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乙祠里新拨了几个优伶，最善鬼狐异戏，几场下来，座无虚席，而我必然是要凑一凑热闹。故，案上的字帖，使人送了武盘，乘轿离府）
（红纸木牌上书了“罗刹海市”，蒲留仙所著。稍停一停脚，乌珠儿一溜对面招牌，再入看池时，手中已捧得糖浸栗子，我将几粒银锞一抛，择处雅座，只作戏外宾）

携婢出游，一路走走停停，鬼使神差的买了几串糖葫芦，拿着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正乙祠。看着不断涌入的人谈论着近来新近的角儿和他们擅长的戏，鬼神之事向来是吸引人的，也未看清是何戏，只让莲儿交了银钱，已是座无虚席，负责安排的人陪着笑脸道所有地方已是客满了，可介意与人拼，自是不介意的，便由这人领去了一个雅间，早有一小姐在了，看那模样不是那六格格颂玉吗？上去轻轻拍了人一下，笑言
“想不到在这又逢颂玉六格格，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呀，可介意拼桌？”

（台上台下，泾渭分明。堂鼓一阵罢了，蓝布帘里缓缓揭开戏首。肩上无意覆上纤凝，将罥烟一压，目递而上，撞入一位卿卿佳人）
你啊~
（无巧不成书，今日里又巧遇“裙钗英雄”。玉颈一偏，好整以暇得，向她盈盈笑开）
坐罢——我还嫌座儿空，你倒是来得巧
（又将手里栗子摊开，推至她身前）
尝尝这个，可甜呢！

在人身侧缓缓坐下，看着人拿出的糖炒栗子，微微一笑，将买的糖葫芦也递到人前
“这书巧的可不是一处，我本还在想着今天怎么就鬼使神差的买了这若干糖葫芦，可不是在这等着吗？呐，你也尝尝味道如何。”
将糖葫芦递给人，剥开栗子吃了一口，倒是很甜
“你这栗子倒是极甜的，倒是让我想起了万岁爷赐给我们家的席面也是很好吃的。”
一曲罢，又换一曲上，戏楼上咿咿呀呀韵味十足，唱着那狐与人的凄美爱恋
“你说，怎么这狐与人都这般多情却只能相爱未能相守一辈子，平白让人觉得可惜”

（甫至身侧，携来数支糖葫芦，如夏日小扇，展于眼前。原以为，钮祜禄六格格嗜甜如命，她与我竟不遑多让，眉眼逐开，择一株糖色上佳的红果，递至唇边）
多谢啦，瓜尔佳小六——唔，好吃
（口齿间蔓延开的，除却那浓烈的甘甜，还有点点酸香。忽而青睫一闪，银海熠熠，已是第二回，听及御赐宴席一事）
是嘛~圣上亲赐，自然是比之过犹。
（粉墨饰面的伶人蹁跹而过，首幕落罢，与着周遭看客喝彩一通，她的话只听得可惜，折颐向她）
可惜？什么可惜？

看着人吃起了糖葫芦，自己也咬了一口，听到人说糖葫芦好吃也是开心的。凑近人言
“好吃吧，颂玉格格喜欢，以后再请你吃。”
听到人问起什么可惜，不知是没有听到自己的话还是没有听过这折戏，看这戏才到了第二折，公子与仙女各有各选择，终归是不能相守一生，思忖一下言
“这折戏里的柳公子和龙女相爱相分，不得成全，岂不可惜？这柳公子这一归家，再见面就是奢侈了。”
在家时听额娘讲这罗刹海市的故事的时候，就曾喟叹，这相爱却不能相守？不知这戏里能否让人长相厮守呐？

（戏台上锣鼓更迭，一段唱词便是经年，我与她台下观，是戏外人，更是戏内人。柳生龙女情深缘浅，况柳泉居士一贯文风悲苦，十有九别，故而我不假思虑）
柳生不过小小凡人，能与龙女结缘已是难得，何况龙女为他诞下一双儿女，必然是触犯律条
（歇一歇茶，包下一颗糖葫芦，又续前言）
他若不回凡世，以他的凡人身躯遭个天劫，三魂七魄恐都消散不见。
（迭声说了见地，引得看客偶有侧目，我却身在其中，津津有味）

听她所言，不禁感叹，能有这想法，也算得上是对戏颇有一番见地之人，心下认同，却是不无感伤的。
“诚然如格格所言，其实因着与龙女结缘，这柳公子算是窥得不少天机，若是他能割舍尘缘，想来也是个地久天长；若是龙女能得脱天道，不念本职工作临降凡尘，也是一世情缘，只那样的话，想来我怕又要轻视于他们，真真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了，却不如格格看的透彻了”
将心迹坦然对人。

（阔论罢了，唱词亦告一段落，咽下最后一颗红果，舔净唇边沾惹的糖浆，困意袭来，听得她言语赤诚，不免羞赧，抚过案上茶盅）
呵呵……小有见地，小有见地而已，透彻，委然过实。
（三幕更，龙女花旦水袖拂动，柳生却已换老生登场，罗刹国数日，人间却已过了半甲子，一老一少更显二者身份悬殊。我与她在戏台下，各待曲终人散）
（恍然想起一段话来：君生我亦生，我生君已老。再符合不过）

戏台上一幕幕都是那柳公子和龙女的相遇，相知，相爱，相离，真真是人生百态尽在戏中。我与她只是这戏外的过客，可是却也被戏中人牵动着心绪。
“格格委实过谦了，这见地也远超常人了”
一幕幕在眼前展现，从初始到高潮至落幕，终于是到了曲终人散的一步，和人相互打过招呼后，各自归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