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小说吧 关注:21,806贴子:226,798
  • 4回复贴,共1

【自荐 古言】女强 小虐 宅斗 ~《臣妾与匪,行关山》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外貌庸劣的庶女傅如灵终于要翻身了!但是翻身仗不好打,在嫁到堂堂镇南王府的路上,她居然被好色的番匪给抢了!而且,这番匪刚好和傅如灵有着血海深仇的变态苦主兰泽……好吧,如果这一切不被发现,事情或许不会变得更糟?但是所谓倒霉倒到家,当所有的秘密都被揭穿,复杂的官场阴谋又不露痕迹地从天而降,事情将会乱成何等模样呢?
俺写的,磨铁网址在此,请大神们赐教!orz
http://mm.motie.com/book/98394


IP属地:北京1楼2017-09-19 10:59回复
    第一章 出嫁
    三月里川边的太阳拨开了萦绕已久的水雾。
    但我的闺房里还是黑的。我马厩那么大的闺房朝西,因为挨着茅厕地势太低,闺房的地面儿上返着潮气。
    我朝着东边的石灰墙端坐在闺房中,嫡母站在我身旁,看着我将首饰盒里的莲花金八件头饰一支一支地带到头上。
    我插到第六支莲花金钗的时候,嫡母笑了,露出嘴边的两个小酒窝:
    “如灵,你命薄脖子细,太重的东西命里没有就不要带了,当心闪了头。”
    我略略欠身向嫡母款款施礼,又飞也似地坐回凳子上,一手一个将另两支流苏金发钗都戴到头上:
    “如灵闪了头不怕的,就怕如灵一出嫁,有人被闪瞎了眼。”
    嫡母嘴角抽动了两下。
    这时我的贴身丫鬟小环小碎步跑进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二夫人非要送你到都江堰,结果把老爷脸抓了!”
    二夫人是我娘。虽然她入府比我嫡母还早三年,并且在第二年上生了我,但最终没能转正。虽然她是只是我爹的妾室,但又经常把我爹的脸抓破。
    嫡母闻言,眉头轻微地颦了两颦,冷笑道:
    “猫生猫狗生狗,什么货色生什么货。”
    说罢提着裙子,踩着小脚一拐一拐地出去了。嫡母的两个丫鬟跟在后头,一个刚走进院里,扭头冲我“呸”了一下。
    我伸着脖子望着嫡母出去,立即给小环使了个眼色。小环扶着我快步走到前厅。我乜了墙上挂的李唐《采薇图》一眼,小环立刻踩着凳子爬上去摘下了画,并稚声稚气地道:
    “谢老爷夫人赏陪嫁!”
    我又看了一眼香几上的官汝窑春瓶,小环立刻又去抱起春瓶。
    “谢老爷夫人赏陪嫁!”
    这当口,我娘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了进来,满头都是汗,脑袋上的发髻也歪了。
    我的母亲已经不年轻了,昂贵的玉簪粉再也扑不住她眼睛边的鱼尾纹。但她的丹凤眼仍然像一潭明亮的湖水,向上勾起的嘴角似是含着悲伤的笑靥。
    我看见亲娘,闷闷地哽咽了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我娘一把将我扶起来,骂道:
    “那个老不死的不让我去送你。如灵啊,傅如蕙娘家可是青海的副总兵,为娘只有你一个女儿,娘怕你死在路上……”
    我抱住我娘的腿,我娘弯腰抱住我的背,我俩都哭起来。
    我不是因为怕自己死在路上才哭。我是担心我离开了王府,我娘会死在府里。
    吉时已到,我站在府衙的正门前。
    十九年了,我从没在这里如此落落大方地看看我的家。
    我面前是一座硕大的灰泥浇筑衙楼,楼上挂着一块金边黑面的牌匾:
    松潘总兵府。
    这四个字是名震天下的川边王爷陈志椽亲手提就的,以此嘉奖松潘总兵府在三年前修罗战场般的松潘之战里立下的奇功。
    我忽然热血翻腾。
    这时候鞭炮与锣鼓声响了。
    一身绣凤凰的朱红褙子,长裙、绣鞋、盖头上闪着满满的昂贵金线,我转过身,看见八丈高石青台阶上雪片般散落着鞭炮碎片儿。四周乱糟糟的丫鬟、婆子、小厮、侍卫外加一应配设,再兼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松潘的百姓们今日放假一天前来观看这场盛大的婚事,总兵府四周的房檐上都坐满了人。
    这时候,突然听到一个老人道:
    “这是傅家大小姐噻?老汉儿记得清楚,当年不是给镇南王爷指的傅家嫡小姐噻?”
