
            于是他看见镜子里的人:惨白的脸色和深陷的眼窝,眼皮过于干涩连眨动一下都是困难。翠绿的眼眸毫无生气,瞳仁里奇异的渴望色彩看起来宛如濒死的饿猫。摇摇欲坠的瘦削身体上布满颜料和大大小小的青紫伤痕。
            整个人---就像一具白桦木雕成的人偶,还是已经残破不堪的那种。
            这是我吗?他颤抖着后退了一步,扶住洗手台。
            亚瑟突然想起弗朗索瓦砸碎画板的那个晚上,他还没有做完的梦,那些已经被尘封在记忆深处掀开来灰尘四溅的回忆。
            镜子里的景象倏忽扭曲:人们在繁华的宴会上或高声或低语地交谈,流水般悦耳的钢琴声反倒成了背景。明亮的金色灯光毫不吝惜地洒满会场的每个角落,法式鹅肝和奶油焗龙虾的香气调皮地纠缠着嗅觉神经。
            他看到高中时代的自己身着意大利手工定制的西装,闪亮的金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尚带青涩的少年脸庞上满是飞扬和活力。父亲带着他走向人群,硬朗的面孔上神采奕奕:
            “这是我的小儿子,我们柯克兰家族的骄傲。他将成为我商业帝国的继承人,是我最优秀的孩子。”
            他看见众人钦羡的目光,父母赞许的眼神。他看见年轻的自己做乐队最出风头的主唱,还是学生会会长,每次考试的成绩都高居榜首。英国少年骑着单车意气风发地穿梭在夏日艳阳高照的校园里,灿烂的阳光打在金发和英俊的脸上,林荫道下隔壁班的漂亮校花看着他璀璨的绿眼睛脸红不已……
            他看见……
            他什么都看不见。
            父亲的怒吼仿佛还在耳边,母亲哭泣的哀求真实得令人眩晕。
            【“你滚!滚出去!我柯克兰家没有你这么个混账东西!我也不需要一个恶心的同性恋来继承家业!!!”】
            【“亚蒂,好宝贝,你就听一次话好不好?你就算找个男人起码找个正常人,弗朗索瓦他是个疯子,他有精神病你知不知道……”】
            ……………
            脖子上的伤口一阵一阵的刺痛。
            真疼,疼得他眼泪都要掉出来。
            【Chapter4】
            亚瑟是在煎鸡蛋的香味中清醒过来的。
            昨晚他在沙发上蜷缩了一晚,关节僵硬得简直要从身上脱落下来。他迷迷糊糊地瞥了一眼表后吓了一跳,气急败坏地赶紧爬起来。
            糟了!要迟到了!
            这是这个月第一天啊,他就指着这个月的奖金呢。
            亚瑟一边飞快地洗漱一边猛然想起来自己没给弗朗索瓦准备早餐。
            不知道冰箱里还有没有面包,昨天看似乎还有两盒牛奶。自己早餐不吃也没关系,中午可以吃食堂……
            后知后觉的英国人终于嗅到了厨房里传来的香味,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抬头看去。
            弗朗索瓦系着围裙倚在门框边,指了指桌子上的盘子,里面是做好的三明治和一枚糖心鸡蛋。
            “吃早餐。”
            简简单单的几个词,被那人略微含混的法式英语说的动听至极。
            英国人一瞬间有点恍惚,七年前他们刚刚交往不久,弗朗索瓦的病也没有那么严重时,他经常会起个大早来做早餐。
            清瘦高挑的法国男人系着围裙,半张脸隐匿在窗玻璃透过的晨光里,略长的金色刘海细细碎碎地掩盖着深紫色的眼睛。他右手手腕轻抖,金黄的煎蛋在平底锅里漂亮地翻了个面,左手不忘把电磁炉上咕嘟咕嘟热着牛奶的小汤锅关火。
            狭小的空间里渐渐充盈了温馨的甜香,睡眼朦胧的英国人顶着一头乱发走进厨房,叼着牙刷和法国人说早安。洗漱之后的两人坐在餐桌前,英国人一边咬着煎蛋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各种各样他认为有趣的事情。法国人安静地喝牛奶,虽然话不多,但英国人说的每一句都会认真听。
            旧时光总是温暖得令人落泪。
            后来他们搬到现在的公寓,亚瑟换了工作,弗朗索瓦的病似乎也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于是每天早上英国人啃干面包喝杯冷茶就解决了早饭,法国人则彻底没有了吃早餐的习惯。
            然而现在的弗朗索瓦系着围裙倚在门边看他,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餐。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
            【旧时光兜兜转转,我终于又看见了重叠的影子。---亚瑟.柯克兰】
            亚瑟觉得鼻子有点酸,他走过去,煎蛋咬到一半才猛然想起来:
            “你吃了吗?”
