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学快要毕业的时候收到手冢的来信。说是最近在杂志上又看见我的专栏,在书店买到我的书,写了关于看了我的书之后想到的林林总总。他与我同龄,想必也快要毕业。我回信给他,纯白纸张上微微倾斜的字体,也只是谈了些无关紧要的平日生活中发生的事。到邮局去寄信,又拿了一张白纸写上端端正正的字体。还有半个月我就要大学毕业,到时候我会去日本。然后另外买了信封包好。两封同时塞进邮箱。
认识手冢是考上大学的暑假中去日本。在一场聚会时初次见面。那个表情严肃的男子不言的坐在角落,聚会实在有些喧闹拥挤。我心血来潮喝了点酒,却头晕的走路也跌跌撞撞,父母皆在陪同别人谈话,没有注意到我。只好一人扶墙走去那个角落的位置。躺在沙发上头晕的睁不开眼睛。
昏昏沉沉的半醒半睡直到父母找到我。
被母亲扶起来,听见父亲与另外一个人在交谈。勉强睁开眼。是个完全陌生的男子,西装笔挺目光严肃。母亲轻声在我耳边对我说这是你父亲公司合作人。双方互相问好,随后是母亲先带着我回家。
真正认识应该是父亲和手冢的父亲出去吃午餐那天。手冢坐在我身边。他不言不语,只是低着头吃午餐;我同样找不到什么话能说,所以就这样沉默许久。父亲和手冢的父亲自顾自聊开,根本不顾我和手冢。细嚼慢咽着吃各种西点,直到再也吃不下什么为止。
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时光实在是难熬得很。我开始尝试找些话题来打发时间,只是让手冢的目光一瞥过敏锐感觉到那么一丝的锐利。只好又转过头独自默默想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直到半小时后把所有能想到的都想了还是无法回去。于是鼓了勇气去与手冢交谈。结果意想不到的顺利。
聊到当时我出版的三本书的日文译本。不知为何聊到文学时各自的言语突然严肃了许多,知道了同样是对文学存有尊敬之感的人。才知道原来他也曾阅读我的文字,他对我文字中想要表达的一清二楚。第一次有人这样与我谈论我的文字,如此深刻的用语言描绘出我的文字中最深层的寂寞。
我安静的朝他笑。一字一句的倾听。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交换了邮箱地址和手机号码,告诉他我回到上海之后会通知他,然后可以书信来往。他亦同意,带条纹的纸张上他刚劲有力的字体隐约透露出许些的王者气息。临走时把纸折叠起来收进随身的小包里,与他告别。至始至终我不曾直视他的眼睛,我常对那样的目光感到不安。可是心中感觉,手冢是个让人有安全感的人。
回上海去的那一天,手冢和他的父亲到机场来送我们。我背着略微沉重的大包站在一旁与手冢交谈,讲的只是些关于离别时通常会说的话语而已。再见,手冢沉稳严肃的声音传入耳中有厚重的温暖。走进候机室的刹那我回过身向他挥手告别。
那一刻我有种错觉,好像我和他隔了一个世纪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