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一个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蹲在河边盯着里面的鱼,突然回过头看着他,亮而有神的眼睛里藏着依赖,还有欢喜……
“铮——”
弦断了。
他睁开双眸,是一双内里没有波澜的眸子,看着断弦,许久,他理好衣服上的褶皱,抬袖一扫,面前的木琴已然消失,他迎着初升的旭日踏出房门。微红的日光映在素白的袍子上,那背影说不出的清冷。
他的机缘来了。
古麟大陆分为东西陆,中间横跨一水,名死池,内多鬼怪,凡人近其三步将被拉入水中,不得复出。东陆有三国,北方佑泽,东南宸宫,西南鞍甲。西陆则因灵气浓郁,成为修道之地,其中大小门派亦不计其数。
佑泽境内,秦将军府。
“蝶儿,事到如今你仍是不愿将那男人是谁告诉娘吗?”堂上坐着位老妇人,手里握着鸠杖,有些混沌的眼睛带着严厉,望向厅中女子。
女子面容姣好,却很是憔悴,怀里抱着一婴孩,几月大的样子,正在安睡。而女子跪在地上,漂亮的杏眼里噙着泪水,她看着堂上的妇人:“娘,我不能,不能……我若说了,他的名声就都毁了……”,说着,瘦弱的肩膀轻颤,竟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秦母听了面色更加难看,鸠杖重重敲了下地面,沉闷的声音在堂间散开,打在人心里,良久,她开口:“无论如何,我将军府不可传出此事。来人,将大小姐扶回房,三日后与王家嫡子成婚,至于这孩子……”她又望向秦蝶儿怀中的婴孩,眼中复杂,终是叹了口气:“留着吧,对外便说,是我秦家外系送来给小姐解闷的。”
秦母扶着杖起身,旁边的婢女赶忙上前,扶着她缓缓走出正厅,中途秦蝶儿刚拉住她的衣摆就被挣开。她对这个女儿,真真是失望至极,不愿再多言语。
待秦母走后,秦蝶儿被人带回自己的小湘园,她坐在镜前,痴痴望着镜中的人和旁边那火红的嫁衣,眼泪竟这么一直往下掉。
突然,秦蝶儿站起身走到塌边,孩子刚醒,看到娘亲开心的不得了,两只小胖爪子胡乱挥动,嘴里咿咿呀呀的。秦蝶儿把他抱起来,轻轻亲吻他的小脸儿:“宝宝,娘好像支持不下去了,你说他怎么还不来带我走,三日一过,我便要为别人盖上盖头了,我,我要变成别人的蝶儿了啊……”说着眼泪又往下流,“不行,我若成了旁人的,他会不会不要我了……会不会觉得我很脏……可我也不能违抗母命,不可以不听母亲的话……”她的眼睛又变得无神,嘴里毫无条理碎碎念着,随后,她看到了床边的大红绸子。
晨间,婢女来伺候秦蝶儿洗漱,许久不闻房内回应,壮着胆子推开房门——
“啊啊啊啊啊————”
秦家大小姐死了。
整个将军府压抑地让人喘不上气,秦老夫人看起来一下子苍老许多。
将军府百般呵护的,唯一的女娃,没了。
而秦蝶儿唯一的血脉,便丢到后院任其死活,秦夫人赐名秦慎行。
三思慎行。
倒是秦慎行命大,被秦蝶儿的乳母宋梅抱回了屋,一养就是六年。
但是宋婆子到底是老了,她体弱,患病,最后卧床。
一天晚上,宋婆子突然能下床了,她给秦慎行做了一桌子菜,都是这孩子爱吃的,宋婆子坐在旁边,没事给他夹几口菜,笑着告诉他慢点吃。秦慎行以为宋婆子病好了,心里的记挂放下,饭量也大了。
吃完,秦慎行帮宋婆子把碗筷收拾好,正准备回屋睡觉,却被叫住:“慎行呐,你困不困?陪婆婆说说话吧。”宋婆子坐在小院儿的木凳上,弯曲的脊背让她看起来真的很脆弱。
秦慎行回头看着她,小手搓了搓脸,跑到婆子身边坐下,握住那只枯黄干冷的手:“不困,婆婆你说,我听着呢,我最喜欢听婆婆说话了。”
宋婆子听了笑出声,又因着有些气短,咳嗽起来,过一会儿停下,庭里便是没了声音,她抬起手轻轻摸着秦慎行的头,眼里都是不舍,最终,她说:“古麟大陆分为东西陆,中间横跨一水,名死池,内多鬼怪,凡人不得近其三步,否则将被拉入水中,不得复出。不过仙人却可以通过。”
“仙人?可那是画本里的啊。”
“是,也不全是,与我们隔着死池的西陆,便是神仙的所在,慎行想不想成神仙?”
“不想,想陪婆婆!”
“诶你这傻孩子,我个老太婆有什么好陪的,况且,你想陪我还不要呢。”
“婆婆才不老,我就要陪着。”
“你……”
……
一个晚上,任宋婆子怎么哄,秦慎行就是不要做“神仙”,无法,便哄他去睡觉。
婆子回到自己屋子,坐在床上喘着粗气,短短几步已经让她消受不了,她翻出纸笔,颤着手写了一张纸的字,小心放在桌子上。像是完成了什么天大的事,婆子长舒一口气,躺到床上合上眼。老天爷马上就要叫她喝茶去咯。
第二日清晨,秦慎行像往常一般做好饭去叫婆子起床。
“婆婆,起来吃饭啦。”
塌上的婆子没有反应。
“婆婆——”秦慎行去摇她,却一愣。入手冰冷,比平日冷得多。
小孩子没见过死人,只以为婆婆冷,于是给她盖了层棉被,然后接着出去做活,临到门口,却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纸,上面有字,不过他不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