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目光从动能定理游离到楞次定律，再到被亮黄色荧光笔勾出，标明重点的速度位移公式上，然后，思维渐渐朦胧。江杳长叹了一口气，整理了思绪，随即自暴自弃地脸朝下胳膊伸平瘫在物理王后雄和一摞厚厚的物理选修必修课本上。
一整下午的时间，将所有物理公式定理整一遍的任务总算是将将完成了。想到这里，江杳的坐起身，翻开活页本，满意地将密密麻麻写满“万恶之源”的两张活页纸夹进去，并充满成就感的摩挲了两下。
江杳的物理水平在她的总成绩中的确是十分“突出”的，虽然比起大众水平还能略高那么一点点，然而每次考试靠着过硬的生物语文和英语拉开的优势总是令人寒心的被物理直接抹平。
将痛苦的物理书搁置一边，江杳愉快地打开了生物资料，看到那些遗传学图谱和细胞模式图，瞬间充满了动力。
“杳杳，收拾一下跟我出门。”母亲在房间外喊到。
“你自己去吃饭吧，给我带点回来就行。”江杳看了看表，下午五点四十，便推测应该是要去吃饭。
“是家里面的聚餐，你钟生哥哥从美国回来了，给他接风。”
钟生哥哥……江钟生……太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江杳怔了怔，只觉得后脑发麻，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物理笔记。
见她不吭声，妈妈解释道：“就是那个学物理的，十七岁去美国的那个哥哥，江钟生，你见过的。”
江杳仍旧记得第一次见到江钟生时的情景，纵使那年她只有九岁。
一个清瘦的男孩子坐在沙发上，皮肤白的几乎病态，双眼皮褶很深，像是陷在脸上，即使周围簇拥着聒噪的长辈，他依旧面无表情，周身的清冷凛冽的气场似乎要将世界隔离。
姥姥略带讨好的冲他笑笑：“钟生，这是妹妹江杳，小你六岁。”又抬头对她说：“杳杳，这是你大舅家的钟生哥哥，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她怯生生地喊了声哥哥，他抬头，目光不带感情地从她脸上扫过，微微点了下头。
诶？这个哥哥真的只有十五岁吗？那时，九岁的江杳暗自腹诽。
车缓缓在酒店门口停下，下了车，侍者熟练的为她们带路，转了几个弯后在一个包间门口停了下来。
敲门，推门。侍者做的一气呵成，而江杳的心却随着侍者起落的手莫名心跳加速。
包厢门缓缓被推开，江杳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多年未见的人，清冷的样子，与在她记忆中的样貌重合起来。
他还是那么的瘦，那么白，只是看上去结实多了，脸也褪去了年少时的稚气，倒是有几分棱角。
看到她，他似乎并不意外，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几秒，冲她微微点了下头，原本紧抿的唇放松了几分弧度。

“钟生这次回来，是打算以后都待在国内了吗？在国内做学术？”大舅开口，语气中似乎对自己的继子带着一分小心翼翼。
“嗯，在大学里做研究。”这是江杳再见他后他第一次开口。精简的回答，语速不急不缓，连那个“嗯”的鼻音都发的恰到好处。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带着男性特有的磁性，却也不那么低沉威严，比起六年前初见时醇厚了不少，让江杳莫名想起黑巧克力来。
“我们钟生真是厉害，才23岁就留学归来，以后肯定是要有大作为的。”姥姥在一旁夸奖。
“刚见他时十几岁的样子，我就觉得这孩子一定能成为大物理学家。”江杳妈妈立刻在一旁附和，丝毫没有在意到江杳在旁边拼命地打眼色。
这种一心扑在学术上的人应当最讨厌毫无营养的漂亮话的，更何况是这种来自长辈牵强的客套……妈妈本来估计想和这个“侄子”搞好关系，这估计是弄巧成拙了啊，希望人家不要直接摆出一张冷脸才好……
江杳头痛的捂上了眼。
“您过奖了。”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气息都是一样的平稳。
江杳暗松一口气，这才感到一丝凉意，手臂上似乎鸡皮疙瘩都起了不少，也不知是因为江大物理学家的气场太过冰冷还是包厢里冷气开的太足。
江杳的座位离江钟生的很近，刚好和他之间隔了两个空位，而江钟生的目光却始终未曾在她身上停留过片刻，只是淡淡地一一回答长辈的问题，面色中连一丝礼貌而客气的笑都没有，却也显得不卑不亢。
江杳一边机械的嚼着一虾两吃中的油爆虾头，一边用余光暗自观察着左手边不远处的人。
他在剥虾，眼眸微垂，注视着手中的动作，神情似是专注，整个人却又透着一股疏离。
雪白修长的手指上下翻动，从容而有序，完整的将虾壳剥开，放在盘边，抓着虾尾沾了沾酱油，送入口中。
江杳似乎能看见他在实验室中的样子。
“杳杳马上也要高三了吧，学习吃力吗？”一直在唠嗑的长辈中大舅妈发问。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江杳连忙收回自己的余光，一抬头看到一群长辈各个目光慈祥地注视着自己，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含糊的回答。
“啊……都还好……”一点也不好，都快被物理逼死了，要不是看你儿子是个学物理的怕被嘲笑，现在肯定揪着牛顿特斯拉焦耳卡文迪许大骂一通了，虽然在长辈面前也没这个胆量就是了……
“呵呵，哪里是还好，你物理要是有你钟生哥哥一百分之一好，我就满意的谢天谢地了。”妈妈专业拆台，同时还不忘捧一把大舅妈和她儿子。
江杳内心极其无语。
“你这孩子，在舅妈面前客气什么。”大舅妈倒是笑的很真诚“你物理需要辅导就只管开口，这不是有个现成的老师么。”说着，抬起下巴朝江钟生的方向点了点。
“哥哥他应该也很忙吧……这怎么好意思呢……”江杳内心已经快抓狂了，就自己那点破高中物理，怎么敢麻烦堂堂常春藤物理博士。更何况，自己那点烂理科头脑，她总是自卑的。
江杳是真的有心拒绝，巴不得推得越远越好，饶是到了大舅妈这儿就变成了客气外加欲拒还迎。
“他刚回来，这会正闲着没事干。哪天你有时间了直接来大舅家找他就行。你说呢，江钟生？”
他眉头微不可见地紧了紧，转瞬恢复如常，依旧是清冷的声音:“时间你们看着定吧。”
江杳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当事人就这么毫不反抗地点头了，自己便作罢，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再增加一下物理的做题量了。
