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博物馆的角落，有一个方形的玻璃幕墙，里面保存着一匹怪马的标本。它体态矮小，毛发杂色而稀疏，几近秃毛。两排细长的獠牙从大张的口中伸出。如果参观者稍加注意，会发现它的嘴巴是无法闭合的。它的嘴里装有某种喷雾器，喷射出干冰云雾，用以代表这种马活着的时候，无时无刻喷射出的腥臭气息。
那种马被称为“腥马”，作为一个存在过的物种，它很大程度上体现除了造物主的随意性。历史上，这个物种的诞生有很多解释。古希腊人认为这种马是暴风巨人提丰与大地母神盖娅的后代，腓尼基人认为这种马是太阳神莫洛克为自己制造的坐骑，靠着吃孩童祭品的残渣为生，原本生的高大雄壮，可惜莫洛克过于肥胖，把马给压矮了。

现代考古学发现，腥马原本是非洲撒哈拉草原上的物种，经过后来的环境变化，撒哈拉变成了沙漠，这个马种的活动区域也压缩到了地中海气候的北非沿岸。食物也被迫从植食转化成了肉食，以瞪羚等食草动物为生。它的口中喷出大量的臭气，原本是一种自我保护行为，后来，这变成了捕食利器。它们常常朝着猎物喷出一口臭雾，让猎物极度恶心、肠胃痉挛，以至于无法奔跑逃脱。
这种捕食方式很快被人类发现，并被作为军事用途开发出来。最早驯化这种马匹的是北非游牧民族努米比亚人。他们本身就是著名的骑术大师，当他们需要驯化腥马的时候，就要戴上稻草编织的头盔，头盔的口鼻部位贴上浸透了葡萄酒和香精的亚麻布，作为原始的“防臭面具”。骑着腥马的努米比亚骑兵在北非战场上无人能敌，因为面对它们的敌人还没挥起刀剑就被恶臭熏得难以战力。直到他们遇上了拥有坚固城池和舰队的迦太基人。在今天的复原图中，人们发现这种强大的骑兵没什么铠甲，也没有像样的武器，顶多只是穿着背心，拿着两根轻标枪而已。腥马的口气让他们无需近战，他们只要用标枪来对付远处还没有被熏倒的敌人。

强大彪悍的努比亚骑兵与富裕的迦太基人组成了强大的军事同盟，一度在北非所向披靡。随着罗马共和国的崛起，第一次布匿战争爆发，罗马执政官卢卡拉斯率军攻入北非，骁勇善战的罗马士兵第一次遇上了腥马的冲击，一个个被熏得恶心呕吐，近乎晕倒，导致队形崩溃，毫无战力，最终，卢卡拉斯兵败被俘。但这位伟大的统帅并没有屈服，在后来的谈判中，他以欺骗手段混入了迦太基使团中，向元老院送出了关于腥马的重要信息，改变了战争的走向，随后他也被迦太基人关在满是倒刺的铁笼中，残酷处死。
随着地中海战争的不断升级，腥马在战争中的地位不断上升。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的部队中就有一批腥骑兵，但这中马匹由于天生少毛，难以御寒，最终没有挺过阿尔卑斯山的风雪。与此同时，罗马人也发明了一点对付腥马的克制方法，比如著名将领西庇阿在西班牙铲除迦太基势力时，常常花大力气了解伊比利亚地区的气候风向，同腥骑兵交战时，保持己方部队处在上风向，大大减少了腥马臭气带来的危害，他自己也得到了用兵如神的美誉。

西庇阿最终进入了北非战场，这片腥马的舞台。为了在决定罗马迦太基两大国命运的扎马战役中取得胜利，他不惜下血本贿赂了努米比亚人，恳求他们只要远离战场别熏倒自己的士兵就什么都可以。随着罗马军队的决定性胜利，努比亚人被列为藩属，并把他们的腥马骑兵作为一支重要的补充力量。
腥马的支援让罗马军队在许多战役中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狗头山战役，腥马熏翻了手握超长长矛的重装步兵，大破马其顿方阵。塞琉古的传奇国王安条克在腥马的臭气下退避三舍，致使人心离散。亚历山大大帝留下的三个大帝国转瞬间被罗马攻克了两个，可以说，腥马的恶臭对罗马帝国的征服，立下了汗马功劳。
随着腥马的广为人知，惧怕被罗马征服的各个国家发明了千奇百怪的方法来对付腥马。比如卡莱战役的时候，以骑兵为主的帕提亚军队千方百计不与罗马军队近距离接触，在腥马的气味范围之外放出尽可能多的箭矢。又比如更加野蛮的日耳曼人，他们用大量的烈酒和迷幻药物蒙蔽了战士的感官，使之不会对臭气产生不适的反应，再光着膀子冲向罗马军队，以自己的体臭“以毒攻毒”。可惜，这些方法，并不总是有用。

