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知，北宋何以亡国？
【开封是北宋旧都，却奈何金兵南下，汉家王朝从此一蹶不振。崖山以后无中国，到如今剃发易服，又有哪一桩不是血海深仇。此中辛酸，大概只有汉人站在这里能尝尽。我若是死在了京城，只怕这一身胡装，无脸面去见祖宗。却奈何，终归是身不由己。】

三冗之策，重文轻武。
【说及北宋，不免是扼腕叹息，富丽中原却是不堪一击，而后南宋偏安一隅，一味地退让终究换不来百年国祚，气数尽了，只有亡国的份。却不知他突兀问此是为何意？毕竟灭北宋的金人，乃是女真族，是满洲人的祖先。】
几番变法皆无疾而终，反而搅扰的朝野不安，奸佞趁虚而入，岂有不亡之理。

这不过是其一。
【河南地处中原腹地，一片平原无险可守，此战国之世，韩能列于七雄却始终不能比肩另外六国称霸一时的缘故。国都受兵戈胁迫，时刻有倾覆之危，便是李牧白起这样的名将，如何守得住。遑论北宋一朝了。】
殿下有心料理潜在之患，就该知道，中原腹地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正是骑兵胜场。

【闻声默然，这一茬，却是始料未及。再仔细揣摩，竟然是大有道理。开封四周无险可守，步兵列阵如何挡得住北方骑兵，遑论宋军战力低下。空有殉国豪情实在无用。那再换个角度说，既然一马平川，那一旦黄河溃坝，这大水一发，岂不是沿岸都将沦为泽国，届时无家可归之人，将有百万之众。背后突然抖起一个激灵。这要垮了，逃命都来不及。】
于是，水火无情，一旦发了水患，两岸灾情将无可估量？

殿下明锐，能举一反三。
【言外之意他已经揣摩出来，那再往下说就简单多了。如果这两年雨季客气，差强能保两岸无虞。可是如果老天爷不给面子，这堤坝越垒越高，一旦出事，也就越发不可收拾。我从不小看天灾。】
霍某再问，前明崇祯诛阉党，正朝纲，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何以未能逃亡国之运？

诛杀忠良猜忌臣工，自毁长城。
【说及前明，事情仿佛未远，却足为后来人之诫。偏首看他神色，指点江山大抵就是这样模样。器局眼界，看事深邃，确实不是我能比得上的。我之所见，都是腐儒教的老生常谈，想来这话他也听不入耳，自己说完也笑了。】
师傅就这么教我的，袁崇焕，贺人龙，死的都冤。

殿下学的是治国之策嘛。
【至于能不能治国，那只有天知道。负手沿岸踱了两步，这奔腾东去的大河，让人爱之，恨之。其实它本就该是天险，却挡不住女真人，也挡不住蒙古人。也没挡住满洲人。所以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又有道理。】
崇祯年间天灾频发，国库空虚，各级官吏层层盘剥，才有民不聊生。若是少些天灾，他或许还能有一点喘息的机会。同理，农为国本，天灾一旦伤农，后果将不堪设想。

水旱不由人，哪一样不是伤农。只是中原腹地人口密集，一旦有失，后果更为严重。
【他话入耳，再论兴亡可以算是另辟蹊径了。听来咋舌，但不得不说确实有道理。所以河南水患，还是要赶在成患之前治理。可是如何下手，这主意不好拿。】
也不能将这百万黎民的安泰寄托于不发天灾，是而治河之事，必须抓紧了。

殿下能心系民生，便是百姓之福了。
【话说到这儿，他也算会意的清楚，自己本该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看着两岸千里沃野，说不心疼那是假的。若是因为水灾毁了这些良田，那就是中原之地的灭顶之灾了，满人大可退回关外老家去，我们汉人还能去哪儿。】
治河乃是大事，如今数来真正能算成功的，除了大禹便是王景了，王景治河，保两岸八百年无虞，可为殿下仿效。

王景治河，千年无患。我也有所耳闻。
【心头大动，却深知身边没有良才。当初修白浮堰疏通惠河，正是因为身边没有高人才白白走了许多弯路。如今治河更是大事，如果没有能够总揽全局的大才，只靠自己一个力不从心就要出大事儿了。】
那先生看，这治河之业，如何着手为好？

肉食者谋之。
【难得展颜，笑应一句。我不过是摊陈利害，至于如何下手，这本就是我的外行事，更何况布衣白身，心有余而力不足。随他此来，只是让他能将心思，放在这些攸关民生之事上，皇子间手足相残兄弟阋墙，不值得我为他谋这样的百年大业。】
霍某只能说，赶早不赶晚。

先生为我勾勒大局，我已经不胜感激，待我回京，必将此事提上日程。
【他说这么多，也算仁至义尽，再多的是自己该操心的事儿，而不是他。他本贯咸宁，就算黄河把这儿淹了，也和他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如今危局也不是一两年间，看到的人也不止他一个了，他能说出来，就已经够了。】
待回程之时，想请先生再陪我到鲁西走一趟，去看看位山引黄渠。

可。
【说及回程，似又遥远。既然决定再回京城，往后在陕在京，都绕不开他。又同他说些治河典故，俄尔风起，身子骨本就疲乏，隐隐有风寒之兆，遂同回驿馆，又延郎中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