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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地坐在棋盘前,晨昏的界限已经不甚分明,模糊得就连光阴的脚印也填满了空白。
终于起身,站立,转身。室内依旧是有些喧闹。
记得他也是喜欢喧闹的,所以习惯性地就融入了他制造的喧闹中,并没有任何不适。
惟独在他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笑,可以肆无忌惮地争论,可以肆无忌惮地开心起来。
是开心,不是高兴。有差别么?我想是有的。
不知从哪里听来:高兴,只是情绪的提升;开心,却是情绪的扩展。
扩展开来的海域,任凭思念封进透明的漂流瓶,随着时光的飞逝起伏跌宕。
只是再没一个人。提升和扩展,是多么谐和的咬合,又是多么剧烈的对比。
只是再没一个人。从此,好像回到原点。独来独往,寂寞依旧。
“塔矢老师,要走了么?”有人见到自己出来便亲切地问。
只是点点头。礼貌性的。谦和。有礼。已经没有心情去开口说一字,哪怕仅仅是敷衍。
就算是“小老师”的称谓变成了“塔矢老师”,哪怕已经取得三个重要头衔,成为日本棋坛第一人。
记忆中那个笑得肆无忌惮的少年,却印证了这些时光的逝去已经无可挽回。
“塔矢老师,今年也一定要守住头衔啊。如果老师也去参加本因坊,拿下头衔也一定不在话下。”
冷然。久久才缓缓抬头:“我不会去参加本因坊的,这是我的原则。”
“……”无顾身后沉寂得压抑的气氛,我仰头走出了门槛。
门外,是倦怠阴天,阳光也宛如嵌在了狭窄而又局限的美好之中,没有因由地定格。
“我一定会拿下本因坊的,塔矢,你看好了。”记忆里他坚定得让我诧异的表情始终凝聚在光芒中。
耀眼得不甚清晰。却又持久得令人铭记。
尽管很早就明了他对本因坊的执着。这执着仿佛已经无时无刻不倒映在他的眸光中。
凝结在他的棋局中。溶解在他的言语中。甚至,铭刻在他的灵魂里。
七年前,他才初次拿到了本因坊的挑战权,距闪光的梦想,仅仅一步之遥。
我也是那么坚定地相信他会一直这么坚定地走下去,直到,摸到那闪烁的光亮。
“塔矢,如果我拿到本因坊,我就告诉你我的一切秘密。”他在走进棋室前那么跟我说。
我在乎你的秘密吗?当初,也许是。现在呢?如果去掉秘密,你还是你吧,还是和我一起的进藤光。
也许。并不在乎的。不在乎那天的到来,你亲口和我说。
可是那一天还有吗?有吗?你决绝地离去,抛下了所有,其中有梦想,有执着。
曾经以为的永恒,却被抛弃了;曾经以为的坚持,却被放下了。
你的执着呢?你的骄傲呢?你亲口对我说“终于可以告诉你一切”的那天呢?
还是,你有了其它更为执着的梦想?你渐去渐远的影子被黄昏落日拉得好长,却没有告诉我答案。
真的。在我心里,你才是本因坊。所以我不再去触碰,或者是不想。
尽管可笑。还是很想,很期待着,你回来拿到它。
然后笑着对我说:“塔矢,我把一切告诉你。”是你的一切。也是你。
K
游荡在喧闹的街头,只是一个平凡得不用再去记忆的日子,所有的人,都在按照既定的轨迹匆匆行走。
街旁的樱花树,也已经开放许久了,有的已经衰败零落,纷飞的落红,撒在肩头,满满的嫣红。
你们在期待什么?尽管凋零了,毕竟曾经绽放过;尽管褪色了,毕竟曾经辉煌过。
你们在期待什么?是旧年明媚的赏花祭,还是来年似锦的花期?
粉红、嫣红、殷红、朱红、浅红、玫红、砂红……单调的红,竟然也有如此缤纷的色彩。
就像是回忆中似明似暗的梦境,就像是梦境里忽隐忽现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