    另一个人道:
    “嫡小姐个啥子呦,你老记错,当年指的就是大小姐。”
    我正听着,一个雨点溅在了我的绣鞋上。队伍中的乐手、护卫同时抬头看,彩云万丈的天空中下起了太阳雨。
    站在嫡母身边的妹妹个子不高,但长着一对撩人的大眼睛。此刻她正用手绢擦着自己的脸:
    “昨日三个堪舆先生都说今日大吉,必然天气晴朗,怎么竟下了这么大的雨?难道是婚嫁不吉,要有血光之灾?”
    放在往日我必定反唇相讥,但一则我颇理解佳婿被抢的心情,二来不知为何此刻我心里怦怦乱跳,仿佛总感觉有什么事不大对路,因此顶着雨站在地面上,啥都没说。
    这时候傅如蕙的侍女拿来了油纸伞,把伞往傅如蕙的面前伸过去,准备打开伞为我美丽的妹妹挡雨。
    我看见雨伞来了,顺势便往前踉跄了一下,一把按住了傅如蕙侍女手里的油纸伞把儿。随着“啪”的一声响,油纸伞头直接扎进了傅如蕙前面的小水坑,傅如蕙哼了一声,硬生生忍住了尖叫。我弯着腰按着伞,和傅如蕙同时低头看。我的白袖口上溅了一个小泥点,而傅如蕙一身新赶的翠绿衣服上则出现了一大大片长圆形的泥污。
    嫡母脸色看看傅如蕙又看看我,脸色由白变紫,又由紫转黄。
    有啥办法呢?事已至此,两边的梁子都结下了,即便我再给傅如蕙母女跪下磕头也不能化解仇怨。待我到了镇南王府立下脚跟,我娘亲自然就能安度余生了。
    见刚刚躲回茶馆、面馆屋檐下的百姓们又冒雨挤过来看热闹,场面有失控趋势,父亲立刻催促我上车。
    我父亲个头魁伟,脸上几道鲜明的横肉,但是胡子都白了,头发稀疏得像西瓜果盘里扎的牙签。当下他是个炙手可热的边疆总兵,这里面自有我的功劳。
    我最后回头看了看松潘总兵府,又看了看地面上异常清洁、仿佛所有血腥事件都未曾发生过的松潘城,终于福了一福,由嫡母盖上缂丝盖头,被丫鬟小环搀扶,莲步登上了两称车马。
    我刚上马车,我父亲忽然一把掀起了缎面车帘,沉声道:
    “我傅家三世效忠镇南王府,如今老夫别无他求,愿你存忠心抱死志,一心事主,不要败坏我傅家三世英明才好!”
