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主唱大大心很累
　　一打开微博就是几千条评论转发，王子越吓了一跳，最新发的那张自拍居然上了热门微博。
　　点开评论区，好一派群魔乱舞乌烟瘴气的魔幻奇景。
“申为奇全国后援会_签名明信片贩售中V：感谢师兄对申为奇的关注。申为奇工作敬业性格温厚，很受前辈喜爱[赞]欢迎关注围棋电视剧首秀《荧屏之吻》[撒花]
主唱大大爱上我：这是我第一次没有抢到沙发QAQ
围棋夫人在此：某些心机吊合照站前面也没用，我家男神依旧帅哭！
薯片汽水小蛋糕：楼上眼瞎？主唱大大可比你家正主脸小多了~各种意义上[doge]
室友夫妇一起走：区区男三还想倒贴我家大总攻？@2nd horizon_林铭V 林小受你家老公要被抢走啦！
北极光forever：2nd horizon的粉丝怎么都跑到主唱的评论区来了？戏这么多，你家主子知道吗？
第二视界团魂不灭：@北极光forever 有本事不要发合照！有本事别蹭围棋热度！
一狗我饮酒醉：CP狗你们黑林铭收了多少钱？我出double，快收手吧！”
　　往下拉还有几千条**mix撕CPmix撕倒贴的粉丝大战，王子越简直无语了！
　　你们这些大坏蛋！
　　把人家的微博当成战场了吗？欺负我粉丝少是吧？**我倒要看看你们和陈枫的**粉谁更厉害！
　　.
　　王子越十指如飞戳进《荧屏之吻》官方微博。
　　白天拍的海报已经产出，不知美编今天盒饭加了多少鸡腿。《荧屏之吻》官博发了一套九宫格，首图是三男围一女的玛丽苏后宫海报，后面依次是季轩、陈枫、申为奇和王子越的单人定妆照x2。
　　主创团队、原著作者和葫芦兄弟都转发了官方海报，再加上**粉刷热门，这条微博目前为止有一万多条转发，评论区更是撕得昏天暗地惨不忍睹。
　　令人拍手称快的是，陈枫的粉丝以微弱优势抢到热评沙发，真不愧是国内一线小生！
　　《荧屏之吻》评论区比王子越的微博还要壮观，呈现出了八国联军大混战的霸道场景：
“枫情一生_陈枫官方粉丝团V：枫枫扮演的霸道总裁也别有风采，欢迎大家支持《荧屏之吻》[亲吻][亲吻]
申为奇全国后援会_签名明信片贩售中V：申为奇荧屏首秀不输他人，期待他在电视剧中的精彩表现！
轩尼诗贴吧官方微博V：我家轩轩真女神，不争不抢不急不躁~
抱团下围棋小分队：申为奇的海报排在王子越前面，所以围棋妥妥男二！不是男三！撕番位的可以滚了。
停车坐爱枫林晚：男一在手，笑看疯狗。
大*萌妹的三千后宫：本来对2nd horizon只是路人，但是看他家粉丝这副德行，呵呵，转黑不谢！
为奇林铭真爱无限：楼上那个我看你微博了，既然是王子越的粉丝就别装路人好吗？区区男三戏还挺多！”
　　王子越：“……”
　　连我都搞不清楚我是男二还是男三，你们居然能裸眼鉴番位？给你们一人一座小金人！
　　王子越关掉了糟心的微博。只是发个海报而已就吵成这样，电视剧播出后还能好吗？会不会有粉丝掐着秒表计算爱豆的出场时间？
　　.
　　然而，即使微博上撕得昏天暗地，《荧屏之吻》的官方微博却很是乐见其成。反正只要挑拨粉丝互掐就能免费获得这么高的热度，何乐而不为？
　　于是，正式开机仪式以后，官博又发了一张剧组合照。
　　合照里，女主角季轩站在最中间，陈枫站在她的右手边，王子越站在左边。因为申为奇个子比王子越高，所以被安排站在最边上。
　　合照一出又是一片腥风血雨。申为奇的粉丝说站位不如海报有说服力，对家则指着合照说你家正主就是男三，排在王子越屁股后面。
　　不得不提的是，跟申为奇粉丝掐架的不是王子越的粉丝，而是申为奇的黑子。围棋黑粉大都是2nd horizon的团饭，因为看不惯申为奇一个人占了那么多资源，所以果断粉转黑，战斗力无比惊人。
　　放下黑粉大战不提，王子越很不满意《荧屏之吻》故意引战的行为。对于真正的电视剧观众而言，营销方这么做无疑是自败好感。看来他们的心思并没有用在提高作品质量上，全部用来钻研邪门歪道了。
　　王子越心里有些不舒服。离开《乱世浮沉》剧组后，他总是想起郭学德的佝偻背影。当时郭学德说希望他好好做演员，不要被别人拉低水平。但王子越已经接了这部戏，现在再嫌弃别人工作态度不端正，难免有又当又立之嫌，真是矛盾。
　　在狂风骤雨般的舆论海啸中，《荧屏之吻》开拍了。
　　.
　　《荧屏之吻》是以电视台为背景的爱情故事。剧组租了本市现代艺术园区一个摄影棚，和《但说无妨》节目组仅仅隔了一幢楼。
　　说到《但说无妨》，王子越也是气闷。换了经纪人之后，王子越把ES电视台的内情告诉了彭元昊，希望他帮忙推掉这档节目。但彭元昊知道这份工作是赵禹城出面要来的，所以果断拒绝了王子越。
　　他的理由很充分，不管李鸣飞台长打的什么主意，王子越也不能当众打他的脸，否则就是让赵禹城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不过彭元昊同意帮忙调度关系，把王子越的录影档期无限后延。《但说无妨》的工作人员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联系新嘉宾前来救场。就这样，王子越表面上还是《但说无妨》的嘉宾，但“常驻”变成了“随机”，“随机”也就是“永不”了。
　　还好《荧屏之吻》跟《但说无妨》撞不到一起去，工作时间是错开的。王子越抽空约潘小胖出来喝咖啡，也算打过招呼。
　　潘小胖对此毫无意见，把女朋友花花也带了过来。花花是个眼镜萌妹纸，还是northern lights的**粉，见了王子越整张小脸都红了。
　　花花说她在门户网站娱乐版面当小编，凡是跟王子越有关的新闻都偷偷放到了首页。要知道乐队解散以后，王子越的新闻通告并不多，所以花花也算帮了小忙。王子越请她吃了蛋糕，还陪她拍了好多照片。花花当场把合照设置成手机锁屏，叫潘小胖好生羡慕。
　　.
　　在轻松自在的氛围中，《荧屏之吻》第一集播出了。
　　电视剧第一集是男女主的专场，王子越只在结尾跳出来走个过场。申为奇则没有轮到出场，只在片头片尾短暂露脸。饶是如此，粉丝依旧剪了无数舔屏向视频大量转发。
　　第一集的观众反响比较平稳，剧组便按照固定剧本拍摄第二集。
　　在这一集中，妖艳**女配刘乃馨闪亮登场，使出烂梗调换台本陷害苏芝兰，妄图让她在直播时当众出丑。女主有难，男配支援。王子越扮演的小狼狗及时把正确的备用台本送到电视台，成功帮助苏芝兰度过危机。
　　这段戏是小狼狗的第一次专场，也是塑造良好观众印象的关键。
　　王子越早早来片场做造型。造型师张姐让他穿上牛仔衬衫和潮牌运动裤，柔顺的棕色短发自然梳下再反戴一顶棒球帽，要多青春有多青春，真是枚人见人爱的清秀小帅哥。
　　现在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王子越穿着长袖长裤还好，一袭连衣裙的季轩光裸着笔直的双腿，手里握着暖宝宝直打哆嗦。
　　导演是个中年台籍男人，叫大杨。大杨见季轩冷得嘴唇发白，贴心道：“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季轩摇了摇头，温言细语道：“我可以坚持的。”
　　“哼，就这点破事儿还装柔弱。”
　　.
　　王子越回过头，只见一个赤发双马尾美少女快步走进片场。她穿着毛衣皮裙，嘴里一动一动嚼着口香糖。美少女有一对琉璃般的清澈小猫眼，巴掌大的小脸无比粉糯可爱，但气质一看就是叛逆太妹，和剧组的偶像剧画风很不相符。
　　大杨招了招手：“莉奈，你来啦。”
　　这就是饰演妖艳**的女二号？王子越忍不住打量莉奈，看起来确实挺妖艳的，但她也就十七八岁吧？听说她和季轩都是木芙蓉的艺人，怎么不在学校好好念书跑来当演员了？
　　莉奈刚刚熬过夜，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化妆师凑过来帮她涂遮瑕遮黑眼圈，她面无表情地拆掉双马尾，随手把赤红大波浪撸到右边肩膀。披发的她成熟了几分，一张死人脸看起来很不好惹。
　　大杨拿起传声筒：“可以开始了吗？”
　　全组工作人员进入准备状态。莉奈吐掉口香糖，王子越骑上自行车，季轩也把暖宝宝递给助理，做出一副焦急等待的模样。
　　“ACTION——”
　　.
