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初展，推窗观苑外，正是叠翠流金之时。
院中载着的几颗橘树，已是硕果累累，一个一个的圆润光泽，看着甚是鲜美，便叫人摘些下来。梳洗罢，方用早膳，一碗白粥，几碟小菜，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拢香闲碎话语。
“那书馆后院，是要翻修了？”
挑了一点问她，见她点头，若有所思一番，手中碗搁下，才吩咐她拿上刚摘的那些橘子，不紧不慢往书馆去了。

正和老王在铺子里下棋，本来也是熟客居多，基本不用招待，任留任去，留下的钱极少是缺了数的。
但棋下得不太愉快，屡屡被嘲臭棋篓子，后来气得抓了把棋子，一颗颗扔老王。看见小糕来了，盯着橘子眼睛一亮，拉了她去后院，把老王扔在前头看店。
“你院子里的橘子熟了呀？”

这厢才踏进书馆半步，眼尖儿的，瞧见大姐拾了棋子，去丢老王。眉眼一弯，倒着实被此景，逗出几分笑意。
“是啊，前几日还青得很，早上一瞧已是熟了，看着不错，便叫人摘下来同姊妹们一道吃。”
自阿爹离府后，渐渐收了那般爱闹的性子，甚少出门，也不常与人走动，平日里只待在天权，常做的，也不过是读几卷书册，于案前练字，或是于院中描几副丹青，亦或是与丫头们学着做几道时令点心，倒也别有趣味在其中。
“姐姐瞧着还是以前那样，想一想，也有很久不见姐姐了。”
朝人笑一笑，由她拉着往后院而去，只亲昵挽了她臂，观着四周景致。

偕她坐在井沿，小心剥了一个橘子，分一半的果肉给她，入口酸甜，比街上卖的味道还好些。吃完一个，有些意犹未尽。
“就是太小了些，只能尝尝鲜。”
没有再剥，打了桶水上来，洗手，井水尤其清凉，这一块地方，最好消夏。
“你都快在天权生根发芽了，自然见我不多，你看这儿凉快又有花草绿荫，不比屋里待着好玩？”

那果肉晶莹剔透，牙一咬，酸中带甜，溢了满口，恰如人间世事，总是五味交杂。稍敛了眼眸，见她动作，只拿了帕子握过她手，细细擦净水渍。
“再过些时日，许是会好些。”
的确是许久不曾出来过了，总喜欢守着天权四四方方的苑儿，连着每年佳节时的家宴，也是早早退了，习惯了这份冷清，扫一遍这景儿，郁郁葱葱的，是好看极了的，垂眸，柔柔一笑。
“这景色是好，屋里待着却也有趣味儿，况且——，个中缘由，姐姐你知晓我的。”
稍稍一顿，复又握紧些她手，才言。
“我同丫头们学了些时令点心，哪日我做了，送些来给姐姐吃吧。”

细心规整，或许是遗传自已然谢世的六婶婶令狐氏，听人讲，面貌和清冽的气质也很相似。六叔不再回来，是怕伤情吗？
有些慨然
“那时候的橘子虽大，但不像今日给我同样多的欢喜。”
缘由，长姑、魏姝、清砚，各有各的奇异际遇，态度行事各不同。所见虽多，但还是不懂的。
“你现在很像个，小心翼翼试探外界的雏鸟。”

空有雀鸟飞过，掠过几缕影。
偏首，手中的帕子缠在青葱，松了紧，紧了又松。眉眼依是温和，恰似初春枝头悄然绽放的浅浅淡粉的花骨朵儿。
“雏鸟么？”
“长姐，你瞧——”
帕子悄然落地，阳光刺目，却是努力抬起那双桃花，指苍穹，语带笑意，也清朗不少。
“你瞧这些鸟儿，小小一只，却是能够飞越南北，倘若哪一日，哪一日我也有了那般坚硬的羽翼，是否，阿娘便会欣慰，阿爹也会回来了呢？”

她努力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眉眼弯起来，尽是甜。并不是旁人刻板的印象里，面色苍白以致透出血脉的紫，柔弱如睡莲。我可没有好揉捏的妹妹，需要一直躲在羽翼下。
“只要鸟喙衔一枝，隔山隔海，也能飞过去。”
可是，阿叔心里，没有那双脚啊。
掩饰了悲观的情绪。
“也许呢。”

晴朗空中仍有鸟雀掠过，那丰满扑扇着的羽翼，恰是自己的向往，苍穹这般广阔，任谁也想去瞧上一瞧。眸中希冀不减，无论谁也好，总是要有念想才能无畏的活下去。
“有那一枝，它们眼里的山海能平。”
眉眼稍弯，隐隐水色漾起涟漪， 一声叹息微乎其微。
“长姐，我曾很憧憬那花丛间翩然起舞的蝴蝶……”
庭院几重深，姊妹嬉笑语，曾经所期许的，华而不实的蝶翼，总是不能带我翱翔这苍穹辽阔。
“如今，我却觉着鸟儿的羽翼也很好，能担起更重的担子。”

不吝夸奖，更觉得理所应当。
“这很好。”
世上鲜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六叔魏谐也不应是例外。或许寄情的山水会抚平他的失落，他还会回来。在某个转角等待已久，等清砚先踏出一步，就会跌入一个久违的温暖怀抱。
“以后啊，无论你是想做什么，学主持中馈，出嫁随夫，或是耽玩花月，诗书自娱，怎么都好。”
代其父，甚为宽厚地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