于是，补课这事情好像就这么草率的决定了下来，长辈们立刻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聊的不亦乐乎，而江杳和江钟生成了整顿饭最沉默的两个人。

#2#
转眼间到了六月底，即将迎来高二最后一次期末考试的江杳忙碌了起来。
距离江钟生五月初回国已经近两个月了，大舅妈江杳还见过两次，而江钟生倒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江杳一度有他还在国外的错觉。
给自己补物理什么的，果然还是随口说的吧，自己还像傻子一样真的又买来几本物理试题没日没夜的恶补。江杳在答疑课上一边戳着桌上物理试卷的一道动能定理题，一边默默想到。
江杳所在的是市重点高中的理科实验班，即便是江杳在初中物理基础十分扎实，到了高中，在一群学霸中，物理还是垫底。
“诶江杳，你发什么呆啊，刚好帮我看下这个题吧”后桌兼闺蜜李雨宁递来一本生物五三，刚好瞥到江杳桌上摊开的物理套卷，瞬间一脸不可置信，“不是吧江杳，你都勤奋成这样了？当初是谁举着拳头发誓自己和物理有不共戴天之仇，死都不刷物理题的？”
江杳的性子温吞且慢热，在班里虽然和大家处的都还算愉快，但是比较贴心的朋友也只有那么一两个，李雨宁就是其中最重要的那个。
“……”江杳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闺蜜手中的五三。
这是一道遗传学计算题，不算难，只是有一些绕，自然是难不倒参加过生物竞赛的江杳的。她梳理了一下题干的信息，迅速画出族谱，然后算出题中所求的“这对夫妇生出秃头色盲白化病的女孩的概率”。
秃头色盲白化病的女孩？真是……无法想象。江杳把过程递给身后的闺蜜，在心中小小吐槽了一把。
不过果然觉得生物真有趣啊！
“**，江杳你比标准答案写的还贴心啊，答案都没有画族谱的！你这么厉害你以后有没有想过以后学这方面的专业啊！或者当医生也很厉害啊！”
江杳心头猛的一抖。
“……没有”江杳吐槽“物理58分，你说说倒是哪个医学院敢要我？”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
“哈哈哈不要虚，对于你这种学来说，物理要补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吧！”
李雨宁坐在江杳的身后，所以她没看见江杳藏在桌下因为用力而攥的发白的拳头。
下午的最后一节答疑课很快就下了，大家都匆匆收拾书包回家，江杳几乎把卷子戳破，却还是停留在那道动能定理上。
照这种水平，生物还是救不了物理一命的……
江杳不得不为期末考试头疼起来。
“**你还在看这道题啊！你加油我吃饭去啦！”李雨宁和江杳打了个招呼，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环顾四周，教室里只剩下几个人了，江杳认命的叹了口气，开始不紧不慢的把书一本本装好，向外走，心里盘算着回家把必修二动能定理的知识挑出来再过一遍。
六月底的气温已经很热了，江杳眯着眼看了看依旧挂在天边的太阳，随手将颊边垂下的短发拨到耳后，宽松的校服把她的身影衬的越发瘦小。
李雨宁今天的确是说对了，江杳真的有当医生的想法，而且是从小就有。
只是，母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就连她有一丝这样的心思都不敢让母亲知道。母亲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温柔，但瘦小的身体里却蕴藏着深深的倔强。这点上江杳倒是像极了她。
“上车。”干净的声线，清冷的语气，把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江杳吓了一跳。
江杳以为自己幻听了。
“上车，江杳。”似乎是看到了她过于茫然的反应，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江杳这才反应过来，循声看向路边黑色的沃尔沃，还有驾驶位上面无表情的江钟生。
江杳用了两秒时间反应，然后打开车门，背着书包笨拙的爬上副驾驶位，拉开安全带，摸索了足足半分钟才扣好。
江钟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等着，没有帮她的打算，却也没有不耐烦。等她系好后，启动车子，平稳的汇入车流中。
“钟生哥哥，这是要去哪啊？”江杳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中观察他的表情。
“我家。”江钟生想了想，又解释道“之前说的，补物理。”
他专注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
江杳这才注意到江钟生今天戴了副金属框眼镜，细细的边框衬的整个人的气质柔和不少。
“已经和江阿姨说过了，饭在我家吃，讲完送你回去。”似乎是从后视镜上瞥到了她一脸懵懵的表情，江钟生开口补充。
花了半分钟时间，江杳才意识到他口中的“江阿姨”是自己的母亲。
江钟生的母亲嫁给江杳的大舅时。江钟生已经十五岁，他依旧保留着这样的称呼习惯，也许是从潜意识中依旧没有习惯拥有这样的家人吧。
江杳哦了一声，然后沉默。

“我家。”江钟生想了想，又解释道“之前说的，补物理。”
他专注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
江杳这才注意到江钟生今天戴了副金属框眼镜，细细的边框衬的整个人的气质柔和不少。
“已经和江阿姨说过了，饭在我家吃，讲完送你回去。”似乎是从后视镜上瞥到了她一脸懵懵的表情，江钟生开口补充。
花了半分钟时间，江杳才意识到他口中的“江阿姨”是自己的母亲。
江钟生的母亲嫁给江杳的大舅时。江钟生已经十五岁，他依旧保留着这样的称呼习惯，也许是从潜意识中依旧没有习惯拥有这样的家人吧。
心里忽然有些酸胀。
江杳哦了一声，然后保持沉默。
江钟生的家，也就是江杳的大舅家在城郊的别墅区，所幸距江杳的学校也并不太远，二十分钟的车程。
而这二十多分钟，江钟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车里的气压莫名低的可怕。纵使江杳本来有些疲惫，坐在江钟生的身旁也睡意全无，只好撑着头看路边飞快掠过的广告牌。
在大舅妈打开家门的那一刻，江杳才在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呼吸通畅了不少。