    我低下头,仿佛回到了八九岁的时节。
    我小声回答:
    “是,父亲。”
    马车在淋淋的边塞细雨和百姓艳羡的目光之中缓缓而去。我听见我娘的哭喊声,依然面朝东南,再不回头。
    不得不说,这出嫁的情境实在有点异常,搞得我开导都得不断开导自己要开心一点,要一直笑到成都。
    我确实该开心嘛。作为松潘总兵傅尧的庶出女儿,我不受父亲宠爱,相貌庸庸碌碌,却能够嫁给我的梦中情郎,年仅25岁已然雄踞一方的镇南王陈志椽,这实在堪称一项奇迹。
    更何况,如今这一切,都是凭我十年经营换来的。
    为了这一日,我已经付出太多了。


    IP属地:北京2楼2017-09-19 11:00
    回复
      刚到维玉,我心情又不好了。
      不为别的,只因维玉乃是番匪兰泽的地盘。
      如果川边有多民族八卦榜之类的玩意儿,兰泽一定能多月蝉联头名。
      此人本是黑水箭霍番部先王达洛则的幼子,自落草为寇,三年中劫持商旅骚扰边关,被开膛破肚斩首分尸的汉商汉贾汉兵数以千计。除此以外,兰泽还对抢夺凌辱妇女充满激情。番人野蛮未化,传说不少妇女遭遇了兰泽部众多番贼的轮番羞辱。
      近来我多次听闻,川边村落中的女子对兰泽怕得无以言表。闻得兰泽到来,多有村落妇人立刻投河上吊,更有家中男子因为害怕亲眷遭到番羞辱,动手将自家妻女杀死,其情境异常凄惨。
      乱成这模样,总兵府也曾多次出兵围剿,然而番人善于在险峻地势中迂回,因此终于徒劳无功。
      其实总兵府想要治死兰泽,并不单单因为其欺凌边民不断,更是因为兰泽与我傅家有着血海深仇。
      如今我走在兰泽的地盘上,却不敢想象身为总兵府小姐的我一旦落在对方手中,将会面对怎样凄惨的处境。
      能够一死怕是已经侥幸。作为未入门的王爷侧妃,万一我遭遇番匪凌辱,不但自己的前途完蛋,总兵府的名誉也会掉进旱厕粪坑里。
      幸好父亲早就虑到了这一层,因此本次送亲虽然跟随仆妇不多,但重甲军士却多达三百,想来兰泽等人不敢轻举妄动。
      我趴在马车的木窗上,默默望着天上翱翔的雄鹰。画眉鸟儿喳喳叫,春日的高原日头刺目而暖融融。
      正犯困,一阵听不懂的呼啸声忽然自旷野四周传来。
      什么情况?难道有劫道的?!
      怎么会这么倒霉……不会是兰泽吧?
      我快速将木窗打开一个缝,只见紧跟马车的李副参将骑在马上手里举着长剑,表情惊愕:
      “是哪路人?保护——”
      话还没说完,一支箭“嗖”地飞过来,不偏不倚扎进了他的喉咙。
      李副参将嘴里发出了“咯咯”两声怪响,“嗵”地从马背上栽到了地上。再看四周,旷野中仍然不见一个人影。
      一时间四周的兵士纷纷拔出刀四下乱看,婚队一时乱起来,但没一个人说一句整话。
      第二章 遇匪
      我脑袋上冒汗,高声喊道:
      “分两路,马车先走——”
      正在这关头,无数支羽箭如同奔袭的飞鸟,自碧蓝的天空中急速落下。我猛超前扑倒在地抱住头,几只羽箭已经撕破了锦缎窗挡,“砰砰砰”地没入了樟木的厚车板中。羽箭的箭尾包了火绒,上面找着火。士兵们骑的马匹见火受惊,纷纷嘶叫着向四周跑去。
      “嗡”的一声,我头都炸了。
      一旦送亲队伍的马匹跑散,三百多人的战斗力根本不及数十人,到时候大家必死无疑了!
      此刻四下大乱,马蹄声、呼啸声、尖叫声、剑与马刀的碰撞声、金属没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小环年纪还小,固然在家宅中见惯争斗,此刻还是趴在地上抖得起不来。我匍匐到马车前面打起前帘,却惊见车夫已经睁着眼歪倒在了木杠上头,腰上露出半支羽箭。
      我往右看,一个粗使的小丫头一边哭一边在草地上往前爬。这时一匹汉军所骑的黑马受惊冲过来,一蹄正踢在小丫头的太阳穴上。小丫头眼睛往上翻了几翻,耳朵里淌出了黄白的东西,很快就不动了。
      我往左看,一个穿着马靴长袍、披头散发的番子正打马追着一个汉兵,两人从我的马车前飞驰过去。番子大声笑着提起马刀一刀劈下,一根小臂在天空中画出个弧线,从我脑袋顶飞过去,甩了我一眼睛血。
      ……行事惊人手段残暴,必然是兰泽无疑了。
      真是背字儿走到家。
      我立刻倒着爬了回来,双手把头上的首饰一把全撸下,大声冲小环道:
      “脱我衣服!快!”
