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下因着差事太忙，鲜少与兄弟几个走动。
这天休沐寻思着去见见逢鼎姐姐，又恐空手太不像话。
思索半晌，决议去慕尼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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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晓色新雨，松声满扣窗。
一步翻身下马，但见一片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皱了皱眉，侧着身让过第四个匆匆挤过去的小莺歌儿，冷不防被其后的黄雀燕语推搡个正好，极力稳住步子，站定时巧对上一轮瞠目：
“湛亭？”
咳嗽一声，负手朝人一颔首，笑道：“怎么，也是专程来看灯的？”

【 我仔细盯着前边那小二，此人正同一位小姐卖力说起慕尼黑才做的新灯，那叫一个唾沫横飞，将小爷我的问话只当是没听见，看的太入神没注意前头有人，脚步倒是不停，这不，碰的撞上了一人，手里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散了一地，跳脚一般正要蹲下去捡，好家伙，还好是实木的，要是换了琉璃盏，这一下碰碎了我找谁理论去。才要一撩袍子蹲下来，就听着一个声，抬头一看竟是七叔，立马站了起来，道】
：嘿，七叔啊，方才这撞的是您……您见谅，见谅了

【 妙手空空？七叔不亏是文绉绉的官职，说出来的话也颇为有趣，不过是个偷儿，倒生生用了四个字来形容，也难怪我听了之后这么一怔楞，小半会儿才反应过来。将那一大摞东西搁在桌子上边，这才一抹汗，到底是做哥哥的，这下那几个小的是不能埋汰我了吧？ 】
：可不是吗，我来找芝音的，早前老听她在这里，今日倒是没瞧见。七叔才来的还是来这儿好一会儿了？

瞅他呆了呆，心想幸亏他是遇着自个儿，若换了有心算无心的主儿，怕是这回他这些东西一个也别想保住，人早就溜之大吉了！
微一筹思，权将此事记下，待见了六哥，定要再同他提醒几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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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转心绪不过一霎，等他开口早已转回视线：“叔刚来不久，本是想给你逢鼎婶婶挑点灯去，现在看这势头，少不得要多等上一会了。”

：嘿，慕尼黑生意倒是好，我前阵儿来，那会儿正是花灯良节，可是连挤都挤不进去了。还想着给我额娘挑几盏灯呢，到底还是放弃了，挑了外头小摊几个朴素小灯，叫杨亭添了几笔送过去，额娘倒也高兴。
【 一个脑袋瓜子什么事儿都不在行，还是小聪明刷起来一套一套的。自家额娘有个公主身份，家里头也算是她独大，平日里哄上一哄，还是要得的。】

想一想从入国子监开始有多久没过这些年节了，一场没有！
听他叙说着寥寥几句，面上笑的更盛，暗自决定今年再过花灯节时，定得好好过一场。
“你也有心了！”
一句出口，脑子里慢悠悠窜出依稀成型的往事，缓言接道：
“说起这个，叔想起小时候第一次给阿玛扎的灯，熬得眼睛通红，没想到被我阿玛笑了足有大半宿！现在想想，要是我当时，依旧坚挺的扎了第二个，而不是半途而废的话，兴许现在可以堵得他没话说了！”

【 我自然是要有心的，公主府中统共几个小的，本家都在丰嘉府中。小的时候老祖宗疼我那傻大姐，还在府里给她作了几场生日宴，这才同几个兄弟姊妹混的熟悉点，不然总在公主府里，还是得要讨我额娘欢喜才好，必要时候脑袋瓜要灵，譬如方才那件事，这灯就一定要送到她面前的，什么样的不论，杨亭画的我还能顺嘴添几句有孝心之流，哪里不好了。油腔滑调，来上一句】
：七叔倒是打小就有扎灯的兴趣？爷爷一贯晓得您这孝心，保管感动的热泪盈眶！

自打出生我就不见额涅，阿玛虽疼我，但到底毛毛躁躁，十次有八次我都是稳稳坠地哒。偏阿玛还不许人说他不成，旁人轻易在此时近不得身，是以因祸得福般地成就了我一身跌不死、摔不完的金刚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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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出去学人耍剑，咬着一口劲儿不肯认输，最终染了风寒：我以为我定是熬不下去了，迷迷糊糊中有个喋喋不休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响，如是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在我恍惚觉得自己差不多能早登极乐的时候，一睁眼，竟瞧见的是脸色泛青的阿玛..我想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时候阿玛的笑。”
浑不知间，没及接他的话，水到渠成样地，悉数道尽肺腑肝肠。
“唔，我扎过兔子灯来着。”
如梦惊醒想起扣题，不像答他话，倒不如说更像是喃喃自语一般。

