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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铜镜中映着的人被礼服压得几近喘不过气,细细描画过的眉眼虽说明艳动人可到底也失了那份少年感。心中能约莫着估出这仪式上将发生的事,那位于万人之上的尊主,必会趁此机会将所谓公主的最后一分价值榨干取尽。
终是,要忤逆自已从来只敢仰视的人了。
丝竹管弦之音绕于耳畔,似无形中织成了一张网,在空中低语咒念着永走不出这富丽堂皇之地。
不过一次依照着庶子冠礼制成的仪式,尖细低贱的嗓音依着礼节唱道:“始加冠笄,复加冠朵,三加九翚四凤冠,后宣祝辞与取字之辞。”随着礼官动作间隙,温榆倒得了空趁众人不留意时粗粗扫了眼宾客。本是公主笄礼,结果他国使节反倒占了一半以上,皇帝的用心当真是摆到了台面上。
恍惚间已到聆听训辞的时候,平日里的条框此时已化作一个个四字词,仿佛就要用这些词语困住温榆的一生。
“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要顺着这些指引走下去吗,答案,自从幼年一见那个眼睛里盛满新鲜月亮汁水的少年时,就是否定的。
一个长长的拜礼过后,本应回答一些保证之辞以完礼节,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那个伏在地上的纤弱女子,慢慢站起了身子,慢到让人怀疑她将背负面对的,是她一生所信仰依赖的至亲之人的为难和指责。
而城外温榆河中,往日不住地激起波澜欢快着流淌着一如那明媚少女般的水流今时平静地可怖,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一切都被埋藏在这冰封之下。河旁搭起的临时草屋好似他们之间的单薄许诺,对于不远处的一队官兵来说简直是个笑话。
一身布袍的吴世勋就倚在床前,锋利的下颚线不免流露了些许隐忍与恐惧,合了眼作小憩状也不过是为了逃避接下来的现实,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未脱离少年气的穷画工而已。
领头的人掩不住眼里的轻蔑之色,径直将一纸递了过去,虽说那床边人第一时间接过了可半晌未曾打开,底下已有了低低的议论声音。只有吴世勋明白,一旦打开,他与温榆就注定要绑在一起面对明天,无论等着他们的是妖魔还是活佛。
可那条生生不息的河,早就流到了心里。
展开纸张,几句话就决定了如草芥般低微的人的后半生。
“欲与心上人一起,温榆河底,寻得无瑕石子百颗。”
单单这一句,吴世勋便明了,别说无瑕的石子难寻,即使寻得齐,怕是还未等自已高兴一阵子那官兵手中的刀便会架在自已脖子上。这皇帝也算是聪明,知道明目张胆地结果自已他那执着到固执的公主必会纠缠不休,手腕一翻转间就换了条路。
不过一样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