      小环闭着眼睛爬上来,颤颤巍巍地脱掉了我的洋红长襦裙。正抬手来摘我的海珠耳环,小环忽然一震,像是惊呆了,又像是要打嗝。
      我和小环你瞧着我我瞧着你,谁都不说话。
      片刻后,小环睁着眼张着嘴直挺仰在车板上,胸前露出一枚箭头。
      我摊坐在地上,双手捂住嘴,终于没哭出声。小环今年才十五岁,跟我已经八年了。由于不幸跟了我这么个主子,这八年里她日日浴血奋战,没消停过一天。
      如今她就这么死了。
      但对于行走川边草原的女人来说,死了一了百了,活着才是麻烦!
      马车外的时间像是穿越回了三千多年前的上古。那时川边山是远山,水是浚水,人们不相信头脑与道德,只信仰锋利的武器、指甲和牙齿,不热爱绸缎、醇酒与爵位,只狂热地追捧食物和同类的脑袋。
      胜者开疆拓土,繁育,宣扬自己的文明。败者马革裹尸,背井离乡,焚烧自己的历史,被其他部族融合。
      扑梭梭的声音在旷野里回荡着。是军士肉被切割被刺穿,及跌落马背血肉着地的声音。
      ……沙场终于安静了。
      窗外有人大声喊着番话。忽然之间,一倒刺眼的光芒照进香樟木马车里,帘子缝中伸进一个黑乎乎的番人脑袋。
      我一身丫鬟装束、扎着双髻瞅了他一眼,他也瞅了我一眼。
      我将脑袋转向穿着红色长襦倒在马车前面的小环,放声大哭起来:
      “我们小姐,她中箭了!”
      那壮年番子直接伸手把小环的尸体扯了下去,听了听小环心跳,摊手对着旁边一个缠着黑丝绒的年轻番子叽里咕噜。年轻的番子整个人匍匐在地,把耳朵放在小环心口上听了半晌,站起身来耸了耸肩,飞起一脚踢在了小环的腰眼上。
      随着“空”的一声巨响,小环的肋骨硬生生憋进去了一大块。其他几个番子狂笑着来摘小环头上的金钗,又扯小环身上的衣服,随着“莎莎”几声崔响,小环躺在地上已经近乎全裸。
      这是对汉家女子的莫大羞辱。
      如果刚才被射死的是我会怎么样?
