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要说一个国家里最能在平民百姓中传播风声的地方，没有比一些市井的小酒馆更好的场所了。各行各路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迈进这些小酒馆里甩下几个铜板买下一壶廉价的清酒，或顺带听听这段日子里发生的趣事怪事，或搬上一把竹条凳，围坐在一群叽叽喳喳的市井小平民周围热热闹闹地参与讨论的经历。就像此时此刻，桐皇国都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里，五六个身着朴素的粗制衣物的平民百姓围坐在酒馆中央热切地聊着几天后将要发生的大事。
“这可去不得，要是被选中，还不知哪天要被拖上战场去送命。”一个身材瘦小、两脚伶仃的人一听消息便打起了哆嗦。
身旁上半身赤裸的魁梧大汉听后立即站起，粗壮的小腿将竹凳踢翻在地，大手一挥：“切，像你这种小身板当然弹一边去！大爷我可是定要赶到试武场的，青峰将军的特将招募大会可是难得一遇的好机会。等到上了战场立了大功，可不知有多少荣华富贵等着大爷我！”
“哟，我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不过是一个气血上涌的糟汉子罢了，没有实打实的功夫，你当这特将的名头是这么好得的？估计你连青峰将军的影子都还没看到就被打得滚回家了。”此时说话的人手持折扇一把，遮住自己半张尖长的脸，衣装倒算是得体，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
方才在一旁沉默的其他人也陆续参与到闲谈之中。
“先不说这特将招募大会，我听说这青峰将军的独子不过二八年纪，武艺可就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在咱这桐皇国里恐是无人能敌了。”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将军的独子剑法变化莫测，毫无定数，看样子是无人能防呢！看来咱桐皇又要出一位天才了！”
……
酒馆中央的闲谈还在继续，靠窗角落的位置一位戴着白色斗篷的少年提起酒杯，清酒触到双唇，慢慢地饮下。待一饮而尽，少年白皙的手再次提起酒壶，清酒流畅的曲线从壶口倾下，清洌的酒气拂过鼻尖。和风徐徐，吹散了酒气，吹起了斗篷的一角。少年嘴唇起了微小的弧度，斗篷下鲜艳的赤发随风微动。

2
鼎峰阁下人头攒动，试武场外的人们推推攘攘，挤破头都想抢个第一线的位置。鼎峰阁上，两位靛蓝色衣装的男子俯视着，一个浓眉英挺，神情严肃，遍布疤痕和茧的手持青钢剑，即使没有用力也能清晰地目睹暴露的青筋，脊背挺直，眼光沉厚而深邃，煞是一股老将风范；另一个斜靠在栏杆上，身材精壮高大但姿势慵懒，佩剑随意挂在腰侧，靛蓝色的眼眸中透露出漠不关心与兴致毫无。
“好好看着大辉。”青峰慎玄英挺的眉微皱，“这事关未来的战场。”
“根本没有看的必要吧。”青峰大辉将视线从试武场上打斗的人身上移开，“就这点水平完全不够打，能战胜我的只有我自己。”青峰大辉的声线依旧慵懒。
“大辉，为父承认你的实力。但是战场上的敌人变化莫测——”
“切，你少来了。我说了，能战胜我的只有我自己。”青峰大辉直起身子，不耐烦地摆摆手准备离开，“这种比武也没有看下去的必要。”
“大辉！”青峰慎玄沉重而又饱含怒意的声音响起。
“啧”青峰大辉转身撑在栏杆上，面对头顶冒着怒气的父亲不情愿地重新将视线投到了试武场。
“哇！天丰已经连续击败八位上场挑战的对手了，看来这次特将的头把交椅非他莫属！”
“已经没有人再敢挑战天丰了吧，绝对的实力已经摆在眼前了。”
青峰大辉看了眼站在试武场上被叫做“天丰”的男人，转头“切”了一声。速度还不错但和自己简直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连续获胜仅仅是靠那一身力气，说白了不过是个单纯靠力量取胜的粗人罢了。果然不够看啊……
天丰扫视了周围，“看来是没有人愿意来挑战了啊，那么特将的头把交椅我就——”
“且慢！”清澈的声音响起。
“嗯？”天丰斜眯着眼看从人群中轻盈自如地运用轻功上试武场的少年，白色斗篷下的赤发在风的轻拂中若隐若现，一身白衣简洁干练，腰间束绯红色腰带，烫金的朱雀纹理在阳光的照样下泛起条条金光。天丰看着眼前少年相对纤细的身板，笑道：“有胆量啊，不过我可不会因为你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而手下留情哦！”
“承蒙天丰君赐教了。”少年拱手作揖。
“哦？蛮有两下子的吗。”青峰大辉的兴致被挑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试武场上轻盈的白色身影。毫无多余的动作，攻防进退自如，一切攻击点到为止，竟能如此精确地控制速度和力量，武功修炼程度可见一斑。
青峰慎玄的目光撇至青峰大辉逐渐聚焦的目光，来兴致了吗？真是少见啊……青峰慎玄将目光转移至试武场，白衣少年傲然挺立，而天丰气喘吁吁。只是在消磨对手的体力而已，看来确实是个有能耐的人，但能力到底有多少？青峰慎玄俯视着豪气地笑着认输的天丰和微微颔首以示感谢的少年，说道：“大辉。”
“知道了，正合我意。我也想来会会他了。”青峰大辉纵身一跃，借助鼎峰阁几个阁角的转向和支撑，稳稳地落在了白衣少年的面前。
“你还蛮有两下子的，和***如何？”
“这……这是将军的独子——青峰大辉！”
“没想到竟然亲自上阵了，这下有好戏看啦！”
青峰大辉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在鼎峰阁上俯视对战的时候只是觉得此人武艺精深，而此时此刻真正站在其面前的时候方才感觉到一种气场——一种发自内里的淳厚的气息。或许没有人比青峰大辉更熟悉这样的一种气场了：在进入对战状态时有着野性般反射神经的自己由内散发出的便是与眼前人相似的淳厚气息。但是仅是相似而已……
即使两人的视线间有斗篷阻隔，但青峰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在观察自己。白衣少年并没有持有兵器，于是青峰解下腰间的长剑随手挥至一旁。
“你没有带武器吧，公平起见我也不会使用的，实打实地来吧。”青峰半蹲，准备好进攻的姿势，“不过在这之前，能否先将斗篷摘下来呢？那东西很碍眼啊。”
白衣少年的嘴角上扬，“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至于这斗篷，有本事的话——你来摘！”说罢，少年一个箭步已来到青峰的身前，瞄准颈间劈下手刃。
“果然够快，但是……“青峰脚步一转，一只手抓住少年手腕，而另一只手握拳向少年的胸口打去。白衣少年腿部用力一登，翻身跃上，脚板踢中青峰的手肘使自己被束缚的手腕得到解放。而青峰也毫不示弱，趁着此时上下的错位，迅速地击向少年的腹部。少年双手接下青峰的拳击，左腿直接向青峰的右侧腰部攻击。青峰毫不犹豫地跃起，两人的双腿在空中脚对脚碰撞后反方向弹开。
“这算是见面礼，接下来我就要动真格了。”青峰的双眼中闪烁着棋逢对手的兴奋。
鼎峰阁上俯视着这场对战的青峰慎玄眯了眯眼，难道大辉要用那招？呵，这样干劲满满的大辉真是许久很有看到了呢。
在一眨眼的瞬间，青峰已经移至少年的身前，接下来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拳脚相击，毫无定式，任意而为，野性奔放无所拘泥的进攻方式。
“是不定乾坤！今天居然能亲眼看到！”
“果然厉害，连招式都看不清啊，速度太快了！”
看来大辉是来真的了。青峰慎玄望着肆意的青峰大辉，那股将长期以来压抑无聊的负面情绪一举释放的快感让他感到久违。但是……对手果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在大辉不定乾坤的进攻下居然毫发无损，单凭速度绝不在自家儿子之下。可有一点……一直进攻对方胸部以下的部位，大辉在想什么？
“呵，差不多该是时候了！”青峰大辉突然出手袭向少年的面部，少年一瞬间始料未及，但良好的速度修养让他避开了青峰的突袭，然而……
鲜艳的赤发随风飘扬，一双如同赤宝石般的双眼映入靛青色的眼眸。青峰手持白色的斗篷，笑道：“总算是见到你的真面目了啊。能让我如此尽兴的人已经好久没有过了呢。”
赤发少年笑道，“过奖了。”
赤红色与靛蓝色的视线交汇，青峰畅怀地笑了笑，向少年伸出手。
“青峰大辉。”
少年上前一步站定，同样伸手，两手相握。
“赤司征十郎。”

3
将军府训练场
青峰慎玄身姿挺拔地立在将军府的训练场上，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在特将招募大会上选拔出地五位特将，目光落在赤司身上时略微收缩但瞬即又恢复平静。
“特将玉佩是你们作为青峰名下特将的证明。想必你们也知道，招募特将的原因是为未来的战场预备武艺高超的人才，你们身负保家卫国的责任。既然选择了成为特将，那么就要有特将的觉悟。”
“是！青峰将军！”
“这里以后就是你们练武的场所，住房在西庭。另外，犬子也会和诸位一同训练。”
“还有，诸位认识下，这是桃井五月小姐，作为诸位训练的监督与指导人。”
