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给本宫查!彻查!查那杨氏是因何故,受何人而登坤宁望月楼的。”
靳姣娘一向清冷的脸上相较平日,突兀地有了许多怒意,与平日里待人温雅的贵妃娘娘大有不同。靳姣娘知道,她自是不必担心的,因为她心中永远知晓,哪怕有一百个,一千个与戚相宜容貌相似的脸入宫,也再没人能平分当年戚相宜的辉煌。想到这时,靳娇娘此时正站在翊坤宫的星台上,望着满天繁星以及相隔不远,仿佛遥遥而望的两栋高楼。
虽说观星台素来以景色宜人,装饰风雅清贵,可高看大明宫景色而著名,却又怎能敌得过坤宁的望月楼,以白玉而阶,以明珠为灯,以红玉为壁。群臣皆道其奢侈,可武帝当年亦已中宫贤德,诞太子有功为由,堵去众臣悠悠之口,更以示嘉奖,将摘星台原名沉星台,改为摘星台。摘星,望月,她靳姣娘,一朝长公主遗孤,堂堂靳氏之后,竟是被人折辱至此,是说的东施效颦,还是娥皇女英?
一时间,哪怕戚相宜下懿旨不许诸人妄议,可后宫中的人啊,哪里是会闲下来的呢。故而她自从那年之后,便很少登上摘星台了。还记得陛下问她时,她以身体不适畏寒为由,谢绝了陛下企图在摘星饮茶看花的意思。而陛下当时也只是皱眉离去,而她也再未曾提过。等他再来时,二人依旧相对饮茶,相对讨论趣事,仿佛当日之事,是从未发生过的,更似是二人都忘了。
其实,哪里忘的掉呢?自从当年戚氏以正妃礼入东宫那一刻,自从她在陛下眼里看到了对戚氏的宠溺,自从她亲眼见到戚氏受寒,陛下仿若珍宝相待,自从陛下登基称帝亲自册封她为皇后时,自从戚氏去世后令陛下难以忘怀时。她便深知,帝王心,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王爷初见她时,戏称她为“大姐”时的他与她了,他们一个是武帝,一个是敬贵妃,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沧海遗珠。乾清宫以天子居所而贵重,那卧春图不也是数年如一日的挂在其中吗?夜已深重,摘星台与望月楼仿若相交辉映,而靳姣娘望向满天星辰,身处摘星台之上,仿若满天繁星唾手可得。
“冬日里的深夜最为寒冷,还请娘娘珍重身体。奴为您带了暖茶,也命媵人将摘星台帷幔下落,将昭阳殿的暖炉与绒毯也带来了。今夜,奴想您既然心有所扰,便自作主张,在此为您安枕了。”一旁的媵侍中有个身量纤巧的女子,见靳姣娘脸色不善,便恭敬行礼说道。这女子长着一双犀利且眼色伶俐的凤眼,身上穿的也是正四品掌宫的服饰,却实看上去,要比其周身的媵侍华贵一些。而靳娇娘听闻此言,被寒风侵肌些许时辰,倒真的有些吃不消了,索性便在摘星台宿下吧,左右陛下已经有了杨氏在侧,岂会因她而离去。靳姣娘知晓薛玉合待她素来全心实意,也素来能力出色,固然对薛玉合是放心的。她接过薛玉合手中的暖茶,正要饮罢,却因为长久的不言不语而呛了起来,脸色虽是病态的红润,却更显的娇弱。薛玉合见状便立刻将暖茶放入一旁的青玉案上,轻轻拍打着靳姣娘的后背。靳姣娘却在想着,从前她以为帝王知晓她的清高,怜惜她的体寒,自然也会钟情她的。可自从戚氏去世后,帝王再见她时,双眼已然满是萧瑟与冷漠,仿若除了戚氏,这后宫,这天下,已经无人可以解除他的痛苦。而她也只好愈发清冷,专注于解忧、宫务、弄茶。戚相宜,当真是得了他的真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