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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梁宫还是灯影憧憧，巡逻的禁卫换了一班岗。我走在宫道上，革履摩擦声响，已是数月没有走过的地方，却依旧那么熟悉，等到了院里，只有几个药婢还在留守，听她们说，留值的医官被上殿叫去问诊了。我走到室内，放下重物，里面压着数月以来的成果，在回宫前就已分文别类，只等将它们放归档案室。
原本的静谧，突然被一个宫人打破，她有些匆忙，走进来时差点跌在阶上，我看她有些面善，像是云梦的宫人。她好像也认识我，几乎是扑过来的拉住我的衣袖，说云梦的陈容华身体不适，让我去看看。一听是陈婤，算来她妊娠已有九月，这时身体不适不是什么好征兆。从脉案柜里去出她的脉案记录，拿着药匣，同宫人向云梦去。
至云梦时，已在路上粗略的看过她数月来得脉案，一切都是正常，那她突然的不适，莫非。来不及细想，走进了内室。

（夜阑人静，月光皎皎，我平躺于床榻上阖眸却如何也睡不着。冷汗不时自额间冒出，枕巾已湿了一片，素白手指搭于高高隆起的腹部轻柔着，那儿现下正一阵阵儿地疼着。我原以为是同往日那般，是腹中孩子在踢我，过会儿便好了，却没想反而愈演愈烈，全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恐惧席卷而来教我浑身绵软无力，我废了好大力气才从喉间发出嘶哑喊声，我唤着木耳，待她从外间儿匆匆进来握住我的手，紧绷的弦才得了些许放松。）
（腹部的疼痛愈来愈重，使我忍不住痉挛，发丝被汗与泪水浸湿黏乎乎地贴在我颈间与鬓边，我摆着头欲将它们分开却适得其反。木耳道已命人去请了太医来，又往上秉了，我的直觉告诉我的孩子即将来到这世间，心中情绪参杂，有期待，有紧张，亦有害怕。）
（云梦逐渐亮了起来，宫人来来往往奔波于我榻前，人声渐喧，而我却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愈来愈模糊，隐约间我似乎看见了奕表兄，我欲仔细去辨，眼前却兀地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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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榻上，额上渗了不少汗，宫人都在一旁着急，她贴身侍女坐在榻边为她擦拭着汗珠。也顾不上宫规礼节，看她的模样便知她可能是要临盆了。
指尖把着脉，果不其然，是要临盆在即，用手轻拍着她的脸，又按着她手上的少商，试图唤醒迷糊中的她。
“ 陈婤，陈婤，别睡。”
她似有反应，转身施令于一旁惊慌失措的宫人。
“ 你去找助产的宫人，你去找太医院里的人去通知负责陈容华妊娠的医官，你去烧热水，你们主子要临盆了，你们就别在楞着了啊！”
“ 还有你，去熬一碗参汤，她今夜是不是没怎么用过晚膳？”

（腹部有极强的坠落感，疼得愈发厉害了，而我却连自己揉一揉的力气都没了。我似乎坠于混沌，脑中一片混乱，整个人似要往下落，而恍惚中有人拍了拍我的脸，是奕表兄在唤我？我略略清醒了些，眼皮却重重地贴着凭我努力想睁却睁不开，我试图启唇却只发出喑哑声音。）
（被黑暗与害怕支配的恐惧感教我止不住有泪滑落，我想唤陛下，想唤阿姐，想唤木耳，溢出的却是哭声。我自认不是胆小之人，亦少有时候落泪，现下却是止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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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宫人奉的参汤，又让宫人将陈婤扶起来些，银针试过，再探热度。一勺又一勺的将参汤喂到她口中，只待她能恢复体力意识。
“ 陈婤，陈婤。”
参汤渐底，又再唤她。她年岁不大，又是初次生产，即便是她之前就又了心理准备，医官也嘱咐良多，她也会惧怕。
“ 陈婤，你听好，待会儿助产宫人来了，我就不能在你身旁了，你要记住用力均匀，疼得厉害就喊出来，你不要害怕，你会没事儿的。”