“杳杳也真是辛苦，书包这么重，明天周六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今天晚上舅妈给你做好吃的。”大舅妈接过她肩上的书包，顺手放在一旁的沙发上。
“嘿嘿，谢谢舅妈！”江杳熟练的从鞋柜中取出自己的拖鞋，大概是因为江钟生在的缘故，她的动作格外麻利，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目光扫过一旁，他换下的鸽灰色休闲款男士布鞋安安静静地躺在鞋柜底层，头对头摆的一丝不苟。江杳将自己深蓝色的new balance整整齐齐地摆在旁边，怎么看怎么顺眼。
心中忽然不可名状的愉悦，好像一路上的紧张和一天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总的来说，晚饭江杳还是吃的很愉悦的。
大舅妈做了江杳喜欢的滑蛋虾仁，米饭也蒸的粒粒分明，是江杳最喜欢的硬度。
“还有一年就高考了，杳杳紧张吗？”大舅对江杳嘘寒问暖。
“嗯……还好，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江杳如实回答。
“班里有同学早恋吗？”
“呃……我不太清楚……”这什么奇葩问题，就算有我也不会告诉你吧……
“你听大舅给你说，早恋特别影响学习，我一个同学的孩子本来有望上人大的，结果高三早恋，最后只上了个普通的211，你千万不敢这样啊！”
“嗯……大舅你放心吧，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我要早恋的前提是有人看上我啊？
江杳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顺从样子，假装听的很认真，频频点头称是。
大舅还在就大道理讲的眉飞色舞，大舅妈只是在一旁笑笑不说话，江杳不久就进入了自动屏蔽状态，目光开始游离。
江钟生就坐在江杳的对面，双目微微敛着，睫毛在眼部打下一层阴影，看不清他看的是哪里，只是觉得他好像在想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骨节分明的双手捏着筷子，吃相从容不迫，只有筷子与碗碰撞的叮叮声。
江杳这才发现他用筷子的方式居然和自己一样，少了中指在中间垫着，像捏笔一样的姿势。他做起来就那么养眼，而自己的小短指头捏起来怎么就那么滑稽呢？
吃饱了饭江杳就跟着江钟生上楼，去江钟生的书房学习，不过江杳莫名的有一种赴死的悲壮。江杳的内心活动是这样的:
啊……MIT的物理博士给我补习……我还能不能活着回家了……
万一听不懂怎么办……他会不会嫌我笨？
天哪我的物理……我之前为什么不再多做两套金考卷？？
他的书房和想象中一样，算不上多么整洁，但处处透露着有序，就像他的人一样。
木质的书桌上摆着未合上的笔记本电脑，旁边堆成一沓的是A4打印好的英文文献还有表格，桌上咖啡杯里还有未喝完的咖啡。
身后的背景墙上钉着木板，整面墙做成了一个巨大的书架，也几乎被放满，大多都是江杳看不懂的英文书籍。
“嗯……”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书桌，江钟生迅速将资料整到一旁，在书桌上腾出一大片空地来。
“坐吧。”江钟生指了指书桌前，声音淡的没有一丝丝起伏。
“喔。”
他站在一旁等着她把卷子摊开。
“哪里不会？”
江杳迅速想到了那道动能定理，心中还是有点忐忑，以自己的物理水平，万一他讲的自己根本听不懂怎么办？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江钟生迅速的读题，然后开始受力分析。
他就站在她左侧一步外的地方，左手撑在桌上，右手握着铅笔在试卷上描画，握笔的姿势和刚才握筷子的姿势一样，修长白皙的手在灯下隐隐还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江杳承认，一瞬间自己有那么一丝失神。
不过下一秒，他的声音又将江杳的思绪拽回了题目中。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不过言语中难得带上了一丝温度，引着江杳的思路不由得跟着他走。
他讲的很有逻辑，一步一步紧密的恰到好处，偶尔省略的步骤江杳略微思考一下也就能明白。他不时在图上标注一下，或是在空白处留下一串公式，笔尖擦过纸张的沙沙声好像擦在江杳的心上。
“先进行受力分析，发现物块受……
……最后带入消元，结果分母有理化就是最终答案。懂了？”
“嗯，明白了。”她抬起头，对上他深沉的双眼，猛然回过神来。
比学校的物理老师老陈讲的清楚太多了。就好像有什么力量牵着她的思路绕过层层障碍，最后直击答案。
“嗯，那就好。还有什么题？”
她倒是大大方方地掏出了做的一塌糊涂的王后雄。
逃避可耻而且没用，至少物理上是这样的。
他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侧身翻动着她的错题，看着满篇红色的痕迹，没有一丝不耐烦。

江杳把讲课吸引人的老师分成两种类型，一种风趣，课堂幽默生动；一种严肃，不怒自威令人不敢跑神，理科实验班的老师还是后者多一些，比如江杳的物理老师老陈。
然而江钟生却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
他讲题时没有过多的话，却只是不急不缓，三言两语轻轻点拨就能将题目的核心完整的剥离，连贯的逻辑牵动着人深陷其中。那些物块，天体，电子和磁极在江杳眼前忽然就和蔼起来。
解决完错题时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江杳看了看表，时针已经偏向十一，三个小时过去居然浑然不觉，江杳第一次发现物理似乎还是有可爱之处的。
“啊……十一点了……”完了，这么晚公交车应该是没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搭上末班的地铁。
书房的敲门声响起的恰到好处，大舅妈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两杯牛奶。
“讲完啦？今天真是辛苦了。”说着一边把牛奶分别递给江杳和江钟生，说到:“杳杳，我已经给你妈妈打过电话了，今天都这么晚了你就先住到舅妈家吧，明天一早再让你钟生哥哥开车送你回去。”
“唔……”江杳把半张脸埋进杯子里，只露出一双忽闪的下垂眼，询问的望向江钟生。