      折腾得差不多了,几个人不再搭理小环,齐齐转头来看我。我吓得一个机灵,腿都抽筋了。
      只见最先打帘的壮年番子嘿嘿笑了一下,骑上马溜达到马车前,弯腰探身就来抓我。我立刻朝后躲,他的手只碰到了我的袖子。
      马车外头,一个三十多的婆子正被两个番子扯着头发在地上乱拖。婆子尖叫着不断挣扎,一口子咬在一个中年番子的手腕上。番子吃疼松了手,婆子终于挣脱,瞪着眼睛朝我呆的马车疾冲,似乎像是要来投奔我。
      我目瞪口呆。
      就在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在马车里回荡开来,车板震了两震。
      两个番子将婆子拖走,我看见她的右脑壳都撞扁了一块,灰白的脑浆子在地上淌了弯曲曲的一行。
      番人野蛮残暴,如同**,因此连一个有夫婿有孩儿的婆子都不乐意遭到番人的玷污。
      但我的人生刚刚要苦尽甘来,我娘还在等着我的好消息,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这档口上,马车外的另外四五个番子已经骑上马挤过来,把马车前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头上盘着黑丝绒的年轻番子把头伸进来看了我一眼,吹了声口哨。随后几个番子同时取出带鞘的马刀来戳我肚子上的肉,一边戳一边齐声唱着旋律豪迈但是内容不明的歌。
      我右手抓起首饰盒里的胭脂、香粉不断朝番子们的脸上丢,左手则在袖子里紧紧抓着匕首。忽然之间,盘着黑丝绒的年轻番子猛地探身进来扯住了我的右脚腕,大笑着将我往外拖。
      眼见事情不好,我狂叫一声挽了个剑花,非常潇洒地将匕首亮出来,试图表现一下我的贞烈之志。几乎就在同一瞬间,黑丝绒年轻番子猛地一拉我脚腕,我后脑勺立刻重重撞在了马车后底板上,匕首也“铛啷啷”地脱了手。
      可能是因为磕重了,我整个人有点迷茫,躺在马车上翻腾了半天也没起来。
      这下番子们全都不说话了。
      年轻的番子也不说话了,似乎有点不大高兴。过了片刻,年轻的番子说句了什么,其他几个番子都打马走开了。他抱着胳膊看了我一会,跳下马弯下腰,将我从马车里横抱了下来,肚子朝下丢在了他的马上。
      我忍着后脑勺疼,劝告了自己二十多遍不要多想,暂且逡巡观望,再图后报。
      我想,这年轻的黑丝绒番子大概是个番乘长之类的玩意。方才他帮我打发了其他番子,或许对我有点意思,而且看起来颇单纯。说不定我能靠他曲线救国过这一劫。
      我胡思乱想的档口,两个番子将赤裸的小环与数十个婆子、丫鬟、汉兵、参将、副参将的尸首排在一起,并在尸身上点起了火。
      在恶臭的浓烟中,番匪们将我陪嫁的二十多个箱子抬下来捆扎在三辆马车上。
      我望着一个时辰前还风光无限的送亲队伍残害,“呜呜”地哭了起来。
      年轻的番子翻身骑上我趴的马,用口音浓重的汉话对我道:
      “闭嘴。”
      我“呜呜”的哭声变成了“哇哇”的哭声。
      年轻的番子眼睛朝下掠了我一眼:
      “你是不是不认识我?”
      我哭得咳嗽起来:
      “你……我不认识。”
      年轻的番子道:
      “我是兰泽。”
      他……是谁?!
      我彻底忘了哭,瞪大眼睛看向他,褚红色的落日余晖正落在他黑黢黢的脸庞上。
      太阳已经下山了,川边的黑夜是寒冷的。
      在数百人的死亡余韵中,数十个番人组成的队伍唱着不具名的歌谣,对着温软的夕阳欢驰而去。


      IP属地:北京3楼2017-09-20 10:43
      回复
        磨铁网址在此~
        http://mm.motie.com/book/98394


        IP属地:北京4楼2017-09-20 10:45
        回复
          第三章 大流氓
          那一年,9岁的我在父亲的带领下,一步一步攀上由整片汉白玉铺就的镇南王府正门台阶。
          王府的台阶高,一对石狮子像是两匹朝天傲阙的猛虎,黑曜石琢就的眼睛明亮得像是九天上的星辰。
          一进又一进,锦缎坠翠银熏铜鹤,宋锦宫灯绣莽帷帐,伴月香像是紫色的烟雾一样萦绕在我的每个毛孔里。镇南王府深不见底,明丽非常。
          我无数次自我催眠,丫鬟和婆子们正对我投来艳羡而忌惮的目光,因为今天父亲带我来见镇南王陈湘乾,意在为我与镇南王世子陈志椽议亲。
          我将成为未来的王妃,将会是松潘总兵府的骄傲!