（我似乎被扶坐起来，有一股浓浓的参汤味扑鼻而来，而后这味道滑进喉中，辛辣味道刺激得我脑中清醒了不少，是我不喜欢的味道。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奕表兄一直唤着我的名字，我便顺着他唤我缓缓走回，而后意识逐渐清楚，我同黑暗的抗争以奕表兄一遍遍地唤我将我拉出。迟钝地睁开双眸，入眼是奕表兄带了着急的面庞，我原是想放声大哭，却又怕耗了力气，只得忍着哭意低声唤他）：奕表兄...（我想同他说我害怕，还想问他我和孩子都会平安吗，到最后只说出一句）：以孩子为先！
（腹部兀地抽痛，我措不及防狰狞着叫出了声，素指攥紧了床单，将嘴唇咬得愈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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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孩子为先，这样的话听起来极为的难过，母性使然，在她这样的年岁里，显得不忍。即便是我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自己也曾踏入阎罗殿，但是对于死，人性总归是会怕的。
“ 不会的，你放心，会母子平安的。”
知她心虑，出声安慰，她身边的贴身侍女也是同样焦急，深吸了一口气，安定道。
“ 倘若她在生产过程中昏厥了，你便掐住她人中，一定要用力，再就是掐她手上的少商穴，记住一定要用力。”
一一嘱咐后，助产的宫人已经进殿，帷幔已经隔绝床榻与外界，我起身还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陈婤，最终还是掀开了帷幔走了出去。静等着她的消息。

陈婤：啊――生了生了！

（云梦喧嚣更甚，我闻产婆声音愈近，木耳重又将我放躺，在我要咬破自己嘴唇前又递来湿巾让我咬住。奕表兄所言我皆听了进去，我不能有事，余生我还欲陪陛下接着走过。）
（重重呻吟一声，双眉拧成一团，产婆教我打开腿放轻松，木耳在榻边握着我的手教我不要害怕，一边还有产婆教我随她一起呼吸和用力，我一一照作。）：呼――
（身下的床单早已被汗浸湿，过去多久我不晓得，我只知我的嗓子已是嘶哑，只知在我的呼吸与发力中，产婆惊喜道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我便再续着那口气用力。良久，我只觉全身的骨骼都被拉开，如涅槃重生，而后身体似瞬间被抽空，觉腹部一空）：哇――！（是孩子的响亮哭声。产婆扬着嗓子，同我道贺母子平安。）
（兀地失去了所有力气，我渐松了紧绷的身体，汗水与泪水交织黏在我面上与发间，枕巾亦湿透，眼中蓄满了泪，我却含笑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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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更漏迢递，宣徽宫长久未静，甚是整个梁宫都不曾静过，圣人在等，陈婤在等，我亦在等，等着黎明破晓前能闻屋内一声惊世的哭啼。握在手中的脉案已经翻过数遍，盘算着她的资质在何时诞子是最佳，超过何时便有危险，想是拿过刀的手竟有些抖。
一声哭啼响彻天际，宣徽上下皆喜，最喜不过她了，待助产的宫人出来时说明了生产的情况，是她资质好，母子平安，欣慰长吁，同生产时便与我在殿外候着的太医看过皇子无恙后，便一同归院去，细讨陈婤的产后调理。顺便又想着今夜值守宫门的或是陈二又或是陈五，同他们道这消息，必定欣喜若狂。

（产婆将孩子裹于襁褓中带来教我看，是个白白嫩嫩的胖小子，脸还有些皱巴巴儿的，现下他正阖眸睡着，很是乖顺。颤颤着抬手轻抚他面颊，静静凝他许久，小家伙睫毛很长，随我。小手松松地握成拳置于颈间，很是可爱。这是我的孩子，我与所爱之人的孩子，我真是做母亲的人了，一股暖流自心底升腾起。）
（教木耳好生照看皇子，云梦的喧嚣于我而言渐消，我眼中只剩了他，而后便心满意足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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