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打人。
老发不出去。
我带着手铐,坐在审讯室里,安静的看对面戴墨镜的男人。
他翘】起二郎腿,他应该很喜欢这个姿】势,看他用过很多次。他看了我一眼,拿了一支笔,开始在一张表上填写起来。
“吴邪,二十八岁,性别男,身高一米八一,红色通缉,杀】人潜逃,信息无误?”
我挑了挑眉,笑着应他。
“你应该很清楚有没有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手上应该有我承认杀】人的录】音?嗯?黑瞎子?警】官?”
黑瞎子愣了一下,随即也冲我笑了笑。我很熟悉他的笑,他嘴角的幅度我都可以模仿出来。“实话实说,不瞒你,没有。”
我耸了耸肩,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是吗?那我是否应该感谢警】官您手下留情?或者说,我现在应该拒不认】罪?”
“不用,可别。”黑瞎子摆了摆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居然在他脸上看出了一些愧疚和心虚。
监狱里伙食太差,大约是低血糖眼花了,我想。
和我上了三四年的床,说翻】脸就翻】脸,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愧疚心嘛。
或许是太过于安静,对视了一会后,黑瞎子终于是耐不住开口了。
“那个.......监狱里条件挺差,你有什么缺的就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带进来。”我都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尴尬,忍不住笑出声。
我歪了歪头,一副假装思考的样子。对面的黑瞎子坐在椅子上,二郎腿已经放下来了。但他这个人我知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慵懒的很,永远没个正形。
到底是相处三四年了,我还是从他的神色里看出那么一点点的紧张。
笑了笑,我忍不住像以往一样,开始逗他。
“嗯......过几天就要死了,也没几天日子了,你别带了吧,麻烦。还免得便宜别人。”说完,我顿了顿。果不其然,黑瞎子张嘴就像说什么,我出声打断他。
“你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黑瞎子被我打断,又猝不及防的被提问,一时之间有些愣。我以前最喜欢这样逗他,然后在他很急的开口,想要和我解释什么的时候打断他。或许是因为平常他实在是太吊儿郎当了,愣起来就有些可爱,别有一番韵味。
“......你问吧。”黑瞎子低头,合上了笔盖。他的手很好看,修】长纤细。这双手让我想起来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他那出人意料写得很好看的字,还有......被我抓着用手捅过的后面。
回神之后,我问了这几天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认真过吗?对我。”
黑瞎子或许是早知道我想问这个,没有彻底愣住,这让我有些失望。他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怎的,我就想起他以前夸过的,我的长睫毛。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他说过,其实他睫毛也很长。我曾经几度想告诉他这件事,现在有了说的机会,我却莫名其妙的不想开口了。
反正我死后,总会有更多形形色】色的见过他,和他上】床。也肯定会有人告诉他,其实他睫毛很长。
或许他那个时候会想起我,毕竟我的睫毛他实在夸过很多次了。
虽然这么想有些自私,但是我就是如此。我希望我死了之后,如果有天他想起我,不仅仅床】上那点事,也不仅仅是任务和杀】人犯,还有我的长睫毛。
我想他记得我的好,或者,记住我就好。
黑瞎子沉默了好一会,我也不着急。他或许是在想着该怎么回答,或者是不想回答,在思考怎么推诿。毕竟打官腔这种东西,一直都是他的强项。
但是我又再一次失望了,他并没有直面回答我的问题,也没有圆】滑的打哈哈,只是抬头来看了我一眼。
其实他的墨镜并不算是很黑,我做的位置光线并不是很好,但我清楚的看清了他抬眼的动作。我记得他好像是少数民】族的,五官生得和汉】人有一点不同,尤其眼睛,比一般人好看很多。
他有眼疾,畏强光,我曾为此感到很可惜,他的眼睛生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别问了,也别多想,回去好好待着吧。缺什么就托人告诉我,我给你带。”
我笑了,冲他扬了扬下巴。
“不麻烦了,我也是个大男人,这些年什么苦没吃过,挺好的,什么都不缺。”
他没再说话,出了审讯室,我也被带回了监狱。
和我一屋的大部分是死刑犯,还有来看着的轻刑犯。大家都没几天日子活了,大约是眷恋最后的平静,所以半点争斗都没有,和谐得诡异。
我回来之后并没有什么事做,躺在床】上,想起了我和黑瞎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是我潜逃美国那几年,美国和中】国之间没有引渡协议,是中】国通缉犯的好去处。
我还很清楚的记得那天,我是去逛便利店,是为了买什么却记不得了。我在便利店里侧的货架旁边看到了黑瞎子,别说,这王】八蛋人一般,身材是真不错,腿长屁】股翘。
我也去他旁边那个货架拿东西,想借机看看这人长什么样,要是还不错看看能不能打一炮。他手里拿着透】明的塑料袋,往里头丢】了一包压缩饼干,抬头来看我。
说来也巧,就那么一眼,我两就互相看上对方了。不对,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我一下就看上他了,至于他看没看上我......