            弗朗索瓦摸了摸他乱蓬蓬的金发:
            “吃过了。”
            亚瑟两口把煎蛋吞下去,抽了张纸巾把三明治包起来。
            “三明治我路上吃,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等等!”法国人按住他的肩膀把英国人拉回来,然后把他脖子后面的领带扯回原位,抚平褶皱,系好衬衫扣子。
            “去吧。”
            亚瑟飞奔出门,踏出门框的瞬间又回头喊:
            “我下午去买画板。”
            弗朗索瓦看着亚瑟嘴里叼着三明治,臂弯里搭着西装外套狂奔而出,哪里还有一点儿绅士风度。
            他看了很久,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法国人低头洗盘子,然后把它收进柜子里。踏出厨房,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一丝不苟的英国人。
            然后他走上楼,进入那间既是画室又是卧室的狭小房间。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8-04-07 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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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朗索瓦对着自己画上唯一的一双绿眼睛看了很久。画笔停顿在半空,最后他一点一点,涂掉了那双眼睛。
              弗朗索瓦.波诺弗瓦在他二十九年的人生里画过很多画:小时候在墙上的涂鸦,少年时期小心翼翼的临摹,在大学画室里的任意挥洒,为生活所迫时无情绪的机械创作……
              他总是在病态地追求艺术和美,然而他所做的很多事情,甚至包括他自己,都与那两个词语毫无关系。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爱情,大麻和性,以及死亡,是艺术最好的催化剂。
              【你总以为在我心中艺术高于一切,实际上如果没有你,艺术算个屁。---弗朗索瓦.波诺弗瓦】
              人活着总是要有个目标的,可能是某件事,某个地方,或者某个人。
              可弗朗索瓦.波诺弗瓦没有目标,生活对于这个法国男人而言是一件很空白的事,他找不到任何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没有梦想,没有计划,没有责任,没有值得为他们活下去的亲人,不知道明天该做什么,完全不懂活着的意义在哪儿……他来到这个世上没有带来任何东西,走的时候也同样不会带走任何东西。
              有时候弗朗索瓦会很好笑地想着:一个人出生了,人们对他的未来一无所知,却说---恭喜恭喜。一个人死去了,人们并不知道死后世界,却说---可惜可惜。 {1}
              弗朗索瓦没有生活,也谈不上人生。他只有亚瑟.柯克兰。
              这个英国人对他而言并不单单只是恋人。毫不夸张地说,他就是弗朗索瓦的人生,如果他还能有这种东西的话。
              弗朗索瓦.波诺弗瓦的一切都是和他有关,都是在以他为轴展开,在遇见他之前的漫长时光里,弗朗索瓦始终浑浑噩噩地活在朦胧的昏黄中。
              夸张吗?
              这一点儿都不夸张。
              就好比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一间完全黑暗的屋子里,他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也不知道待在这里干什么,如果你让他明天就去死,他也是毫无反应的。
              但是突然有一天,这房子里射进了一束光,可能不是异常刺眼,但是却明亮的让人连眼泪都要落下来。这时候你再让这个人去死,他可能就不愿意了。
              尝过光的滋味的人怎么可能还愿意回到黑暗中?他一切的生活都因着这束光有了意义,因为他做的事情能够被人看见,能够被人记住,而不会悄无声息地死在黑暗中都无人知晓了。相应的,一旦这束光离开了---
              那么这个人就塌了。
              【Chapter5】
              亚瑟领了工资,和同事打个招呼拜托他帮自己看一下,就匆匆忙忙地离开办公室。惹得周围的人都调侃他,说柯克兰发了工资怕是急着给老婆买礼物。
              亚瑟苦笑一下没有多说,出门之后站在路边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任由出租车从自己面前经过。
              算了,医院反正也不太远,走着去也没关系。
              从医院取了药回来,手里的工资顿时薄了一半。主治医生当时还疑惑地表示,以弗朗索瓦的药量来看,按理说不应该吃得这么快。而亚瑟低着头没出声。
              他能怎么说?说大部分的药已经顺着下水道漂到大西洋去了?
              ---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他看着想象中弗朗索瓦的脸,一遍又一遍地询问自己:“你真的爱他吗?你为了什么留在他身边呢?”
              七年,从他们交往到现在已经整整七年。亚瑟不是受虐狂,如果不是因为爱,英国人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他软弱又坚韧地坚持到现在。
              他早已习惯弗朗索瓦的忽冷忽热,习惯了他暴躁和抑郁之间人格分裂般的转换。
              只是这样的日子究竟有没有尽头,谁也不知道。亚瑟很悲哀地明了自己余生大概是不会离开弗朗索瓦的,但是,但是……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下去,一直这样过下去。
              那么谁来告诉他,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说亚瑟.柯克兰过去的生活是在吃一颗酒心巧克力,小心翼翼地咬上一点儿,含着细细地品着,尝着,每一口都有无穷的滋味。那么现在的生活就像是他每天早上喝的廉价冷茶,不求滋味,不求享受,只求填饱肚子,快速地打发过这一顿,最好能打发过这一生。
              给家教的那个小姑娘打了电话告诉她今天的课程照旧,快递公司的电话也打过来告诉他画板到了。亚瑟用力揉了把脸,挂上一个笑容继续向前走,直到他瘦削的身影逐渐隐没在落日余晖的灿烂里。
              【人活在这世上,每多活一天,就多一天的艰辛。---亚瑟.柯克兰】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8-04-07 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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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6】
                暮色西沉。
                弗朗索瓦站在阳台的栏杆边,低头抽烟。
                他自己的私藏,没有清凉的薄荷味,吸一口从肺里透出眼泪般的辛辣感。
                正是下班的时候,街道上行人很多:回家的上班族提着公文包步履匆匆,买菜的妇女拎着大包小包神色疲惫,背着书包的少年骑着单车快活地穿梭在人群中,车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借过借过!让一下!”