　　只听场记板一声脆响，莉奈木然倦怠的气场陡然一变！
　　那对小猫眼中疲惫神情一扫而空，莉奈周身散发出了无比鲜活的熠熠光芒，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她得意洋洋地走到季轩旁边，出言讥讽道：“苏芝兰，你还在等什么？节目马上就开始了，如果你拿不出正确的台本，还不如让我上台。”
　　季轩坚定地望着远方：“他一定会送来的……我相信他。”
　　“哼，不自量力。”莉奈不屑地扯起嘴角，露出戏谑表情，“那就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通天本事。”
　　季轩摇了摇头，平静而淡然道：“不自量力也罢。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想放弃希望。”
　　现在是王子越的登场时间。
　　他努力蹬动自行车，迎着阳光疾驰而来。微凉的春风呼呼吹过耳畔，帽檐下的棕色发梢迎风乱舞。
　　“刺啦——”
　　自行车稳稳地停在季轩面前，王子越从怀里掏出道具台本：
　　“姐姐，这是你的台本吧？”
　　季轩高兴极了，珍惜地把台本摁在胸前：“知仁，谢谢你！”
　　“怎么会？！”莉奈气急败坏地跺脚，“你怎么还有备份？”
　　“就是你吗？”王子越冷冷地盯着她，“欺负姐姐的坏女人就是你吗！”
　　“没事的，知仁。”季轩温言安抚小狼狗，神情严肃道，“刘乃馨，希望你以后能和我公平竞争，不要在背后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莉奈恨恨地咬住下唇，无比恶毒地盯着季轩和王子越。片刻后，她勾起唇角冷笑一声，踩着高跟鞋蹭蹭离开了。
　　“CUT——”
　　.
　　喊卡的一瞬间，莉奈立即恢复死人脸，没精打采地蹲在路边。
　　这两个女演员的对手戏真有意思。王子越可以看出，季轩的演技远远比不上莉奈。她的表情太过单一死板，台词也说得平平淡淡没有重点。莉奈则嬉笑怒骂、无不传神，若是有机会演女主，不至于还是个十三线小演员。
　　王子越跳下自行车，工作人员凑上来摘掉他的帽子，帮忙仔细梳理刘海。
　　待会儿还有一段小狼狗安慰女主的戏码。两人会坐在夜色低垂的公园长椅上，苏芝兰真诚感谢苏知仁送来正确台本，苏知仁则捧着苏芝兰的手，做出一番深情告白。
　　什么“只要是欺负姐姐的人我都不会饶恕”啦，“姐姐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为你去做”啦，各种玛丽苏小言台词无一不在挑战王子越的耻度极限。他已经懒得复习剧本了，多看一眼都会加深对人生的怀疑。
　　幸也是不幸，大杨是一个非常好说话的导演。只要演员没有说错台词，镜头捕捉到的表情和动作足够美丽，他全部都给过。
　　于是，小狼狗和苏芝兰这段又甜又腻的对手戏很快就拍完了。
　　大杨说，如果这一集播出后观众的反响够好，苏知仁就有望在下一集增加戏份。但王子越一想到微博上的饭圈大战，对加戏也就不抱期待了。

收工回到化妆室，张姐帮王子越卸了妆，又仔细检查他的发顶：“黑头发长出来了。”
　　“是吗？”王子越凑到镜子前仔细看。距离染发过了近两个星期，发根处冒出了几毫米黑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张姐道：“你稍微等一等，我帮你补染一下。不然上镜会很明显。”于是，王子越乖乖坐在化妆室里等张姐取染发剂。
　　“嘭——”
　　大门忽然被摔开，一个男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王子越虎躯一震，那人看到他也吓了一跳：“抱歉，我不知道还有演员没走。”
　　这人是服装组的阿迪，不知为什么在发脾气。王子越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阿迪便一屁股坐在墙边，一个工作人员妹子关切道：“怎么了？”
　　“别提了，莉奈真是脑子有病。我就晚到一会儿，她劈头盖脸把我臭骂一顿，真把自己当大明星了。”
　　.
　　有人八卦道：“你不知道？莉奈最近交了个男朋友，黄山地产的曹公子。最近正打得火热，你别是耽误人家好事了吧。”
　　因为王子越平日为人和善，又没什么名气，剧组工作人员说闲话也不避着他。一个化妆助理道：“怪不得我看她身上一直带着淤青，原来是为事业奋斗了。”
　　几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猥琐的笑声。一个妹子感叹道：“还是季轩姐脾气好，都是一个公司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阿迪冷哼一声：“所以一个能演女主角，一个只能演坏女人。”
　　几人都很赞同他的发言，王子越听到这里也不免感慨。
　　其实，莉奈的演技比季轩好得多。但是，演艺圈就跟社会其他行业一样，很多时候，决定一个人的并不是工作能力的强弱，而是人际关系的好坏。《荧屏之吻》开机才几天，莉奈就把剧组得罪了个遍，这也是一种本事。不过她毕竟才十八岁，以后路还长得很。
　　这时，张姐带着染发剂返回化妆室，几个年轻人便默契地聊起其他话题了。

第十二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荧屏之吻》第二集在礼拜六晚黄金时间播出，出乎王子越意料的是，小狼狗苏知仁的闪亮登场引发了不小的讨论。妹子们很喜欢这种阳光忠犬的小狼狗角色，很多人到官博和西番莲视频网留言，希望编剧能让苏知仁多多出场。
　　看来除了**粉以外，电视剧观众大部分还是比较理智的。
　　因此，编剧适当修改了第三集剧本，让小狼狗苏知仁与霸道总裁陆纶提前相遇，演出二男争一女的狗血桥段。
　　加戏的消息让王子越非常高兴，对剧本也上心了很多。
　　第三集的剧情是苹果电视台举办了一场慈善晚宴，电视台的高层、工作人员和赞助商们都盛装出席，苏芝兰和陆纶自然也在晚宴上狭路相逢。
　　觥筹交错的宴会一派刀光剑影，陆纶当众调戏苏芝兰，点名要她陪自己喝酒。好清纯好不做作的女主角果断拒绝，但是卑鄙无耻的领导却拿工作要挟逼苏芝兰就范。苏芝兰只好忍辱负重地坐在陆纶身边陪酒。这时，妖艳**刘乃馨又跳出来抬杠搅局，女主不负众望地喝得烂醉，失去了清醒的意识。
　　然后，陆纶把醉醺醺的苏芝兰带出会场，欲行不轨之事，谁料两人刚出大门就遇到前来接姐姐回家的小狼狗苏知仁……
　　捧着薄薄的剧本，王子越的内心感慨万千。
　　为什么霸道总裁就不能和草根女主好好谈个恋爱？为什么非要我喜欢你但我不说我就要欺负你？还有，究竟是怎样糟心的电视台领导会逼自家主持人陪酒？《荧屏之吻》的作者显然没有见识过Emma那样的女王型选手！
　　.
　　吐槽归吐槽，戏还是要好好演的。
　　有西番莲视频网和几大投资方撑腰，《荧屏之吻》剧组烧经费烧得眼睛都不眨。剧组真的租到一家五星酒店的宴会厅作为摄影棚，每一个群众演员都穿上西装和晚礼服，你来我往好一派衣香鬓影的华丽场景。为了充场面，剧组还预订了豪华的西式宴会自助餐。工作人员们不管有事没事都跑到楼上吃点心喝饮料，衬托得晚宴现场更加喧嚣。
　　虽然王子越的戏份在宴会结束之后，不过他也带着小助理来宴会厅凑热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一眼看到一个高挑帅气的人影。
　　那人东张西顾，似乎在寻找什么，深灰色的狼奔头无比扎眼。
　　大娃怎么也来蹭饭了？王子越端着饮料艰难地拨开人群，出其不意地猛拍他的肩膀：“大、咳、申为奇，你怎么来了？今天没你的戏吧？”
　　“哥！”
　　申为奇又惊又喜地转过身。主唱大大今天穿了件灰色帽衫，外搭军绿色飞行员夹克，浅蓝色直筒牛仔裤衬得腿又长又直。
　　又潮又帅的主唱大大端着甜香果汁，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几天没见，分外想念。申为奇认真地凝视他，嗓音低沉又磁性：“我想你了，来看看你。”
　　王子越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哦、哦……”
　　申为奇细细打量王子越，把他的面容身形记在脑海中。
　　大娃这几天过得很不开心！本以为和主唱大大在一个剧组就能天天见面，谁料白牧歌迟迟不在正戏登场，《荧屏之吻》又是一周拍一集的录制节奏，两人见面的机会反而更少。
　　今天，2nd horizon刚好在附近商圈开签售会。工作结束后，申为奇连酷炫的打歌服都没来得及换下，颠颠地就来片场找主唱大大玩耍。
　　那一边，宴会戏份即将开拍。王子越仰头把果汁一饮而尽，拉着申为奇来到宴会厅外的走廊。
　　.
　　灼热黏腻的空气变得清新安静，仅仅一墙之隔，那些吵闹喧嚣仿佛就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严华哥呢？没陪着你吗？”
　　“嗯，我自己来的。”
　　申为奇抱臂斜倚墙壁，年轻英俊的面容略显疲惫。
　　“哥，你什么时候下班？我们去吃夜宵吧。”
　　王子越伸手拍拍他的脑袋：“我的戏还在后面呢，你别等了，回去休息吧。”
　　虽然两人的粉丝老在微博上掐架，但王子越不会埋怨大娃，因为这不是他的错。更何况，经过短暂的相处，王子越可以确认大娃是真的缺心眼。说实话，他还挺喜欢这个伪·小弟的。
　　“……我等你。”
　　说着，申为奇烦躁地皱了皱眉，狭长而漆黑双眼透露出阴寒的冷光。
　　要死了，大娃的眼神为什么如此有杀伤力？王子越妥协道：“你想等就等吧。”
　　申为奇勾起薄唇，邪魅一笑。
　　王子越想了想，建议道：“剧组保姆车停在酒店车库里，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闻言，申为奇垂眸深思。他本打算围观主唱大大演戏，但是苏知仁肯定又要跟苏芝兰卿卿我我腻腻乎乎，看多了也是扎心。不如养精蓄锐，待会儿撸串也好多撸几串。
　　于是，申为奇伸手抱了抱王子越，高高兴兴地下楼去了。
　　王子越：“……”
　　人类所能遭遇的最大悲剧是不是天生怪力却喜欢搂搂抱抱？大娃真是被命运残酷玩弄的悲情少年。
　　.