莫名的紧张，说不上来是希望他同意还是希望他拒绝。
江钟生抿了一口牛奶，缓缓说:“晚了就先住这吧”，顿了顿又道:“还可以再给你讲讲别的。”
心中紧绷的弦松了下来，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于是江杳干脆不再看他，垂下眼默默地盯着雾气氤氲的牛奶。
看到江钟生也同意，大舅妈立刻给江杳去收拾房间。
书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江杳开始尴尬起来，明明刚刚两人相处了三个小时都好好的，现在却又明显的感受到江钟生周身的低气压。
江杳决定写一会生物压压惊，于是三下两下解决了牛奶，掏出了生物《一遍过》，愉快的投入生物的怀抱。
“这里。”修长的手指落在江杳刚刚写完的一道光合作用的大题上，把江杳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检查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把C3笔误写成了C5。
“我这是笔误……这道题还是很简单的……”江杳在内心把自己唾弃了一万遍，还是红着脸非常底气不足的解释道。
害怕江钟生不相信，她又加了一句:“真的，我可是学过生物竞赛的……”不过声音越来越小。
为什么要笔误！
退一万步讲，就算笔误为什么在自己最擅长的生物上笔误！
再退一万步，本来就是笔误为什么解释的时候那么底气不足，越描越黑！
停！这个人不是学物理的吗他怎么生物也会啊！
江杳猛的抬起头，红得像熟透了的脸上一脸后悔莫及想要抽死自己的表情就这样被江钟生尽收眼底。
“高中生物，的确挺简单。”江钟生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完了完了，被大物理学家瞧不起了……江杳连撞死的心都有了。
江钟生拿起笔，将推断过程在题上标注了一遍。
“明白了？”
他标注的过程比刚刚江杳的思路缜密很多，江杳细细浏览了一遍。
“这里怎么推断出是氧气？”
“可以通过还原氢的传递途径来推断”说着画出了示意图，“这样”。
“明白了”
“明白了就休息吧，时间不早了。”江钟生的声音仍旧是一贯的清冷，不知道为什么在江杳听来比之前更加的柔软。
江杳看了看表，十一点半，对于不习惯熬夜的江杳来说的确该休息了。
江杳麻利的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去自己的房间休息，江钟生捧起了之前那一沓厚厚的资料，坐在江杳刚坐过的桌前看了起来。
正要转身关门时，却看到江钟生眼底露出一丝难掩的疲倦。
他马不停蹄的去接自己回家，刚吃完饭连休息都没有就开始给自己讲题，一讲就是三个多小时。
江杳顿了顿，道:“早点休息吧，晚安。”
灯下的江钟生抬起头，深邃的眼眸似乎要把江杳吞噬，灯光下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一如记忆中六年前的那个晚上。
江杳有一瞬失神，而后慌忙拉上门。
在门将要关上的一刹那，她听见身后屋里的人说:“晚安，江杳。”

#3#
由于多年上学早起养成了生物钟，江杳醒时也不过七点刚出头。
睁开眼时有那么一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等到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江杳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大舅家自己的房间。
昨晚光线昏暗没来得及打量，而现在，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个房间还是维持着六年前的摆设，连床单都是她当初从家带来的蓝格子小熊样式，散发着一股洗涤液的清香。
家里很安静，大舅应该是去公司了，而大舅妈似乎也不在。江杳打开门，轻而易举在门上发现了舅妈留下的即时贴，说自己要去看一个生病的老朋友，可能下午才回来。
熟悉的即时贴，依然和六年前一样。
可能是由于常年起床困难，江杳洗漱的速度格外快。洗漱完不过七点二十，而隔壁的房门依旧紧闭着，没有一丝动静。
昨晚睡前的那句“晚安”猝不及防地在脑中响起，江杳悻悻地回过神，在写字台前摊开《高考英语3500词》开始默记。
江杳其实在深夜的时候记忆力更好，但由于江钟生似乎还没有起床，实在不知道要干什么，只好背背单词打发时间。
早上做这些记记背背的工作，后果就是效率奇低，江杳刚记了不到两页，又开始发起呆来。半个小时下来，小小的单词本也不过翻过去了五页。
江杳觉得有些饿了。然而隔壁依旧静的和没人一样，如果不是江钟生的鞋还安安静静地和自己的new balance躺在一起，江杳甚至要以为江钟生根本不在家。
又想起自己半夜迷迷糊糊醒来，却看到隔壁还有灯光。
跟她说早点睡，自己却熬到深夜。难道这个人让她去睡觉就是为了把她赶走自己好好熬夜看文件？江杳暗自腹诽。
隔壁的房门在指针将将指上八时打开，江钟生满眼迷蒙地扶着门框从房间走出来，短发还被压的翘起。看到隔壁房抱着腿蹲坐在凳子上的江杳，似乎怔了怔。
“早安，哥哥”看他看着自己时明显一僵，江杳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嗯”似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江杳却莫名紧张起来。
所幸他没有再停留，面无表情地走向卫生间洗漱。
不是那种故作严肃的板着脸，而是真的面无表情，就是他脸上最常见到的一种表情。
等他洗漱完，不紧不慢坐在写字台前开始收拾资料，江杳才觉得有点着急。
江杳可是从小接受当医生的父亲“早饭要吃好”的教育长大的，即使之后父母离婚，她也一直保持着雷打不动的习惯。
然而现在，江钟生似乎没有要吃早饭的意思，难道她的早饭也就这么没了？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江钟生。
“那个……舅妈说她出去了，下午才能回来。”江杳走到他的房门口。
“嗯”他依旧将目光投在手上的资料上没有抬起头:“我知道”。
你知道就赶快做饭去啊？
见他还没有领悟到自己的意思，大概是物理学家情商都分给了智商，需要体谅，江杳决定直白一点。
“哥哥……那个……听说早上不吃饭容易得胆结石……”自动省略了“我爸说”。
“嗯”江钟生依旧没有从资料中抬起头“这个我知道，胆汁分泌过多得不到消耗”。
