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子墨坐在窗边，手指轻轻抚过那柄暖黄色的玉笛，微微扬起头望着夜空中那一轮皓月。
尽管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逃出来已经很久了，但一个人在夜里的时候，她还是会习惯性的想起从前的时光。
会想起在竹林中舞剑的那道身影。顺带着，还有那个总是坐在屋檐上喝酒的人。

“子墨，又睡着啦？”
梳着规整发髻的白衣青年收起剑，向她伸出手，脸上的笑容灿烂，但是因为逆光看不真切。
她搭上那只手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嘟着嘴抱怨，“因为练武好无聊啊。”
“跟师兄一起练也会无聊吗？”白衣青年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容温柔。
她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小声道，“玉子师兄在就好啦，子墨不偷懒啦。”说完就取下了自己的刀。
白玉子摸了摸她的头发，“乖子墨。”
“嗤。”
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
她不满地抬起头，挥了挥手中银闪闪的刀，叫道，“凌跃师兄只知道喝酒才没有资格笑子墨！”
屋檐上的人只是偏过头撇撇嘴，没有说话。
白玉子也抬起头，神情带了些无奈，“凌跃，不要再喝酒了，对身体不好。”
那人扬了扬眉，捞起坛子又灌了一口酒。
白玉子扶额叹了口气，“算了。”
她气呼呼地转过身，拉着白玉子的衣袖，“玉子师兄，不要理他，教子墨怎么用刀配合你吧？”

脸颊有些湿。
翁子墨抬手轻触脸颊，不出意外摸到了冰凉的液体。
已经多久了呢，距离那段日子。
那段，现在回忆起来，还带着温暖感觉的，日子。

翁子墨觉得自己也许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在那一瞬间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呢？
那柄熟悉的剑从天而降，插在她与那两个面具人之间，阻止了她想要同归于尽的行为。
是玉子师兄吧？
她抬头望去，就看见了洞口处那个身穿白衣的男人。与她记忆中的没什么两样，只不过黑发之中夹杂了纷乱的白发，披散在身后。
“玉子师兄？”她欣喜地走上前。
白衣男人飞身跃至平台，走到她面前，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遍，才开口，“你身上有伤，是哪个不怕死的竟敢伤你？”
啊，不是。
这不是她的玉子师兄。
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男人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就跟没看到一样转过了身，“就是这两个人吧？”长剑回到手中，他声音冷漠，“准备好为你们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了吗？”
她站在原地，像傻了一样看着那个男人挥剑的背影。已经不能用像来描述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招式，甚至是招式之间小小的停顿都一模一样，都能与她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合为一体。
就像光和影。
“为什么停下来了？继续呀！杀了他们！”
身边的朋友惊呼出声。
看着那个熟悉的动作，她有些痴了，半晌才开口道，“那是我玉子师兄的绝技，苍龙诀·龙啸九天的起手式，这两个小子死定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人的动作在这句话后停顿了一下，然后她就看到了噩梦般的一幕：一只影子一般古怪的大手凭空冒出，攥住了玉子师兄的脚腕，而同时，那两个人的全力一击也落在了他的肩上。
鲜血飞溅，染红了半边白衣。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
阴暗的柜子，满眼的猩红，浑身是血的玉子师兄打开柜子的门，用尽最后的力气交给她一把笛子，微笑着说“对不起”，然后就如同睡着一般闭上了眼睛。
啊……对，没错，玉子师兄已经死了，这个人是冒牌货……他是……他是……
“从今往后，这世上不再有白凌跃，有的，只是星月教的白玉子。”
他穿着和玉子师兄一样的白衣，梳着同样的发髻，拿着那把跟随了玉子师兄十几年的剑，只有那夹满银丝的长发才能让他们的外表有那么一点点区别。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了曾经醉醺醺的，愤世嫉俗，笑看世间丑恶的那种冷漠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平静，那种你投下一块石子也无法激起丝毫水花的平静。
他是白凌跃，不是她的玉子师兄。
想要冲上去的脚步就这么停住了。她害怕了，她怕她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把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和另外一个人搞混。
白凌跃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让她害怕的嘲讽、失望和冷漠，还是和当年一样，空荡荡的，仿佛拥有所有，却又失去所有的神情。很快，他收回目光，拿起剑站了起来，仿佛没受过伤一样，淡淡地吩咐道，“子墨，你们全部退到通道里去，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
她如梦初醒一般，“啊，好的，师兄你小心。”
白凌跃没有回应，他已经投身到和三个人的战斗之中去了。
对了，又冒出来了一个人，就是那个会用妖术操控影子的银发面具人。
一对三总是劣势的，就算武艺再怎么高强，也挡不过密不透风的攻击。很快，白凌跃的白衣上就又多了几道血痕。
虽然不是玉子师兄，但他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翁子墨做不到直接转身就走。一个飞身踢，挡住了其中一个人的攻击。
“子墨，你来干什么？”白凌跃吃了一惊，眼睛中多了一丝慌乱，之后又被严厉所掩盖。
“哼。”翁子墨取下自己的刀，笑道，“师兄，在你眼里，子墨什么时候成了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人了？”
之后就是并肩作战。果不其然不出她所料，他们之间的配合就如同当年她和玉子师兄排演的一般天衣无缝。一时间，战局僵持不下。
但她太天真了。
当那个用妖术的那个银发面具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白凌跃之前让她走，也明白了那句“会让我分心”是什么意思。
她以为她会死，直到白凌跃猛地将她推开。
滚烫的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她颤抖着手扶住浑身是血的白凌跃，想要说话，竟发不出声音来。
“子墨，带着你的朋友，快走……咳咳……”白凌跃挣脱了她的手，强行将她推到了通道里，然后一掌，轰塌了洞口。
她怔怔地望着不断落下的碎石后面那道坚毅的背影，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