　　晚宴场面比较宏大，剧组拍了将近三个小时才结束。拍完宴会戏，工作人员和演员们辗转来到酒店门口。王子越早就等候在那里，摄影师和灯光师们着急下班，很快就布置好了镜头和灯光。
　　导演椅上的大杨一声令下：“ACTION——”
　　摄影机开始在轨道缓缓移动，季轩捂着额头摇摇晃晃走出大门，白皙的双颊浮上一层不正常的嫣红。
　　“苏小姐。”
　　陈枫不紧不慢地从后面跟上来，英俊的面容桀骜不羁。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陆总裁？不、不用麻烦了……”
　　说着说着，双眼迷离的苏芝兰身形一歪，不偏不倚地倒入陈枫宽厚的怀抱。
　　陈枫微微一笑，弯腰勾起季轩纤细笔直的双腿，以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将人稳稳抱在怀中。
　　“苏小姐，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眼看霸道总裁就要把毫无反击之力的女主带回老巢酱酱酿酿，年下小狼狗如天降神兵般前来救驾！
　　导演比了个手势，王子越从斜刺里冲出，气势汹汹地盯着陈枫：
　　“住手！放开我姐姐——”
　　.
　　“你是……？”
　　陈枫皱了皱眉，上下打量干净阳光的大男孩。雄性动物的直觉让他敏感地察觉到，眼前这个大男孩会是自己情路上的巨大障碍！
　　“知仁，是你么？”
　　季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伸出手想要触碰小狼狗的脸庞。陈枫只好把她放回地面，季轩踉跄地走了几步，被小狼狗稳稳接住。
　　燃烧吧我的小宇宙！
　　王子越弯腰勾住季轩的脊背和膝盖窝，屏住呼吸双臂发力，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他拿捏着恰好的力度，让这个拥抱温柔又有安全感，怀中阳光干净的气息令人陶醉。
　　小狼狗深情地望着怀里的醉美人：
　　“姐姐，我来接你回家了。”
　　“嗯，知仁……”
　　季轩卸下浑身防备，安心地闭上双眼，倦鸟归林般眷恋地依靠在小狼狗的肩头。
　　“呵。”陈枫高傲地抬起下巴，缓缓靠近两人，“你打算怎么送她回家？骑自行车吗？”
　　“我……”
　　王子越还记得David的话。所谓小狼狗，就是对着女主是狗，对着别人是狼。没错，反差萌就是小狼狗的究极萌点！
　　不似对姐姐那般温情脉脉、百依百顺，王子越倔强地咬住下唇，凶巴巴地盯着陈枫。
　　陈枫丝毫不为其所动，高大身形如小山般挡在两人面前：“要不要坐我的车回去？”
　　“没人稀罕你的破车，我们自己会打车！”
　　王子越抱紧季轩迈开脚步，试图绕开陈枫往马路边走。谁料季轩看起来清瘦，实际凹凸有致、体重并不轻盈。
　　王子越咬紧牙关，抱着季轩艰难地挪动了几十公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导演快喊卡呀！我已承受不来！
　　“呵。”
　　陈枫忽然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王子越的下巴，蜻蜓点水般暧昧无声。
　　这个动作并不是预先排演过的，王子越愣愣地看着陈枫，不知其意。陈枫很快收回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转身大步离开，给镜头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CUT——”

季轩跳下王子越的怀抱，歉疚道：“对不起啊，我太重了。”
　　“怎么会？”王子越连忙摆手，“是我平时锻炼太少，还是陈枫哥力气大。”
　　陈枫走了回来，闻言微微一笑：“公主抱也是有技巧的。对了，刚刚没吓到你吧。”
　　王子越捋了捋头毛，表情复杂道：“……我是真惊了。”
　　“是这样的，最近的观众很欣赏男性角色之间的互动。”陈枫耐心地对他解释，“刚刚那种气氛下，我觉得这样演会比较好，也能显示出陆纶的人物性格。”
　　说得倒好听，不就是卖腐吗？王子越也不得不服，陈大哥真是老油条，非常懂得如今的观众心理。
　　于是，王子越打哈哈道：“看导演怎么说吧。”
　　大杨自然对陈枫的自由发挥没有异议，反而很赞赏他的临场反应，于是这场三角戏顺利过关。
　　.
　　终于收工了。
　　王子越心里惦记着撸串，换装完毕后紧赶慢赶跑到停车场，小助理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
　　两人在车辆间往来穿梭寻找保姆车，这时，安静的车库中忽然响起一声尖锐喊叫。
　　“你这几天上哪儿去了？要不是我来这儿拍戏还碰不到你。”
　　那是莉奈的声音。
　　她听起来很生气，一个玩世不恭的男性声音答道：“怎么？我去那儿还要向你报备？你算什么东西？”
　　咦？这是乱入了情侣**现场？
　　小助理连忙拽住王子越想要回避，没想到莉奈忽然拔高音调：“曹尚！你是不是想分手？”
　　曹尚似乎喝了酒，说话有些大舌头：“分手？我和你又不是情侣。”
　　“什么叫‘不是情侣’？”莉奈气得声调都变了，“难道你就是玩玩我而已吗？”
　　王子越心道不妙，赶紧拉住余玉宇。
　　他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现在再露面怎么也说不清了，不如先躲着等他们离开再说。
　　于是，两人悄无声息地蹲在一辆越野车旁。余玉宇好奇观望，莉奈和曹尚正站在一辆跑车前说话。曹尚背对这边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他的衣着和发型都很新潮，年纪应该不大。
　　余玉宇压低声音问：“那人是莉奈的男朋友吗？”
　　王子越点了点头：“听说是黄山地产的公子。”
　　“黄山地产？”
　　余玉宇略加思索，“这家企业好像也投资了《荧屏之吻》，原来是为了莉奈。”
　　.
　　仿佛是为了证实余玉宇的猜想，那边的男女也说到了这件事。
　　莉奈怒气冲冲地逼问：“如果我不是你女朋友，你为什么要出钱帮我买角色？”
　　曹尚无所谓地耸肩：“那点钱算什么？”
　　莉奈被哽了一下，气急道：“好，好，原来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傻傻地当真……”
　　“啧，别给脸不要脸。”
　　曹尚忽然抬起右手，干脆利落地甩了莉奈一巴掌。
　　他这一巴掌下了狠手。只听“啪”的一声巨响，莉奈被打得耳鸣目眩，娇小的身形摇晃着就要倒在地上。
　　嘿，好好说话呢怎么还动上手了？王子越的暴脾气一下子炸了，当即撸起袖子要冲出去拉架。
　　余玉宇连忙摁住他：“子越你别冲动，曹尚是电视剧的投资方——”
　　“不就是个**吗？破事儿还挺多。”
　　醉醺醺的曹尚吐了一口唾沫，抬脚往莉奈身上狠狠一踹。娇小的莉奈被揣倒在地，脊背猛地磕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
　　“咳、咳——”
　　她趴在地上呛咳不止，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曹尚手插裤兜，吊儿郎当地靠近她，一脚又踩上那细瘦伶仃的膝盖。莉奈痛苦地闷哼一声，却让他更加兴奋。
　　只听曹尚变态地哈哈大笑，脚尖用力碾踏脆弱的膝盖骨，甚至可以听见关节崩裂的咔嚓声。
　　这时，偌大的车库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曹尚条件反射地回头，眼前晃过一片急速的拳风残影，紧接着脸颊传来一阵剧痛！
　　“**——”
　　曹尚被这一拳揍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跑车前车盖上，跑车尖锐的警报声响彻地下停车场。
　　等到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晰后，他看到一个男孩子挡在莉奈前面。
　　棕发男孩背光而立，身影的边缘微微泛光，颇有天降侠客的江湖气概。
　　“***哪个**敢打老子的脸！”
　　曹尚气得酒都醒了大半，对于他这种大少爷来说，脸面折损远比肉体痛苦来得难以忍受。
　　“打你脸怎么了？”
　　王子越不屑地看着他，清秀的脸上写满嘲讽。
　　“你的脸还单双号限行吗？”
第十三章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深夜的地下车库空旷安静，一排排无机质的轿车停靠在车位中，透明前窗玻璃清晰地反射出正在停车场上演的闹剧。
　　莉奈无法站立，只能挣扎着支起上身，无力地去推王子越的手：“你走啊！跟你没有关系！”
　　王子越不为所动，眼神凌厉而冷冽：“她最近身上一直带着淤青，是你在打她？”
　　曹尚狐疑地打量他：“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还是听剧组的化妆助理说闲话时提到的，但王子越不打算拉别人下水，便道：“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又怎样？”
　　曹尚跳下跑车车头，恢复了吊儿郎当的少爷模样。
　　“怎么？你要帮她报仇？”
　　王子越冷哼一声：“我是替你妈妈教训你！”
　　“***还挺博爱啊！”
　　曹尚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撸起袖子迅疾出拳。两个男孩登时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好不凶残。
　　莉奈趴在地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曹尚喝了酒，手下没有一点轻重，幸亏王子越顾忌影响，终究没有下狠手。
　　王子越无心恋战，只想等余玉宇叫来保安，赶紧带莉奈去医院。
　　眼看曹尚一拳直奔面门，王子越不躲不避只是微微侧头，想等对手一击不中后失去重心自行倒下。
　　谁料，身后的一排私家车忽然挨个儿响起了“嘀嘀嘀”的警报声。
　　王子越心中一震，仿佛感知到什么似地回过头。
　　在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中，一个高挑的身影如孤狼般矫健地跃过隔离带。那人梳着深灰狼奔头身着酷炫打歌服，仿若CG动作游戏主人公穿越到三次元一般，一转眼就来到了三人面前。
　　“申为奇？！”
　　王子越一时失神，被曹尚一拳击倒在地。
　　.
