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大总统组织护法运动时……夫人…………陈……陈,炯明………………”
底下的鼾声更重更响了。
邓钟琳把书一摔,震醒四个睡着的,接着又倒了五个。终于她意识到不对了,把书合上问:“我讲生物你们不爱听,我讲历史你们又睡觉,到底想怎么样?!”
刘兴邦大叫:“唱国歌!!”接着像一呼百应似的,同学群起:“老师唱国歌!!要看着国父唱!!”
邓钟琳面露难色,但仅仅停留了一秒。
刘兴邦很得意地,高声朗唱:“三民主义,吾党所宗……”
“咳,以……以建民……国,以进大同。我会。”老师断断续续地唱,装出一副眼神刚从国父像溜回来的样子。
同学纷纷开怀大笑,明秀也同样。刘兴邦拍着大腿笑:“嗳呦,笑死了笑死了!竟然唱对了!练过,练过!笑死了笑死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不挑明而已。
邓钟琳手拄在讲台,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
美好的世界也从此分崩离析。
明秀很少有倾注精力听的课,她一直蒙混过关。书本立着,除了她却谁也不清楚里面夹着什么。
在国文课上就行不通了,她是课代表,不倾心不行。但是路子还是老路子——偷夹书。还是国文课,她的书本里夹了一本《欧洲文艺复兴史》——蒋百里先生的作品。一听到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再闻到玫瑰香水味,一缕缕,悠悠然地钻进鼻腔,百分百是老师来了。明秀有很足的时间做小动作。
国文课老师是教务主任张逸雄的太太,她经常抹着香水,搽着粉。漆黑的旗袍衬的胸部高高的,涂得油汪汪的小红嘴儿一张,台下的学生就七颠八倒起来。
这回,没有高跟鞋的声音,没有香水味。
却是一把稚嫩纯净的男声:“同学们好!”。慌得明秀连忙把书页盖住,然后站起来。接着是轻轻的咳嗽声。
趁着起立的时间,她好好打量这个新老师。
他是一个年轻老师,二十岁出头,浓黑的秀眉好似墨画,浓密而细长的睫毛微垂,眼睑下是幽黑深邃的瞳孔,粉嫩的薄唇微启好似有千言万语。鼻梁上还架了副黑框眼镜,更添了股书卷气。眼睛在镜片下很活,但目光很缓。他穿着白的发亮的衬衫,更衬得整个人青春活力。
她被这张年轻英俊的面容吸引住,愣了一秒,又慌乱地回答“老师好!”
这时一个极其不协调的声音喊:“秋叔好!”
不用想便是班长张梦嘉,她是张逸雄的女儿。
张梦嘉可谓最会贴合老师的心思,偏偏又有同学吃醋,大家都心照不宣。
秋老师尴尬地笑笑,摆摆手让同学们坐下。然后开始自我介绍。
“我姓秋,秋天的秋。我叫秋铭鑫,字雨默。”他笑得更开心了:“你们也可以叫我秋雨默。这几天张老师家里有些事儿,所以我来代课。下面请拿出《开明国文读本》。”
这堂课,她第一回听得这么认真,也是第一回下定决心把《欧洲文艺复兴史》藏在课桌的桌匣里。与张老师比,秋铭鑫教得很用心。他不怎么用黑板,勤讲话,但写的字清秀干净。教会了一句后必复习一通,用典之处必耐心讲解,洋洋洒洒,旁征博引。
都说他是政大毕业的,早年时本可以留日深造,却不知什么原因推掉了。
明秀第一次感觉到知识都装进她的脑中,一个身影也印在她脑海里。
下课,他拿起花名册,问张梦嘉:“嘉嘉,哪一个是课代表?”
张梦嘉说:“是吴明秀。”
他点头:“唔。”
他环视四周,问:“请问哪个是吴明秀同学?”
明秀慌忙起立喊:“有!”
他看我笑着说:“拿着书跟我来一趟。”
她满脸疑惑,用镜片后的大眼睛瞪着秋铭鑫,铭鑫说:“拿书啊,《欧洲文艺复兴史》。”
“?!”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