时代进入了公元三世纪危机时代，罗马将领之间相互征战，双方都有各自的腥骑兵，这是前所未见的。罗马人改进了精确的蝎尾弩来对付敌对派别的腥马，并从匈人那里引入了威力更大反曲弓，完善了防臭面具，并把对方的腥马当成优先射击的目标。本来数量就有限的腥马在这一轮轮内耗中越来越少。到了戴克里先时代，他发现整个罗马已经凑不齐一只腥马组成的骑兵中队去对付波斯萨珊，所以一气之下，退隐归田，种卷心菜去了。
在罗马帝国后期及漫长的封建时代，腥马难见于战史，一方面是因为经过连年的战争，腥马数量已经锐减到无法成军的水平，另一个原因是，穆罕穆德的信徒征服到北非，被腥马的恶臭所震惊，认定这是一种不洁的造物，禁止用于他们所认为“神圣”的征服战争。
到了十六世纪时，北非被海盗势力占据。他们重新发现了腥马，并把它们用于海盗行为。当然，他们不是骑着腥马在战船上打仗，而是把腥马喉部散发气味的腺体挖出，在海战中用投射器掷向对方的桨帆战舰。桨帆船里空间封闭，里面像沙丁鱼罐头挤满了桨手。扔进一个超级“臭弹”，让桨手们发生生理和心理上的崩溃。通过这个办法，北非海盗在地中海称霸一时，劫掠了大量的船只，各条航线人人自危，海上强权都奈何不得。在这些海盗中，最为出名的是杜尔古特，他在突尼斯有一个腥马饲养场，每天消耗大量的肉类。目击者称，那里是全马格里布最污秽的地方。他向奥斯曼帝国的苏丹献上了腥马，换取了帝国的藩属身份和数千禁卫军士兵的增援。

为了防备这种攻击手段，葡萄牙人扩大了船体，加高了船舷，使任何投掷物都难以飞入船内，并设置了多层甲板。桅杆和船帆的数量成倍增加，好让绳索和船帆弹飞腥马的腺体。就这样，新的船型诞生了，它就是为哥伦布发现美洲立下汗马功劳的克拉克帆船，就这样，腥马在无形中促成了世界航海事业的发展。
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越来越多的强大君主开始将腥马作为一个有潜力的战备资源进行开发，甚至迫使腥马同其他的著名马种进行交配，制造出更加强大的新品种的战马。
在这方面，法国人走在了善于育马的英国人的前面。原因是拿破仑曾在征讨埃及归来时，带回了成建制的马穆鲁克骑兵，这些骑兵接触过腥马，能很快上手。这位伟大的统帅发现，腥马的臭气和炮火的硝烟混在一起，会让效果加倍。于是他创立了炮火和骑兵搭配使用的全新战术，并在后来的战争中屡次胜利。然而，他远征俄罗斯的战斗却成了腥马骑兵的绝唱，俄罗斯的低温严重抑制了腥马的气味的发挥，以至于在博洛尼亚战役中，腥马骑兵的冲锋并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在后来的大撤退中，由于缺乏保暖工作，腥马大批死亡，法国再也无法组建新的腥马军队了。

在英国，经过多次试验，终于有了一定规模的腥马，并把这些腥马用在了克里米亚战争的一次著名的冲锋中。这次冲锋遭到了惨重的失败，20分钟内损失三分之一人员和三分之二的战马。英军就此认定，腥马这个“近战物种”在枪炮时代是毫无意义的，同时，每一匹腥马每天都要消耗十磅以上的肉类，这对后勤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失去了军事用途的腥马变得毫无价值，很快受人冷落，只有英国皇家科学院还留了一个标本，作为研究所用。在腥马的北非家乡，由于当地人无限制扩张耕地，严重压缩了腥马的生存空间。1940年时，墨suo里ni曾命令他在北非的军队搜寻腥马作为他征服战争的象征，但是，一无所获。1947年，经过考察之后，英国专家宣布，腥马已经灭绝。
这个曾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物种，归于沉寂，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