　　“***又是谁？”
　　曹尚揉了揉发红的拳头，不耐烦地呵斥不速之客，“这里没有你的事，有多远滚多远。”
　　王子越眼冒金星，气弱地唤了申为奇一声。他想拉架，但是一抬头，申为奇的表情却让他忘记如何开口。
　　那张英俊完美的混血脸庞上，是王子越从未见过的表情。
　　申为奇白皙的脸颊还印着几道红痕，像是刚睡醒的模样。略长的深灰色刘海凌乱地散在额前，透过发丝，可以看到漆黑无一丝杂质的眼瞳。
　　那眼神阴鸷狠厉，令人脊背生寒。
　　王子越仰着头愣愣地望着申为奇，心脏怦怦乱跳。
　　现在的申为奇散发着前所未有的霸道气场，和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不知为什么，他仿佛从二蠢哈士奇变成了真正的雪原孤狼……
　　“啧。”曹尚等得不耐烦了，干脆一拳挥来想要击倒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谁料对方巍然不动，只是伸手一接，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包裹住来势汹汹的拳头。
　　“***——**！”
　　申为奇面无表情地加大力度，曹尚登时疼得呲牙裂嘴，双膝一软跪倒在他身前。
　　.
　　不愧是力大无穷的大娃！葫芦娃界的扛把子！王子越缓过劲来，赶忙去扶莉奈，心里为申为奇摇旗呐喊、加油鼓劲。
　　那一边，申为奇抡起曹尚的拳头往侧边一甩，曹尚被人扯着胳膊丢垃圾似地甩开，宛若断线风筝般无力地摔落在水泥地上。
　　“***嗑药了？力气这么大……”
　　曹尚的骨头都散架了，浑身剧痛难忍。他骂骂咧咧地扶着车头防撞支架，摇摇晃晃地想要起身。这时，申为奇大步走上前，狂暴的拳头如雨点般砸在他的身上，每一下都狠狠落在柔软的腹部。曹尚闷哼一声，被打得毫无反击之力，僵硬地瘫倒在地。
　　不好，大娃这是下死手了。
　　王子越咬牙抱起娇小的莉奈，把她放到一辆私家车车盖上坐好。然后，他赶紧跑到申为奇背后，一把制住他的双手：“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
　　申为奇缓缓转过头，透过深灰色的凌乱额发，王子越看到他双眼发红，真是愤怒到了极点，已经失去了理智。
　　.
　　申为奇收起拳头，转身紧紧抱住王子越。
　　他灼热的呼吸扑打在王子越的耳背，王子越这才察觉到他的双手正在颤抖。
　　隔着胸膛，王子越听到两人的心跳声同样急促，两颗年轻而热血的心仿佛找到了相同的频率，彼此心有灵犀、遥遥呼应，那声音响亮得几乎将他的灵魂灭顶淹没。
　　一时间，偌大的车库陷入了沉寂，只有三人急促的喘息声响得吓人。
　　谁料，趴在地上的曹尚依旧贼心不死。见两人没有注意到自己，他忽然抬脚踢腿，狠狠地踢中王子越的小腿骨。
　　“啊——！”
　　人体的小腿骨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既坚硬又脆弱。王子越疼得额头冒汗单膝跪倒在地，气得也爆粗了：“***还有完没完？”
　　见状，申为奇眼神一冷，转身又要教训曹尚。曹尚也从地上爬起来，两人眼看着又要扭打在一起，这时，停车场入口处传来了一阵杂乱脚步声。
　　余玉宇领着几个保安赶回停车场，着急道：“保安大哥，就是那里！”
　　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当即冲上前来拉住三人。曹公子终究还是顾及面子。他双手紧紧住捂青紫面庞，毫不客气地撞开保安。
　　临走时，他还指着王子越和申为奇气急败坏道：“***给我等着！”说着骂骂咧咧地开车走人了。
　　.
　　真是惹上麻烦了。
　　王子越擦了擦嘴角的血沫，缓缓站起身。昂贵的跑车呼啸着驶离停车场，驶入垂垂夜色之中。余玉宇心疼地拉住王子越，眼泪儿跟断线珍珠似地往下掉。
　　这时，申为奇仿佛才恢复理智，愣愣地看着王子越。
　　王子越安抚过小助理，缓步走向莉奈。莉奈的膝盖和脸颊都肿得很厉害，只能坐在车头，站都站不起来了。
　　王子越在她面前弯下腰，温和道：“我送你去医院。”
　　莉奈哭得泪流满面，赤红发丝黏在巴掌大的小脸上：“王子越，谢谢你……但我不能再拖累你了，你走吧。”
　　“唉。”王子越捋了捋头毛，“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要多管闲事。你安心接受我的帮助就可以了，不要有罪恶感。”
　　莉奈拼命摇头：“我做不到……我已经叫了经纪人来接，你快点走吧。”
　　莉奈也是说一不二的性格，王子越只好顺从她的意愿把她留在停车场。于是，余玉宇开车，载着他和申为奇打道回府。
　　尽管莉奈说不想拖累王子越，但他已经揍了曹尚，哪里还能撇得清楚？
　　不过，王子越不后悔管这个闲事。
　　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妹子，她就在你眼前被渣男丧心病狂地殴打，多么冷血的人才能袖手旁观？如果他王子越见死不救，不如叫渣男把他一并打死算了。
　　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把申为奇牵扯进来。
　　.
　　出了这么个事儿，自然不可能还心宽地去吃宵夜。王子越叫余玉宇把车开到2nd horizon的公司宿舍，先把申为奇送回去。
　　一路上，申为奇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攥着王子越的手，似乎害怕把他弄丢。
　　王子越的右手已经被大娃捏得没知觉了，全凭一口气撑着没叫疼。
　　回到宿舍已是深夜，严华还等在别墅的门厅。
　　刚刚在停车场打架时虽然没有路人经过，但整个剧组和酒店住客的车都停在那里，不知有多少眼睛在暗中窥探，斗殴的事情恐怕已经在圈子里传开了。
　　王子越把申为奇交给他，亲自解释了事情经过。二三四五六七娃一溜排开，全都趴在二楼的走廊栏杆上，好似一窝小狗崽般安安静静围观。
　　严华了解王子越的为人，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回去好好休息。
　　有葫芦爷爷照拂大娃，王子越这才放心走人。
　　.
　

　.
　　送走王子越，严华关上房门，转过身，刚好看到申为奇垂下脑袋，略长的深灰刘海从脑后滑下，凌乱地挡住他的脸庞。
　　严华看不清申为奇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用手背紧紧摁着眼睛，透明的泪水顺着纤长的手指淌落，他的肩膀在压抑而无声地颤抖。
　　严华朝楼上摆摆手，二三四五六七娃跟狗崽似地乖巧回窝了。
　　他这才出言安慰：“这事儿你做得没错，只是惹了麻烦的人物。”
　　“……”
　　申为奇擦了擦眼泪，闷闷道：“我好害怕。”
　　“没事的，你是普鲁托的艺人，曹尚不敢动你。”
　　申为奇摇了摇头，冰冷的泪水顺着尖削的下巴滴落。
　　“我怕的不是这个……”
　　他的表情有些惆怅，英挺长眉忧愁地凝结在眉心。
　　“我在想，如果以前也有人这么欺负他，那个时候，有没有人像我一样护着他？如果以后还有人欺负他，那个时候，我还会不会在他身边？只要一想到他会受伤、会难过，而我无法保护他，我的心就好难受……”
　　.
　　回到家中，王子越拨通了彭元昊的手机，把停车场的事故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彭元昊沉寂片刻，说这事情有点难办。
　　因为《荧屏之吻》的主投资方虽是西番莲视频网，但黄山地产确实也注入了资金，对剧组人员调动有一定发言权。再者而言，曹尚是黄山地产老总的独子，在富二代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二世祖。他要是被揍了，曹家全都要发飙。
　　不过，他也让王子越不要过分担心，因为普鲁托同样是《荧屏之吻》的次要投资方。就算曹尚要动他或者申为奇，还要经过赵禹城的同意。
　　赵先生是普鲁托艺人的大靠山，十分值得信赖。王子越这才安心挂断电话。今晚闹了一天，必须赶紧休息，准备第二天《荧屏之吻》的宣传片拍摄工作。
　　一夜无话。
　　.