                他们总是三五成群地笑闹着飞速掠过,车筐里摇摇晃晃地装满了书本和乱七八糟的零食。弗朗索瓦甚至能看见车轮下飞扬的灰尘溅起,把空气中浮动的金黄色昏暗光芒搅得更加混浊,渐渐模糊了周围的一切轮廓。
                他在喧嚣的声音里浮沉,灵魂也跟着模糊起来。
                暗淡的霞光映在夹着烟的修长手指上,皮肤因为长期不见光而显得过分苍白,突兀的青色血管仿佛白桦树上强行生长缠绕的枝蔓。
                从他们搬到这个二层公寓开始,弗朗索瓦就很少出门了。在房间里拉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窗帘独自画画。
                亚瑟每天都要上班。
                他总是有很多时间。
                他最近感觉很糟糕,躁狂的感觉始终挥散不去,但是他又说不清自己想要什么。他需要发泄,需要一个突破口,身体的疲惫和神经的兴奋让他整个灵魂都在尖叫,但是浓重的绝望和悲哀也始终如厉鬼般纠缠不休。
                那天晚上做爱之后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其实亚瑟进了浴室之后他就无声地走过去。浴室那扇薄薄的木门根本挡不住里面的声音,他安静地倚着门坐下。
                水流声,亚瑟小声的闷哼,他小心翼翼的翻找声,拂拭镜子的摩擦声,他的抽气声。
                接着在某一点过后出现了长久的沉默。隔着一扇门,亚瑟在门内沉默,他在门外沉默。
                后来,亚瑟哭了。
                非常压抑的抽泣,他能听出来对方在努力克制自己,并试图用胳膊和毛巾捂住嘴。但是那抽泣穿过了一切遮挡物,穿过了门,直直穿入弗朗索瓦的耳朵里。
                在弗朗索瓦的印象里,交往时对方从来都是骄傲飞扬的大少爷。哪怕在他们生活最艰难的日子里,他也从来没见亚瑟露出过任何脆弱的表情。
                但是此刻他确实在哭,真真切切地,在哭。
                弗朗索瓦听了很久,直到亚瑟的抽泣声渐渐停止,他拧开了水龙头,把脸洗干净。然后他穿好衣服走出来,迎面撞上门口低着头的弗朗索瓦。
                “……索瓦?”
                亚瑟装作不经意地把衬衫领子竖起来,弗朗索瓦迎着他躲闪的绿眼睛轻声开口:“怎么这么久?”
                “啊……那个。抱歉,我刚刚洗着洗着睡着了……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嗯,你要用浴室吗?”
                “亚蒂。”
                “你是不是不开心?”
                “啊?啊!”英国人顿了顿:“谁不开心?我吗?我怎么会不开心。”他笑着在弗朗索瓦脸上印下一吻:“有你我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快去睡吧,我最近有工作带回来做,就睡在楼下了。”
                “亚蒂。”
                弗朗索瓦又叫了他一声。
                “嗯?”
                “我们分手吧。”
                亚瑟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
                “我去楼下了,你也早点睡。”英国人仿佛完全没听见对方在说什么,自顾自地绕过法国人就要往楼下走。弗朗索瓦伸手拉住他:“亚瑟!”
                法国人把爱人的身体扳正,强迫他盯着自己的眼睛,本就冰凉的音色透着沙哑和微不可察的恐惧:“你根本就不开心,你不用为了任何人勉强自己。我们分手吧?好不好?”
                “不好!!”英国人的反应看起来比法国人还要激烈,他用力甩开弗朗索瓦的手:“不好!!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没有任何人勉强我!我是自愿的!我是自愿的……”
                亚瑟一连重复了四遍“我是自愿的”,翠绿的眼瞳奇异地发亮。他上前一步狠狠扯住弗朗索瓦的衣领,充满戾气的神色同刚刚在浴室里低声抽泣时判若两人:“听着,弗朗索瓦.波诺弗瓦,老子跟了你七年,***说分手就分手,你把我当什么人?”
                “你为什么不相信?你有什么不相信的?***凭什么不相信!”
                弗朗索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在爱人的大力摇晃下几乎摔倒,他把手指深深插入金发里搅动着:“亚蒂,你想让我相信什么呢?”
                “我爱你!”
                英国人脱口而出。
                死寂的空气仿佛成了实质,凝固成漆黑的粘稠一团。亚瑟慢慢沿着沙发滑下去,眼神空洞得可怕:“你得相信,索瓦,我是真的爱你。”
                “如果你不相信,我会觉得我这七年就是个笑话。”
                弗朗索瓦没出声:他没有继续坚持分手的事情,他也没有提醒爱人他们现在的话题根本不在原来的轨道,他更没有告诉亚瑟他现在的言语和举动看起来是多么的不正常,不正常到让他绝望。
                他只是蹲下身,手指轻抚对方颈间的伤口,叹息着用冰凉的唇碰了碰爱人的额头。
                “别这样,亚蒂,你知道我相信你。”
                ………
                【我因病态而病态,你们因病态而病态我。---弗朗索瓦.波诺弗瓦】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8-04-07 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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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人吸光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到楼下。
                  ---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如果这个月能拿到奖金的话就更好了。”英国人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说。
                  “亚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过得并不好。”阿尔弗雷德停下脚步有些忧虑地打量着他:“你的脸上并没有我猜想的那种幸福的神情。”
                  “你能看出来什么?”亚瑟笑了:“我真的过得挺好的。”
                  “他对你好吗?”美国青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当然。”亚瑟明白对方指的是谁:“我们都在一起七年了,就算他有一些疾病,不过那也根本算不上什么……”
                  “疾病……你是说他的躁郁症?”阿尔弗雷德看起来有点意外:“没想到你会亲口说他有病这件事,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承认的。”
                  “为什么不承认?”亚瑟看起来比他还要意外:“他当然有病,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病也不会……”他顿了顿:“当然我说过我完全不在乎。”
                  阿尔弗雷德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低头踢了踢路上的石子:“亚瑟,我觉得你不太对劲。”
                  “我?”英国人笑出声:“我有什么不对劲的?”
