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没有正面提及贾政与黛玉的接触,看客也多以为贾政刻板无味,较之极尽风流婉转的潇湘妃子,何止于云泥之别?殊不知从细枝末节处窥其品格性灵,这舅甥二人竟是大类。大观园试才于潇湘馆中,贾政曾笑道:“这一处还罢了。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这种想法真与林黛玉如出一辙,后来黛玉果然选中此地住下。中秋夜宴黛玉与湘云联诗,说起“凹晶馆”和“凸碧堂”的取名,黛玉对湘云说:“和你说罢,这两个字还是我拟的呢。因那年试宝玉,因他拟了几处,也有存的,也有删改的,也有尚未拟的。这是后来我们大家把这没有名色的也都拟出来了,注了出处,写了这房屋的坐落,一并带进去与大姐姐瞧了。他又带出来,命给舅舅瞧过。谁知舅舅倒喜欢起来,又说:‘早知这样,那日该就叫他姊妹一并拟了,岂不有趣。’所以凡我拟的,一字不改都用了。”从黛玉那炫耀似的语气来看,舅舅对于她的认可与肯定,也是一种温暖呢。
贾政不仅爱惜有才情的黛玉,连具备同样才情的宝钗也给予了欣赏。第七十九回,香菱对金桂说:“奶奶不知道,我们姑娘的学问连接我们姨老爷时常还夸呢。”贾政也看过宝钗所制灯谜,那时贾政的反应是十分怜惜宝钗并心生悲悯的。由此能看出,贾政并未拘泥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观念,在这个男女有别、男权至上的的社会里,他对有才情的女子照样保持着赞赏的态度。
同期的大家如李纨之父,这位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大儒,他对女儿是如何教养的呢:“至李守中继续以来,便谓‘女子无才便有德’,故生了此女不曾叫他十分认真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读读,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了。却以纺绩女红为要。”再看那位束带顶冠之流都比不上的脂粉英雄王熙凤,在贾府管事前更是不识字的!
而贾府的女孩儿们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贾府教女,除了学习针黹女工,当家理事,更能像男儿一样,读书识字,学画作诗!在这样的家教下,贾家的女儿们都出类拔萃,非一般“庸脂俗粉”可比。元春自不必说,才貌双全。探春则出落得“文采精华,见之忘俗”,“才自精明志自高”,发起诗社,改革大观园,连精明能干的王熙凤都自叹不如。甚至于身为寡妇的李纨,也能与姑娘们一同入园起诗社,这不能不说贾政的门风是十分的宽容与通达的。虽然最后贾家大厦终将倾覆,这些女孩儿们各自离散,但是在贾政这里的一段生活,应该是她们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了。这也是贾政在自己能力范围以内给予她们最大程度的呵护了。
对于入宫后只回来过一次的女儿元春,贾政也给予了极细致的体贴。元春省亲所新建的园子,其间的匾联皆为宝玉题撰。贾政虽然知道这些联额并非都为妙句,但依然全部沿用,除了感觉本家风味有趣之外,也因其深知元春与宝玉姐弟情深,如元春见之,“知其爱弟所为,亦或不负其素日切望之意”。当元妃归省时得知是宝玉所拟,含笑道:“果进益了。”元妃果然于此得到了欣慰。
贾政向元妃问安之时贾政一段文绉绉的应答,多被人诟病为贾政迂腐无情,但是对于女儿此刻因一时忘情的真情流露,清醒的贾政又怎能说出真心话来安慰女儿呢?贾政虽为元妃的生父,但已先有“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能与女儿隔帘相望;再者随侍的太监和答应在侧,纵有千言万语,又岂敢明言?宫门险恶,怎能叫女儿留了话柄给别人?此刻的贾政除了含泪强咽心酸,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又能做什么呢?
还有贾环,贾政也多有关爱,从未放松过对他的教导。贾环虽为庶出且形容猥琐,但在贾政的管教之下,就才学方面已胜过贾珍贾琏等其他贾门子弟们很多倍了。而且贾政虽然认为贾环和贾兰在杂学方面远不及宝玉,但在举业之路上却胜过宝玉,与众清客们每欲作诗,也必将叔侄三人一齐唤来作对,这说明了贾政对他的这些儿孙不但知根知底,并且都是一样看重。
不惯俗务的贾政,却时常记挂着儿孙们,还为儿子留意着放在房里的人。他看中的两个丫头,一个准备给宝玉,另一个准备给贾环,足见贾政对宝玉和贾环并没有区别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