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凉意袭人。 五环没有堵车,一路畅通无阻。戈苒兴致正好地哼着当下流行的歌曲,修长的手指扣在方向盘上,脸上笑意掩都掩不住。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她按下接听键,就听到母上大人的声音充斥在车厢中。 “小苒,到哪儿了?” “快到机场了,您稍安勿躁,我保证马不停蹄地把您儿子带回来。” “贫嘴,开车小心点,别太快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开车可稳当了,放心吧。” “恩,我不打扰你开车了,等你们回来。” “拜拜,徐女士。” 手机屏幕暗下来,戈苒抿着嘴思忖等会儿要怎么捉弄她哥,想起戈阳每次吃瘪又拿她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笑。 凌乱的喇叭声,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前方的远光灯直射过来,晃得戈苒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嘭!”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车身一震而后翻转,前窗的玻璃碎裂,碎片扎进肉里。车体已然变形,她整个人被卡在驾驶座上动弹不得,四肢百骸好像尽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倾轧过,疼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浓烈的血腥气一下弥散开来,额前一股热流滑过,口齿间尽是铁锈般的味道。 后面一排车纷纷追尾,无法躲避的戈苒被连续撞击好几次,口中已经呛血了,她张嘴说着“救我”,气若游丝,根本没有人听得见。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事故现场,而此刻戈苒已经意识不清了。 “马主任,这儿有个重伤患者。” 这声音就在她的耳畔响起,有些急切,有些紧张。戈苒拼尽全力抬手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满是鲜血的手被握进了温暖的掌心,只听耳边传来低声的安抚。“别怕。” “我疼。”戈苒急促地喘着气,口中腥咸黏腻的液体顺着嘴角溢出,眼睛微微睁开,只看得见一道身影逆着路灯昏黄的光,看不清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警报的红灯忽闪忽闪的,晃得她眼睛发酸,顷刻间意识全无,晕了过去。 至于怎样被破拆队从车里解救出来,怎样被抬上救护车的,她印象全无。 剧烈地疼痛从内腔向外扩散,就像一双来自地狱的手拼命地把她往下拖拽,没有止境的痛苦和恐惧,把她困在黑暗中无法脱身。 戈妈妈接到医院的通知电话时,捂着心口崩溃地尖叫,手机滑落在地,弹到脚趾上的那种痛已然感觉不到了。“老戈,老戈,出事了!” 戈爸爸正在书房里开视频会议,听到戈妈妈如此失控的声响,立马抛开公事急匆匆地冲出来。之间戈妈妈无力地跌坐在沙发前,捶着胸口泣不成声。 “老婆怎么了?”他赶忙把戈妈妈扶起来,一个劲儿地给她顺气。 戈妈妈抓着老公的手,说话间连牙齿都在颤抖,“老戈,北山医院来电话,小苒她出事了。” 饶是戈爸爸在商场上从容不惊的人也无法接受这个消息,托着戈妈妈的手,又从茶几上拿了钥匙,匆匆出门。“我们马上去北山医院,老婆你冷静点,小苒没事的。” —————— 手术室外,老夫妻俩人颓然地坐着,静默无声。病危通知单一单一单下发,戈爸爸签字的手抖得根本写不像字,戈妈妈咬着唇直抹眼泪。 “我要是不开那个该死的视频会议,小苒怎么会出车祸,都怪我。”戈爸爸终于绷不住情绪了,一拳捶在墙面上。 戈阳接到爸爸打的电话之后,匆匆拦了出租车过来的,看到爸妈焦急痛心的样子,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扔下行李箱,紧紧地抱着双眼红肿的妈妈,喉间哽咽。 “阿阳,你妹妹她……”戈妈妈埋在儿子的胸口,抽噎地快喘不上气来。 “妈,小苒她不舍得丢下我们的。”戈阳拍着妈妈的肩膀,鼻间一股酸涩的感觉直冲泪腺。 “手术中”这三个词揪着一家人的心,抢救了五个小时,他们只能看着护士进进出出,每一句“我女儿怎么样了?”换来的都是“医生正在全力抢救,家属不要着急!” 不着急?戈苒才22岁,大学刚刚毕业,正是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时候,现在生死未卜怎么能不着急? 灯灭了,昏迷中的戈苒被护士从手术室中推了出来,戈妈妈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想看一看女儿,却被护士拦住了。 “病人现在还没脱离危险,请家属保持冷静。” 然后毫无迟疑地迅速将戈苒推进重症监护室,隔着那小小的窗口,看着戈苒浑身插满各式各样的管子,那种揪心的痛,这辈子都忘不掉。 ☆、高烧 “亲爱的听众们,晚上好,我是主播太阳。” 程逡习惯性地把调到那个电台,太阳的声音比起其他的主播来不够柔美,但有一种独特的质感,听多了好像会上瘾一样。 “你永远不知道在茫茫人海中,会有怎样的偶遇。也许你会遇见久违的老朋友,一起坐下来寒暄两句;也许会遇到今生的伴侣,只一眼就能告诉自己'是他';又或许会遇到很多不曾相识的人,单调的世界从此缤纷……”太阳缓缓地说道,配着背景音乐《遇见》,似乎能让人听出一丝落寞的滋味来。 “程逡,你也听桔子电台?”袁诚晔低头玩着手机,突然听到熟悉的桔子电台主播的声音,诧异地看了眼专心开车的程逡,满脸的难以置信。 程逡不用转头都知道袁诚晔什么表情,“怎么,不行?” “我以为就我老婆那样的傻白甜才爱听来着,没想到你的品位挺独特嘛!”袁诚晔尽力憋着笑,可是实在忍不住要笑喷出来。 “明天我会把袁医生的原话转告护士长的。”程逡手指点着方向盘,侧过头去威吓袁诚晔。 别看袁诚晔平时老不成调的,在老婆面前可是一等一的妻管严。“别呀,你这就不够哥儿们了。” “不用他告诉了,我已经听到了。” 不知道袁诚晔什么时候按到的语音通话,这一番话悉数落进唐护士长的耳朵里。袁诚晔欲哭无泪啊,今晚大抵又得在客厅睡沙发了。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就袁诚晔那样的,对于他自己作死,程逡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袁诚晔和程逡住一个小区,每次车被唐欣开走以后,他就死不要脸地赖着程逡搭顺风车。把他送到楼底下后,程逡调转车头开进地下车库。 电台中,太阳依旧和听众在愉快地互动。 他没有急着上楼,安静得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静静地听她们一言一答,忙碌了一天的疲惫感渐渐消退。直到最后太阳道别“今天的话题就到这里了,太阳祝各位好梦,晚安!”之后,他才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出去。 与此同时,星月文化大厦下,一群人谈笑着走出大门,孟玫勾起戈苒的手臂,借着微弱的灯光,嘟起嘴自拍。戈苒赶忙转过头去,在孟玫按下快门的时候,只捕捉到了戈苒一头黑长直的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