桃粉色的及腰长发随意披散在双肩和背部，蜜桃粉的眼眸中眼波流动，爽朗的笑容、精致的面庞、姣好的身段，充满阳光朝气的女孩笑眼盈盈，微微欠身：“大家，请多指教！”
西庭
赤司走进自己的住处，全木质的房屋里一桌一椅一床，桌上配置有一套青花瓷的杯具，唯一的一扇窗户设在床头。虽说有些单调，但着实有青峰将军简练的风格蕴含其中。赤司从怀中取出特将玉佩，质地华润，色泽纯净。好玉！赤司心叹。走到窗前，晚风徐徐，吹进单薄的衣襟有些微微的寒意，赤色的眼眸中倒映入银盘似的的圆月，没有云的遮挡阻隔。赤司独自凝望着明晃晃的月亮，周围很寂静，晚间的蛙叫声此起彼伏格外清晰。
“咔呲咔呲”——瓦片搬动的声音。
赤司警戒心起，抬头，正巧撞上瓦片缝隙中靛蓝色的眼眸。青峰又加紧搬动了更多的瓦片直到自己的身体可以进入屋内。
“哟，赤司。”青峰笑得双眼成线，露出醒目皓白的牙齿。
“青峰君就这样让我的屋顶破个洞我可不好和将军交代呢。”赤司赤红色的眼眸流露出笑意，虽说自己与青峰大辉认识不过一两天，接触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双方拳脚相击之时，但已经可以充分体会到青峰野性不羁的性情，要说得幼稚些，就好像个从小不受礼教束缚的野孩子一般。没想到严谨自律的青峰将军的独子竟是如此个性，真是令人意外啊……
“老爹才不管这事呢，大不了待会给你再补上。”青峰随意说着，丝毫没有把这点小事放在眼里。
“这时候青峰君应该在学习兵法吧，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呢？”赤司看着青峰突然的尴尬，便猜到了七八分。
“那些破书我才看不进去呢，还有不是说过了吗，叫我青峰就行了。加个‘君’很碍耳啊！”青峰挠了挠耳朵。学习兵法这件事着实让青峰头疼，自己压根儿就不是能钻在书堆里的料！早上听那个讲兵法的老头子摇头晃脑地慢悠悠地念着那些天书一样的东西，青峰觉得这和催眠没啥区别了。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地听着老头子那催眠一样慢悠悠的语调脑袋就一个劲儿往下垂，直到硬生生地磕在了木桌上青峰才猛地一惊，难得听清了老头子口中的最后几个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切，逃跑算什么？我青峰大辉才不干这么没出息的事儿！
“赤司，我们去碧清山吧！”从令人懊恼的兵法回忆中脱身后青峰又恢复了满满的干劲。
“碧清山？这么晚了青峰要去？”碧清山被桐皇尊为圣山，相传桐皇的开国皇帝在战争时曾依靠这天然屏障保护了军队击溃了敌军。战争胜利后沿着碧清山一带建起了国都，那便是最初的桐皇。当然，关于碧清山的传说远不止如此……赤司思忖着：青峰带自己去碧清山是为何？
“嘿嘿，去了就知道了！“青峰径直上前抓住赤司的手，从头顶拨开瓦片的洞中跃出。虽说碧清山距将军府有较远的距离，但两人良好的速度修养和轻功功底也不是盖的，不多时便来到了山脚。借着月光的明亮，赤司看清了因长期踩踏被磨损的石阶和不远处稀稀落落一些庙宇。碧清山虽被称为圣山，但论高度却只能对其他大山俯首称臣。
“我们不走这些破石阶，来这边！”青峰拉着赤司来到后山。后山几乎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这是原始的真容。虽说树木丛生没有路指引方向，但青峰就像是轻车熟路。青峰转头对赤司一笑，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跟着我就行！”一青一红两个身影在树林间穿梭，蜻蜓点水般越过小溪，轻松自如地翻过岩石，在陡峭的山体上垂直上奔，终于来到了一处平地。
“啊！到了！怎么样，不错吧！”青峰随意坐在地上，额角划过一滴汗珠，稍稍喘气便站起身，张开双臂，迎接山顶的清风。虽说碧清山不高，但是站在山顶也足以俯瞰桐皇的万家灯火。
“确实。”赤司调整好气息，“你果然是不按正常套路出牌呢！”
“毕竟走前山太没意思了，我也不喜欢那样的方式。”青峰坐在一块巨石上，声线又带上了一丝慵懒的意味。
“碧清山四周都有百姓居住吧，为什么只在前山铺设石阶呢？”赤司缓步走到青峰身旁，靠在青峰所坐的巨石上。
“据说是因为天运轮，天运轮说不能走，结果真的没人走了。天知道那些人怎么这么相信那只破轮子！”青峰的语气中显然带着厌烦，“老爹也是这样，还说这是命。在家的时候也就天天守着那把破斧子。”
“破斧子？”赤司的瞳孔一瞬间收缩，“不介意的话，青峰说来听听？”
“老爹说那是上古神器什么的，切，我才不信呢，那把斧子我双手就可以掰断了。”青峰眼里满是不屑，但随即又换上清明的目光，“不谈这些了，那么好的天气，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吧。”青峰闭上眼，深呼一口气，山顶的风很是舒爽。
赤司望着青峰放松的神情，方才瞬间紧绷的神经也舒缓下来，虽说这样贸然出来破了规矩，但自己看到青峰时却感到莫名的安心。本来就是个不懂规矩的家伙……赤司靠着青峰躺下，人生中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呢，不过——感觉也不坏嘛！
“你很孤独吧。”青峰依旧是懒散的语调，却含了份笃定。
赤司转头，青峰没有睁开双眼。
“这么肯定？”
“直觉。”青峰直起身子，“我曾经有这种相似的感觉。”
“曾经？”
“不过现在没有了。”青峰转头看向赤司在月光下鲜明的赤红色眼眸，靛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在遇到你之后。”
赤司的嘴角上扬，眼神示意青峰躺下。
“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今夜，四下无声，唯有凉风习习，明月皎皎。

4.
“阿大！教兵法的先生已经到了，快点起床！！”桃井五月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无数个“井”字。真是的，和谁青梅竹马不好，偏偏摊上青峰大辉这样的懒汉子。
“烦死了，五月，我还要睡……”青峰拿起被子盖住头，整个人又像被子里缩了缩。桃井眼里已经火光点点，书也仍过了，被子也掀过了，吵也吵过了，这只黑皮***就是不起床！！
“呼……”桃井定了定神，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凑近青峰裹在被子里的头，悠悠地说道：“赤司君说如果阿大不起床的话以后就不陪阿大练武了哦~”
“啊……不对，你说什么！！“某黑皮瞬间从被窝中一跳而起，“五月，我的衣服呢？”
“这里啊，笨蛋阿大！”在青峰有所反应之前自己的脸部已被衣物砸了个正着。桃井看着青峰以不定乾坤的速度穿衣洗漱后直奔出门外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赤司君比较奏效啊……
“五月小姐，青峰将军请您去月荷亭一趟。”侍女恭敬地低头说完了消息。
月荷亭
“伯父，您找我？”桃井来到月荷亭时，青峰慎玄正在下将棋。
“来，五月，不必拘谨，坐就好。”青峰慎玄和蔼地说着，“桐皇的月明祭要到了，我作为将军要去宫里一趟，将军府的事情有劳你操心，特别是大辉。”虽然口头上说着担忧府里的事，但青峰慎玄却没有流露一丝担忧的情绪。毕竟桃井五月的能力他自然是放心。
“伯父放心，五月定会尽力而为。不过……伯父找五月恐怕是另有吩咐吧。”每年的月明祭桃井都会负责照看将军府的工作，这已经是习惯成自然的事情了。
“哈哈，不愧是五月啊。比大辉那小子心细多了。”青峰慎玄手持王将的棋子笑道。
桃井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上原因，仅仅是直觉，或者更确切地说：女人的直觉。
“五月，去调查一下赤司征十郎。情报越详细越好。”王将的棋子已经就位。
“咦？赤司君？”不好的预感原来是这个。
“还有，你调查的事——不要让大辉知道。”棋局已经结束。
桃井五月经过训练场的时候正好遇见了迎面走来的赤司。
“早上好，桃井。”赤司温和地打招呼。
“哦……哦，早……早上好，赤司君。”桃井还未从不好的预感中恢复，就抬头看到了那双温润的赤色眼眸。桃井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赤司的眼睛。在试武场第一眼见到赤司的时候最吸引她的就是这双眼睛——蔷薇红色的清澈的让人体会到原来红色也可以如此温润的眼睛。
“训练的任务都完成了，不用担心。青峰正在上兵法课，待会儿就会来了。”虽然不知道桃井见到自己不自然的原因，但是赤司依旧说出了让桃井定心的话。
“嗯……谢谢，赤——”话音未落，一个青色的脑袋突然冒了出来。青峰一手搭在赤司的肩膀上，露出皓白的牙齿，兴奋地说道：“哟，赤司，那个老头子已经走了，我们过两招！”
桃井看着青峰嬉皮笑脸欠揍的模样，火气上涌：“阿大，明明没有满一个时辰，你是不是又逃出来了？！”
青峰看着火冒三丈的桃井也不甘示弱：“喂喂喂，我可没逃，那个老头子自己有事情先跑了！”
赤司看着两人打着嘴仗大眼瞪小眼，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真好呢——这样。

5.
