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明曦
曦 早晨的阳光 义父说 这是生身父亲留给她的名字
一百八十年前暗灵族入侵 义父险些命丧沙场 是身为副将的父亲替义父挡下致命一击 弥留之际 拼着最后一口气 求义父稍稍照拂尚在襁褓中的女儿
“叫她…曦 好吗？像阳光一样有朝气…”
这是父亲对她 唯一的期许
几百年的袍泽情谊 更何况救命之恩 无以为报 回朝后 义父禀明王上 将她收为义女 一介孤女 身如浮萍 却有了焰灵族仅次于王族云氏最尊贵的姓氏——百里
焰灵族人历来重才华 对出身血统并不是太看重 她的父亲力挽狂澜为国捐躯 成功抵挡暗灵族的入侵 被王上认为义女封作公主也都不算出格 何况只是赐姓百里 前一任焰灵王自然没有什么异议直接批准 并且在“曦”字前加了“明”字一并作为她的名字
希望她前途灿烂 人生光明
明曦自小在边塞长大 每隔五年都会随义父回京述职 早就该习惯的 可不知为何 今年 她的心绪 却格外不宁
“明曦姐姐在边境 很多点心都吃不到吧 记得你最喜欢红枣糕了 我好不容易才学会做 姐姐要不要尝尝？” 长公主云紫月轻笑道
不同于王都中被规矩条条框框的贵族仕女 明曦在塞外无拘无束惯了 基本的规矩礼节虽然不落 但举手投足间尽是随性洒脱 她是爽朗的女子 不愿刻意追求什么行莫回头语莫掀唇 如万千嫣红姹紫中一抹清浅的果绿 清新明澈 令人眼前一亮 紫月自小在一板一眼的王宫中长大 已经去世的王太后是一个保守的人 对紫月的管束极为严格 所以紫月虽然本性活泼欢脱 却只能沉下性子做一个安静乖巧的淑女 于明曦 她满是歆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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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曦拿起一块红枣糕咬了一口 软软的香甜流溢于唇齿之间 “小时候你非要我偷偷带你出去骑马 才肯做鲜花饼给我吃 说吧 这回又是什么事？”
紫月心思被揭穿 咬唇一笑 轻声道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 就是王兄希望你能去城外接一下王嫂” 遇上好友探寻的目光 紫月补充道 “本来应该迟烈哥哥去的 可王兄有要事交付于他 所以 只好劳烦姐姐你了”说罢 还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这有什么难的 我就当出城逛一逛了 这些年雪灵族民风逐渐开放 未嫁女子不再以纱巾覆面…正好 这样我就可以比你们谁都早见到新王后了”明曦爽朗一笑 答应了
“那可未必 王兄百年前可就见过王嫂了呢 还有迟烈哥哥 他和雪灵族的幽王是多年好友 想必也见过王嫂很多次了 姐姐你只能排第三了～”
“长公主！”明曦气急败坏 紫月轻笑着将一块红枣糕塞进她嘴里
从回忆中切回现实 明曦瞧着远处的人不仅没有被她的气势威慑到 反而还端详和把玩着她视若珍宝的武器 好胜心受到了挫败 于是又掷了枚铁莲子过去 不料 他又接住了
明曦气坏了 她刚想再掷一枚铁莲子过去 却见对面骑在高头大马的少年朗声道 “请问对面那位姑娘 你可是焰灵王上派来迎接王后的使者?”
姑娘…不是小姐或女公子 明曦内心因好胜而摩擦生成的火花渐渐冷却 她不由得重新打量远处的少年
雪灵族王室的标志性蓝发 但发色是较常者更深的海蓝 眸色如夏日午后的晴空 明澈而温暖 恰到好处 不深不浅 俊朗的面庞线条刚毅 棱角分明 但下巴上那点婴儿肥的痕迹道出其人的稚气未脱 他应该不久前才成年 明曦暗想 比她和紫月都要小
姑娘和女公子 小姐乍一听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但却深刻反映了雪灵 焰灵二族的文化差异 焰灵族重才华 看英雄 不论出身如何 哪怕是小偷地痞罪犯的后代 只要满腹经纶或习得一身武艺 都有机会居庙堂之高 虽有贵族平民之分 但出身平民最后却跻身贵族之列的人在其历史上比比皆是 人人都有依靠个人的智慧和努力改变命运的机会 阶级流动性较强 因此即使是称呼贵族出身的仕女 也往往采用平等意识较为浓厚的“姑娘”“女郎”；而雪灵族则有所不同 因为传说雪灵族王室是上古寒冰之女的嫡系后裔 雪灵族千万年来从上到下都恪守等级规则不动摇 “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虽有 但堪称凤毛麟角 飞旸幼时也因其母亲机车族平民的身份而受轻视 虽然近百年来在现任女王的锐意改革下雪灵族阶级流动性有所加强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千万年来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不是说动摇就能动摇的 雪灵女王曾有意像焰灵族一般组织议会和内阁 让更多平民出身的人得以参与军国大事的决策 但贵族内部除飞旸的父亲、飞旸本人和轻云外都投反对票 雪灵女王也只能作罢 对贵族仕女的称呼 也未能从“小姐”“女公子”转向“姑娘”“女郎”
少年称她为姑娘 显然对焰灵族文化有一定的了解
明曦从自己的独角兽上下来 单膝跪地 颔首道“王后殿下 请由臣女带您进宫 以及…”明曦抬眼 不知如何称呼少年
“雪灵族 幽王 很荣幸见到灼华郡主”

