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启病危
夏日依旧是那么的燥热,有点儿压得人们透不过气来。而天启七年八月九日的黄山县,由于有着高大黄山的阻隔,相比他地,却多了一分阴凉。县城内,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为数不少的人们聚集在茶摊里,等着喝一大碗凉滋滋的凉茶。
一名四十岁上下,身着布衣,头戴网巾的中年男子,押下一口茶,顿感凉意由心而生。他叫徐宏祖,字霞客,在大家眼中,他是一位不正经的人,至于哪里不正经,是因为他大半辈子都在游山玩水,很少奉养家中老母。此时他正两眼盯着领桌的二人,听着他们的对话。桌上一个老头儿边喝茶边说“唉呀你不要再问了,他奶奶的,我这点消息也是听坊子街的二蛋子说哩,他家在京城有关系。”另一名青年人似乎有点儿不相信“我又不认识什么二蛋子,敢情不会是你老王头坑咱爷们的吧?我小时候跟着祖爷爷看戏,戏里那些个老爷(皇帝)驾崩,都是自己死的,身子都烂了老公(太监)才发现!这天启老佛爷快死了的消息,他二蛋子哪知道的?他家那关系人,是太监不成?”一句话说的茶摊里的人都哈哈笑起来,老头仿佛生气了,脸色一沉“行了行了,你到底是年轻,啥都不信,闭嘴吧!”
那年轻人嬉皮笑脸的回道“凭什么要俺闭嘴?不是你老王头先吹牛皮吹爆了吗?”
老头正要回骂,徐宏祖插话道“行啦行啦,都别说啦”。老王头一听,对徐宏祖道“徐霞客,你算个什么球?我们爷们说话,在怎么着也是我们爷们自己的事,管你什么事?回家看你老娘去吧!”
众人又是爆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徐宏祖耐不过丢人,又不好说什么,在桌上放下两文钱径自去了。
他们说的“老爷”即指天启皇帝朱由校,天启七年初,他便已“偶然风寒”,到了五月却还没好,身体也越来越差,八月时分,太医断出已经不行了,他也确实是病卧龙床,虽才二十三岁,却已经是面容憔悴,仿佛苍老了很多,在乾清宫内已经沉沉睡去。
满头白发,身着红色蟒袍的东厂提督太监魏忠贤,此刻的心情却是格外的沉重,倒也不是他和天启的关系有多好,而是因为天启没有皇子,近支儿亲王只有一个弟弟信王朱由检,年已十七,如果天启死后立朱由检为帝,恐不利于自己的控制,若立一小皇帝,则自己可以把握朝政,而做成这件事,则需要找到皇后商议,他虽和皇后素来不和,但恐怕皇后也不愿意大权落在一个朱由检手上,自己只当一个空头太后。
想罢,他走出乾清宫,向北来到坤宁宫见皇后,由宫女通报后进入,天启的皇后张嫣,庄重大方,容貌美丽,见着魏忠贤进来,放下已经被泪水打湿的手帕,待魏忠贤行过礼后,说道“魏公公不去乾清宫侍候老爷,来我坤宁宫何干?”魏忠贤不急着答话,看了看左右伺候的宫女,示意张皇后让他们出去,皇后却假装没有看见似的,继续说道“玎玲,来给魏忠贤上茶、”玎玲“是”,了一声,在一旁沏茶,魏忠贤无耐,只得说“谢皇后娘娘,不过臣有私事要奏,想请皇后娘娘定夺”。皇后来了兴趣“哦?什么事?”“皇上已经病危,您又无子,可要多做打算呢。”
看见皇后没有回话,魏忠贤又继续道“:臣与崔呈秀,王绍徽等人商议,可以帮您从外边找来孕妇冒充宫女,一旦皇上驾崩,即可以宣为遗腹子,到时,咱这军国大政,还不是您说了算吗?”皇后歪着头,仔细看了看他,冷笑道“:魏公公,你不怕掉脑袋吗?”