桐皇的月明祭是是上到皇帝大臣下到平民百姓的大型庆典之一。此时桐皇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街边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孩子们追着跑着，抢夺只有在庆典上才能尝到的桐皇特产碧清糕。小贩们张罗着自己的摊位，夜晚游街的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眼眸里倒映出流光溢彩，耳边充盈着欢声笑语。
青峰和赤司穿着木屐缓缓行走在人流之中。真是难得，人生第一次游街呢。想到这里，赤司不禁有些惘然，自己在那座毫无生气的大宅院里待得实在是太久了呢……
“赤司你不是桐皇的人吧。”明明是疑问句，青峰却说的很肯定。
赤司对这个问题感到微微吃惊，但随即便笑道：“青峰你很确定。”
“你是第一次参加月明祭吧，这个庆典可是很好玩啊！”由于身高的原因，青峰稍低头望进赤司赤色的眼眸。看不透……确实。青峰从没想过要全面地了解某个人，毕竟自己没有管这种事情的动力，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到可以完完全全看透一个人。但是面对眼前赤色瞳中复杂的情感，他突然有一种想要拨开层层迷雾一探究竟的念头。他看到了赤司眼中的欣喜与惊讶，即使赤司的眼神依旧波平如镜。这并不使青峰诧异，其实青峰自己也明白，有时候面对赤司会有一种心心相惜的联通感。几日的接触，青峰似乎渐渐明白这种心心相印的感觉来自何处——孤独，或者说成是强者的孤独也不为过。青峰承认自己是个习武的天才，正因为是天才，在自己的能力开花以后那种孤独求败的无聊与失落如影随形。再加上自己本身就是狂野不羁的性情，对那些死板地恪守礼数的人感到鄙夷与不爽。这世上要这么多束缚干嘛？自己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要说从小玩到大的人就属青梅竹马桃井五月了。虽然五月也很了解自己，但却无法削减来自内心的那一份孤独——直到遇见了赤司征十郎。赤司是挑起了自己兴致的男人，但令青峰自己也感到惊讶的是，这份兴致只增不减，程度日涨夜高。老爹招募的特将不止一个，但赤司的的确确是最特别的。武艺自是不用说，唯一一个能和自己比肩的人——单凭这点已经足够吸引自己了。但除此之外，赤司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优雅、处事思维的缜密与个人由内散发的修养与气质在一群粗大汉之间特别出挑——简直是和自己截然相反的类型！话虽如此，但赤司似乎和自己——挺合拍？或许是因为自己也经历过长期的孤独，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青峰对赤司那双波澜不惊的双眼下暗藏的孤寂格外敏感，就像现在——欣喜与惊讶的背后是寥落孤独。但孤独的根源是什么呢？青峰不知道，但是想弄清楚。
“桐皇特产碧清糕喽！十铜板一块，十铜板一块哦！”一个挑着担子的人走到赤司身前的时候便停下来推销自己的货：“这位少爷，刚刚出炉的碧清糕，才卖十铜板一块很划算吧，要不尝一个？”赤司看着热气腾腾的碧清糕，略微皱眉，好像太烫了呢……
“给你，二十个铜板，来两块。”没等赤司做出决断，青峰已经把沉甸甸的铜板塞到了那人怀里。哇！那人着实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赤发少年身旁高挑的黑皮，果然是夜里肤色太黑了啊。那人拿起最大的两块碧清糕递给青峰，说了声“两位少爷慢走”便又吆喝着向人群中间走去。青峰把碧清糕在嘴边吹了吹，确定没有那么烫了以后转而递给赤司，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对方吃惊的神色。
“平时看到你吃饭的时候总会等饭菜凉了再吃，就帮你吹了吹，应该不怎么烫了。”
“没想到青峰你还是个心细的人呢。”赤司接手时也不忘调侃一句。青峰头上瞬间冒出了一个“井”字。喂！你这是间接说我平时粗大条吧！！
赤司微笑不语，但心底某一根弦被拨动了一下，走到街旁的一棵树下，依靠着树干，将碧清糕送入口中，真甜……青峰靠着赤司站定，直接拿起碧清糕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不住地点头：“嗯，那家伙做的碧清糕不错。”由于咀嚼的缘故，口齿并不清晰，听起来唔哝唔哝的。赤司轻笑：“青峰，先把碧清糕吃下去再说话。”不出意料引来青峰一记白眼，不过赤司也不在意。街上车水马龙，街旁的一棵树下时宁静的二人世界。第一次尝到如此甜腻的口感，感觉也不错嘛！赤司与青峰并肩而立，一股莫名的温暖从心底化开，泛起层层涟漪。
“我和你说你这样不行，石斑鱼可聪明了！”
“那鱼速度太快了，躲到石缝里根本抓不到嘛……”
“别那么轻易就放弃啊，只要耐心等待就一定会上钩的！”
池塘边几个五六岁的小孩拿着网兜推推搡搡，忽而将网兜一下子提出水面，又悻悻地重新放入水里，嘴里嘟囔着“又没抓到”。青峰闻言径直朝那几个小孩走去，嘴边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哇！哥哥你好厉害啊，告诉我怎么抓鱼的技巧吧！”一个黑色短发的男孩子瞪着宝石蓝的大眼睛满怀憧憬地看着青峰。梳着墨绿色麻花辫的女孩子也匆匆跑来，开着水桶里十多条石斑鱼游动自如，眼底尽是喜悦的光芒。“黑皮哥哥，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抓的吗？”
“嘿嘿，那当然！”青峰朝着那小姑娘笑着。不过……黑皮哥哥是哪门子称呼啊喂！！
男孩子拉扯着青峰的衣襟：“哥哥教教我吧！”青峰拿起网兜，寻找了一个三面环石的地方悄悄地将网兜伸下去，静静地等待……
“哥哥，鱼来了！”男孩子有些激动，然而青峰食指竖在唇前示意男孩子别说话。
一条……两条……
青峰小心翼翼地将网兜缓慢上提，石斑鱼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危机已经来临，仍在网兜的捕捉范围内悠哉游哉地游着。
慢慢上提……上提……出水面……捕捉成功！
男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两条石斑鱼被放入水桶才兴奋地大叫：“哇塞！！”
“先找到一个合适的捕鱼的地方很重要，然后就要做到耐心等待，愿者上钩！”青峰一笑，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齿。当男孩子依照青峰传授的方式成功捕到第一条石斑鱼的时候，他转头一笑，青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蛮有两下子的，青峰。”赤司踱步到青峰身旁，蹲下。水池清澈见底，在灯光下行动自如的石斑鱼清晰可见。
“这种鱼我可是从小抓到大的。”青峰将手里的网兜递给赤司，“试试？”
人生第一次抓鱼！不得不说赤司做什么事都很有天赋，刚上手抓到的鱼的数量就丝毫不差青峰。自己竟然也会做这种野孩子才会干的事，真是没想到，不过感觉并不坏。赤司自嘲地笑笑。
结束的时候，男孩子干劲满满地对青峰说道：“下次抓鱼的时候绝对不输给哥哥！”梳着墨绿色麻花辫的女孩子挥着手臂向青峰道别：“再见，黑皮哥哥！”青峰的双眼笑成了两条缝：“哟，别让我失望啊！”
“很有人缘嘛，青峰。”赤司上前一步与他并肩。
“嘿嘿！”青峰笑着，拉起赤司的手，“我们去屋顶。”
“屋顶？”赤司疑惑，但双脚不由自主地跟上青峰。后脚跟用力一登，两人轻松跃上了屋顶。
“烟火大会要开始了。”青峰拉着赤司仰躺在屋顶的瓦片上，望着深蓝色的天空，静静等待绚烂的绽放。
