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零一二年三月三日,莫以然失去了他十五年的记忆。
不能说完全。他仍然具有最基础的作为一个人的思想,但是他的亲人,朋友,交际圈,包括他自己,他都不记得了。就连“莫以然”这个名字,都是由他所谓的同学告诉他的。
他睁开的眼睛的时候,在第三医院住院区三十三号床上。一个穿着打扮像中学生的人坐在他的旁边,告诉他叫什么,告诉他,他失去了记忆。
这个人叫苏予,自称是他的同班同学。
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金属器材撞击的杂音,左手背上针头拔出的痛感,摆在白色被褥上的资料。莫以然浑浑噩噩的看着苏予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他处于条件反射的保护,选择了摇头。但他又很快后悔自己决定的太果断,他仔细观察苏予的表情,但是后者仍然吝啬于哪怕一个眼神。
资料上是七天前一名中学女生跳楼的新闻。
莫以然有些不知所措。苏予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迅速将文件全部塞进莫以然的被子下面,却什么也没有说。他收手的一瞬间,门被打开,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个警|察自称姓叶,主负责这个案件。叶警|官简单的讲了一下案件的大致情况,并表示他了解到莫以然的失忆情况,希望能尽可能的想起来一些事情。莫以然看向苏予,后者看着地板。叶警|官递给莫以然一张照片,告诉他,这是被害者。
七天前凌晨,一个高一女生从中央大厦楼跳了下来,当场死亡。
警|察调查了周围的情况,调出了路段的监控摄像来查看,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员。相反有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令他们非常在意。
案发当天,大厦包括周围的公园的摄像头都没有拍到该女生的身影。大厦仅有的后门是常年上锁的,上面的锁已经腐朽生锈,并没有破坏的痕迹。因此能进出中央大厦的方法只能通过走正门——也就是说,监控凌晨显示的影像隐藏了一件事:该女生是怎么去到楼顶的?仿佛空降一般,毫无征兆的从楼上摔下来一个黑影。
他没有任何印象,莫以然捏着薄薄的相片,盯着女生生前的照片,似乎想要从脑海中闪过的蛛丝马迹中找到关于她的信息。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只能是愈发的头疼,叶警|官的眼神带着压迫感落在他的身上。犯|罪|嫌|疑|人,如此重的身份。
女生在案发前六个小时曾经从市图书中心出来,陪着她的就是莫以然。在监控录像中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手中拎着一个白色的袋子,女生的脸隐在黑暗中看得不太清楚。这之后他们离开了监控范围,再也没有拍到关于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六个小时后,女生当场身亡,莫以然不知所踪。
“你慢慢想,不急。现在你的不在场证明非常重要。”叶警|官翻了翻自己笔记本上关于莫以然的调查资料,“你那个时候去了哪里?”
诡异的是,明明在闹市区,但是那之后三个小时都没有人经过这个地方。就连执勤的保安也睡死在了保安亭里面,就连女生摔下来的时候发出的巨大的闷响声都没有吵醒他。据保安的证词说,那个时候他忽然很困,然后就睡了过去,没有任何知觉了。
六点钟整,市中心第三医院收到了陌生电话,只有一个低沉的声音报了一个地址。在一个旧仓库发现了昏迷的莫以然,并送进了医院。
这之后警|方讲案件从自|杀定为他|杀。顶楼是没有摄像头的,不排除有人预谋了这件事。在迅速展开了搜索之后,在近来和女生接触过的人里面,除了普通的同学外,只有三个人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除了莫以然,另外两个人分别是莫彦曦和岚濑。
简单的来讲,岚濑是女生的邻居,从初中开始就认识了,关系很好。而莫彦曦是岚濑同校的学生,比她大两届。案发前一天罗絮拜托岚濑陪她一起去逛街买一条白色的裙子,而莫彦曦正好有空便一同陪同去了。之后用他们两个话来说是一起去了密室逃脱的游戏,从监控中能看到他们进去了屋子,但是没有拍到他们出来的身影。老板说密室有个后门,最后能成功脱出的人都从后门去到另一个服务台。
莫以然慢慢消化叶警|官给他的信息,苏予的表情淡淡的也看不出来在想什么。现在的状况对莫以然来说非常不利,毕竟比起岚濑和莫彦曦,最后和那个女生接触过的就是他而已了。而且之后他还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警|方的态度似乎是不相信他的记忆缺失。
“我没有印象了。”他叹了口气,“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个女生是谁我都没有印象了。”
叶警|官似乎有些失望,但是警|惕的目光却仍然锁定着他:“再仔细想想?”