                  “我不清楚。”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但是我觉得你现在的心态不正常,我说不出是哪里不正常,但是肯定和正常的反应不一样……”
                  “亚瑟……我还是建议你,如果不开心就不要勉强自己,或者你可以和他谈谈。”
                  “谈什么?”亚瑟把西装外套搭在肩膀上:“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习惯了。”
                  两个人走到公寓楼下,亚瑟笑着冲他挥了挥手:“阿尔弗,谢谢你送我回来。老朋友好久不见,我很开心。”
                  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一只手插在大衣的衣袋里。对面的英国人笑着冲他道别,侧脸在月光里漂亮得令人恍惚。
                  他快步走上前,给了那人一个拥抱。
                  “亚瑟,我真的希望你是幸福的。”
                  “我是。”亚瑟拍了拍他的肩膀,片刻沉默后又重复一遍:“我是。”
                  【有很多个瞬间,我真的觉得我是幸福的,真的。---亚瑟.柯克兰】
                  【Chapter6】
                  门在身后关上。
                  亚瑟把画板放在墙角,低头换上拖鞋,打开客厅里的灯后吓了一跳。
                  地上扔了一地烟头,法国人两条长腿交叠着,倚在沙发里吞云吐雾。
                  “索瓦?你还没睡?”
                  “没有。”弗朗索瓦慢慢地把手中的半根烟捻灭在已经满出来的烟灰缸里。烟早就灭了,可他依旧机械地重复着捻灭的动作,而且越来越用力,茶几被四溅的烟灰弄得一塌糊涂。
                  亚瑟皱眉:“怎么抽了这么多烟?”英国人摘下围巾,两只碧绿的眼睛从毛绒绒里不安地望过去:“索瓦,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好的很!”法国人突然没来由地暴躁起来:“在你眼里我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病是不是?!”
                  “你在说什么?”亚瑟费劲地喘了两口气脱下大衣,一句话咳嗽着说的断断续续:“索瓦,你吃药了吗?我把……咳咳……前两天医院开的……抱歉我嗓子不太舒服……咳……那几盒卡马西平放在抽屉里你看见了吗?”
                  “吃药,吃药。”弗朗索瓦冷笑着反复重复这两个字,仿佛要把它们嚼烂在口腔里:“又是吃药,我不管怎么样都得吃药,不管有病没病只要吃药就好了。我说我没病你相信吗?!你不相信!!***从来没相信过我!!”
                  “不是……索瓦…我不是…”亚瑟走过去想安抚他:“你误会了。但是你现在是不是不太舒服……你得和我说啊。”
                  “我做了晚餐,等你到现在。”
                  弗朗索瓦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啊?这样啊……抱歉,我今天晚上有家教。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等我吗?”
                  弗朗索瓦像是终于找到了理由,带着近乎快乐般的恶意冷笑道:“是啊,不要等你。你好和阿尔弗雷德在外面卿卿我我对吧。”
                  法国人扔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燃的烟,面无表情地用没有穿袜子的脚把它踩灭。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8-04-07 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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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瑟发誓他听到了皮肉被烫发出的滋滋声,以至于让他一时忘记了弗朗索瓦刚刚那番古怪的话。
                    “你干什么?!”英国人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冲过去就想察看法国人的脚。
                    然而弗朗索瓦抓着他的手腕把人推到沙发上,脸埋在他的脖颈里,幽幽的深紫色眼睛在英国人看不见的地方渐渐泛红:
                    “我就……站在那里……看着……看着你和那个该死的美国**搂搂抱抱…嗯?我亲爱的亚蒂?亲爱的绅士?你就是这样忠于你的感情的,是吗?”
                    亚瑟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被按在沙发上,他强忍住冲口而出的剧烈咳嗽,努力腾出一只手试图安抚身上的法国人:
                    “索瓦,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你今晚是怎么了,但是你绝对误会了。阿尔弗是我的老朋友,他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
                    “哦,这样啊。”弗朗索瓦冰凉的呼吸喷洒在亚瑟耳边的皮肤,他把唇凑近亚瑟的耳廓,暧昧地舔舐着: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家教的兼职是这个孩子给你找的吧?嗯?真是好手段,每天接你下班,多么顺理成章啊!”
                    “还有啊……被孩子上的感觉好吗?亲爱的亚蒂,我和他,哪个干得你比较爽呢?”
                    不……不是这样的。
                    不对,这不是他要说的。
                    “亚瑟.柯克兰,你还真是廉价呢?”
                    …………
                    肚子上被打了一拳,随即被人用力推开。
                    英国人即使在盛怒下也保持了理智,那一拳的力度也只是让法国人无法再钳制他而已。
                    亚瑟气得浑身发抖,瘦削的背挺得笔直:
                    “弗朗索瓦!!***是不是疯了?!”
                    …………
                    弗朗索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一步逼近亚瑟。
                    “我疯了?!绅士先生,你是心虚了吧?”
                    “对啊,我就是个疯子啊,从一开始你不就知道我是疯子吗?你和一个疯子在一起生活了七年,真伟大啊!!”
                    “听着!弗朗索瓦.波诺弗瓦。***找兼职是为了给你买药,为了那些已经顺着下水道漂到大西洋去的见鬼东西!我不知道你今天晚上发什么疯,我也不想和你吵。我马上去找药,你吃了然后睡一觉,这件事就过去了。”
                    “不可能!!”弗朗索瓦站起来,用他独特的冰凉音色连珠炮般快速地向外吐着单词:“你不用找借口,我不吃药,我也没病。我说过很多次,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完全可以分手,何必一边恶心我一边惺惺作态?!”
                    不……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是要伤害他的亚蒂…
                    不,不是这样的……
                    求求你,谁能帮帮他,谁能制止他?
                    “你说什么?!”
                    英国人浑身的血液凝固了一瞬,然后开始疯狂倒流。
                    “恶心?恶心!我,亚瑟.柯克兰,在你身边整整七年,现在你对我说,觉得我恶心?!”