赤司慢慢地闭上眼，整个人松弛下来，有青峰在身旁让自己格外的安心。虽说只有认识不多的时日，但不可否认，青峰给了自己太多的惊喜与意外。说实话连赤司自己都感到惊讶——居然与性情上如此相反的青峰惊人的合拍。赤司也承认平时的青峰是个不折不扣的粗大条，但是偏偏就在关于自己的事情上出奇的细致。不是很明白原因，赤司暂且把其归结于“青峰对自己的好奇”。赤司向来能看透很多事情，也明白很多事情，自己能够清晰地意识到对青峰的感觉——一种隐隐的满含温暖的期待。但自己在期待什么呢？不知道——至少现在赤司不敢妄下定论。这份期待来自哪里？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点，或许从接触到青峰大辉的野性之时就开始了。赤司承认，青峰的野性吸引了他，但不仅如此。平日的青峰一副慵懒的模样，感觉干什么事情就打不起精神，但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光青峰的笑容逐渐展现出来。令赤司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青峰的皓齿，或许还得感谢他的肤色……不得不说，那是赤司见过的最纯粹的笑容，如果笑容有味道的话——一定是清洌无比。自打懂事起就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这就是还没有接触过凶残杀戮般的黑暗的笑容。说到底，青峰还是太纯真了呢，就像刚才和那两个幼稚的小孩子毫无隔阂地接触一样。可就是这样的一份纯真似乎在清扫笼罩自己内心的黑暗混沌的阴霾，让自己冰冷的内心接触到了阳光，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很温暖。
“你不是一个人，赤司。”耳旁传来青峰坚定的话语。
嗒——
“我会在你身边。”
嗒，嘀嗒——
——是内心的寒冰融化的声音。
手心传来青峰的温度，赤司睁开双眼。
轰！烟花绽放。

6
依旧是夜晚。
赤司躺在木床上，双手背在脑后，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青峰慵懒的眼神、纯净的咧嘴大笑、掌心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桃井打嘴仗时的稚气、拳脚相击之时毫无定式的果决。月明祭已经过去月余，但在每晚的梦境里都会有那个令人迷醉的烟花绽放的夜晚。与青峰相识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就如此熟络。自己与青峰的年龄相仿，在自己有意识的十几年岁月里，除了娘亲还没有任何一个人与自己如此亲近。青峰给了自己安下心的感觉，但这种感觉与在娘亲怀抱中的安然又不相同。很温暖，温暖得如此吸引自己……不想放开……
【你动心了。】
赤司猛然睁开眼——那是意识中另一个自己的声音。
【果然……你发现了吗……】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感情用事。】
赤司再度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赤司当然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在将军府的一个多月里通过与其他特将和青峰的接触自己已经初步掌握了上神斧钥的线索。但是要得到更为全面的信息的话突破口只有一个——青峰慎玄。上神斧钥作为上古神器，平常人能知晓一二已经不易，而青峰慎玄虽不一定知晓全部，但作为青峰家的长者不知道一些内幕是不可能的。青峰慎玄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处事严谨、城府颇深，想从他那里套出什么讯息怕是困难。现在自己还必须等待——等待一个好时机的到来。
莺鸟啼鸣流转，昭示灿烂清晨的来临。但这个清晨似乎并不平静。
将军府训练场的气氛凝重。青峰慎玄双手环抱在胸前，英挺的眉紧皱。
“接到消息，北边边疆动乱。上战场的时刻到了。”
风起，可以听到树叶落地的声音。
“这也是作为特将的你们展现觉悟的时候了。”
青峰心下一紧，头脑还没转几圈话已经说出了口。
“老爹，我也要去！”青峰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
青峰慎玄脸色一下子阴暗下来，提高音量说道：“你留下！”
“可……”
“老夫的能力你还不清楚吗！”很显然，青峰慎玄已经起了怒意。
青峰还想冲上前反驳什么，但赤司拉出了他的手腕。
“青峰，听将军的。”
青峰咬牙勉强压下愤怒。说实话，他自己也对他的愤怒感到意外。以前老爹要去打仗的时候自己也提议过想要上战场，但无一例外被老爹以太年幼太冲撞的理由拒绝了。拒绝归拒绝，一向懒散不拘礼数的自己也不会因此动气——至少自己还不想惹怒老爹。但这次老爹的脾气来得也太快了点……青峰知道自己愤怒的原因是因为赤司。不是不相信赤司的能力，他只是想在赤司身边，不想看到他有一丁点的受伤。
“今天就训练到这里。”青峰慎玄锋利的目光扫过五位特将，“你们五位准备一下，明日寅时出发，马匹会给诸位准备好。”青峰慎玄的目光又落下青峰大辉身上：“大辉，兵法学习量翻倍，在老夫出去的时间不准偷懒！”
“啧”，青峰扭过头去，紧皱的双眉示意他现在有多么不满。青峰慎玄的目光在大辉身上停滞后便转身离去。
月荷亭
青峰慎玄抿一口茶，手头是自己吩咐桃井五月搜集的关于赤司征十郎的资料。虽然还不完全，但已经足够看出些端倪。相叶诗织，赤司母亲的名字。相叶家族的后人吗……真是没想到，这个在十多年前被灭族的家族居然还有幸存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很可能了……青峰慎玄眯了眯眼，如此接近大辉估计也是这个原因了。想到青峰大辉，青峰慎玄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赤司征十郎，这次的确是让自家儿子上战场磨练磨练的好机会。青峰慎玄不是看不出自家儿子和赤司的感情。赤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不能确定但是看完资料后也能猜出个七八分，但是大辉就不同。没有见过战场上的不近人情的杀戮，没有周旋过尔虞我诈，说白了在自己眼里就是个没有经历世事纷争的孩子罢了。大辉和赤司的距离的确太近了，虽然能与大辉在武力上比肩的只有赤司征十郎，但这并不是他们不正常关系的根本原因——准确的说，这是起因。自己也是在这世道上混了好几十年了，同时再了解不过自家儿子。大辉看向赤司征十郎的眼神里朦胧的情愫自己早已了然于心。青峰慎玄并不是反对男男相恋，这种事在他几十年的戎马生涯中也已不新鲜。只是，对象是赤司征十郎——这个可能会颠覆世界格局平衡的男人。
西庭
月色皎洁。赤司站在窗边，举头望月。
“桐皇的月亮总是这么美呢。”
“咔呲咔呲”——瓦片搬动的声音。
赤司没有回头，用膝盖想也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赤司。”青峰第一次这么沉静地叫赤司的名字。
“青峰，很晚了。我要休息了，你回——”赤司的瞳孔微张，后背紧贴着青峰结实的温热的胸膛，青峰的双手环在自己的腰际，收紧。
赤司微凉的手心附上青峰紧紧抱住自己腰的温热的手背，“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赤司，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战斗吗？”
四下无声，青峰富有磁性的声音就这样清晰地敲动着赤司的微微颤抖的内心。赤司转过身，赤红色的眼眸里倒映出青蓝色。赤司能敏锐地感知到青峰眼里的紧张与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期待。
“青峰。”赤司嘴角扬起一个令人安心的弧度，“相信我。”
青峰英眉微皱，双手扣住赤司的双肩将他压在窗前。由于身高的缘故赤司不等不仰头面对青峰似乎带有怒意的双眼。
“我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是第一次赤司面对青峰时感到了一丝惊慌。青峰对赤司向来敏感，赤眸里的犹豫令青峰内心一紧。迟迟没有等到赤司的回答，青峰慢慢低下头。
两唇相近……
相近……
【动摇了吧。】
在即将两唇相贴之时，赤司双手搭上青峰的肩膀猛地推开。赤司微微喘气，转身。
“青峰，很晚了。”
赤司没有再回头，耳边留下的只有瓦片搬动的声音。

7.