莫以然摇了摇头。他再怎么想也只有头疼,实在没有任何的记忆。他觉得也许自己出院之后去了解一下情况或许会对于他的记忆恢复有帮助。
“那么好吧。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的。”
在医生松口说他能离开医院前,他暂时不用去警|局待着。叶警|官收了照片便离开了病房,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后,莫以然将文件从被子下面取出,摆在床上,盯着它们有些出神,苏予却伸手将资料都收了起来,整整齐齐的叠好装进原先的文件袋里面。然后装进了放在一旁的书包里。莫以然抬头以一种不理解的眼神看过去,后者指了指书包,又指了指门,然后将食指放在唇边点了一下。
门外有人窃听,不能说文件的事。
警|方还是不放心他。
“你休息。”苏予这么说,“晚上我过来。”他说完从书包里拎出了另一个小袋子放在了桌子边上。
文件被带走了,莫以然没有说什么,但他很肯定苏予知道些什么。虽然他对这个所谓的同学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从他整理出这么详细的关于案件的资料却不能让警|察知道,这点十分的可疑。他现在谁都不能相信,他必须要想起自己当时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只能相信自己了。
莫以然闭上眼睛往后仰躺在柔软的白色枕头上,后脑勺隐隐作痛,仍然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他仔细的回想着,那个女生留着过眉的平刘海,披散着黑色长发,遮了一半的眼睛,不知是不是相片的问题女生的眼睛隐隐透着点幽蓝色,配上苍白过分的脸色,阴郁的表情,穿着校服小巧玲珑的模样却看起来十分的不协调。这样的女生放在人群里面也十分的显眼,若是出现在视线里,一定会第一时间注意到的。
若是能记录下来……这么想着他立刻睁开眼睛,他四处看了看,突然注意到了刚才的小袋子。他看了看自己打着点滴的左手,比划了一下挪动着身体艰难的用右手小指去勾那个袋子。袋子不沉,里面的东西也不多。他打开的时候,却是愣了一下。
里面是一本比较老旧的画本和铅笔橡皮擦等文具。
他将东西全部倒出来,画本是深棕色的外皮,里面已经有半数纸页上画了东西,第一页写着十分工整好看的三个字“莫以然”。一页一页翻下去,大多数是风景写生,偶尔夹杂着人物素描,但这些画每一幅都画的十分的逼真,甚至可以说就像照片刻画一般栩栩如生。莫以然注意到素描里面,那个女生占了大多数。也就是说有很多的时间里面他都在重复画那个女生,她的笑容,她的动作,她的着装,都一一被描绘在这个小本子上面。但却没有署名,也没有写着赠与谁,似乎这就是过去的他的日常,已经不需要做那些多余的事情了。他用指尖在画上轻轻摩挲着,看着那个女生唯一一张露出浅浅笑容的画有些出神。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自己和这个女生的关系,没有想象中的能那么撇的清。
最后一幅画,画的是一座大厦。这座大厦对比起来大概有百来层高,下面是马路和驶过的汽车,绿化带沿着马路两边,行人零零散散。是个十分普通的大厦,不过他现在想不起来是画的哪里了。他皱了皱眉,正欲将画本合上时却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一行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字映入眼帘。
“纪念我们即将失去又失而复得的一切”。
这个字体和写名字的字并不一样,这个看起来十分的潦草而且字迹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得清,看得出来写的人在写的时候迅速且看起来像随手写出来的。
为什么要用这个颜色的笔来写?这是谁写的?为什么他的画本上面会有别的人的字?问题一连串的冒出来,莫以然没注意到自己自从看到了这行字之后甚至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个画本是苏予给他的,也就意味着是躲过了警|察的检查偷偷留下来的证物。换句话说,苏予知道警|察会检查他的东西,在封锁之前就已经拿到了这本画本,或者也有可能是他亲手交给苏予的——无论是什么情况,他和苏予的关系还有苏予和这个案件的关系似乎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如果这行字是苏予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