          这种想法让我感到即刺激又羞愧。
          毕竟真实情况是,那一天我穿着肥大不合身的酱紫色长褥,带着浮夸的圆形银簪子与配套的大圆耳环,整个人像是患了蜷缩症的总兵府老嬷嬷。
          而我8岁的妹妹傅如蕙,正穿着檀色的上襦与嫣色长裙,头上插着掐丝镶碧玺的凤穿牡丹镂空花钿,整套的头面行头衬出她湖水一样妖娆的体格,及一对风情万种的大眼睛。
          傅如蕙才是那朵被议亲的花儿,我则是因为平凡而被挑中做陪衬的那片叶。
          反正我习惯了。
          镇南王与世子稳稳端坐。妹妹傅如蕙盈盈上前给二人请安,稚嫩地用腰与臀拧出一个娇美的弧度。我跪着百无聊赖,静候剧情按脚本发展。
          “父王,她是谁?”世子道。
          镇南王看看儿子陈志椽,用眼神质询父亲。空气冰冻。父亲道:
          “她……她是鄙人的嫡女傅如灵,蠢钝粗拙不堪一提。如灵,还不抬头!”
          我抬头,不敢相信“她是谁”里面的“她”指的居然是我。
          志学之年的世子陈志椽正望着我。他生就一对细长的桃花眼,两片薄薄的嘴唇,像是坐在四月飞花的杏林里。
          但是他的面上满是惆怅,似乎是心里隐藏着千万般苦痛。
          “父王,我喜欢这个嫡女。”世子陈志椽惆怅着微笑起来,拧头对镇南王道。
          出了王府刚上马车,父亲扬起手一个巴掌掴过来,父亲手上的老茧刮了我的脸,我的颧骨上立刻裂开个大口,血点淌下来。
          父亲从来烦我,毕竟我即没继承母亲直率可爱的脾气和明媚娇艳的形状,也没继承他的刚猛与果敢,文衰武劣,庸懦平常。
          但那一刻我依然非常雀跃,几乎没傻笑出来。
          我满心都是镇南王府檀香色的烟雾,陈志椽白瓷一样的脸庞,和他身上缠枝莲花纹的蜀锦面料。
          被抢的第一个晚上,我梦见了当年那个年少的陈志椽。三年前他已经成了一代镇南王,成了我傅家的又一代主子。陈志椽不仅是我的主子,还是我的知己。我总能想起他惆怅的、谜一样的微笑,我要辅佐他,守护他,为他生下世子,和他毕生厮守。
          想到陈志椽,我就万分坚信即便落到了悍匪兰泽手里,我也绝对能活下来,与我的梦中情人重新欢聚。
          陈志椽就在我的面前。他转过身来,肤色越来越黑。
          他变成了兰泽!
          我吃了一惊清醒过来,立即闻见浓烈的青草腥和一股子汗味。
          我长吸一口气,这里不是华丽富贵的镇南王府,也不是血腥恐怖的松潘城。不过也没什么差,大草原也是战场。
          抬起眼,我看见一只带壳的不知名小虫从我面前的草地上爬过去,虫子后面是一只鞋底边裂开了一道缝的破皮靴子。一片湿了的头发正贴在我眼睛和额头上,不知哪位不长眼的把酒撒了我一身,酒味酸甜。我脸上还撒了一把炒青稞面。
          “喂,那个女的,这箱子怎么开?”一个番子点点我,用手一指堆在篝火旁边的嫁妆箱。
          大部分箱子已经被五马分尸,我心里一阵疼,我的嫁妆呀!!
          幸而装大婚凤冠、霞帔、首饰与古玩的箱子是保安堡的工匠用百炼钢锻造,上面另加了十天干十二地支组成的密码。
          两个番子正有节奏地用长番刀砍百炼钢箱,样子像是在打铁。
          “我……我不知道,开法只有小姐才知道,你们不要为难我。”
          我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裙子,发现扣子和裙带都没被动过,心里踏实了点,遂快速用手抹了把脸,眼神左右躲闪,怯懦地把身体蜷缩起来抱着膝盖。
          听见我说话,几个番子吹着口哨向我围拢过来,转眼间五六个中青年番子已经将我包围了,四周都是一股臭烘烘的羊油味。
          一个番子伸出手绕着我的头发稍:
          “美女,你家里有老公没?”