黄沙漫天，干涩而凌厉的风如刀割般侵蚀着战士沧桑的脸。
“今吉，战况。”营帐里青峰慎玄伤茧满布的手指划过泛黄的地图，在某个红点旁停顿。
“天丰特将带领五千骑兵突袭成功，现正与敌方交战。赤司特将带领步兵七千，骑兵两千顺利剿灭敌方两万部队。”今吉跪地报完战况，起身，“简言之，形势很有利，将军。”
“报——”一个衣着简单战甲的战士冲进营帐，“赤司特将成功俘虏敌方将领。”
“知道了，退下吧。”青峰慎玄镇定地用手指描摹着地图，丝毫没有放松之势。
“将军得到了一位人才呢。”今吉眯缝的双眼里有了一丝玩味。
“你指赤司征十郎。”青峰慎玄起身，“你怎么看他？”
“天才。”今吉随即又补充道：“智慧、武力、判断力俱佳。”
“传令下去，老夫要见他。”青峰慎玄拉了把木椅放置在自己的对面，重新拿起地图描摹起来。天才？恐怕不止如此。他勾勒着这些日赤司所选择的进军路线，脑海里跳跃出前线战士带回的关于赤司用兵布阵、战局的谋划以及粮草的补充与安置的策略，无一例外——最优！赤司征十郎很聪明，不，简直太聪明了。但正是因为这样……
“参见将军。”赤司进入营帐，跪地作揖。
“赤司，坐。”青峰慎玄眼神示意赤司在对面坐下，拿出一副将棋摆在二人之间。
“下盘棋，如何？”
“承蒙将军赐教。”
营帐里一时两人相对无言，唯有清晰的落子声。青峰慎玄首先打破沉默。
“赤司你了解狐狄吗？”
“相传狐狄一族本性善良，发源于洛山西北边境。在上古时期因为窥探神力而受到诅咒，变得凶残暴虐。几十年前由部落最终发展为国家并横生出许多分支。近十年来实力迅速扩展，这次与我军交战的便是狐狄一族的分支之一。”赤司平淡地叙述着，目光始终停留在棋盘之上。不愧青峰慎玄，难得一遇的棋场劲敌。
青峰慎玄点点头，果然不出所料——知己知彼。
“近年来狐狄一族频繁骚扰洛山边境。而据老夫所知，天运轮早在数月之前就已预测洛山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旱灾，随之而来的便是五谷欠收、饥荒蔓延、数以万计的百姓死去、瘟疫爆发，而更可怕的便是军力下降、粮草短缺、边疆失守、外族入侵。而最终人道沦丧、国家灭亡。”
营帐内一瞬间的安静……
赤司持棋的手微微停顿。
“如果是你，打算怎么做？赤司。”青峰慎玄抬眼，犀利的目光落在对面衣着战甲的赤发少年身上，凝视着少年任何一丝动摇的情绪。但是……没有……
“这是洛山国的事，无需桐皇操心。”赤司的眼神波澜不惊。
“防患于未然而已，没有人知道天运轮下一次的预测结果。”
“天运轮能够准确预测将来要发生的事，但是既然已经知晓不尽人事的未来，那么就在能使未来发生转机的当下尽人事。我想以将军的能力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况且——以桐皇的地理位置，西邻海常、东邻秀德、南与诚凛隔江相望，据我所知四国人流往来密切，关系甚好，维持着良好的平衡。即使与北边的战事遭遇最糟情况，此三国也会以大局为重，出兵增援桐皇。这与偏居一角、三面受敌的洛山的处境是截然不同的。”赤司嘴角上扬，清脆的落子声为自己方才的一番论述作结。
“将军。”
将军府
“阿大，今天是祭拜山神的日子呢！快点起床啦起床！！”桃井表示在自己的嗓子已经快要喊哑的情形下，对某黑皮死皮赖脸怎么也拽不起的赖床行为感到深深的恶意。
“阿大！！要是被伯父知道你这几天又偷懒不学兵法你估计又要挨上几大板子了！”
“切，老爹打仗呢，不会那么早会来的。大不了后面几天补补。”青峰眼皮耷拉，双手把被子裹在头上。
“你要是会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再这个样子赤司君会很失望的！”
桃井看到被窝里的青峰愣了愣，之后便有以青峰独特慵懒的声线说道，“知道了啦。”
相传今日是桐皇的先将们胜战的日子，桐皇的老百姓相信他们国家的建立一定是得到了碧清山山神的保佑。于是每年的今日桐皇的百姓都会带上些牛、羊、猪等去碧清山的山神庙祭拜。青峰没精打采地跟在桃井的身后，手里提着一个装着牛头的篮子。
“阿大，到了！”桃井递给青峰一柱香，“要很虔诚地祭拜哦！只要山神能感受到你的真心就一定会显灵的。”
要是从前，青峰一定会对此嗤之以鼻，他可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相信什么碧清山山神真有那么大能耐能帮助整个桐皇的老百姓了却他们的期愿。但是这次，青峰眉头紧了紧，深呼一口气，在山神石像前双膝跪地，三磕头。
“希望山神保佑阿大能够一切顺利，平平安安。”桃井虔诚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走出山神庙青峰懒懒地迈着步子，斜着眼看着若无其事的青梅竹马，有些抱怨地说道：“五月你干嘛保佑我啊，以前你不是还说什么桐皇百姓安乐自足什么的吗。”
“那是因为现在我除了阿大以外谁都不担心啊！”桃井的额头瞬间冒出一个“井”字。其实桃井心里清楚，自己在不安。赤司离开的这些日青峰又回到了从前毫无干劲的模样。凭借自己敏锐的女人的直觉，桃井早已看出青峰与赤司之间暧昧的关系。赤司离开后青峰的情绪明显一落千丈，但又与单纯的失落不同。自己可以算是最了解青峰的人了，桃井能够发现靛蓝色的眼眸中流露一丝失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的的确确让桃井感到不安。而这份不安随着近些日子对于赤司的调查与日俱增。
“阿大，你向山神许了什么愿望？”这是第一次青峰规规矩矩地跪在山神的石像前恭恭敬敬地许愿，请求山神的赐佑。虽然桃井并不对青峰的回答抱有希望，但还是做出了尝试。
“没什么。”
果然……等于白问……桃井有种想要抚额的冲动，不过想想也知道，百分百和赤司君有关。
“五月，那里围了那么多人在干嘛？”青峰看着一棵树下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不禁有些好奇。
“阿大……”桃井垂下头，“每年都来，来了那么多次了你还不知道吗……”还真是每次陪自己来都没上心啊……
“那棵是花灵树——爱情之树。相传上古时期天地混沌山崩地裂之时，相叶家族的当家女相叶灵溪为了拯救世界用自己的鲜血使天宫图锁现形，并且手持上神斧钥解开了上古神力的封印。但是能够接受封印力量的只有拥有相叶一族血脉的人。由于神力的作用，天地变得清明、日月开化，世界重获新生。但是因为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过多的神力，当神力在体内一瞬间集聚之时无法掌控。同样，将神力一瞬间释放也会使人类的身体精力耗散。武将花木杨为了拯救自己的恋人相叶灵溪，将自己的内力全数渡给了对方。获救的相叶灵溪抱着身体逐渐冰冷的恋人抱头痛哭可终究改变不了结局。她用花木杨的内力将上神斧钥和天宫图锁封印了起来。天宫图锁保留在了相叶一族，而上神斧钥保留在了花木杨的后人身上。而花木杨的后人，就是现在的青峰式。”桃井看了看青峰，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内力用尽的相叶灵溪撑住最后一口气来到了一座山间，祈求山神能让自己与花木杨死后结连理。那座山就是碧清山，而花灵二人死后所结的连理枝就是这颗花灵树了。”
“这样啊。”青峰难得听完了桃井如此长篇大论，又问道，“那些人手里拿的是什么？”青峰看着几乎每一对男女手中都握有一个青色的核。
“那是花灵树结的果子的核，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至今都没有人能种出来。哎？阿大你等等！”桃井小跑跟上快步上前的青峰。青峰挤过人群来到花灵树下，抬头望见满眼的青色的果实。这棵树可真能结果子啊。青峰摘下两个饱满的果实往怀里一放。
“阿大，你？”
“走吧，五月。”
边疆
“将军，敌方请求割地求和。”今吉依旧眯缝着眼。不得不说，这仗打得太漂亮了。短短月余已经消灭敌方大部分兵力，虽然敌人残余的部队也不容小觑，但是和目前己方的战力简直无法相提并论。在这个时候乘胜追击必能一举平定边疆动乱。
“老夫已经得到朝廷的指令，准了。”青峰慎玄一脸平静，完全没有因错失良机而愤怒的情绪。今吉惊得双眼猛然睁开。准了？真的假的？将军居然会让此等好机会白白浪费？今吉看着青峰慎玄沉静的双眼，不由叹息：姜还是老的辣……
待今吉走出营帐，青峰慎玄抽出手头的资料。这几日，他不仅得到了关于战况的消息，桃井五月调查的讯息也不断得来。真是不简单啊，赤司征十郎。

说一下啊，这是黑子的篮球中的人物青峰大辉和赤司征十郎的耽美文，不喜误入。

8.