                    亚瑟的脸色惨白,他像不认识一般愣愣地看着对面神色古怪的爱人。
                    片刻之后,英国人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
                    “弗朗索瓦.波诺弗瓦!!!”
                    空气里似乎传来了清脆的破裂声。
                    有什么东西,塌了。
                    随后发生的事情只能用“噩梦”来形容。
                    两人先是陷入无休止的争吵,亚瑟七年来的隐忍和委屈在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他眼眶通红脸色苍白,拼命地咳嗽着。而弗朗索瓦把触目所及的东西全都砸了,包括他自己精心准备的晚餐。
                    弗朗索瓦向来沉默寡言,然而此刻的他用法语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优雅动听的语言却暴躁地吐出一连串的脏话,似乎母语能为他增加些气势来抵抗英国人的咄咄逼人。
                    而亚瑟冷静地步步紧逼,抽丝剥茧地一层层拆开他话中的漏洞,然后给予尖刻的回击。逻辑清晰条理清楚,强大的压迫感让他无处可逃。
                    这时候弗朗索瓦突然想起他们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亚瑟是辩论会上的好手,他在辩论会上语言流畅逻辑清楚,步步紧逼直到把那个正方一辩说得哑口无言。而弗朗索瓦在台下看着,几乎要被爱人的光芒晃得睁不开眼睛。
                    这个多年前的片段出现在他脑海里,真真切切地有那么一瞬拉回了他的理智。法国人疯狂地战栗起来,抱着头难以置信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那些如刀子般刻毒的语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溢出,然后狠狠地捅在对面爱人身上。
                    弗朗索瓦知道自己是不好了。他抖着嘴唇想出声让亚瑟制止自己,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吃药,应该立刻离开这个地方,应该离亚瑟越远越好……
                    ---他一直认为你有病。
                    ---他已经不爱你了。
                    ---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是个病人。
                    ---爱情是会一点一点消磨干净的。
                    ---你是个病人,病人,病人。
                    ---病人,病人,病人。
                    ……
                    【我因病态而病态,你们因病态而病态我。---弗朗索瓦.波诺弗瓦】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8-04-07 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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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谁!谁都可以!谁都好!
                      谁?谁!
                      谁来制止这一切?!谁来救他逃出这生天?!
                      病态,病态。
                      你病态,我病态。
                      我因病态而病态,你因病态而病态我。
                      铺天盖地的绝望呼啸而来,势在必得不可阻挡。最后弗朗索瓦只觉得脑中仿佛有把刀子剧烈地搅动,无数人在他耳边或冷漠或恶意或讥讽地嘲笑,他们纷杂的声音具象化了般在他眼前盘旋出阵阵血红的朦胧,周围一切的景物---包括对面爱人的脸,全都扭曲成五光十色的狰狞。
                      “砰---”
                      英国人由于腹部遭到的重击瞬间跪倒在地,他死死地蜷缩着身体倒在地板上,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然后法国人抄起混乱中摸到的被搁在墙角的画板,狠狠地砸在英国人的头上。
                      不!弗朗索瓦!你在做什么!!
                      你干了什么?!
                      他在心底失控地咆哮着。
                      地上的血迹逐渐扩大。
                      弗朗索瓦那一拳下了死力,亚瑟在地上打滚试图减轻胃部的剧痛,喉咙如同被掐住般发不出声。然而这都是次要的,从额头上汩汩留下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英国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头部的剧烈撞击和令人呕吐的眩晕。
                      亚瑟狼狈极了,他用手无力地撑着地板想坐起来,祖母绿宝石般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此时正拎着鲜血淋漓画板的爱人看。
                      那双眼睛太过扎眼,混着满脸的鲜血造成了相当大的视觉冲击。法国人只觉得脑中的某根神经被尖锐地挑动了一下,一阵暴虐的刺痛瞬间席卷而来。
                      这一瞬间弗朗索瓦的灵魂仿佛分离出来,漂浮到肉体上空,眼睁睁看着那个顶着自己脸的怪物笑容扭曲地,一拳狠狠打在那双碧绿的眼睛上。
                      “唔……索瓦……索瓦你……啊!!”
                      【人生突然改变。
                      人生在刹那间改变。
                      那一刹那稀松平常。
                      ---弗朗索瓦.波诺弗瓦】
                      这件事情的结局就是邻居听到了隔壁的响动来敲门,法国人开门的时候,邻居看见了一地狼藉和倒在血泊中的英国人。
                      吓坏了的布朗太太急忙叫了自己的丈夫,和失魂落魄的法国人一起把英国人送进了医院。
                      “腹部有淤血,头部缝了七针。要住院观察几天。”
                      “还有,我希望家属能做好心理准备。病人的右眼失明了。”
                      …………
                      弗朗索瓦沉默着走进病房。
                      亚瑟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弗朗索瓦看着他眼睛上贴着的纱布,那一瞬间简直想开枪打死自己。
                      【Chapter7】
                      【---面对饱含深意的激情,琐碎的细节将不再有价值。】
                      亚瑟动了动唇:
                      “坐。”
                      弗朗索瓦坐在病床边,想去触碰英国人的手伸出又收回,最后搭在白色的被角上:
                      “亚蒂,我……你……”
                      “还疼吗?”
                      亚瑟把目光从天花板收回来:“头不太疼……就是晕。但是我眼睛疼,很疼,疼得要死掉了。”
                      英国人喃喃地,似乎是在和法国人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他打着点滴的右手贴上自己右眼的纱布,用掌心一点儿一点儿感受着眼眶微弱的热度。
                      “索瓦。”亚瑟突然小小声地开口。
                      “我觉得眼睛这里空荡荡的,好像它不见了一样。”
                      弗朗索瓦的手指痉挛地抓住白色的被单:“医生说你的眼睛受了点伤,需要养一段时间。”
                      “是吗?”亚瑟的声音很轻:“那我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呢?”