这个我也知道……可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真的是一个MIT博士该有的智商吗？
江杳垂头丧气，转过身认命的往自己房间走，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冰箱里有吐司和火腿，饿了的话就自己拿来吃”。
哦，原来不是听不懂啊。
江杳兴冲冲地跑下楼，打开冰箱发现能吃的东西还不少。
那就做个三明治好了！
先把吐司放到面包机里叮一下，在锅里把鸡蛋和火腿煎好……江杳得心应手。看江钟生看资料似乎很忙的样子，顺便帮他也做了一份。
在煎鸡蛋快要出锅，江杳打算关煤气灶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向前抢先关掉了天然气阀。
“先关天然气阀再关火。”顺手拧上了煤气灶，语气依旧不带任何温度。
“喔”
江杳将鸡蛋夹好，把盘子递给江钟生:“这是给你的。”
他的眸间转瞬而过了一丝诧异，随即平复如初，看不到一丝波澜。

“谢谢”江钟生接过盘子，声音却是出人意料的柔和。
“嘿嘿，不用谢……”江杳尴尬的笑了两声，发现江钟生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手里的三明治，只好悻悻地收回笑容。
明明你有那么多高深的研究要做，却还被我这些小儿科的物理题耽误时间。
早饭就当是对你的答谢吧。
餐桌上一时沉默，江钟生眼眸微垂，匀称白皙的手指捏着焦黄三明治，翠绿的生菜从吐司中露出一圈窄窄的边，配色生动的让江杳挪不开眼。
江钟生只是安静地吃自己的，吃相依旧是江杳印象中的斯文。
等到江杳慢条斯理地吃完自己的三明治时，江钟生已经洗好了自己的盘子。
“吃完就收拾一下，我洗完盘子送你回家。”江钟生接过她的盘子。
“嗯”
收拾好书包从楼上下来时，江钟生已经等在门口了，一身灰色纯棉的宽松居家服衬的整个人气质柔软不少，看起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邻家大哥哥。
虽然他的确是她名义上的哥哥就是了。
江杳从鞋柜中拿出自己的鞋，蹲下默默地系鞋带，心里有点小紧张。她系鞋带是出了名的慢，就连好脾气的李雨宁看着她系鞋带都不禁要抓狂，恨不得亲自给她系。江钟生的时间那么宝贵，这样会不会耽误他的时间？
紧张的结果就是鞋带更系不到一块去了，江杳顿时有些手忙脚乱，等到匆忙系好站起来时，腿已经微微发麻。
江钟生只是静静站在门口，手中把玩着volvo的钥匙，面色不改，薄唇微微抿着，却没有一丝不耐。看到她穿好鞋，拉开门:“走吧”。
车上又是一路无话，所幸和江钟生处下来江杳已经习惯了，倒是没有了开始的尴尬，于是便把头倚在窗上，怔怔地发呆。
“什么时候考试？”没想到先打破沉默的是江钟生。
“下周三。”江杳如实回答。
江钟生没有再接话，只是专心地开着车。
周六早上的路况出奇的通顺，从城郊到老城区原本四十分钟的车程，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黑色的沃尔沃缓缓驶入江杳家的老式小区，江杳刚想提醒他里面不好调头，把自己送到院子门口就可以，但看他已经不动声色地驶向楼门口，只好作罢。
“主要再复习一下电学部分吧，别的问题不大。”江钟生一边拉下手刹。
“喔，谢谢哥哥。”江杳停了停，看他没有再说话的一丝，便开口道别:“那哥哥再见，路上小心。”
拉开车门，下车，一气呵成。
正要关上车门时，猛然发现江钟生在看着自己。
和以往他总是注视着别处不同，这次，他注视着自己。
他说:“加油”，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宛如山涧中的清风，响在耳边。
心中一阵毫无防备的悸动。
会的，会加油的。她在心中暗自回答，下一秒是车门合上的声音。
她转身走入楼道，一口气跑上了六楼。
在家门口默默地站了几分钟她才想起来要掏钥匙开门，门刚刚打开就看到在客厅看报纸的母亲江霞，江杳愣了一下。
母亲这周六居然在家？
看到她的反应，江霞倒是不动声色。
“物理补的怎么样？”江霞开口。
“还好吧”江杳速速换好鞋，就要往房间里走。
“等等”江霞似乎对她的回答很不满，叫住她问到:“期末考试要重新分班的事情，你知道吧？”
“嗯。”江杳继续向房间里走。
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有些不耐烦，江霞带着一丝怒气:“年级前三十六名才能进入高三的实验班，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回答她的，是江杳关门的声音。
一进房间，江杳急匆匆跑到窗边，楼下显然已经没有了那辆黑色volvo的踪影。
江杳倚在窗台上，心中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江杳不喜欢和江霞相处。
江霞是一名律师，典型的女强人。似乎是将法庭上咄咄逼人的气焰潜移默化到了生活中，江霞平时格外强势，甚至是要求女儿和她姓。也正因有这样的母亲，才会有江杳这样外在看似软绵绵，实则内里一根筋的性格。
江杳不懂得如何和母亲相处，也不太希望和母亲有过多的交流，这一点在父母离婚后更为突出。

江霞根本不明白如何教育，甚至是如何耐心地经营一个家庭。
不知道为什么，脑中居然浮现出江钟生面无表情的脸，面无表情，在看到她成堆的错题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脸。
也许只是因为他的性格本就如此，从不会被无关的事物影响，几道高中物理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困扰。
可是江杳还是莫名的感动，连带着那句“加油”，感动的一塌糊涂。
感动归感动，江杳还是立刻收了心思，翻开物理书，安安心心地投入了安培焦耳法拉第的怀抱，开始了紧张的期末备考。
这时的江杳还没有发现，曾经面对物理如临大敌的她，居然有一天能够平静地在物理书前坐一整天。
也许只是为了一句“加油”。
情绪的高潮发生在周一上学之后。
“江杳，陈老师叫你去办公室。”班长通知她的时候，江杳正在给同桌讲一道生物题。
作为班主任兼物理老师的老陈一直对物理偏弱的江杳很不待见，叫去“喝茶”也不是头一回了，然而这次心中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杳站在办公室前，看着刺眼的阳光，紧了紧拳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发冷。