艳阳高照的早晨，青峰翻个身把脸埋在被窝里。突然，门“啪”的一下被撞开。
“小青峰！”黄濑凉太直接冲进青峰的屋内。
“呜哇！”青峰被吓得措手不及，“黄濑你怎么在这里啊？！”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峰仔。嗯嗯……碧清糕很好吃……”紫原敦一边说一边啃着碧清糕，嘴边残留着些渣滓。
“生日？这样啊……”青峰愣了几秒，突然大吃一惊地指着紫原手上地碧清糕，“喂喂喂，你哪里拿到的？这不是只有在庆典上才吃得到嘛！！”
“啊，这个啊……我拜托五月妞送给我的啦。”
“我才不是因为是你的生日才来的，我是为了和青峰将军切磋棋艺才来的说！”
“行了，绿间……你还是那么麻烦啊……”青峰看着绿间手里奇怪的木雕，不禁抚额。
“才不麻烦的说，这是今天的幸运物——秀德土生转运木雕鹰眼绣花三式。”
“……”
“青峰君你先起床吧。”
“呜哇！阿哲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青峰瞬间从床上跳了起来闪到一旁。
“我一直在这里，青峰君没发现罢了。”水蓝色的少年眨巴了一下无辜纯澈的大眼睛。
“青峰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黑子哲也早就注意到了青峰桌上两个青色的果核，去年桃井五月在自己生日的时候就是把这样的一个青核作为了生日礼物。
“啊？”青峰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青峰君是有心上人了吗？”问这种问题也能一脸平静该说真不愧是黑子哲也吗……
“什么什么，小青峰有喜欢的人了吗？在哪里在哪里，也让我们看看嘛~”黄濑一脸嬉笑，青峰却没由来的一阵不爽。黄濑这家伙……真是……欠……但是，喜欢的人？赤司吗？当时自己去取青核的时候的确是这个想法没错。青峰无法否认自己对赤司的感觉。赤司不在自己身边的月余时间里，干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那份强烈地想要拥抱赤司的感觉一直紧揪着内心无法释放。上战场前的那个夜晚赤司的犹豫和对自己的拒绝让青峰的期待破碎。果然还是没有完全信任自己呢，赤司。不过……青峰的嘴角上扬——自己已经做出了承诺。
“青峰君是想到对方就能够笑起来的人呢。”黑子的语气依旧平平稳稳。
“咦？阿哲你在说什么啊！”
“别装啊，峰仔。我们都看到喽。”
“小青峰你就和我们说说嘛，是哪家漂亮姑娘啊？”
“阿大喜欢的人可不是什么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呢。”桃井端着一盘子松花饼迈入青峰的屋子。
“啊~五月妞你最好啦。”紫原径直走向青峰的木桌，随手抓了一块松花饼放入口中。
“等等，紫原！”
“啪”紫原的头垂在木桌上，面色青紫。
“哇哇！小紫原你没事吧？”
“不是吧？我明明已经调了很多次口味了啊……”桃井面露难色。
“是……五月妞……自己做的吗……怪……怪不得……啊……”
“呐，小桃，小青峰喜欢是什么样的人啊？”黄濑凑到桃井身前，神采奕奕地问道。
“嗯……是个很优雅很聪明很温和的人呢~”
“那和青峰完全是相反类型的人的说。”
“不过赤司君和阿大意外地合拍呢！”
“原来青峰君喜欢的人叫赤司啊。”
“小青峰你不要欺负人家哦。”
“阿大才没那个本事呢，赤司君的武功可是不比阿大差的哦！”
“青峰君居然能找到对手吗，真是少见呢。”
“哇塞！小青峰居然能找到武功那么高的姑娘啊！”
“赤司君不是女孩子啦~”
“青峰没想到你竟然会喜欢男子的说。”
“小青峰也让我们见一见小赤司嘛~”
青峰的额头“井”字直冒，这帮家伙，到底干什么来的？！但桃井的一句话瞬间让青峰的怒气消散。
“很快就可以见到赤司君了呢。”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泄洪的阀门，将青峰一个多月压抑的思念与想要见到那个人的冲动瞬间释放。青峰一把抓住桃井的双肩，迫不及待地问：“真的吗？赤司在哪里？”
桃井挣开青峰：“阿大你冷静一点！边疆的战事停了，伯父和赤司君他们已经在回来了。”
“战事？青峰君，赤司君是你们的特将吗？”
“特将啊，太帅了！我都迫不及待想见见小赤司了呢！”
“桃井小姐、青峰少爷，将军回来了。”侍女在门口微微欠身。
西庭
赤司斜靠在门边，天边一片绯红，偶尔望见几只归雁。余晖洒进屋内，照亮满屋金黄。月余的时间就能回来真是没想到。不知青峰过得如何？在军队营帐里度过的夜晚总让自己感觉有些空虚。在野外点起篝火，却怎么也感受不到温暖，掌心的热度似乎也是冷的。战争的形势走向没有超出自己的预估——除了青峰慎玄下的停战命令。这是赤司第一次与狐狄一族的直接正面的交锋，虽然打了胜仗，但敌方的凶残依旧令赤司心有余悸。即使自己先前没少听说他们的残酷行径，也早已知晓无情的杀戮，然而真正亲眼目睹之时仍然心跳快速不止。或许这也是赤司惊异青峰慎玄答应休战的原因之一。停战前的战争形势的确是己方有利，趁着这股气势一举歼灭决不让敌方有可乘之机才是最佳选择，短时间的停战只会让狐狄蓄力更凶猛地反咬一口。赤司回想起出战一个多月里与青峰慎玄唯一的一次单独对谈。青峰慎玄提到洛山的形势，虽然很突然，但是赤司并不吃惊。自己在将军府也有月余，与青峰大辉又如此的亲近，青峰慎玄必定会多关注自己，甚至去了解自己。那么，自己已经暴露多少了呢？摆出洛山的形势是在试探自己，那么这次非常理的停战又是为何？莫非……是故意的。
晚风微拂，蛙声渐起，夜幕降临。
赤司饮下最后一口热茶，起身关上窗户。
“咔呲咔呲”——瓦片搬动的声音。
那双使自己内心的寒冰融化的手环在赤司的腰际，收紧。
——比上次更有力的拥抱。
青峰从屋顶跃下的刹那，汹涌的思念翻腾而出；而看到赤色的身影冲上前将赤司消瘦的身躯拥之入怀后，所有的思恋只凝结为一句话。
“赤司。我很想你。”
当脊背再次紧贴自己一个月多来日日念想的坚实的温度，赤司转身，闭上双眼，将脸埋进青峰的胸膛，双手环过青峰的脊背，把自身的重量完完全全交给了这个将自己内心温暖的眼前人。
明晃晃的烛光摇曳，屋内的空气渐渐变得粘稠。赤司贪恋着青峰的温度，环抱青峰的冰凉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感受到腰侧的温度突然消失，赤司猛地抬头，却看到了青峰得意的笑容。
“哟。戴好了。”
一个青核挂在自己的脖颈，赤司疑惑地看向青峰，眼前人的脖颈上同样挂着一个青核。
“这是？”
“花灵树的果核。”
青峰再次将赤司拥之入怀，在赤司的耳畔娓娓道来花灵的爱情传说。无蛙声，无风声，只有青峰富有磁性的声音环绕在耳际。赤司紧张用力环绕青峰的双臂在传说的尾声才渐渐松弛。
“赤司。”
“嗯？”
“我想吻你。”
青峰低头。
两唇相近……
相近……
贴合……
没有深入，止于唇瓣相贴的清浅的吻——却融进了翻涌的思恋。
烛光熄灭。
相拥而眠。
夜深了。

(>^ω^<)

9.