                      “很快,很快。”弗朗索瓦低垂着头,白色的被单上一点点地氤氲开水痕:“很快的,亚蒂,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哦。”英国人不再多说,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而弗朗索瓦慢慢低头,把脸贴在了亚瑟的左手手背上。
                      “亚蒂。”法国人的唇微微翕动,在冰凉的手背上留下湿热的触感。
                      “你恨我吗?”
                      亚瑟没出声,弗朗索瓦沉默片刻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么你爱我吗?或者说,你还爱我吗?”
                      亚瑟睁开眼睛,仅剩的一只翠绿眸子空洞地看着他。英国人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只说了一句:
                      “我出院以后就不做那份兼职了,可以吗?”
                      病房里的空气在这一刹那凝固住了,弗朗索瓦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动不动,亚瑟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忽在身边人头顶的金发上。
                      ---弗朗索瓦才三十岁啊,居然有了这么多的白头发。
                      “亚蒂。”法国人低哑地开口。
                      “对不起。”
                      【我的亚蒂,我的宝贝,我的爱。
                      弗朗索瓦.波诺弗瓦向你起誓,在他剩余残破不堪的病态人生中,他将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弗朗索瓦.波诺弗瓦】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8-04-07 0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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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朗索瓦拿起一个苹果慢慢地削着皮:
                        “亚蒂,你知道斯塔埃尔吗?”
                        亚瑟只觉得名字很熟悉,他慢慢地回忆着,又扯起头的剧痛。
                        不过总算想起来了,弗朗索瓦之前躁狂发作的时候,反复自言自语的那个名字。
                        “他是谁?”
                        完整的一圈苹果皮掉落在地上,弗朗索瓦慢慢地把苹果切成小块。
                        “他是个出色的画家。后来因为抑郁症从公寓的11楼跳下去自杀了。”
                        简单明了的弗朗索瓦式风格,当然,前提是他精神处于正常状态。
                        “我很喜欢他的画。那种强烈的明暗对比……嗯…怎么说?亚蒂,他的画具有激情……这正是我所缺少的……”
                        “不管他的画看起来再奇怪,再漏洞百出,再难以被人接受。但他具有激情,可以感染一切的激情。你说……这样的话,他的画是不是也可以被人喜欢呢?”
                        “面对饱含深意的激情,琐碎的细节将不再有价值。”
                        亚瑟疲惫地闭着眼睛回想着,他不是专业的,但他仍然能看出弗朗索瓦的画不对劲的地方:
                        构图和勾画没有任何问题,色彩看起来也很正常。但是那些画就是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郁感和挥之不去的绝望意味。这也是导致它们卖不出去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专心地想着弗朗索瓦的画,所以也就忽视了对方刚刚最后的那句话。
                        弗朗索瓦等了许久不见对方回应,眼中的色彩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法国人把装了苹果的碟子递到英国人面前:
                        “我喂你?”
                        英国人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缠着层层纱布的头。
                        “医生说我不能吃东西,伤口会崩裂的。”
                        话未说完,从背后渗出的冷汗迅速打湿了病号服,天花板在亚瑟的视线里开始一圈一圈地旋转,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难受得甚至令他想哭。
                        英国人把手伸向自己的头,然而被法国人强硬地按在被子两侧:
                        “亚蒂,不要动……乖,忍一忍……不要动……”
                        ……
                        “不要动……不要想……宝贝……不要想……”
                        ………
                        “忘记……忘记他……什么也不要记住,什么也不要想。”
                        亚瑟的意识在黑暗里浮沉,耳边弗朗索瓦的声音柔和而清晰,再没有了狂热的焦躁或是幽幽的阴郁,像深海里海妖的歌声,温软地安抚着他的灵魂。
                        英国人放弃了挣扎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意识暂停的最后一瞬,左眼的眼皮上传来温热的柔软,法国人吻了他的眼睛。
                        “Dors bien, mon bébé.(睡吧,我的宝贝。)”
                        【Au revoir.(再见)---弗朗索瓦.波诺弗瓦】
                        When you can no more hold me by the hand,当你不再能握住我的手,
                        For if the darkness and corruption leave,如果死亡能留下,
                        A vestige of the thoughts that once I had,仅有的一丝牵挂,
                        Better by far you should forget and smile,愿是你忘记时的笑容,
                        Than that you should remember and be sad.而非你想起时的悲伤。
                        窗外又是日落了。
                        【Chapter8】
                        亚瑟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左眼模模糊糊地看见弗朗索瓦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他睡着之前的姿势。
                        “唔…索瓦?”
                        头部的眩晕感好了很多,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弗朗索瓦站起来,帮他把病床升高,在他身后垫上软枕。
                        “好些了吗?”
                        “好多了。”
                        病房里洒满了柔和的晨光,亚瑟记得自己昨天昏睡过去的时候是傍晚,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弗朗索瓦慢慢地削着一个苹果,果皮一块一块地掉落在地面上。
                        “吃吗?”他把削干净皮的苹果递到英国人眼前。
                        “不……”
                        然后是一阵沉默。
                        “头疼吗?”
                        “不疼,谢谢。”
                        “那就好。”法国人收回苹果递到嘴边咬了一口:“医生说你一个星期以后就能出院了。到时候可要好好庆祝一下,怎么样甜心?我……到时候亲自下厨?”
                        “我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保证不会有第二次了亲爱的。”
                        亚瑟没出声,仅剩的一只翠绿眼眸盯着法国人若有所思。
                        弗朗索瓦站起身,把额前细碎的金色发丝拨到一边,语调轻松:
                        “宝贝儿,你想吃点什么嘛?我去买点粥?”
