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时，云霞万千。靠在窗旁的椅上，侧着头，看见窗外有一小株枯桃。）
（詹明远送来了一封信，是皇城来的。他额上都是急汗，一身衣裳被浸得湿透，忙让阿罗带他下去歇息。）
（开了半扇窗，凉风里沁着沉水香的气息。自一月前命詹明远送图去皇城后，先是听到了胜讯，之后便是接二连三的败。因此，拆信之时，手难免发抖。鬓边的发被吹起，紧抿着唇，凭着最后的一点耀目日光，细细地看。）
“吾妹婉婉，见信如唔。许久未见，不知好否？朕昨日去青雀宫，人去楼空，才恍然，你已出嫁数年。又是一日晴好，忽记起昔年幼时，我二人常放纸鸢，故此，昨日离了青雀后，又于留韶园中纸鸢高飞，线断，人也去，孤家寡人矣。朕知瞒你谢贼亡妻一事，是朕之错。可天下辽阔，也只你一个至亲手足，朕只想了你之愿。如今之祸，罪全在我………江山将毁，言氏将亡，是朕之罪业，错不在你，无需自责。只是言氏基业毁于朕手，实无颜得见列祖列宗。不过，尚有一点欣慰，等谢贼登位，你为后，社稷江山亦算落于你手。………日后你夫妻二人恩爱，朕于九泉之下亦可展笑。吾妹婉婉，但愿你好，兄，涕泪沾襟矣。”
（无一字责怪之语。目光紧紧落在了那句“但愿你好”上，不由扬起笑来，阖了阖眼，再睁开时，眼圈已然红了。嘴角也死死抿住，却还是溢出了一声呜咽，只觉得心口开始疼痛，细细密密的，针扎一样。）
（他有多绝望，只有我知道。）
（又看他提及放纸鸢之事，想起年少时，忍不住笑，却又流泪。靠在椅上，一语不发，就这样静默地落泪。）

（哐铛。）
（随手把染血的内宫令牌扔在地上，快步至人身侧，从她手中夺过寥寥几张信纸。）
“能亲斩了那个吃里扒外的细作，也不枉我亲自回来一趟了。”
（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在随口说说旁人的闲事，心神目光皆全然被此信吸引——或者说，被谢贼二字吸引。怒极反笑。）
“贼？我陈郡谢氏千百年的清贵世家，到这昏君嘴里竟成了贼？哼。好歹是前朝君主，我本想不计前嫌将他体面葬入皇陵，如此看来是大可不必了——

（踉跄起身，伸手欲夺。）
还给我！
（未料他会回来，毕竟除了那日我谎报孕情，只为灌醉他窃取排兵图时他回来过外，一直都是我一人待在这别苑中，或是……被软禁在这。又看到他掷下令牌，上头有淡淡的血腥气，那是新鲜的、刚刚发生的……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喘了几口气，觉得心口有点憋闷。）
你杀了詹明远！？
（上前一步，紧紧攥住他的袖子，眼角有水光微微，急声道。）
他有什么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你若要杀，便杀了我！
（却又听到他的下语，面色本就白，现在更是如纸。攥着他衣袖的手愈发的紧，刚一张嘴，便带了哭腔。）
不可以…你不可以杀他，不可以……谢晋玄，你不能这样……
（我和他一母同胞，自幼相依为命，虽有父皇宠眷，可总免不了一些明枪暗箭……那都是他替我闯过的，他虽然不是一个好皇帝，可他是一个好兄长。可如今，我的丈夫，竟要杀他。）

（挥手甩开她的柔荑，慢条斯理地抚平被人抓皱的衣袖，猛地抬手捏住她下巴尖儿，迫使人看向自己。）
是啊，詹明远没错。他忠于言氏皇族，忠于你，可是你害死了他。
（报复的快感仿佛在身体里沸腾。脑海里自己当年突闻噩耗后唯有在深夜抱着大黑垂泪的身影和眼前哀哀祈求的人影渐渐重合，最后只剩下一张可憎又可怜的面目。）
你还是不要再有主意了。难到你没发现你每有一个主意都会有无辜的人为之殒命？
（话出口只感到一股恶狠狠的快意。顿了顿，道出此番回来的本意。）
行了，擦擦脸跟我走。很快……你就要见他最后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