　　今天要拍摄《荧屏之吻》的宣传片，这支宣传片会投放在西番莲视频网和电视台的广告时段，时长有一分钟。苏知仁的出镜时间只有十几秒秒，拍摄顺利的话很快就能收工下班。
　　王子越准时抵达片场，却发现陈枫、季轩都没有到场，摄影器材乱七八糟地堆在棚里，剧组气氛非常压抑。
　　一个场记妹子站起身，唯唯诺诺道：“子越，导演他们叫你去休息室。”
　　“……知道了。”
　　看这状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准是曹尚来兴师问罪了。
　　王子越暗自庆幸，还好今天严华看住了申为奇，没让他来剧组上班。他打发余玉宇赶紧联系彭元昊，自己孤身赴会。
　　休息室里烟雾缭绕，一打开门便是一股刺鼻的烟草味道。王子越捂住口鼻，不情不愿地走了进去。
　　曹尚叼着烟坐在沙发上，得意地看着王子越。
　　导演大杨、制片人都站在一边，表情很是无奈。
　　这时，身后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王子越回头，发现是莉奈。她脸上贴着块渗着紫药水的医用纱布，手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休息室，宛若一只破碎不堪的洋娃娃。
　　

见屋内情景，莉奈柳眉一竖，尖声骂道：“曹尚你个神经病，你还有完没完？！”
　　“怎么？我要动他，你心疼了？”
　　曹尚眉头一挑痞痞一笑，若是他的气质不那么糟糕，倒还挺有几分玩世不恭的邪气。
　　莉奈还要再骂，王子越制止了她，把她扶到墙边的椅子上坐好。
　　曹尚冷眼看着两人动作。安顿好莉奈，王子越冷冷道：“这事儿是我一个人干的，跟别人没关系。你想干什么？冲我来就可以了。”
　　“我本来也不打算找别人。”曹尚深深吸了一口香烟，缓缓地吐出一团白气，“你把我的女人拐跑了，你得赔我一个。”
　　王子越虽是长相清秀干净，但灵魂就是个暴躁的摇滚青年。今天曹尚搞这么一出，他的火气早就蹭蹭往上冒，只是碍着导演、制片人才强行压抑。
　　“怎么赔？”
　　曹尚忽然抬起右腿，把脚重重地搁在小茶几上。他叼着烟，吊儿郎当地指着胯下道：“给我舔，我就放过你。”
　　王子越当场就炸了：“你有病啊！”
　　.
　　“怎么？不愿意？”曹尚懒懒地倚在沙发里，“你不是护着这**吗？给我舔，否则我让她身败名裂，以后只能去演A片。”
　　“王子越你不要理他！”莉奈也是暴脾气，“大不了我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做，看来你也不是很喜欢她。”
　　曹尚玩味地打量着王子越，“那我换个条件，你要是不肯做，我就撤资。我们家虽然不是主要投资人，但照样能让你们没法拍戏。”
　　制片人的汗一下子冒出来，颤颤巍巍道：“曹公子，你看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过你妈！”曹尚勃然大怒，“这小白脸居然打我！这他妈才叫过！”
　　他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反正今天就是这样！你要么给我做，要么你们整个剧组都***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这人有毛病吧？王子越嫌恶地看着曹尚。就算黄山地产有这么大能耐，但此事牵扯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让他由着性子胡来？曹尚这是恼羞成怒了。
　　导演和制片人也知曹尚是虚张声势，但此人毕竟是投资方，两人也不敢多嘴。一时间，休息室的气氛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
　　曹尚那边已经等不及了。他直接踩上茶几，一把揪住王子越往地上摁。
　　王子越哪肯服软？他想推开曹尚，但曹尚站在茶几上，万一摔倒很容易酿成大祸。只是这么一犹豫，王子越就被人结结实实扯住头发。头皮传来一阵剧痛，于是王子越不再迟疑，果断出手推倒曹尚。
　　谁料，曹尚竟然顺势将他当成肉垫压在身下，两人一前一后摔倒在地。他骑坐在王子越腰部，举起烟头就要往脸上摁！
　　就在橘红烟头快要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曹尚忽然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当即失去重心侧翻在一边。
　　曹尚的背重重磕在茶几上，当场急红了眼：“***又是谁？！”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知何时闯入屋内，一弯腰就抽走了曹尚手里的烟头。
　　导演和制片人认清来者身份，吓得脸都白了：“赵、赵——”
　　“赵先生！”
　　王子越翻身坐起，惊喜极了。
　　赵禹城直接掐灭烟头，神色平静而淡然。
　　“曹公子，我们谈一谈。”

第十四章 影帝蓄力待机中
　　“赵禹城？”
　　见来者是普鲁托娱乐公司的老板，曹尚嚣张的气焰霎时被冷水浇熄了。
　　他撑着茶几缓缓站起身，冷冷地盯着赵禹城。
　　虽然曹尚和赵禹城都是富家子弟，但赵禹城年纪比曹尚大，在富二代圈子里地位也更高。更重要的是，曹尚现在还是个靠老爹撑腰的刘阿斗，而赵禹城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娱乐公司，在圈内正是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前途不可估量。
　　制片人搓着手，迎上来谄媚道：“赵先生，您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有人在欺负我的人。”
　　赵禹城直接绕过曹尚，在小沙发上稳稳坐下。
　　“赵先生，请你不要怪王子越。”莉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神色局促而不安，“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他没有关系，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动手的。”
　　“没关系。”
　　赵禹城对她十分客气，气度和煦如同三月春风。
　　“我不怪你，更不会怪他。你腿受伤了就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
　　莉奈松了口气，王子越扶着她的胳膊帮她慢慢坐下。
　　赵禹城饶有兴趣地打量两人的动作，曹尚皮笑肉不笑地唤了声：“赵先生。”
　　赵禹城收回视线，曹尚面色阴沉道：“赵先生这么护短？王子越和……那个、外国人打我的事，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王子越简直被这人颠倒是非的本领惊了：“你刚刚还打我了呢！”
　　赵禹城摆摆手示意他安静，淡淡道：“那曹公子想要怎样？”
　　面对赵禹城，曹尚说不出那个猥琐的条件。他转了转眼珠子，狡黠道：“王子越我是管不着，但莉奈决不能再在这个剧组待下去，她不能再演了。”
　　王子越还要争辩，莉奈连忙拉住他：“没事的！反正我演的是反派，观众早就不想看到我了。”说着，莉奈仰起小脸，努力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但她脸上还贴着纱布，小模样格外狼狈，叫王子越心里更加难受。
　　.
　　赵禹城也不想做得太绝，见莉奈如此识时务，便退让道：“她不是我公司的艺人，这事儿我管不着。”说着望向杵在一边的制片人。
　　制片人也是人精，立即心领神会：“我马上联系编剧修改剧本，让刘乃馨马上下场。”
　　赵禹城微微颔首，看向曹尚：“曹公子，这下你满意了吧？”
　　“不愧是赵先生，做事就是干脆利落。我还有事情，先走一步了。”
　　曹尚不咸不淡地告辞，拔腿离开休息室。走出门口时，还阴冷地瞪了王子越一眼。
　　赵禹城也站起身：“我也得走了。”
　　王子越忙迎上去送他。今天肯定是彭元昊紧急把赵禹城请来救场的，王子越很是感激，对赵先生也愈加崇拜。
　　三年前，当王子越刚开始和朋友们玩乐队时，就是赵禹城慧眼识英雄主动伸出签约的橄榄枝。虽然northern lights始终没有大红大紫，普鲁托也选择转向影视行业，但赵禹城未曾刁难过王子越，反而给了他《乱世浮沉》这样的好剧本。
　　赵先生绝对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老板，他也是王子越选择留在普鲁托的一大原因。
　　王子越感激道：“赵先生，谢谢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赵禹城看了他一眼，语气很是无奈：“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我要是不来，曹公子又得挨你的揍了吧。”
　　“嘿嘿。”
　　王子越捋了捋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赵禹城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低声问：“还有什么人欺负你吗？”
　　王子越冲他呲牙傻乐：“没有了。赵先生，真的谢谢你。”
　　赵禹城微微一笑，摆摆手离开了。
　　.