                        法国人踏出病房的瞬间,英国人略带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先生,您能告诉我弗朗索瓦去哪儿了吗?”
                        ……………
                        法国人僵硬了一瞬回头,笑容灿烂:
                        “宝贝儿你说什么呢?!我不就在这儿吗?”
                        亚瑟冷冷地勾唇:“先生,您的演技太糟糕了。”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8-04-07 0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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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朗西斯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没有动,但是正要迈出的步子却收了回来。他用指尖轻轻敲着金属的门框,背对着亚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下,两下,三下,敲到第四下时他终于转过身,慢慢重新走回了亚瑟的病床边坐下。
                          “您好,弗朗西斯.波诺弗瓦先生。”英国人礼貌地对他颔首致意。
                          “聪明的孩子。”弗朗西斯笑了起来,唇角勾出漂亮锋利的弧度:“好吧小亚瑟,哥哥是哪里模仿得不像呢?以至于让你一眼就看穿了?”
                          不再生硬地压低喉咙刻意模仿孪生弟弟的声线,弗朗西斯又恢复了他华丽的巴黎口音,偶尔某句话的尾音会习惯性地上挑,带着一点点难以言喻的诱惑味道。
                          “哪里都不像。”英国人的脸上带着彬彬有礼却防备的神情。
                          ---这很不对劲,他睡了一觉之后,恋人就不见了。
                          而对亚瑟来说几乎可以称得上陌生人的弗朗西斯却出现在这里,顶着一张和弗朗索瓦一模一样的脸企图冒充自己的弟弟。
                          “请问一下,索瓦呢?”
                          “噢,他有点事情。所以拜托我照顾你一段日子。”
                          弗朗西斯顺手捞起刚刚咬了两口的苹果,一边自得其乐地啃着,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他。
                          亚瑟微微垂下眼掩饰自己同样打量对方的目光,面前的男人拥有和弗朗索瓦一模一样的面容,但是气质完全不同:弗朗索瓦总是苍白阴郁面无表情,用过长的刘海遮住深紫色的眼眸。而弗朗西斯优雅迷人,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一双颜色略浅的鸢尾色眼睛里时刻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英国人疲惫地闭上眼睛。
                          弗朗西斯用漫不经心的态度拒绝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他明白多问也是无益。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弗朗索瓦随时可能发病。他和弗朗索瓦生活了七年,亚瑟根本无法想象如果他发病时,自己不在身边会是多么糟糕的情景。
                          然而弗朗西斯似乎并不想就此放弃:
                          “柯克兰先生?您是这个姓氏吧?”
                          得到对方的肯定后弗朗西斯自顾自地又接下去:“介意我称呼你为亚瑟吗?我是弗朗索瓦的哥哥,我们大概也算一家人?”
                          不是已经在一开始就叫出来了吗?亚瑟忍不住腹诽,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波诺弗瓦先生。”
                          “叫我弗朗西斯就好。”法国人伸手把披散的金发扎成马尾:“当然你也可以跟着弗朗索瓦叫我哥哥。”
                          “很高兴见到你,弗朗西斯。”
                          “真是不可爱。”弗朗西斯撇撇嘴,然后身体微微前倾,胳膊压在了亚瑟的被子上,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神情。
                          “不过说真的,我还是想知道亚瑟你是怎么分出来的。”法国人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和弗朗索瓦的长相基本上就是一模一样,更何况我还那么认真地模仿了细节。”
                          亚瑟被闹得无法,他把自己的被子扯回来无奈道:“好吧,那么我来告诉你。”
                          “第一,你削苹果的方法不对。索瓦削苹果的果皮是完整的一圈不会断掉,并且他习惯把苹果顺手切成小块。但是你刚刚削苹果的果皮是一块一块的,最后递给我的是整个的苹果。”
                          “第二,我和索瓦都不喜欢喝粥,他不太可能主动提出要去买粥。”
                          “就这两点?”弗朗西斯显得格外惊讶:“就凭这两点你就断定我不是弗朗索瓦?”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亚瑟伸手轻轻敲打着被子的边缘:“弗朗索瓦从来不会叫我宝贝儿,甜心,这类的称呼。他这么多年叫的都是亚蒂。”
                          “好吧,好吧。”弗朗西斯举起双手做讨饶状,鸢尾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福尔摩斯先生,感谢您让我明白我的演技有多么糟糕,我想我这辈子大概是没法转型当演员了。”
                          亚瑟被他逗笑了,说真的,眼前的男人尽管有着和弗朗索瓦一模一样的脸庞。但只要开始相处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他们的不同:比如眼睛的颜色,发型的处理,表情的丰富程度,语言的多少……甚至就连两个人的音色都不同。
                          弗朗索瓦沉默寡言,除了发病时很少动感情。他说话的音色属于质感冰凉的类型,偶尔带些嘶哑就像他常抽的薄荷烟。而年长者的声音比弗朗索瓦要磁性一些,声调也偏低,质感华丽得像是夏夜花园里的大提琴曲。
                          实际上,亚瑟对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了解不多,仅有那一点儿都来自于弗朗索瓦。
                          弗朗索瓦很少对亚瑟提起他的家人。亚瑟只知道他父亲早逝,母亲住在马赛,他有个大两岁的同胞哥哥在巴黎,似乎是很出名的模特,身价不菲。
                          “那家伙……跟我长得很像。”弗朗索瓦在提起兄长的时候只是淡淡地解释了一句:“我们很久不联系了。”
                          那个时候亚瑟和弗朗索瓦站在公寓顶楼的天台,弗朗索瓦苍白修长的左手手指搭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右手向楼下泛着金光的空气里掸了掸烟灰:“不过有件事情,亚蒂,你得记着。”