深吸了一口气，江杳终于鼓起勇气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到老陈的桌前，摆出一副乖巧的姿态。
“老师，您找我？”声音微不可闻地轻颤了几下。
一张物理卷子拍在她面前的办公桌上，是周五物理当堂测验的卷子，48分的成绩惨不忍睹。
江杳深吸一口气，但很快恢复平静，她不是第一次考这样的分数了。
“这次考试，两个实验班有四个满分。”
江杳低下头，等待下文。
“但是，不及格的只有你一个。”老陈一字一顿，说的格外清楚，连平时讲课时冒出来的口音都没有。
江杳倒吸一口冷气。原本班里还有几个人给自己垫底，而几次考试之后，就只剩下江杳还留在最后。
可老陈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江杳，你这样的成绩还好意思上课不认真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课都在干什么，讲台上你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你原本物理也只算是个中下，结果现在成了倒数，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因为大家都在努力，他们下课拿着题追着我问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比你差的人比你努力，比你优秀的人也比你努力，你看那些物理竞赛的，哪个不是上课比你听的认真，下课比你作业交的及时的？你就这样拿什么去高考？”
江杳紧咬着嘴唇，眼前模糊一片，脑中却是半夜醒来时江钟生房里依旧亮着的灯光。
不得不承认，老陈说的，她无法反驳。
比她优秀的多的人，都比她努力。
“江杳，我看你还是安安心心把物理往上补吧，生物竞赛我意思你还是别参加了，高考才是你最后的目标，就算你生物竞赛拿到奖，物理一下子拉你几十分，你到不了分数线就相当于没有任何意义，得不偿失。”
“啪——”的一声，脑中似乎有什么断开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拼命向外滚，打在面前的卷子上，将字晕开，黑黑红红的混作一片。
“老师，期末考试我会拿出成果来的。”话出口时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向来都不是一个自信的人，尤其是物理方面，即使她真的在渐渐接受物理，她也不知道，到期末考试，成果能有多少。
可是她也不后悔说出这样的话，倔强如她，本就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浑浑噩噩地走出办公室，江杳只觉得阳光都没有一丝温度。可是她没有时间逗留，她还有成堆的公式等着她，还有分班考试等着她。
已经不仅仅是为了一句“加油”。
江杳的成绩一直不算出类拔萃，和她的人一样，慢热而温吞。刚上高中时，江杳还仅仅是理科重点班的中上等水平，高一下班学期已经稳定在重点班的前十名，高二也是稳稳当当地进入了年级前八十名，分到了两个理科实验班中的一个。
一步步地爬升，缓慢而坚毅，其中自己付出了多少也只有自己明白。

然而，到了实验班之后才发现，有的东西真的是努力也无法弥补的。因为有这样一群人，在外人眼中被称之为天才，他们比你更有天赋，却和你同样甚至更甚于你的努力，因而，即使有时你觉得你已经努力的够多，也只能在他们身后的阴影中望着他们的背影。
显然，江钟生就是这样的天才。
十五岁读完高中，并自学完大学物理课程，进入A大少年班。
十七岁拿到MIT物理系的offer，到美国深造。
二十三岁拿到MIT物理学博士学位，回国搞研究。
……
这样的光芒太过耀眼，谁也不会清楚在这样的强光之下，有多少人在背后的阴影中绝望地奋斗着。
正是因为有这样耀眼的人存在，江杳这样没有天分，靠后天努力的人只能一直紧绷着神经，加倍的努力。
那天老陈找自己谈话的事，江杳谁也没有告诉。
备考的几天过得昏天黑地，江杳觉得自己高考之前也不会这么认真了。
每天六门课轮流做题，困了就睡，饿了就吃，没日没夜，甚至根本不管老陈在讲台上投射下来警告的眼神。
但刷的最多的还是物理题。
如果说上次看到江杳主动写物理卷子，李雨宁仅仅是惊讶，那么这几天就可以用惊吓来形容了。
“江杳……你这是受刺激了？”看着她两节课保持一个姿势刷物理《一遍过》，李雨宁震惊不小。
“唔……算是吧”回答时江杳正在做一道安培定则的题，头抬都没抬，手却不受影响的以奇怪的姿势摊开，判断电流方向。
“诶！我随口说说的！还真让我给说中了？”李雨宁显然再次受到了惊吓。很难想象江杳这样遇到什么反应似乎都淡淡的女孩子会因为什么事突然一下受到这么大的刺激，大到刺激她写起了物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不够努力吧，毕竟要高三了么。”江杳流利地写下最后一笔，合上书，揉了揉酸胀不已的右手。
因为自己还不够努力。
即使是物理学的最好的同学，也会对一道最简单的填空题认真的受力分析。
即使是江钟生那样无数光环加身的天才，也会为研究资料而熬到深夜。
十七年来，江杳第一次对学习这么充满干劲。
就像是五月天的《倔强》里唱到的:
……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下一站是不是天堂
就算失望
不能绝望
……

#4#
交完最后一科的卷子，江杳反倒更加紧张，这种紧张到第二天结果出来之前都没有缓解。就像是心里始终堵着一团棉花，时不时挠的人痒痒的，让人无法不去想，吃个饭都能出神。
李雨宁倒是一开始就没有抱希望，等着发榜前笑着安慰江杳:“就是因为你努力过了，有希望，所以才会紧张。”
江杳是真心希望能和李雨宁继续分到一个班里，毕竟她是真的很不擅长交际，要是没有李雨宁，日子恐怕会更加煎熬。
结果出来的时候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结果说意外应该也算是意外，可对于江杳却觉得这是情理之中。
实验班。
生物竞赛，应该还是能继续参加的。
江杳平静地接受这个本应该欣喜一阵的结果，接受的理所应当。
李雨宁分到了重点班，笑着恭喜了江杳几句就各自向新班走去。
“雨宁……”只是临分别之前，江杳叫住了李雨宁，心中空落落的。
人都是有惰性的。
高二的生活太过美好，一旦要发生改变，江杳立刻不知所措的。