“小赤司，我们来一对一嘛~”黄濑凑到赤司的面前，满脸放光，甚是期待，“小桃说你和小青峰不相上下唉~”
“喂！黄濑，你凑那么近干嘛！”青峰一脸怨念地看着死缠着要和赤司一对一的黄濑。
“青峰君你是吃醋了吗？”黑子话音刚落就被一个冲撞过来的粉红色怀抱扑翻在地。
“哲君！”桃井双颊绯红，笑颜盈盈地激动叫道。
“请不要抱那么紧，我喘不过气了，桃井桑。”
桃井从地上起来，转身面对青峰：“阿大，学习兵法的时间到了！今天伯父亲自教你呢！”
“欸？真难得啊，老爹居然亲自教我。”青峰挠了挠头。
“别坐着了，快站起来，阿大！”
“知道了啦。那我走一会儿，赤司。”
“去吧，青峰。好好学。”赤司轻拍了下青峰的肩膀，目视着青峰的身影拐过转角，消失在视线之内，眼里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
青峰大辉来到屋内，青峰慎玄正襟危坐，木桌上齐整地摆放着一排兵书。青峰大辉慢步走到青峰慎玄面前，坐下。
“没想到老爹你今天自己来教啊。”青峰语气中有些懊恼，在自家老爹面前还是不要企望自己脑袋磕在木桌上了。
青峰慎玄犀利的目光落在大辉身上，停滞良久。虽然平时也没少挨过老爹的眼神攻击，但这次让自己格外的不自在。时间好像太长了点呢……青峰的内心突然有了一丝慌乱，微微皱眉，正要打破这让自己感到压抑的气氛时，对面的长者终于开了口。
“大辉。”
“老爹你有事就快说啊，说完我还要和赤司过两招呢。”显然，青峰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青峰慎玄英眉紧皱，沉沉地开口问道：“你昨晚在哪里？”
青峰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一种不祥的预感隐隐袭来。
“干嘛突然问起这个。”
“问答我。”青峰慎玄的语气厚重而强硬，青峰知道老爹这是认真了。
“西庭。”青峰把头偏向一旁，补充了句：“吹风。”
青峰慎玄的双瞳紧盯着咱家儿子的变扭的神情，说道：“我记得昨日提醒过你不要去打扰特将的休息。”
“切，赤司才不是这么脆弱的人，而且——”话至一半，青峰突然停顿，对面自己老爹用犀利而了然的眼光凝望着自己。
“而且？”青峰慎玄眯了眯眼。
“而且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见一下也没什么吧。”昨天老爹不允许自己去西庭的时候就憋了一肚子闷气，到了晚上实在是没忍住。
对面青峰慎玄的脸色越发阴暗。
“大辉，从今天开始和赤司征十郎保持距离。这是老夫的命令。”
“和谁亲近是我的自由吧，老爹。”青峰的音量拔高，显然是带了几分怒意。
“你和他不可能。”青峰慎玄起身，欲离开时被青峰叫住。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也容不得你插手吧，老爹。”
青峰慎玄听出了大辉语气中的冷意，尖锐的目光刺向大辉冒火的双眼。
“这是命。”
青峰慎玄稳步走至门口。
“不要忘记老夫的命令，大辉。”
将军府训练场
黄濑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汗水的咸渍划入双眼泛起一阵生疼。黄濑擦了擦自己俊俏的面庞，抬眼看到迎风挺立的赤司，咧嘴大笑起来：“小赤司果然厉害啊，完全不逊于小青峰呢。哇哈！这种感觉实在太棒了！”
赤司微笑着走近力气所剩无几的黄濑，伸手：“起来休息一下吧，黄濑君。”
黄濑双眼瞬间冒起金光，一把抓住赤司的手：“哇！小赤司你太温柔了，小青峰从来不会对我这么体贴啊，嘤嘤嘤……”
“黄濑君你快起来吧，再这样青峰君会生气的。”
“嘿嘿，是，是！”黄濑借助赤司的力气站起后又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小赤司叫我们不用加一个‘君’字啦，我们都是小青峰的好朋友嘛~”
“赤司，来下一局吧。今天将棋是我的幸运物，这次我会赢你的。”绿间在石凳上坐下，“我可是每天都尽了人事啊。”
“呐呐，赤仔，你的眼睛好像很甜的样子啊……”
“阿紫，我改进了松花饼的口味哦，尝一下吧！”
“咦……五月妞自己做的还是算了吧……”
赤司看着身边的吵吵闹闹的几人，眼里泛起一层层的暖意。这就是朋友的感觉啊，你很幸运呢，青峰。
【你不需要。】
赤司眼中的暖意迅速退却。
【放弃吧。】
“哎哎！小青峰怎么这么慢！“
“没事啦，伯父今天亲自教阿大呢，阿大肯定有好好学啦。”嘴上是这么说着，桃井的内心的不安逐渐强烈。她把目光瞥向赤司，赤眸中起了一层薄雾，看不清明其中蕴含的情绪。
“不过青峰君这次的时间的确太长了呢。”
“碧清糕都已经吃完了峰仔还没来啊，五月妞你还有存的嘛……”
“有的有的，我去帮你拿，阿紫。”桃井立刻转身离开，其实也没有必要走得如此之快，但是桃井的双腿不知不觉就飞奔起来。这样的不安，这样的躁动。经过青峰的房时，桃井立刻刹住了脚步。青峰双手放在脑后，身体僵直地躺在床上，神情凝重，紧皱的眉宇暗示着主人正在心情很沉重地思考。
“阿……阿大……”桃井试探地叫了一声，甚至连自己都惊诧自己声音的颤抖。
“五月，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10
明月高悬，星辰点点。青峰仰躺在平地上，头顶是广阔无际的苍穹。山顶的风带着草木混杂的清洌的气息，却怎么也吹不散青峰浓浓的愁绪。
自己在犯愁……食指想要抚平自己的眉宇，却徒劳无功。
“呼……”青峰闭上眼，想让大脑放空，脑海中却不自觉地浮现赤司温和的脸庞和青峰慎玄犀利的目光。
“你和他不可能。”
“这是命。”
青峰慎玄不留情面的言语在脑海中回荡。
老爹这些话的背后是什么意思？老爹是知道一些什么吗？仔细想想，自己对赤司的了解只有在将军府的日子对赤司观察的基本认知而已。说白了，只是表面。赤司不是桐皇的人，那么他是哪国人呢？又为何来到青峰府做特将，心甘情愿上战场呢？赤司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流露的气质与修养绝非一般人家所能孕育，他到底是什么背景？老爹说自己与赤司不可能是命。“命”这个字说实话是青峰最讨厌的字——没有之一。什么命不命的，还没做过任何尝试就下结论也太没出息了。
青峰“切”了一声，无数的疑问瞬间涌向脑海却没有一个有确切的结果。青峰感到烦躁不已，干脆迫使自己入眠。
夜，躁动不安。
轻缓的脚步慢慢靠近青峰，来人行至青峰旁侧并肩躺下。青峰依旧闭着眼，来人也只是默默地仰躺在青峰的身侧。
夜，安静得可以聆听彼此的呼吸。
青峰的手忽然握住来人的手，温热与微凉相磨擦。
“赤司。”
来人没有回应，被握住的手翻转手背与青峰十指相握。
“赤司，你相信命吗？”青峰睁开双眼，靛蓝色的双瞳夹杂一丝迷茫。
旁侧人的呼吸很平稳，许久后青峰听到了赤司的回答。
“或许吧。”
青峰翻转过身将旁侧人压在身下，靛蓝色的眸与赤红色的眸直直相对。晚风在两人身体的空隙间穿过。
“为什么要来当特将？”
赤司直视青峰的双眼，即使带有迷茫困惑却依旧含有洁白的温暖。
“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夜，胶着混沌，愁绪剪不断、理还乱。
时间如流水般匆匆而过。
桃井五月一如平常监督着特将每日的训练和青峰大辉的兵法学习。训练场上一青一红体位反复迅速交换的身影如同往常，只是青峰大辉虽充满干劲拳脚相击但脸上却没有了先前纯真而豪气的笑容；赤司征十郎虽身姿敏捷毫不放水但唇角再无上扬的弧度。桃井敏锐地感知到其中的隔阂，这样的压抑的气氛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而在这段时间里，青峰和赤司相处的次数和时间也大大缩水。桃井的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东西将要破碎。
“结束了，那我走了啊。”青峰完成最后一个翻身后拽起毛巾往头上一盖便转身离去。
“等等……阿大……”桃井刚起步去追就被赤司叫住。
“青峰也累了，让他休息吧，桃井。”
此时青峰慎玄稳步走来，目光沉重犀利。他在特将面前站定，用浑厚的声线说道：“边疆再度起事，情况紧急。刻不容缓，即刻出发。”
“伯父，你是说……”桃井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没错，这次的确非常突然。但敌人之势迅猛，不能再犹豫。”
“是！将军！。”特将齐声喊道。
赤司翻身上马，朝北方疾驰飞奔。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让损将折兵的敌军恢复到再度发起战争。那么很大的可能性就是从其他分支直接调动部队。上次的交锋已经让敌军对己方的情况有所掌握，此次必是有备而来。以自己对狐狄的了解，这次战争的暴戾程度绝非前次可比。但是有一点，青峰慎玄不可能不知晓此次的战争是前次非常理停战的产物。故意停战实在太过蹊跷，赤司眯了眯眼，是要选择速战速决了。
将军府
“阿大！赤司君上战场了，你好歹——”桃井冲着屋顶上的青峰直喊
“他不会输的。”青峰懒散地躺在屋顶晒着太阳，但不安的双眸暗示着他的主人内心隐隐的担忧。在这一个月里，自己的确遵守了老爹的命令，虽然这让自己感到格外的不爽就是了。青峰不止一次冲进青峰慎玄的房间问老爹“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而青峰慎玄只是给自己一个模糊的答案“他在利用你。”切！老爹不肯说就当面找赤司问清楚！然而见到赤司征十郎时他的身侧不是其他的特将就是家里的仆人，交谈之间自己怎么也插不上嘴。每次自己冒着被老爹发现的危险在夜晚来到西庭掀开瓦片进入赤司的房间却发现房里空无一人，然而第二天早上自己到训练场时总能听到赤司和其他特将聊着昨晚发生的趣事。青峰甚至怀疑赤司为了避开自己错开了在屋里的时间。直到青峰有一次终于在回廊上一把拉住赤司的手腕。
“赤司，我有话和你说。”
赤司看了看青峰的双眼，偏头向身侧的天丰说了句“抱歉。”
青峰就这样拉着赤司一路走到自己的房前站定，转身直直地对上赤色的双眸，赤司的眼睛无波无澜，平静地等待着。
“你接近我——”青峰顿了顿，眼神中夹杂一丝紧张与慌乱。
“有什么——目的吗？”
赤司的眼神依旧平淡，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青峰。”赤司缓缓开口。
“我——是命中注定的。”
收回自己的思绪，青峰用手背挡住刺眼的阳光，耳边青梅竹马的责怪还在继续。
“五月。”
“咦？”
“你了解赤司多少？”
桃井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又似乎问得理所当然情理之中。近些日子受青峰慎玄之托桃井五月对赤司征十郎实行了隐蔽的严密观察。桃井从来不否认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但月余的严密观察所得的结果竟然是——一切正常！赤司征十郎的生活太过规律，丝毫没有奇异与可疑的地方，说实话结果让桃井自己都不敢相信。桃井是能猜到赤司征十郎的目的的，毕竟自己对赤司的情报搜集几近完全，说不提防也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自己已知的讯息没有透露给青峰大辉。一方面是由于青峰慎玄的嘱托，另一方面作为最了解自己青梅竹马的人，桃井知道要是青峰大辉得知赤司的是有目的地接近他一定会去找赤司当面对质。有关赤司的情报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桃井犹豫着如何回答青峰时，青峰从屋顶跃下，说了句“没什么，当我没问。”就进了屋。
之后的几天青峰常去碧清山的山顶吹风，即使依旧愁绪重重，但山顶的清风拂过脸颊的舒适感总能给自己带来些许的安慰。青峰拿出挂在脖颈的青核，回想起桃井讲述的爱情传说，那个夜晚拥抱赤司消瘦身躯的安心，两唇相贴时的内心涌动的情愫，相拥而眠时赤司淡淡的发香和微凉的体温。赤司在利用自己吗？老爹这么直截了当的警告、赤司含糊不清的默认都共同指向同一个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实。青峰把青核按在自己的胸口，感受自己最真实的强有力的心跳。果然还是不太相信呢……不是不相信老爹说的话，而是不相信赤司真的只有为了利用自己而与自己亲近。青峰不相信在赤司眼眸深处暗藏的孤独的假的、不相信赤司环抱自己时的颤抖是装的、不相信唇瓣相贴时赤司的释然无中生有、不相信赤司望进自己的眼眸时内心化开的情愫没有一丝温度……不相信——不相信在赤司的内心深处没有对自己产生心动。
“赤司。”
“我会在你身边。”
青峰听见曾经自己这样许诺。

11.