：玛法自然心疼自家儿子，不过听着七叔小时候，倒也同我差不多顽闹
【 打小没生过什么病，身子骨倍儿棒，额娘阿玛也道这小子皮实不怕摔打的，故而七叔这心情我委实体会不太到，只知晓人之常情，阿玛于儿子，总是要关爱一些的。使劲儿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若是我阿玛在我窗边这样不眠不休的守了一夜，怕是我睁眼那一瞬要被吓坏了。环视四周，又道】
：兔子灯，那玩意儿难扎，就连外头在卖的，不曾描画的兔子灯都比其他的要贵上几文钱！

听罢，往日更是历历在目，不禁莞尔一笑，游眼四顾，一本正经道：
“那玩意是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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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瞧他眼，面上浮现出抹小小的志得意满，沿着思路续讲下去：
“其实当初我是见石榴花开的好，想给他整个石榴灯的。谁料阿玛背信弃义的把我扔在书斋里头，自个儿不知会哪位妙人儿去了！我便想着花灯节时候，气一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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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顿，复道：“那时急起来，也是听风就是雨。不知从哪儿听来阿玛喜欢兔子，又加上我连续几日从陈伯那儿考证出来的——阿玛从不吃兔子肉的习惯。是以灵光一动，为他扎了个兔子灯，还亲自下厨捯饬了桩全兔宴..谁想着，却吃了一顿笑！原来陈伯竟是阿玛那儿串通好了吃我笑话哩！”

：那七叔您也真是沉得住气，就我看着那扎兔子灯的人扎这儿捆那儿的，瞧着都心烦，要是我坐凳儿上让我静下心来扎灯，我怕是坐不住，半盏没扎完就要蹭的跑出去溜达了
【 委实对自己看的透，打小就是坐不住的主儿，额娘气急时候也只会罚我跪书房，遣了六子过去喊芝书过来在额娘面前哭一顿就能将我这一顿劫难给免了，这事儿做的顺手，就再也养不成什么沉稳性子了。把桌上木头玩意儿一拢，往边上凑凑，又道】
：这叫什么来着，叔您同我说说……是不是叫，姜还是老的辣？

湛亭这小子说话分外中听，除却末一句我听了直撇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下可算戳到我多年的痛处：
非是我当真坐得住，而事实是，我那阿玛耐性相当之好，身上若想寻个软肋都难。
在他面前，我总是不愿服输的。故而拼着这口气，自是愈发沉的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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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话无论如何也是不足与旁人道的，打两句哈哈，目光一勾，籍着那木雕小物，眼也不眨，招他附耳来：
“下回你见着大伯，如有机会，可将话往木刻上带一带，你要是能见着你大伯的木雕，脑子可活泛点儿，咱们都不算行家，留点神，别直愣着有一说一的。”
末尾叮咛出了口，一拍脑袋自嘲句：
“你看我，前几天和东亭说了几嘴，总是放不下心。如若那小子在这方面多像你些便不知要让人省多少心！”

【 东亭此人，照着芝音话来听，便是个不懂风月的榆木疙瘩，小伙儿耿直的很，同我倒是不大一样。公主府中嬷嬷常说，这公主同额驸的性子合在一道再囫囵一遍，都不见得有我这样的胡乱性子。我倒不以为然，这一对眼睛一只鼻子的，除了性子不像之外哪里同我阿玛不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大伯竟还有这样的本事？委实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只东亭…七叔说了什么叫你自个儿放心不下的话？

“哈哈，等着看罢，你大伯本事可多了去了！有你小子学的！”
接他一句，脑仁却统是东亭那日做的啼笑皆非的事儿，又是笑又是摇头的面色变了好几回，才慢吞吞同湛亭讲来：
“上回休沐，叔被部堂叫去衙门，这一忙生生误了用膳时辰，那是饿得叫一个饥肠辘辘啊！接着叔刚一出门，正好碰上东亭，两下闲聊几句，他自请给叔捎些吃食来，我俩说好了要鸭子馅儿临清的煮饺。结果你猜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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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叹口气，索性也不与他卖关子，一拍手，叹道：“东亭那小子竟给我带来了一笼生饺！一则说是怕凉了，二则倒谈起我上回与他在大栅栏瞧好的那锅子了，敢情我买了锅子还随身带啊！你说，你说这！！怎么让人放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