“哈哈江杳，没想到你这么感性啊！”李雨宁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江杳的脑袋，顺了顺她半长不短的蘑菇头:“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下课还可以一起玩啊。”
“开心点！”李雨宁捏着江杳的脸，强行给她扯出一个笑容。
从此以后，大家的称呼就要从“咱们班”变成“你们班”、“我们班”，也不再有物理课上一起吐槽老陈口音的时光，江杳忽然觉得有点伤感。
高三的实验班，大概就是一群埋头学习的人聚在一起学习的地方，而不是一个真正家一样的班级吧？
班里会不会都是一群冷漠的学霸，自己会不会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江杳坐进了高三（1）班。
由于是初次进班，大家都是随便坐，原来和江杳同班的有不少，大家都是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坐在一块，只有江杳一个人坐在最后。班主任还没来，于是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江杳一个人安静的坐在一边，好像更加尴尬了。
江杳只好在最后默默地观察这些神色飞扬的同龄人，默念着:这就是她以后将要在一个班里共同奋斗一年的同学们。
大多数人看起来都为进入实验班而兴奋，也有几个稳居年级前十的学神一副自得的神色，一边看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围的同学闲聊。
只有江杳，在这样喧闹的充满欢快的氛围中尴尬的手足无措。
“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吗？”
听到似乎是在问自己，江杳顾不上尴尬，连忙回过头。是一个没见过的男生，指着她旁边的座位问她。
江杳摇了摇头，将身子向一旁侧了侧，为他让出地方。
他大大方方道了声谢谢，在江杳旁边落座。
他坐下后便立刻掏出了书，将喧闹的班级连同不知所措的江杳隔离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江杳偷偷看了看书的封皮，是物理奥林匹克竞赛的参考书，右下角的名贴上是三个有力的钢笔字:裴奕航。
裴奕航？有点熟悉的名字，但江杳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随即一想，自己在年级上认识的人少之又少，也从来不对这些事上心，也许是李雨宁闲聊之中提过，自己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班里一瞬间安静下来，打断江杳的思绪。江杳连忙抬起头，果然是班主任来了。
一位精瘦的中年女人径直走到讲台上，江杳从她的步伐中甚至感到一股杀气。
单凭第一感觉，江杳不喜欢这个老师。
“唰唰……”新老师干脆地从粉笔盒中取出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的大名，李姒，从今天起担任你们班的班主任和生物老师。”李姒的目光环视四周，在三十六个人没人的脸上都停顿了几秒。
这一分钟班里是死一样的安静。
“很好，都到齐了，希望以后也不要有任何迟到的现象让我抓住。”
“……”江杳心虚地低了低头，天知道她作为一个万年起床困难户，为了不迟到要付出多少努力。
“现在来安排一下班里的座位，目前暂时自由组合，等到开始模考后再按成绩进行调整。”

李姒的话音刚落，班里立刻响起了小声的议论。
从小到大，老师排座位多按身高，最多也是按照成绩，允许自由组合的老师真的不多。
大家显然都很兴奋，和熟悉的同伴们商量座位的组合，世界仿佛再次只剩下了江杳。
啊不，这次还有江杳旁边的那位男生——依旧沉浸在物理竞赛教材中的，似乎叫裴奕航的同志。
江杳想提醒他座位的事，但看他如此认真地看书，忽然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只好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思索着对策。
总不能最后就自己单人单桌了吧？那多尴尬啊……诶不对，班里三十六个人，再怎么样也没办法单人单桌啊……
正沉浸在动量运算中的裴奕航忽然感觉到有两道焦灼的目光定定地射向自己的脸上，疑惑地抬起头才发现是自己身旁那个有点小文静的女生。很显然，女生的目光虽然在他脸上，但是思绪已经飘远了，这会连他在看她都不知道。
“同学，有事么？”他只好主动开口。
“啊……不好意思，打扰了。”江杳慌忙将思绪拉回来，发现身旁的男生已经合上了书，目光询问的看向自己。
“我来问问你关于自由组合座位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江杳开口时心里有点小紧张，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新班里的人搭话。
这副欲言又止无比紧张的样子……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啊，裴奕航心里暗觉好笑。
“我无所谓。”男生随意地耸耸肩，随手将刚刚合上的书再次拿起。
“……”这回轮到江杳彻底无语了。同学，你能不能听完别人的话再看书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主动出击给自己找同桌，这下计划再一次泡汤了。
“好了”李姒适时地开口，语气中自带着一股女王的霸气，班里瞬间鸦雀无声。
“给你们两分钟时间换座位。”
果然不出江杳所料，在全班同学都忙着收拾东西挑选同桌挑选座位的时候，只有江杳和裴奕航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不动，为了缓解尴尬，江杳还特地翻开了英语单词本装腔作势。
于是，就这样，江杳有了自己的高三同桌……
讲台上，李姒定了临时班长，正在安排各项班级工作。
裴奕航抬眼，揉了揉太阳穴，不经意瞥向了那个文静女孩的桌上，发现一分钟过去她的单词本还是停留在之前那页。
这姑娘又走神了吧？
看着她满脸局促不安的样子，自己也不揭穿，只是开口缓解气氛:“你叫什么名字？”
再一次地被同桌的声音拉回思绪，江杳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将书收回了书包里。