　　赵禹城一走，整个休息室的冰冻氛围瞬间融化。
　　导演大杨惊魂未定地抚着小胸脯，制片人松了松领带，语气很无奈：“小王，这次委屈你了。唉……我们的难处，你也知道的。”
　　王子越礼貌而疏离道：“是我给剧组添了麻烦，还要请你们不要怪罪。”
　　“不会的，不会的。”
　　制片人拉着导演很快离开了，莉奈撑着拐杖站起身：“我也得回医院了。”
　　莉奈应该是听说曹尚要来剧组找麻烦，这才带着伤腿从医院跑出来。她也是个讲义气的女侠，就是找男朋友的眼神差了点。
　　王子越把她扶出门：“你一个人去医院行吗？”
　　莉奈非常信任王子越，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对方那不算宽广，但无比安全的臂膀中。
　　“嗯，打车就行。”
　　于是，王子越把她慢慢扶到片场外，用打车软件叫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很快来了，王子越与司机大叔合力把莉奈连同拐杖一起送进后车座。关上车门后，莉奈摇下车窗，探出小脸道：“王子越，曹尚这人很要面子，可能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总之，你一个人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王子越扶着车窗弯下腰，好笑道：“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他还能搞什么幺蛾子？”
　　听王子越的口气如此不在乎，莉奈抿紧双唇，一对秀眉紧紧皱着。
　　王子越忙服软道：“好啦，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莉奈这才摇上车窗，司机大叔一脚油门，出租车向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十五章 今天我是作为一个zhang者……
　　场记板上下碰撞发出一声脆响，摄影师扛着机器缓慢走过床前，细致地拍摄司柏志的面部表情。
　　替身女演员率先开口。
　　她倒是熟背台词，但由于演技太过青涩，听起来有些拿腔拿调：
　　“智先，舅舅白日里来过了么？”
　　司柏志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他先是愣了愣，浑身慢慢绷紧。然后，那对长眉一点点凝结，薄薄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沉默着，没有答话。
　　女演员道：“他若是再来要钱，你就叫老丁把他打发走吧。”
　　司柏志放在床沿的大手用力握紧，关节泛白。
　　终于，他开口了。
　　那声音温润如水，其中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莲儿，你舅舅正月里已经走了。你忘了么？是我们给他送的葬。”
　　“啊，这样么。”
　　女演员做作地念着台词，司柏志不但不出戏，反而很怜惜地望着她，双眼中仿佛氤氲着潋滟水光，豆大烛火在一双黑瞳中颤抖摇曳。
　　沉吟半响，司柏志仿佛不忍再看发妻为病痛折磨的憔悴模样。他微微低下头，移开了眼神。
　　可是很快，他又抬起了头。
　　就算只是一分、一秒，他也要多看妻子一眼。哪怕这份凝视会让他心如刀绞……
　　“我还记得我嫁到秦家的那一天，整个秦镇的人都来吃喜酒，大红鞭炮放了半宿，一直吵、一直吵，吵得我耳朵都疼了……”
　　女演员自顾自地说着台词，监视器中，王子越看到司柏志的薄唇在颤抖，两行清泪无声地划过那俊美而苍白的脸庞。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颜欢笑，喉头压抑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你觉得吵么？可我觉得，那一天好安静好安静，就像此时此刻一样安静。自我掀开你的红盖头那一刻起，我的耳边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那天，你是那么美丽，你的微笑好似熊熊燃烧的石榴花。”
　　秦夫人勉强笑了笑：“你的心意，我一直是知道的。所以，当奶奶他们逼你娶姨太太时，我并没有反对，哪怕我的心已破碎如尘……可是，她终究也没能为你生下一男半女……”
　　秦智先摇了摇头，生硬地打断她。
　　“我们不是还有闻源么？这孩子没有父母，而我们没有孩子，我早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
　　“闻源？他多久没有寄过家书了？听说法兰西也并不太平……”秦夫人长叹一声，“智先，我们秦家，终究绝后了。”
　　”不会的，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家。所以，他一定会回来。“
　　秦智先的眼神飘远，定定地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等到那时，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
　　秦夫人双眼涣散，几不可闻道：“有人来了。”
　　“谁？”
　　秦智先倏地站起身，虚掩的雕花木门外，空寂的月光洒满庭院。
　　“谁来了？“
　　”那两个人来了……那两个人来了！“
　　她开始大声嘶吼，瘦弱的身体如脱水鲤鱼般剧烈颤抖。
　　“他们走过来了！”
　　秦夫人的喊叫十分令人费解，但是，那没头没尾的话语中，似乎渗透着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意……
　　忽然，秦智先反应过来了什么。
　　大家族长的淡定气度早已不在，他惊慌失措地跪在床前，紧紧握住秦夫人的手：
　　“莲儿？莲儿？不要跟他们走，不要跟他们走啊！”
　　秦夫人痛苦挣扎片刻，忽然猛一挺身，僵硬的身体瞬间软倒在床榻间。
　　四下一片寂静，月色如水，冰凉沁骨。
　　秦智先的掌心中，秦夫人的手一点点滑落，无力地垂在床沿。
　　“……”
　　秦智先跪在床前，慢慢地、慢慢地捧起那双手。他闭上眼睛，将她冰凉的手抵在眉心，表情虔诚又绝望。
　　片刻后，他松开那双手，缓缓站起身。
　　他不再去看床上的女子，只是微微仰起头，苍茫的眼神写满悲苦与哀辛：
　　“爹，娘，你们叫孩儿守着这宅子，孩儿做到了……”
　　秦智先高大的身躯开始颤抖，这个坚毅固执的大家老爷终于被命运的重担压垮。
　　“宅子还在。可是，宅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秦智先突然开始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放肆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冰凉的泪水从脸庞滑落，一滴滴迸落在陈旧的衣襟间。
　　那笑话也是天底下最可悲的悲剧。
　　“只有我还活着，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
　　秦智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醉汉般歪歪扭扭地走到门口。
　　万籁俱寂，月上枝头。
　　这是一个恬静而美好的春夜，晚风和顺如水，宛若母亲柔软的怀抱。
　　秦智先怔怔地望着秦家大门，那束缚了他一辈子的桎梏正在变得透明、浅淡……
　　耳边响起了千万个声音，轰隆隆要将他的灵魂碾碎。
　　千万个声音一起呼唤他——
　　“大少爷。”
　　“我的孩子……”
　　“秦老爷！”
　　“叔叔——”
　　“智先。”
　　断了气儿的秦夫人就躺在背后，但他看到她正在眼前。
　　空旷的庭院中，他看到她如花照水的曼妙身姿。
　　“智先。”
　　她穿着一袭红衣，十根青葱玉指捏着一张精致的红盖头。小巧红唇噙着微笑，美得如同熊熊燃烧的石榴花。
　　秦智先喃喃唤了声“莲儿”，跌跌撞撞地扑向虚无的空气。
　　“走，我跟你一起走……”
　　他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步履蹒跚，义无反顾。
　　最后呈现在镜头中的画面，就是这样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走出秦家大门，毫无留恋地踏上长街。
　　薄雾如浮云般在青石板路的上方游荡，远方在那里？看不清楚。
　　那背影孤单而寂寞，急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中。
　　走，从残酷无情的现实，走入一个朦朦胧胧的幻梦。
　　走，一直走。
　　再也不要回头……
　　.
　　“CUT。”

高度紧张的工作人员们都松了一口气。没过一会儿，司柏志单手提着长袍衣摆，慢悠悠走回大院，来到导演旁边。
　　见王子越坐在监视器前，司柏志并不惊讶，只是淡淡微笑着，伸手碰了碰他的眼下。
　　王子越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湿润。
　　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
　　.
　　司柏志笑道：“看来最后这一场戏，我演的很不错。”
　　“那当然了，不愧是你。”
　　郭学德也很感慨，灵活地盘动手里的玉球。“这孩子也很好学，大结局就看他的独角戏了。”
　　王子越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十分羞赧。
　　见识过影帝水准的表演，他心里更加没底。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不过。
　　莫说赵子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的演技好歹是过关的。可是，秦闻源的独角戏要演不好，在同一部戏里被影帝碾压演技也就罢了。要是因为自己演技烂，把这么一部好片子给毁了才是罪过。
　　郭学德曾经说过王子越是在演自己，和人物性格契合时就能演得好，反之就要出戏。现如今到了大结局，秦闻源已经在外漂泊多年，而他糊里糊涂地才活了一个月，演技和心境哪能有什么突飞猛进的长进？
　　司柏志和郭学德说了会儿话，剧组的大家便张罗聚餐，庆祝影帝杀青。
　　王子越没心情喝酒，跟着去饭店露了个面儿，便回房研究剧本去了。
　　.
　　等到嘈杂的聚餐结束，司柏志不紧不慢地回到宾馆房间，发现一个男孩正在门口徘徊。
　　司柏志笑了笑，慢慢走过去：“你这是送货上门？”
　　王子越深深一鞠躬：“我想请教你一些关于演技的问题……”
　　司柏志摆摆手，温和道：“进来吧。”
　　影帝的房间意外地十分凌乱，王子越绕过一个个摊开的行李箱，小心翼翼地站在一小块儿空地上。几把椅子和沙发上都堆着各式各样穿过的衣服，根本坐不了人。桌面柜头堆满了凌乱的稿纸，电子产品和充电器电线彼此纠缠，整个房间如热带丛林般险象环生。
　　司柏志推开床上的被子，用力扯平褶皱的床单，有些歉疚道：“你就坐这儿吧。”
　　王子越只好在床沿坐下，忍不住问：“你不收拾一下房间吗？”
　　“助理也有自己的工作，不能总是帮我收拾房间，再说我很快就回去了。”
　　助理不能收拾房间，你自己就不会动手吗？看来司柏志是个表演天赋满格的天才，生活技能为零的**。
　　司柏志也在床沿坐下，他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道：“你想问什么？”
　　王子越捋了捋头发，烦恼极了：“我对演戏……有些摸不着门道。”
　　闻言，司柏志眯起弯弯的眉眼，促狭道：“你不是演了个偶像剧吗？这几天剧组的姑娘都在讨论你，小狼狗。”
　　怪不得今天进组时好多妹子都很热情地来打招呼。王子越不好意思道：“那个电视剧随便演的，对演技根本没有长进。”
　　“如果你用这种心态去演戏，演技肯定不会有长进。”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王子越叹了口气：“你想说演戏不分高低贵贱，无论多么**的剧情，只要用心演，都能有所收获？”
　　司柏志心平气和地反问：“你觉得不对？”
　　.