明曦不由得又是一惊 他怎么知道我是百里明曦？作为焰灵第二大氏 百里家族的家主世代有亲王爵位在身 而她的义父星天罡 正是百里氏的现任家主
但眼下不是她表现惊异的时候 明曦按耐住提问的冲动 抬起头 郑重道 “王后殿下 幽王殿下 接下来 请允许臣女带路”
婚期尚有一段时间 而不论是焰灵族还是雪灵族 新婚夫妇婚礼前都是不能见面的 明曦将于归和灵犀带至驿站 便拜别了
回到将军府自己的房间 明曦立即告诉侍女自己要沐浴 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后 明曦瘫坐在床上 一面用毛巾揉搓着还在滴水的头发 一面回忆并思索着今天在城外迎亲的种种 时间不长 但她觉得自己的脑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莫于归 雪灵族的幽王 王后的孪生兄长 因为七十岁以后就在月神殿学艺 他的性情品格实力 整个灵荒都是不了解的 自己灼华郡主这个封号还是成年以后才封的 理论上于归那个时候还在月神殿 可他却对这一切了若指掌 甚至还能在素未谋面的情况下准确认出自己……看来这百年来他虽然远离灵荒 但未完全隔绝了消息 对灵荒有一定程度的关注和了解
而他的妹妹灵犀 雪灵族唯一的王姬 焰灵族的新王后 明曦觉得 更是深不可测 被她又是扇子又是铁莲子的这么一吓 一般的女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慌乱 但在她和于归交手 交谈的全过程中 马车内 没有丝毫声响 灵犀没有惊慌 她的侍女也没有反应
这不是一个如紫月般被作为联姻工具养大的女孩 明曦暗想 她不应该是王后 应该是女王
只是那时的明曦不曾想过 终有一日 这位冰玫瑰般冷丽的王后真的加冕为王

迟烈和洛洛到达猎苑时 焰风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背手而立 为掩饰焦躁和紧张来回踱着步
他 应该很希望洛洛是上天赐予焰灵族的机战王吧 迟烈心想
听到迟烈和洛洛渐近的脚步声 焰风停下来 回身 迟烈刚想行君臣之间的礼节 却被焰风做手势打住 他望向洛洛 颔首 作揖 郑重道 “这位少侠 多谢你救了我的表兄”
是我 而不是孤
灵荒三族 风俗文化差异显著 但君主自称“孤” 却是为数不多的相同点 孤既是尊贵王权的象征 同时也暗暗喻示着王者的孤独处境
高处不胜寒 君王之路 走得越高 心越孤独
因为无与伦比的权势 所以 所有的人都会尊敬你 畏惧你 讨好你 焰灵族很早就改了婚制 取消一夫多妻 一位男子不能同时拥有两位及以上的妻妾 焰灵族的王后自然也只有一人 但当迟烈的舅舅 上一任焰灵王在世时 仍然有无数貌美如花的女子渴望得到他的垂青 许多贵族仕女甘愿做一个没有名份的情妇也要走到他的身边 她们对老焰灵王道尽甜言蜜语 如果可以 她们会一天说三千遍爱他
可 如果没有焰灵王的权柄 她们又是否愿意像这样百般讨好？
但愿 灵犀会如同她的名字一般 和焰风心有灵犀一点通 百余年的交情 让迟烈确信这位异族王姬有能力站在焰风的身边 而不是他的身后 焰风的母后也好 紫月的母后也罢 她们都和舅舅的无数莺燕一样 怀着对王权的崇敬和畏惧瑟缩在舅舅身后的阴影里 无法真正慰藉舅舅的孤独
能让焰风自称“我”的人 不多 他 明曦 紫月 啸雨 雪灵族的王储轻云 极有可能 还有他心心念念了一百二十年的灵犀
其他亲密度没有那么高的人让焰风放弃“孤”的称呼 那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 他真的很尊敬对方
迟烈心头不由一暖 焰风尊敬洛洛 除却他可能是焰灵族的机战王外 还有一层原因 就是 洛洛救了他
洛洛初来乍到 并不知道焰风焰灵王的身份 但他感受到了焰风话里所含的敬意与郑重 有点慌乱 不知回答什么好 只能结结巴巴道 “呃…没 没关系啦”
焰风表达完谢意 就直入主题 “那么 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可以 ”
“嗯 那么 你当时真的操纵迟烈哥 击退了暗灵族？”