江河的水渐渐被染成了血红，弥漫出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特将大人，敌兵七万余，我军浴血奋战但寡不敌众。边境恐是保不住了。”一名战甲破碎、血痕满脸的士兵拖着受伤的右腿艰难地走近赤司，下一瞬间便面中三矢而倒地。
赤司眉头紧锁，毫不犹豫挥剑将几名敌军斩于马下。七万？当初的军队情报说的可是两万余人，分配给自己的战士步兵一万、骑兵五千。当前的形势确实紧迫，在平坦之处交战，无山林做掩护，士兵死亡逐渐增加，排兵布阵的策略在凶残暴戾、为数众多的敌人面前渐渐失效。在自己眼前的敌军如潮水般涌来，刀光剑影中赤司只听得在军营中镇守的樱井驰马带来的消息——军营起火、后方军粮运输线路被堵、敌军已将此地包围。
这是绝了后路。
军粮运输线被堵？赤司一边抵挡着敌人的千刀万斧，一边大脑迅速思索着。自己向来处事严密，军粮运输道是一条十分隐蔽的交错的小径，就连己方士兵都鲜有人知。要么出了内奸，要么……赤司眼里闪过一丝果决，看来真的是这样——青峰慎玄的目的是借刀杀人，而要杀的——是自己。呵呵，以这样的方式除掉自己果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在命不该绝之前，死是绝不允许的！赤司的双眼闪过一丝狠戾，眼前的人头瞬间落地。眼角突然瞟到左方的大刀向自身袭来，赤司急忙一个侧闪，但大刀仍刺入了自己的左肩。赤司惊异地看着身穿己方战甲的士兵阴冷的笑容。
“抱歉了特将大人，我奉将军之命——”
赤司毫不犹豫地将剑刺入话未说完的士兵的心脏，鲜血溅上赤司冰凉的脸。在想要将剑拔出之时手却一麻。体力用尽了吗……一波又一波的敌军翻涌而来，看着向自己方向急速加进的敌人赤司集聚内力后瞬间释放，将近身的士兵弹开距离，抓住间隙突出重围，朝山林奔腾而去。
敌人依旧穷追不止，在距离山林百米处两个带着狐皮面具的身影拦在赤司面前，一个持鞭、一个握剑。身后同样是两个狐狄族的高强的对手，一个甩棍、一个拉弓。赤司的眼神变得犀利，运气，内力成器。赤司的指尖集聚内力幻化出剑的模样。握剑者一个箭步袭来，两剑相对，赤司转身偷袭他的背部，而持鞭者的鞭击将赤司的动作打乱。被动逃脱后，赤司的背部挨上一记棍棒，嘴角留下鲜血。
【已经不行了吧。】
赤司艰难站起，左肩又是一阵贯穿的疼痛。是一支箭。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
银色的剑刃抵在赤司的脖颈，划出一道血迹。
【我来维持胜利。】
在剑刃即将深入的一刹那，赤司左手腕挑起，一个翻身将握剑者踢翻在地。夺过那把银剑割破握剑者的咽喉。赤司的左眼泛起金色，眼里尽是金属般的冷意。其余三人后退一步，似是对眼前人的转变感到震惊。强大的气场让他们持有武器的双手微微颤抖。一切行为动作都被看穿，几个回合后赤司背对着倒地的三人，撕下身上的一块布料为自己的左肩做了简单的包扎。不远处火光点点，嘶喊声弥漫天际，战争仍在持续。己方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赤司冰冷地看着这一切，嘴角没有弧度，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将军府
赤司轻盈跃入青峰慎玄的屋内，依旧是全木质的房屋，和其他屋子相比多了个木制书柜，一排排兵书齐整地罗列着，表面蒙上了些许灰尘。屋内没有多余的装饰——表面上。赤司在墙壁上摸索，很细腻的木制纹路，手在窗前的某处停下，轻轻敲击后径直走到书柜前，指尖划过泛黄的排排兵书，停留在字迹较为清晰的一本兵书上，往里一推。整个书柜突然向右侧移动，一个通道展现在眼前。赤司快步进入，通道里的光线很暗，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赤司警觉地放缓脚步。弯弯曲曲地绕过一些机关，眼前出现了一个中央水池，水池周围五个角印有金木水火土的五行符案。赤司运力成器，双脚一蹬在空中连续翻身，内力剑在水面有规则地划出一道道水痕。水阵结束，五角泛起青光，水池中的水陡然下降，一个精致的木盒缓缓升起。赤司轻步到木盒前，直接斩断木盒的锁，掀开木盒的一刹那赤司用衣袖遮住双眼。一把精致的斧，斧柄上延伸出钥匙的形状，这个物件焕发出璀璨的金光。赤司眯了眯眼，合上木盒捎在身侧，又是几个侧空翻，解除了水阵后中央池水缓缓上升，五角青光隐灭，一切又恢复如初。快步走出青峰慎玄的房间，翻越过几个屋顶，当赤司双脚站在自己西庭房屋有些错乱的瓦片旁时，他伸手反复触摸这些瓦片的表面，金色的瞳孔划过一丝冷冽。赤司没有再做停滞，架起轻功翻出将军府的一刹那，一匹通体雪白的健壮高大的马奔腾而来。赤司稳稳地骑在白马背上。
“雪丸，走！”
边疆
“将军不觉得这样太可惜了吗。”今吉站在营帐外，目光聚焦在远处，那一片平地都被鲜血浸染，绝望的嘶喊声持续不断直到最终隐灭。
“这是最好的方式。”青峰慎玄沉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布满伤茧的手指缓缓拂过青钢剑，眼神一凛，“今吉，马上调动十万部队，老夫亲自上战。”
“将军，你可曾想过青峰少爷会如何？”今吉眯缝着眼，在这件事中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也并不怎么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仅仅是模糊地知晓一些眉目，但是凭借自己“觉”的感知力，今吉隐隐地预感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地就结束。之后还会发生什么？无人知晓。今吉抬头望着风云变化，总感觉——会有一场风暴——不仅席卷这盘棋中的人，连棋局之外的一切也无一幸免。
“本就是年少的冲动罢了，大辉总要明白什么东西才会长久。”青峰慎玄把青钢剑佩戴在腰侧。几滴冰凉落在脸上，青峰慎玄抬头，青黑的天空落下丝丝细雨。慢慢地，慢慢地，雨滴凝聚，豆大的雨点敲打地面，洗礼着战争的腥风血雨。一切逆天命的事都会失败，一切逆天命的人都会沦亡。就好比这雨，永远都不会再降临到名为洛山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