　　他的气质十分儒雅，温和得如同风平浪静的清澈湖面，似乎永远不会着急上火。面对这么个神人，王子越忍不住说出心中的实话：
　　“你们这些大咖演员永远都这么说，每一个角色都是平等的，不管接到什么本子都会认真去演，但你们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有些A级演员，比如阮惠钧，她只拍电影，电视剧不管什么题材，碰都不碰。”
　　司柏志沉吟片刻，忽然抛出一个问题：“那你觉得电影和电视剧有什么区别？”
　　对此，王子越有自己的想法，便认真道：“电视剧只是平时的消遣，观众随便看看打发时间而已，但电影不一样。观众要专门走出家门走进影院，花钱买电影票。如果电影的质量和电视剧一样，这对于观众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情。虽然近些年，一些大投资电视剧也号称有电影的质感，但电视剧和电影的播放、叙事和表演方法都不一样。电影要求演员有更加高明精湛的演技，这也是为什么一些演员在电视里很优秀，但一上大屏幕就原形毕露的原因。”
　　司柏志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想，你也好，观众也好，现在的投资商也好，都太纠结于艺术传播的媒介载体了，为什么不专注于它传播的内容本身呢？演员的演技也是为故事本身服务的。难道因为荧幕大小的差别，哭就会变成笑，笑就会变成哭吗？”
　　王子越试探地问：“你是说，最重要的是剧情吗？”
　　“没错，说到底，电影和电视剧都是讲故事的一种方式。有些故事适合用电影来讲述，有些故事适合用电视剧、或者小说、或者音乐来讲述。重要的是这个故事能不能与受众产生情感共鸣，而不是它的屏幕有多大、时间有多长。只要你会讲故事，一个最最俗套的烂梗也能让人心潮涌动；你要是不会讲故事，无论弄出多少花头，观众也是看过就忘，你根本无法触碰他们的内心。”
　　王子越忍不住反驳他：“你说的是理论中的理想状况。但是现如今，电视剧就是大众快消的商品，唯有电影才能创造名垂青史的艺术品，这就是现实。电影演员的水平就是比电视剧演员要高。当然了，我知道国内的影视剧行业还不成熟，演员胡乱演，大家也胡乱拍。但是在电影产业发达的地方，电影和电视剧演员之间是有明显的地位鸿沟的。”
　　司柏志的神情十分认真：“是么？但电影和电视剧不都是满足观众情感需求的存在吗？难道人的情感需求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王子越被哽了一下，反驳道：“难道在你眼中，一个讲述人生悲喜、世事无常的历史正剧，和一个黏黏糊糊只知道谈恋爱的偶像剧，没有任何差别吗？”
　　司柏志从容道：“我并没有否定二者的差别，但我希望你看到，一个观众会为《乱世浮沉》落泪，也一样会为《荧屏之吻》欢笑。这两种情感本质上没有差别，都是一个观众被你的作品打动而浮现的真实反应。你觉得正剧更加高雅，我觉得谈恋爱也并不低俗。我们每个人都有渴望爱情的时候，当你我还是毛头小子时，难道不是成天就想着早恋吗？”
　　王子越有些动摇：“这……”
　　司柏志继续说道：“我不觉得演偶像剧有什么丢人的。人们常说，电影是造梦的机器，但电视剧、小说、音乐也是摆脱现实枷锁、通往美好梦境的渡船。人们强加了太多标签在艺术的形式之上，反而忽略了其中的内容。你觉得演偶像剧不值一提，但是偶像剧自有其受众群体，难道他们的喜好不值得被尊重么？不值得最佳的演员为之付出最佳的演技么？”
　　“可是，大家都说，偶像剧就是、呃、庸俗……”
　　这其实也是王子越心里一直想说的话。
　　他在《乱世浮沉》和《荧屏之吻》两个剧组都待过，工作人员给他的观感十分不一样。《乱世浮沉》剧组的气氛十分严肃，一切工作都为作品本身的质量考虑，大家还专门开会讨论剧情。当然，赵子凌这种沽名钓誉之徒和他这种浑水摸鱼走后门的除外。
　　相对来说，《荧屏之吻》的导演和演员根本没有打磨作品的心思，大家只是拿偶像剧当赚钱或者赚人气的工具，连剧本都能因为投资方不爽这种原因随意改动。这也是某种恶性循环吧。
　　“是的，大家都说偶像剧是庸俗的。但是，这个市场上充斥着庸俗作品，这说明什么？说明喜欢庸俗的人是大多数。再者而言……”
　　司柏志认真地反问。
　　“何为高雅？何为庸俗？”

16、第十六章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
　　“庸俗和高雅就是、就是……”
　　王子越捉急地抓了抓头发，司柏志对影视艺术的看法太过与众不同，乍听之下就是强词夺理，可细细一想却让人无法反驳。
　　他整理思路，努力辩解道：“确实，许多人青春期时只想着谈恋爱，但这是最最基础的情感需求，小狗小猫也会谈恋爱，这不就是庸俗么？相对的，悲剧的内核是对于人性和命运的摸索，是探讨世界的本来面目。正是因为我们拥有思考这些问题的能力，所以人类的精神才高贵于其他动物，这不就是高雅么？”
　　司柏志微微一笑：“人类总是批判其他动物，说人不能和野兽一样活着。但是，谁又赋予了人类权利去批判兽类？兽类会接受人类的这种批判么？亦或是嗤之以鼻？把自己的判断标准强加于他人之身，还擅自把别人分出个三六九等，指手画脚、评头论足，没有比这更可笑而无耻的了。”
　　王子越傻眼了：”难道你觉得人类像野兽一样活着也是可行的么？“
　　司柏志摇了摇头：”我认为大家按照自己的本心活着就好，只要合乎普世规则又不伤害到他人，为何要拘泥于种种束缚？喜欢看偶像剧的人害怕别人说他低俗，就不敢说自己喜欢看偶像剧。不喜欢看悲剧的人为了标榜品味，就撒谎说自己欣赏悲剧。何必活得如此虚假？大家都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喜好，市场就会提供各种各样的艺术作品，这才叫百花齐放。”
　　王子越长叹一声：“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
　　“我也是有感而发，不小心扯远了。”
　　司柏志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神色。
　　“这也是所谓的矛盾吧，人类太过聪慧，凭借这份智慧创造了繁荣的社会和文明。可是，人类又为其中的条条框框所束缚，失去了许多自由……比如说，我只想做一个小演员，挑选剧本可以全凭本心，不用考虑保持咖位或维持身价，可是我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因为演技好作品优秀，我成为了影帝。可是做了影帝以后，我反而不如从前那般自由自在，这就是所谓的身为名所累吧。”

　“你是真的热爱表演，才会考虑这些问题。”
　　王子越真诚地望着他，打心底里钦佩这位年轻优秀的男演员。
　　“因为你真的很喜欢演戏，所以才能演得这么好。”
　　司柏志的目光无比和煦，宛若三月春风：“你会考虑这些问题，说明你对表演也产生了兴趣。现在你知道了，热爱才是优秀的基础。那么，你要问问你自己，你喜欢演戏吗？”
　　“这……”
　　闻言，王子越不禁陷入了深思。
　　我喜欢演戏吗？
　　.
　　说实话，王子越之所以选择做演员，是因为northern lights解散了，而他的艺人合同还有三年才到期，他不甘心黯然离场，所以选择和公司一起转型。
　　没错，我是因为“不得已”才演戏的，这是王子越扪心自问获得的答案。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社会上很多人都不热爱自己从事的职业，只是把工作当做养家糊口的赚钱工具罢了。
　　能够把爱好作为职业，其实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王子越曾经拥有过这份幸运，那就是和朋友们一起玩乐队。这是他无比享受且愿意为之付出青春的事业。哪怕玩乐队赚不了几个钱，也出不了什么风头，他也无所谓，因为他从音乐里收获的快乐远比金钱更让人满足，这才是“热爱”吧。
　　那么，演戏呢？
　　我喜欢演戏吗？
　　王子越皱紧了眉头。
　　之前，无论是拍电视剧还是拍电影，王子越都把它当做任务来完成。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不得不”。
　　可是，今天看过司柏志的表演以后，那种层层递进、充满张力的演技深深触动了王子越的内心。
　　一个用自己的生命去诠释角色的演员，仿佛开辟了一个小小的世界。他精湛的演技就是连接现实与虚幻的桥梁，观众们借此进入这个微观的精神世界中，体验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人生故事。
　　这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美妙天地，每一根草茎、每一枚花瓣都浸润着丰富而细腻的人类情感。不需要优美精致的语言，也不需要耗费心神的交流，只要一个幽深的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观众就能理解演员所要传递的情感讯息。
　　——这就是戏剧的魅力，这就是天才演员的气场。
　　你的欢笑让我欢笑，你的哭泣让我哭泣。
　　你走过的每一步，都有我的足印。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的声音。
　　你变成了角色，而我，变成了你。
　　.
　　“我也能做到吗？”
　　王子越心中萌发了一颗嫩绿的小芽。
　　它会长成花草吗？亦或是树木？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一颗小小的尖芽轻轻搔刮着他的心。
　　它让他全身热血沸腾，想要甩开胳膊拼命奔跑。
　　“我想要成为像他那样的演员吗？”
　　兴奋、冲动、跃跃欲试，又有些许犹疑、止步不前……种种矛盾情绪混杂在一起，这就是王子越现在的心理状态。
　　“我能够成为像他那样的演员吗？”
　　王子越隐隐约约生出一种预感，他正面临一个无比重要的人生决定。踏出这一步后，整个人的心境和人生方向都会变得截然不同。

因此，这个年轻人开始审慎地审视内心，不愿意仓促地做出如此重要的决定。
　　这不是优柔寡断，因为不同性格的人在面对重要抉择时会有不同表现，所以人们会说性格决定命运。
　　比如，如果拿这个问题去问申为奇，他肯定不会如此纠结，而是理所当然道：“我喜欢演戏啊，因为我喜欢所有人都看着我的感觉。”
　　虽然这是个简单粗暴的答案，但申为奇的性格就是如此直率。他拥有一种野兽般的本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义无反顾地奔向这个方向，不会后悔，也不会迟疑。这也是一种天赋。
　　世界上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人呢，既有司柏志这样心思深沉的天才，也有申为奇这样自信满满的青年。
　　.
　　“你在笑。”
　　司柏志忽然开口，打破了屋内的沉静。
　　“嗯？”
　　王子越回过神来，这才察觉自己的嘴角竟上扬着，微笑的弧度愉快又轻松。
　　司柏志凑近一点，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想到什么好事了吗？”
　　王子越惊诧地捂住嘴：“算、算是好事吧。”
　　奇怪，怎么突然想到大娃了？
　　他摇摇脑袋，站起身感激道：“谢谢你，我回去再好好想想。”
　　“嗯。”
　　司柏志儒雅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的微笑，默默目送王子越离开房间。
　　.