洛洛显然被这个问题搞得一头雾水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但出于礼貌 还是耐着性子答道 “是的 只是…没从前得心应手 感觉霹…迟烈既接纳我 又抗拒我”
“以前……你以前也曾经控制过机器人吗?”焰风的声音因迫切的希望不自觉上升了一个八度
洛洛愣了愣 眼神忽而变得迷离 仿佛在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 但这种回忆的神情对于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略显奇异 迟烈望望表弟 焰风也持有相同的疑问 看向了他
冥冥之中 迟烈总觉得 眼前这个少年与自己 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切都不过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洛洛回过神 答道 “是的 我从前 也曾控制过另外几位机车战士”
“机车…”焰风的眼神黯淡下来 不过他仍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 “迟烈哥是机车族和焰灵族的混血 你能控制他 想必你一定是两族中某一族的机战王 我希望 你…能试着控制一下我 好让我知道 你究竟是上天赐予机车族和礼物 还是赐予焰灵族的 可以吗” 最后 他转换了一种请求的语气 而不是帝王的要求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洛洛似乎心中了然 不过 他还是没有拒绝焰风 他掏出腰间的令牌 朗声喊道 “机车战士 变形！”
焰风没有反应 洛洛四周也没有光圈
失望爬上焰风的眉梢眼角 他愣一愣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 当迟烈以为他即将摔倒在地上时 他却又定住了 站直之后 向洛洛道了一句谢
接着 他转身面向迟烈 笑了笑 “迟烈哥 机车族有机战王了”
对于这个结果 迟烈并不惊讶 虽然焰灵族是上古族群灵力强大 但在整个灵荒加上机兽世界 父系血缘对一个人的影响都是超过母系血缘的 这也是灵荒千万年来鲜有女性君王的原因 雪灵女王能够即位 是因为她嫁给了自己的堂兄弟 轻云的父系血缘依旧来自雪灵王室 人鱼族之所以世代女君执政 并不是因为人鱼族母系血缘的影响超过了父系血缘 而是因为人鱼族战斗力实在太差 除却依附实力强大的雪灵族或暗灵族 他们在灵荒安身立命的资本也就只有惊人的美貌和柔美的歌声 而在这两点上 女性都较男性有优势
他的父亲是机车族人 洛洛能够控制他 想必也是因为他身上那一半机车族的血 而跟焰灵族基本无关

只是 对于这个结果 焰风应该会很失望吧 迟烈望望表弟 一阵酸楚和心疼尖锐地划过心脏
作为灵荒历史上最年轻的君王 焰风不仅需要整顿因舅舅的突然去世而乱成一锅粥的朝局 还需忍受那些贵族元老的倚老卖老指手画脚 悄无声息了百余年的暗灵族蠢蠢欲动 只待时机成熟即厉兵秣马挥师南下——当然也有可能先挥师北上 打击削弱焰灵族的盟友雪灵族的势力 但不论怎样 它都会对焰灵族不利
内忧外患 纵有与雪灵族的盟约 迟烈仍能感觉到 焰风有多力不从心
如果 焰灵族能有一个机战王 焰风的压力应该会小很多吧 迟烈想道 可惜 洛洛属于机车族
但愿 即将到来的婚礼能让焰风开心一些
令迟烈更为惊讶的是 洛洛似乎也对自己是机车族机战王的事实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机战王这个名词来源于雪灵族首席占星师星愿一百二十年前做出的预言 那时焰风的父王恰好出使雪灵族才得以听得一二 可以认为 除了两族王室 不应该有其他人知道这个预言
可洛洛却仿佛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从他的只言片语听出 他从前就在履行机战王的职责 是上古时代吗？
迟烈太阳穴一阵疼痛 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
不过 洛洛已经提出同他一起去时光之城的请求 迟烈这次回来本就是为了看望母亲和参加表弟的婚礼 婚礼过后便要回时光之城 就答应了他
或许 届时 很多疑问都能得到解答
不过 机战王的出现 应该会给机兽世界和灵荒都带来很多变化吧
迟烈默默叹了口气

哇哦，居然重新开始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