魏忠贤上前一步:“只要能为皇后娘娘效劳,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皇后见着玎玲端茶过来,伸手取来,轻轻吹了吹,道“:魏公公呀,别人都喊你什么九千岁,我看来,你就是做个万岁又何妨?”魏忠贤听了,“啊”的暗叫一声,起身撩袍便跪,皇后看着额头上猛现几滴汗滴的魏忠贤道“:本宫以及笄年入宫,已历七岁,你魏公公做了什么本宫都看在眼里,本宫听你的是必死,不听你的也是必死,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听,我堂堂大明皇后,受制于你一阉人,在地上如何面见列祖列宗在天之灵?”魏忠贤自知碰壁,大哭几声便逃跑般告退逃走。
刚刚走出坤宁宫,就看见“妻子”客氏火急火燎的赶来,张口就问“:答应了吗?”魏忠贤摆摆手,带她来到景和门外,叹道“:那就只有信王了。”
说完就不顾嘴里说着什么的客氏,来到乾清宫,对着守在门口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点了个头,整了整九爪蟒袍,轻轻进入西暖阁。
暖阁内,两名小太监垂手侍立在侧,金黄色的龙床上,挨着枕头斜靠着一名貌似中年的年轻人,这个人大约有二十多岁大小,但已经有了白发,脸上也多是皱纹,身上是绣着一条盘龙的暗黄色中衣,头系一条大明一统巾,这就是当今天子,大明天启皇帝朱由校了。
天启斜靠在枕上假寐,听到动静,睁开双眼,看见了轻手轻脚走来的魏忠贤,笑道“忠贤来了么?朕刚才也是正想着叫你来一趟。”魏忠贤作了个揖礼,赔笑道“老爷有话说就是了。”天启看着眼前的魏忠贤,这人五六十岁左右,白脸透着黑,没胡子,大长耳朵,一双小眼眯着,身上穿着大红的九爪圆领蟒袍,织金云肩,腰佩纯白色革带,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皁皮靴,天启道“找你其实也没什么事儿,下午你让王绍徽、崔呈秀、侯国兴、许显纯、王体乾进来”。魏忠贤眼珠略一转,行了个礼,下去了。
下午,顶着毒烈的阳光,这几个人在小太监陪同下,跨进午门,过金水桥,依次经过皇极门、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来到天街,进入乾清门,在金碧辉煌的乾清宫丹陛下略一停留,鱼贯而入乾清宫。
中午他们曾在东厂胡同短暂见过一面,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曾问过魏忠贤皇统问题,魏忠贤唉了一声说到“那恐怕只有那个娃娃信王了。”
进入乾清宫西暖阁,天启仍是上午那幅模样,见着几人进来,笑着寒暄几句,突然说道“:体乾,坐那边去,替朕拟诏。”王体乾答应一声,就直走到草诏案子上,撩起蟒袍坐下。天启看他坐下,对身前的几个人道“是时候了,替朕草遗诏。”这几个人,虽早就料到今天是要商讨遗照事宜,但没想到进行的这么快,一听天启这么说,马上各自跪倒,魏忠贤叩首道“陛下……”,天启一摆手“忠贤,听着。”,他顿了顿,继续道“朕自即位七年来,金贼屡犯疆界,更有山东徐鸿儒……皆朕失德所致,与他人无关……皇考五子,朕之皇弟,信王朱由检,谦卑恭人,孝睦亲人,着继承大统。”……
魏忠贤带着几个人出来后,大脑回想着草拟遗照后天启对他们几个的话“:必要时候,割让关外土地,集中精力发展财力,随后再出关……”,想着想着突然被打断“督公,谁去开封宣信王?”崔呈秀问到,魏忠贤眼珠一转,,道“:我看可以派忠勇营提督涂文辅去,他涂文辅不是总抱怨才能不得展现?让他去,务必伺候好信王”,他狠狠的一咬牙。”
开封的信王府内,十七岁的信王朱由检在花园内散步,他常自诩为天下第一闲王,以不问政事来获得他的皇兄的信任,凡事能避开便避开,所以天启给他提“贤王”两个大字,他以不近女色著名,王妃周氏自从嫁进府一年多了,也没和他同房过几次,有一次信王生病,一个姓韦的名医来看病,信王说良药千剂也不如独寝,如果衣冠不整就绝不见人。正散着步,忽听院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看着贴身太监王承恩领着一队锦衣卫进来,王承恩向前一步道“:殿下,这是京城来的忠勇营提督涂大人”。涂文辅向前行了个礼,笑道“:殿下,朝廷有旨意,请接旨”,说着从一名锦衣卫手上接过明黄的圣旨,慢慢展开,信王立即撩袍跪下,道声“臣接旨”,涂文辅看着跪着的这个年轻亲王,细眉大眼,面色微黄,大耳高鼻,头上的大明一统巾包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红色的圆领袍,浑身上下一股清新的气息,涂文辅略一停顿,大声道“:上喻,朕身体有恙,特旨信王入宫侍疾,钦此。”“臣领旨”,信王一个头扣到地上,起来以后脑子里一个想法突然滑过“早就听说皇兄龙体不是太好,今天才召我入宫,莫非是?魏忠贤又岂肯放过我?”,想到这,突然一个冷战,涂文辅却没有看出来,满脸堆笑道“:殿下请收拾些细软,咱们可要抓紧启程”,信王看着这不怀好意的笑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