　　第二天便要拍秦闻源的独角戏。
　　王子越一大早去化妆室做造型。剧组给秦闻源准备的服装是三件套格子西装，这一套的款式比少年时期更为稳重内敛。
　　造型师把王子越的棕毛染回黑色，精心打理出不修边幅的凌乱感觉。王子越本以为今天可能需要做特效妆，比如加点皱纹、胡子什么的。但造型师却说没有必要。因为秦闻源是从少年变成青年，外貌差异不大。硬是加特效妆反而会让观众出戏，无法关注剧情本身。
　　就像无实物表演一样，王子越现在要用年轻的脸庞去演因饱经风霜的倦怠感。
　　唉，特效不够，靠演技凑啊！
　　令新人演员更加紧张的是，因为这是全片最后一场戏，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来了片场，副导演和制片人他们都围在郭学德身边。
　　见王子越过来，郭学德认真地问他准备得如何。
　　王子越沉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郭学德指导他如何走位以后，便一声令下直接开拍。

场记板打响后，王子越从画面最远处快步走来。
　　青石板路上铺着轨道，摄影师操纵摄影机沿着轨道缓缓滑过，在演员前方两三米处捕捉正面特写镜头。
　　今天天气不错，天空蔚蓝，日光柔和。
　　秦家宅邸的青灰色长墙绵延数百米，古朴厚重的大门虚虚掩着，张牙舞爪的石狮端坐在门口，逼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王子越走得很快，显得十分焦急。但是因为舟车劳顿，他瘦削的身形有些跌跌撞撞，仿佛随时就会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春风吹拂起青年凌乱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
　　王子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在摇摇晃晃的视线中央，秦家大门越来越近，他清澈的双眼升起了一层水雾，那是喜不自禁的泪水。
　　回家，回家……
　　王子越胸腔中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不由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来到大门前。
　　沉重的大门被一把推开，他高声唤道：“叔叔、婶婶，我回来了！”
　　门内一片沉静，廊下空无一人。
　　王子越愣了愣，慢慢走入院内。
　　庭院里种植的老石榴树显出枯死的征兆，树冠覆着一层灰败的泥屑。清风吹过，每一片树叶都簌簌发抖，仿佛被投入石子的一潭死水。
　　“管家！老丁！”
　　“叔叔——”
　　“人呢？人都上哪儿去了？”
　　王子越一边走，一边喊，喊到嗓子都哑了，始终未有人回答。
　　他喘着粗气儿返回门口，一屁股坐在坚硬的门槛上。
　　一位副导演客串了小镇居民，他慢吞吞地走过门前，王子越忙起身喊住他：“喂，你知不知道这家人去哪儿了？”
　　“秦、秦少爷？”
　　男人费劲地认出他，大惊失色。
　　“你还活着？！”
　　“你说的什么话？咒我死吗？”
　　王子越实在太过疲倦，懒得跟他计较，又问了一遍：“他们去哪儿了？”
　　男人震惊地看着他，仿佛他是来自阴间的亡灵。片刻后，他怯怯道：“死的死，跑的跑，秦家早就没人了……”
　　王子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被劈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你说什么？”
　　男人嗫嚅道：“秦少爷，你回来的太晚了。”
　　“你说什么？”
　　王子越冲上去拼命摇他的肩膀。
　　“谁死了？谁又跑了？跑去哪儿了？你说啊！”
　　男人吓了一跳，一把将王子越推倒在地，脚步匆匆地离开。
　　“秦少爷也疯了！这家子人真是作孽……”
　　谁、谁疯了？
　　王子越躺在地上，怔楞地看着路人的背影。随着他的离开，周围的空气骤然被抽离，灵魂感到溺水般的痛苦窒息，心脏传来一阵钝痛……
　　他双眼泛红，挣扎着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进家门。
　　“叔叔，叔叔，我回来了！你要我回来的，现在我回来了！你呢？你在哪里啊？！”
　　四下一片寂静，无论他多么撕心裂肺地喊叫，不会有人回答他。
　　“叔叔，你快回来啊……”
　　王子越慢慢跪在庭院内，双手颤抖着捂住脸庞。
　　“我走不动了，没有力气去找你了……你去了哪儿？快回来吧？我走不动了，我真的走不动了……”
　　摄影师扛着镜头慢慢后退，画面中央，萧瑟冷清的庭院中跪着一个绝望的背影。
　　镜头拉远上移，大门缓缓掩上，镌刻着“秦府”二字的门匾进入画面，那字体端肃又优美，仿佛正在诉说一段为历史所遗忘的悲伤故事……

“CUT。”
　　王子越擦了擦哭得发干的眼睛，高度紧张的心脏在胸膛里砰砰乱跳。
　　郭导他们正在看视频回放，王子越走过去，客串路人的副导演李祎道：“秦闻源演得挺好，该出的效果都出了。”
　　郭学德把两枚玉球装回衣兜，右手不断地抚摸着下巴，表情很是复杂。人群中还有司柏志。今天，影帝脱掉长袍穿回了私服，像是大学中文系老师，气度儒雅又内敛。没想到他也来片场围观杀青戏。
　　郭导抬头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司柏志想了想，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无功无过。”
　　“唉。”郭学德挠了挠花白的头发，“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子越战战兢兢问：“出什么问题了吗？”
　　“就是情绪不对。”郭学德伸出手摁住回放键，视频迅速回调退到最开始。再摁下播放键，屏幕里，王子越从青石板路的尽头走来。
　　他脚步忙乱，浑身散发着竭尽全力的虚脱感。但他的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随着家门的靠近，那快乐的情绪仿佛能穿透屏幕传递给观众。
　　李祎道：“这段演得挺好的呀。本来就是要表演秦闻源的大喜至大悲，这一开头的大喜不是有了吗？”
　　“不是大喜至大悲。”郭学德立即出言否认。
　　出于从业多年的直觉和艺术敏锐感，他感察觉到深深的违和。可究竟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清楚。脑海中有一丝隐隐约约的灵感，每一回伸手想要抓住，灵感却似流水从指缝间灵巧溜走，叫人捶胸顿足、好不焦心。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固执道：“我觉得这个情绪不对。秦闻源回家的时候会这么开心吗？这不正常，秦闻源的心理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王子越忍不住反驳：“可是剧本根本没有写秦闻源经历了什么，我们只知道他少小离家，一心想回故乡。现在他终于回了家，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郭学德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你再好好想一想，我觉得他回家时的情绪应该是悲伤的。这段戏不是大喜至大悲，反而是大悲至平静——不，秦闻源最后应当是大彻大悟，这才是他的心境，也符合我们电影的主旨。”
　　“大彻大悟？”
　　王子越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闻源历经千辛万苦回了家，结果一家人死的死、疯的疯，他还能大彻大悟？他这是去法国留学还是去西天取经？
　　王子越表情复杂地看着郭导，他能揣测出郭学德现在的心情。这位老艺术家可能是想通过结尾独角戏把整个电影的哲学水平都提高一个层次。可是，如果电影前段的情绪铺垫不够，人物的心境转折会显得十分突兀。不但不能让观众理解角色的行为，还会让他们觉得电影在强行灌鸡汤。
　　司柏志出言指点：“王子越，你要代入成角色本身来思考问题，而不是用外人的眼光揣测他的心理。”
　　我已经很代入了啊，还要怎么代入呢？王子越实在理解不了两位前辈的话语，不自觉地开始着急上火。难道他愚蠢到连大白话都听不懂了吗？
　　有人建议：“要不再拍一条？”
　　郭学德果断否决：“不行，再来一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反而消耗演员的情绪。大家先休息二十分钟。秦闻源，你去院子里转转，好好组织一下情绪，想想我说的话。”
　　“……”
　　王子越只好听从导演的指导，穿着戏服走进秦家大院。

第十七章 我是要成为影帝的男人！ ...
　　秦家大院是典型的晚清民居，若是无视其中各类摄影器材和错综复杂的电线网，还是别有一番古典风韵。
　　王子越在庭院内来回徘徊，怎么也无法揣测出郭导的心思。
　　刚刚那一条戏，他自认为已经贡献出最佳演技，但郭学德还是不满意，甚至连“大喜至大悲”这个基本的演绎思路都给否了。
　　从悲伤变为大彻大悟吗？实在搞不懂为什么。
　　工作人员们都在院外休息，古朴庭院一时沉静如水，石榴树的枝头时不时簌簌摇摆，愈发显得环境无比幽静。
　　无人的廊下，一张躺椅孤零零地摆放在石榴树前。
　　王子越走过去，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摇椅。藤椅开始慢慢摇晃，宛若顺水漂流的兰舟。
　　望着衰败枯萎的石榴树，他的心里愈发焦灼。
　　——我是不是不适合演戏？
　　工作进度一筹不展时，一些消极想法都冒了出来。
　　不行，都还没有尝试呢，怎么能先认输？
　　王子越给自己加油打气，这样弱小的我还如何守护雅典娜！
　　他闭上眼睛，微风轻轻吹拂脸颊，略微抚平了急躁的心情。
　　影帝也给了建议，说是要代入成角色本身思考问题。他干脆把心一横，反正郭导都说了，我演什么都是在演自己，那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现在不是秦闻源回家，而是我王子越回家。我在外面受尽了委屈和痛苦，我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从海外回到故乡。此时此刻，家门就在我的眼前，我会是什么心情？
　　王子越闭上眼睛，沉心静气，苦苦思索，眉头紧紧皱在一处。
　　为什么是悲伤？为什么我回了家反而会伤心难过？
　　秦闻源到底经历了什么？
　　.
　　王子越开始回忆第一场戏。
　　那时，他在书房里与叔叔据理力争。他说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做我叔叔，我可以自食其力，我就是要出国。
　　叔叔呢？
　　叔叔说了什么？
　　叔叔说你去吧，但你一定要回家。
　　然后呢？
　　然后，秦家为他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践行宴，他坐在叔叔身边，给族里的长辈挨个儿敬酒。那时，他是多么春风得意，对未来充满了无尽的热忱和希望。
　　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回家了。
　　很多年以后，带着满身的伤痕和一颗死去的心，他回家了。
　　他已不再年轻，对未来失去了全部的热情，宛若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故乡的道路中。
　　那时的他，心情会是……
　　——原来如此！
　　王子越猛地坐起身，摇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原来郭导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