若是几天前问我,我一定觉得是。可换到现在,我还真是不太清楚,毕竟今天问他他也没说。
之后的对话我也还记得大半,大约就是他问我是不是gаy,我说是,他冲我笑了笑。妈】的,他不笑还好,一笑就特别妖孽。色令智昏,我两一拍即合,两个人东西也不买了,直奔前台去买套。
以前我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曾经在网上看过所谓的耽美文。虽然大部分都是胡扯,但有一件事算他们歪打正着,gаy之间就是有心灵感应,只要一眼,就知道你是不是gаy。不仅如此,连你是上是下都一清二楚。
这可能是人在一个群】体里待久了,对其他人气质的判断吧。就像男人永远看不出身边哪个女人是婊】子白莲花,但其他大部分女人只要扫一眼,立刻就能明白谁好谁坏的道理一样。
回家的路在那时变得格外的长,时间变得格外的久。一路上我两互相摸腿摸屁】股,打得火】热朝天,好不容易到家了,做足了一切准备,等我套】上套子,掰】开他腿正准备给他润】滑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推了我一把,手掌炙热。
“嘿,你想清楚了吗?我身份有点特殊。”
兴致上头我最讨厌被打断,不耐烦的掐了掐他腰上的软】肉,满意的看他疼得咧了咧嘴。
“只要带了套,你是天王老】子我也照样干。”
他笑了笑,他说了一句让我诧异的话。
“可我不是天王老】子,我是通缉犯。”
我完全没有想到,逛个便利店也能遇到和我一样的人,一时愣了愣,说漏了嘴。
“巧了,我也是。”
黑瞎子所有的墨镜都很大,却都不是非常黑。以至于在这种近距离的情况下,我清楚的看到他挑了挑眉。
“你啥罪?”
都到了这种份上了。我也不介意坦白,实在不行再杀一个,最差也就是个死。
“杀】人。”
黑瞎子咧嘴笑了,推开压在他身上的我,下床给自己套】上了裤子。
他本来就高,穿的还是牛仔裤,就衬得他腿又长又直。
他坐在床边上,直勾勾的看着我,上半身还裸】着——他的衬衫早在开门的时候就被我扒掉,扔垃】圾桶里了。
“巧了,我也是。”他学着我的语气说道。
我又愣了,瞟了他一眼,很有默契的一块笑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我裸】着坐在床】上,扯了扯本来就没有叠的被子盖住上半身。靠着墙壁懒散的坐着,点了一支烟,随手把只剩一根烟的烟盒,跟打火机一起丢到床】上。
“吴邪,你呢?”
他“噗嗤”一下笑出来,半开玩笑半点真的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名字。还有,你这名字取得一点都不符合你的气质。”说完,他相当自来熟的拿起我丢在床】上的烟盒,抽】了我最后一根烟,还用了我的打火机点火。
“嘿,我就剩一根烟了。”我伸手去挡他点火的手,没想到却没拦住。他吸了口烟,吞云吐雾,眼神轻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又怎样,再去买呗,反正这离商店也不远。”
我忍不住“啧”了一下,为什么我自个都不太清楚。但当时,我有生之年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眼光来。这人怕根本不是什么抖M,不】要】脸的王】八蛋还差不多。
之后的聊天有些好笑,我问他有没有什么外号,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一句黑瞎子。
我懵了一下,深深的觉得这个所谓的外号,不过是他拿过来唬我的罢了,毕竟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记不清自己的名字。
“我真叫吴邪,身】份】证上就是吴邪,你到底叫啥啊。”
“巧了,我也是。我真叫黑瞎子,我真不记得名字。”
“你没身】份】证?”
“丢】了,通缉犯也用不了身】份】证。”
那本该是我和他的第一次,但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打断了。
可是很奇怪的,仅仅是这样,我和黑瞎子就同】居了。
没有在一起,所以只能说是同】居。
那时候我觉得,这是冥冥中注定,是宿命。我和他都是同一类人,都是网上说的“蛇精病”,都是潜逃,被通缉的杀】人犯,还都是gаy。
一切都那么的契合,那么的凑巧。
可是现在现在想来,却不过是一场劝返的算计,不过是极其用心的谋划。
包括当初便利店里的惊鸿一眼,包括日后相处的一些细节。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可能都是他计划好了的。
我想得或许有些偏激了,我觉得他甚至会预估我说的话,做出令我赞赏的反应。他估算了我所有的动作,所有的一切。
包括后来我爱上他。
我爱上他是后来的事了,那时候我们已经同】居很久。
说来奇怪,我和他都是gаy,经常会带不同的人回来上】床打】炮。那间不大的出租屋里,经常遍地都是我和他的避】孕套,里面装着我两的,半透】明液】体状的子孙。
可就算是抽烟酗酒滥交,我和他之间又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并不是电影里那种两肋插刀,不带非分之想的哥们兄弟。我们都很清楚我们之间的暧昧气氛,互摸互撸都不是事。我们对对方都有好感,可就算眼睁睁看着对方带回来不同的人,却并没有对此产生什么反感。
那时候的黑瞎子说,大约是见过的人多了,看见的事多了。我们对任何人的感情,充其量都不过是喜欢或者欣赏。像我们这样的人,穷其一生,都不会对世上】任何一个人产生所谓爱的情感。
也不配拥有爱这种情感。
我们都是红尘里的俗人,很俗,非常俗。所有文】字里描写过的美好情愫,都他】妈与我们毫无关系。那些所谓不可以割舍的人,兄弟,爱人,师长,家人.......
对我们而言,都像是天边的云,看上去很美好。但只要有一点点知识的人都知道,云不过是水蒸气遇冷形成的,不存在实体。
虚无缥缈,可望而不可即。
我们孤身一人走在这个世上,游戏人间了无牵挂,随时都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我们对彼此而言,是游戏人间也不会轻易舍弃的人,是棋逢对手,是同仇敌忾。
不存在为对方舍生忘死,但是如果哪天对方死了,我们一定会一直记得,以前有这么一个人。
好吧,其实这个说法现在已经不对了。我没有几天了,的确是到死都念着黑瞎子。可他会不会永远记得我......
生命充满无限可能,这事谁都不能保证,谁都说不准。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