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至新年，各王府之间的走动便频繁起来了。阿玛无心夺嫡，倒少了许多事，除非交好的几个叔伯，府内自和乐筹备新年。小弟出生，其余弟妹渐大，府内近来迎了好几道圣旨，阿玛脸上便总带着笑，下人也无一不是喜气洋洋的。窗上床前都已贴上了窗花，可仍让嬷嬷教了我一个样式最简单的，费了好几日的工，非要自己亲手剪出来才好。）

（自然不是留着自己看的，只为了给那个最讨厌，也最喜欢的人。剪刀在手中，全不见在嬷嬷手中的精巧灵活，只有笨拙。费了许多红纸，好容易剪出一个完整的，小心翼翼的放在一个长扁的檀木盒子里。自己虽然也觉得难看，但秀气的鼻子一皱，又想，凭多少好看的，又怎么比我亲手剪的呢。只等着那日去见他，丢到他手里。）

（这日说要去街上买新年才有的福寿喜灯笼。阿玛瞪着眼问我，府里什么好的没有，去凑这些热闹。对他一笑，掩饰着的说，就是这样才得趣，府里那些见惯了的宫灯笼又有什么新意呢。说罢，坐下一顶暖轿，慢慢往街上去了。正好才下过一场雪，街上白白厚厚的一层，行人还未踏过，显得干净极了。过一会儿就将盒子打开来瞧瞧，越瞧越顺眼是没有的，反而犹豫起来真的要给他吗。）

（瞧见他打着马在街角那等着，这样的天披件大氅立于马上，有着四九城风流少年郎的派头。心里头虽喜又恨，自然是恨他，这样的招人眼。轿子在他身旁停下，从帘子处伸出一只白软细嫩的手，将那个檀木盒子交给他。面儿已是羞红，嘴上却不露半分怯）
我自己剪的，你要是说不好看，明年我就再也不给你了。
（他惊喜地“嘿了”一声，面上带上喜悦笑意，这才放下心来。）

（记起出来的那个由头——福寿喜小灯笼，并不是瞒阿玛的，我是真想去买上一个。听别府的表姐妹说，一抽动彩条，就会出现活灵活现的鸟兽的剪影，是南人的手艺。一双灵动的眼窥向他，指尖有些紧张地绞着帘子上的红穗子，湿润的红唇对他轻轻地叮嘱）
现在别打开，待会儿再看。
（说罢，让春因吩咐轿夫走了，留下道道车辙在未经人踏的新雪下。行至路口，又挑开帘子向后看一眼，瞧见他还在原地那呆呆看着轿子，快活一笑，放下帘子。）

【年节到了，眼瞅着雪一下，府里照例要请戏班子摆宴，酬谢亲友。有姑婶操持，我是浑不管这些的。府里给了每个孙辈几张请帖，让各自邀请几个人。和我玩的混混虽多，真正好的就那几个，无非陀博库陆仇一视，写起名字来笔头都不用嘬。顺手写上“明天老子家有酒喝，巳时务必到”一类的话，检视都不用，直接丢给小厮。】

【额娘给送来了两件新衣服，袖口一圈黑绒，换上倍儿精神。去马棚先瞧了瞧旋日。府里马棚修得比人住的还好，单间松垫精草料，马倌和师傅一天轮流换班照料，弟兄们的马养在里头没睡不放心。给旋日刷了刷毛，骑上之后往府外头走去。如今手下小厮做事熟练，裕王府的信件单递到我浑亭，除了我谁都不告诉。现如今那封带着香味儿的信正藏在胸口处。】

【刚下过雪，旋日乐得能出来遛遛。在上次和她碰头的那个街角等她，一面等，一面特劲儿地整袖口，把自个儿和几个蒙兀人在七月猎得的皮毛露出来。大老远瞧见裕王府的轿子过来，想到里头坐着我的小姑娘，就好像已经听到她的呼吸，腰板没由来挺得板直。旋日嘶吼了一声，吐出叼着的幌子。人都说雪化的时候最冷，我一点都没感觉到，光觉得脑袋发热，十指充血。】

【待得轿子停下来，搓了搓手，就要上前。她把一个盒子从里头递出来，带着轿子里又香又暖的气，给我停止思考了一下子才记得接过来，时间大概是蝴蝶扑动翅膀三次那么久，蝴蝶静，我动。她在轿子里，我在外头，要是可以，我希望时间在此停止。但又有点不满足，应该在我怀里。盒子轻得很，拿在手里没啥重量。她说出口才知道里头是窗花，乐了。】
真是你剪的啊？你咋啥都会。
【说着手不太灵活的就要打开。】

【给她制止了，猜她是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哎，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贴在床头上。过了元宵再仔仔细细的摘下来，还放回盒子里。
【就不知道是什么图案，有点开心。接着轿子就走了，原来她是为了把这么一个东西珍而重之的交给我才约我出来。心头满足，呆呆看了轿子远走，才打马往回。京城里要是此刻有一个志得意满的人，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