说起自己的名字，江杳更加无语了。江这个姓本就不常见，再加上杳这个字比较生僻，常常有老师同学念错她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江杳的父亲起的，父亲作为一名医学生，文学素养基本为零，当时请了一个算命大师算出江杳五行缺木，给出的建议是:孩子姓中有水，只要给名字中加入木，再加上日或阳等树木生长的必须成分，孩子长大定能成栋梁之才。
于是江杳爸爸硬生生的从字典中翻出了一个既有木又有日的字来……
“我叫江杳，江碧鸟俞白的江，杳杳钟声晚的杳。”江杳专门解释了一下，好让对方知道都是哪两个字，顿了顿，鼓起勇气加了一句:“你呢？”
心中暗自吐槽:其实你叫裴奕航吧我知道的呀！我就是想和你客套一下哈哈哈。
果然，男生从书包里再次拿出那本物竞高阶教材，将封面上的名贴摊给江杳看。
“裴奕航。”
过了半晌他又问:“你高二是哪个班的？”
“二班……”江杳说的有点没有底气，估计说了别人也不太会相信的，毕竟自己都可以算是两个实验班八十号人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了。
不过男生却也并没有惊讶，这让江杳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开始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即使男生总是回答的很简短，似乎带着一点漫不经心，但江杳还是觉得浑身自在了不少。
“你是学物理竞赛的？”江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嗯”还是简简单单的回答，好像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
一瞬间，江杳忽然想起了之前对于这个名字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就在年级组办公室旁边的光荣榜，物理竞赛获奖名单，裴奕航是唯一来自重点班的获奖者，而且是省级一等奖。
就是许多实验班的顶尖人才也拼的头破血流却求之不得的省一，裴奕航仅仅是一个重点班的学生，却拿到了。
江杳心下震惊不小。
啊……谁能告诉她她作为一个物理渣为什么总是遇到物理大神啊！特别这个还是同桌！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上学了！
第一节班会很快就结束了，李姒走出教室门的那一刹那，江杳觉得似乎连呼吸都通顺了不少。
江杳刚打算出去找李雨宁，就看到熟悉的面孔在班门口向里张望，笑的那么傻的一张脸，还有那么高的个子，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于是江杳偷偷从后门绕出去，从背后成功“偷袭”。
“呼……杳杳你吓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李雨宁夸张的做出一个抚胸口的动作，笑的江杳直不起腰。
“对了，我刚看到四殿下从你们班出来，她带你们班班主任？”李雨宁忽然想到什么，敛了笑容问到。
“……四殿下？”江杳怀疑李雨宁是不是一不小心脑子切换到了古装剧频道。
“就是那个常年带高三实验班的李姒老师啊，你没听学长学姐说过吗？”
“李姒的确是我们班主任来着，但是……”但是四殿下是个什么鬼……
“你不知道啊？”李雨宁有些吃惊，不过一想想这个人是江杳，又觉得不知道是情有可原的。江杳对于无关的事情很难上心。
“因为李姒老师的女王气场太足，所以不知道从哪届开始起的外号叫‘四殿下’，之前我还不相信，但刚刚看到之后发现真的有气场那么凛冽的女人啊！刚她看了我一眼我觉得我都内伤了！”
的确超有女王范的……还带着一股杀气呢……江杳腹诽。
“对了，我听说她一心都奉献在教育事业上了，都41岁了至今未婚，真是祖国的好园丁啊好感动哈哈哈……”李雨宁继续给江杳科普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着摆出一副抹泪的姿势。”
江杳踮起脚尖，给李雨宁来了一记暴栗，李雨宁又笑着要弹回来，两个人笑着拧成一团。
说起来，李雨宁一直觉得江杳是个闷骚体质。
高二刚分完班，李雨宁成为了江杳的后桌，就发现前桌这个名字特别的小姑娘不太爱说话，白皮肤，杏仁眼，蘑菇头，文文静静一副软糯可欺的样子。
好在李雨宁是个自来熟且十分开朗的人，每天在江杳的后方滔滔不绝，分享年级上各种趣事，谁给谁表白了啊，谁被谁甩了啊，还有哪个老师的孩子高考只上了三本……
江杳都只是偶尔点点头，礼貌的笑一笑，甚至有时李雨宁都怀疑江杳有没有在听，最后只能在心中给江杳贴上了“高冷”的标签，打算放弃。
直到有一天，李雨宁作为班里最高的女生，被班长强制报名了篮球赛，李雨宁的运动神经基本为零，气愤地和班长争吵起来。这时，一旁的江杳幽幽来了一句:“为什么一定要选个子高的？个子高了重心也高不是更容易摔倒？更何况这是个傻大个。”
班长愣住了，好像说的很有道理啊！
而李雨宁的内心是:****江杳帮我解围还不忘黑我一把，这绝对是个闷骚吧！
从此之后李雨宁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和江杳的心门，越来越意识到，和江杳在熟人前和生人前真的完全不是一个人啊！
虽然她的话依旧不多，不过能看出来，江杳也定然有一颗开朗多彩的内心。
上课铃适时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打闹。江杳告别了李雨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路过讲台上，无意中看到班长在贴座位表，名字都是手写的，应该是临时让大家自己填的吧？不过她不记得自己填过这东西啊？
她在最后一行顺利的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漂亮的钢笔字遒劲有力，一笔一划之间都规范到像是打印体，和她一手略微潦草的行楷完全不同。又看了看一旁那个字体完全一样的名字，随即心下了然。
“谢谢”坐到座位上，她轻声对旁边人说。

“不用”裴奕航依旧看着自己的书，头都不抬一下。
她甚至没提到是因什么事感谢，可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是说帮她填座位表的事。甚至如果不是她主动提起，他也仅仅把它当成一个不足挂齿的举手之劳。
自己的同桌，好像人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