          另一个番子道:
          “美女,你睡过几个男人?”
          这位番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来摸我露出来的小臂。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发现自己的小腿和脚都在打哆嗦。事情好像不对路!
          我抬头四下搜寻,发现年轻的黑丝绒番子正光着脚坐在距离我五尺多远的篝火边,手里拿着一把小番刀。
          我看到他时,他正默默地盯着我看。我俩眼神一碰,我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是他的眼神始终对着我没动。
          这个号称自己是“兰泽”的番子,看起来和其他番子没什么不同,只是年轻一些。他的眼睛十分特别,是一双小孩一样的大眼睛,双眼皮很深邃,眼珠是茶色的。
          他真的是达洛则王的幼子、黑水番匪的统帅兰泽?又或许他只是在对我吹牛?
          这些年里我一直回忆不起松潘之战的场面。所有的腐臭味、尸骨与烟火,都在我脑子里被抽象化,然后变成了一大片颜色壮伟的边塞烽烟画。这幅画一点不细致,但是十分正能量。
          但现在搭讪我的两个番子离我越来越近,已经几乎趴到了我的身上,而我旁边还有五六个番子直勾勾地看着我。为了自保,我必须回忆一下兰泽的父亲达洛则王长什么样。
          我闭上眼,假装自己又站上了松潘的城墙。一个中年男人打马站在城下,他穿着黑色坠红色火云纹刺绣的藏袍,头上戴着金色尖顶的火焰式头盔。城墙的四周都燃着烈火,天色猩红。番人与汉兵的尸体堆叠起来,尸体们面色青紫。
          记忆中的中年男人达洛则王终于缓慢地打马转身。我出汗了。
          他长着一张国字脸,肤色黢黑,脸颊上有两道深深的纵向纹路。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那双眼睛果然和青年番子的眼睛完全一样!
          我一把推开了爬在我身上的番子,飞也似地冲过去坐到了兰泽身边。
          意外的是,兰泽并没搭理我。他弯腰用马刀从火塘里插了块干肉出来啃了一口。我有点尴尬,偷眼看看身边的人,其他的番子都静静地盯着我俩。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胯住了兰泽的胳膊,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一股浓烈的男人气味扑得我满脸都是。
          兰泽转过身,把着他啃过的干羊肉举到我脸面前。我万分不想吃兰泽吃过的肉,而且很怕自己吃肉的时候会被他把刀捅到后脑勺上,因此迟疑了一下。我偷眼看兰泽,他举着长刀冷冷地瞪着我。
          存活才是英雄汉!
          我几乎是含着眼泪一口把刀尖上的肉咬下来,嚼都没嚼,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一阵反胃。
          兰泽嘿嘿笑了一下,收了刀,冲着刚才的两个番子一招手并说了两句番话,看起来是叫那两个人过来一起乐一乐。那两个番子有点尴尬地对兰泽说了几句番话,挤到旁边的火塘里跳锅庄去了。
          总算不用在几十个番子手里抢贞操,我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现在的状况是我先出虎口又入狼窝,要怎么对付兰泽才好!
          兰泽举起牛皮酒壶喝了一大口酒,把酒壶递给我,我接过来也喝了一大口,呛得直咳嗽。
          兰泽睫毛低垂静静地看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
          “小环,我叫小环。我是傅小姐的丫鬟。”我低着头回答。
          兰泽道:
          “姓傅的都是鸟人,他们跟大爷有大仇。但和你没相干,要乖,懂不?”
          我柔弱地点点头。兰泽满意地用大拇指捻了一下下巴,拿严眼珠子指了一下旁边。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旁边搭着一支四方形的米白色脏帐篷。
          我老实地站起身朝帐篷走去。只听“啪”的一声,兰泽在我屁股上拍了一下。
          ……鸟人。


          IP属地:北京5楼2017-09-25 22:2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