                          “波诺弗瓦家,都是疯子。”
                          那个时候亚瑟沉迷于落日余晖的壮丽里,所以他在听到爱人那句话后只是回头看向他隐匿在落日里姣好的侧脸,然后漫不经心地笑着:“你知道,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疯子先生。”
                          “是吗?”弗朗索瓦意味不明地反问了句,然后松开手,看着燃尽的烟头轻飘飘地从十一楼旋转着落下去。
                          ……
                          “你该吃点东西。”弗朗西斯站起来看了看表:“我得负责起这段时间照顾你的任务。”
                          “弗朗索瓦到底去哪里了你知道吗?”亚瑟犹豫着问他:“他那个身体状况,我很担心……”
                          “安心,安心亚瑟。”弗朗西斯低头揉了揉英国人乱糟糟的金发,动作亲昵却不轻佻:“告诉你也没关系,索瓦回马赛了。他说想和母亲呆一段日子,调整一下心情。”弗朗西斯顿了顿:“你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快崩溃了……”
                          英国人愣愣地点了点头,尽管他还心存疑虑,但弗朗西斯的理由是目前最完美的解释。但是如果弗朗索瓦真的是回家一段日子也好……至少……至少两个人都能轻松一点儿了。
                          【我羞愧于我的罪恶,他不在,我竟然感到可耻的安心。---亚瑟.柯克兰】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8-04-07 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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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朗西斯回来的时候,一手拎着一个纸袋,另一手拎着一个巨大的行李包。
                            纸袋里是温热的红豆圆奶茶和几只口味不一的甜甜圈,浓郁的甜香一阵一阵刺激着亚瑟从前天晚上就空荡荡的胃。
                            “你不是说不喜欢喝粥吗?”弗朗西斯把那个大行李包放在隔壁的空床上。亚瑟顺着看过去:“那是什么?”
                            弗朗西斯打开行李包,一件东西一件东西地向他展示:“喏,你的手机,充电器,睡衣,换洗衣物……牙膏,牙刷,洗面奶,毛巾,内裤……”
                            “咳咳……可以了,不用这么详细。”亚瑟尴尬地打断对方兴致勃勃的介绍,他实在难以想象弗朗西斯一本正经地在衣柜里翻找他的内裤的场景:“你去了我家?”
                            “是啊。”弗朗西斯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你那地方让我好找。”法国人一屁股坐在隔壁病床,两条笔直的长腿懒洋洋地交叠搭在床栏杆上:“我找你衣服的时候还差点被你好心的邻居太太当成小偷。”
                            “布朗太太是个好女人。她没把你当成索瓦吗?”
                            “她最开始认错了,我说我不是。然后她就指控我是小偷,后来我说我是弗朗索瓦的哥哥她才放过我……”法国人从纸袋里拣出一个巧克力甜甜圈递给亚瑟,并替他插上奶茶的吸管:“趁着没凉掉之前快吃……嘿,老实说原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分清我和弗朗索瓦。”
                            “恭喜你离演艺界又进一步。”英国人对他眨了眨眼睛。
                            弗朗西斯大笑起来:“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法国人凑近了些打量他:“好吧,我似乎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我弟弟这么迷恋你了。”
                            亚瑟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向后躲了躲。弗朗西斯又凑近了些,温热的吐息若有若无地拂在亚瑟的面颊上。
                            “弗朗西斯。”亚瑟硬着头皮开口:“你能稍微让开一些吗?我觉得不太舒服。”
                            弗朗西斯还想再逗逗他,结果看见亚瑟右眼的纱布开始隐隐渗血,这才慌了。
                            亚瑟捂着右眼低声痛苦地抽气,弗朗西斯一个翻身按了床头铃。
                            “医生!医生!”
                            ………
                            “我眼睛到底怎么回事?”亚瑟的右眼被重新上了药,换了新的纱布。他茫然地用指尖虚虚地点着纱布的边缘:“我之前就觉得这里空荡荡的,索瓦告诉我那是因为上了药的缘故。”
                            弗朗西斯从刚刚医生处理时就双手抱臂,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现在他倒了杯水给亚瑟,英国人摇摇头继续执拗地发问:“刚才我看见你去送医生了,你告诉我,我的眼睛怎么了?”
                            “右眼眼球组织坏死,医生给你做了摘除手术。”弗朗西斯晃着水杯,旋转溅出的水花被窗外金色的余晖照得闪闪发亮。
                            “什么意思?”亚瑟手指颤抖着,心里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意思就是你右眼失明了。”弗朗西斯不轻不重地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砰地一声,又把这三个单词分开来重复了一遍:“你的,右眼,失明了。”
                            刚刚优雅翩翩风趣幽默的男人不见了,此刻的弗朗西斯表情平静而冷淡。仿佛刚下了手术台的医生,摘下白手套,一脸冷漠地对家属宣判死刑。
                            你的。
                            右眼。
                            失明了。
                            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
                            【亚蒂,你的眼睛真漂亮。像上好的祖母绿宝石,像无风起浪的夏日森林。---弗朗索瓦.波诺弗瓦】
                            亚瑟颤抖着手指想触碰自己的右眼,弗朗索瓦拳头骨节的力度仿佛还留存在空荡荡的眼眶中。英国人手指死死地扯住被子,指关节没有一点血色。
                            “恨他吗?”弗朗西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得知自己右眼失明那天,他哥哥站在我病床边问我恨他吗。最后我冲他哥哥笑了,其实那一刻,我真的恨透了他,也恨透了我自己。---亚瑟.柯克兰】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8-04-07 0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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