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凛玄开始有那么一点后悔没听师父的话了。
人间虽云乐,却也是个麻烦地方。
师父说的没错,他从未涉世,人情世故日常交往一概不懂,孤身前往必惹出许多事端。
他本信誓旦旦地想,自己的初衷只是想瞧瞧人界究竟是什么模样,比起中曲山又如何。根本没安祸害人间的心思,又怎么会有麻烦。
谁料师父一语成谶,来了没几天,好玩的事没见够却被押上囚车。
说起这件事凛玄真是气坏了——吃东西有错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有错吗?
在中曲山上敛夷虽然严厉,但总会为他打点好一切,凛玄从来没在食物的事上犯过愁,偶有的几次狩猎也是敛夷为了检验他的修行成果而特意为之。
在人界没有金钱则寸步难行,凛玄被逼得没法才退回附近山林。驳以虎为食,他刚咬死一只就被山民们给围起来了。
原来丧命于凛玄的是个靠披虎皮来狩猎的人。
众人的嚷嚷声把凛玄吓得一下子从兽形变回人形。
他事前并不知情,要偿命的话可就太冤枉了。
可巧这时有人认出他是传说中的异兽驳,一众山民又沸腾起来,叽叽喳喳地硬把他拉到山外。
凛玄是想反抗,但师父说不能对弱小的生物使用灵力。
于是他就被拎到官府,为首的长官笑眯眯地问他,“你犯重罪,本应被诛。但该户本为戴罪之身,念你为无心之过,又贵为国兽,此罪可待商榷。现在,国家需要你了,你想不想出力啊?”
凛玄瞪眼,他是中曲山小霸王,异兽圈出了名地熊,从小立志当反派,怎么到你这儿就成国兽了?
当即一瞥头哼声,“不愿意。”
那长官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捆上”
于是凛玄就被绑进囚车,投递到王宫。
一路上他曾试图逃跑,却总被看押官兵捉回来,他又不好动手把人给打伤。
最终凛玄只得郁闷地躺在车上。
反派事业还没做一半就被打倒了,回去之后还不得被笑话死。
师父什么时候才能来解救他啊?他保证以后会乖乖听话再不违抗。
想到多日未见的师父凛玄撅撅嘴,翻个身有些难过地看向远方的天空,在夕阳的渲染下透露出颓废而无望的光线。
这阳光似乎也淬进了眼底,引起一阵酸涩。
等见到那个君主之后,一定要揍他一顿,让他不好好管理国家,养了一群蛮横的子民,要不是他,自己现在肯定已经回到中曲山了。
仲春时节,桃杏初谢,牡丹将上。
被雨打湿的花瓣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凛玄跟在宫人们身后穿过被花海包裹着的条条长廊,行走之间只觉衣袖中都盈满了馥郁的味道。
王宫的确不同于外界,从屋瓴到砖瓦都清一色的气派,只是太过威严反倒叫人觉得压抑。
比起中曲山来到底还是差了许多。
凛玄忍不住眯起眼哼起小调,脚步也变得轻快许多。
宫人们将他引进宫殿内,奉过茶后便行礼告退。
不多时门外便响起一阵骚动,凛玄也不是没有礼数的人,猜到来者的身份便正襟危坐静候着。
但他本以为当朝君王应该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至少也得到了而立之年。
结果进来的不过是一个模样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应该是赶得很急,小君主进来的时候是气喘吁吁的,额前还挂着一层薄汗,脸色也是呼吸不畅的潮红。
小君主站在门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错觉,凛玄竟然从那目光中读到了一种安心感。
昶忆侧头对侍从们低声吩咐几句,后者便听话地都退下,临走不忘帮君主带上门。
凛玄心里疑惑,不明白这人打的什么主意,但是昶忆已经目不转睛地走了过来,他被这诡异的眼神盯得发慌,想着要不要起身问声好。
昶忆可不管他这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是径直走过去,站定抬头,字正腔圆地问,“您真的是驳吗?”
凛玄在心里翻个白眼,一上来就问这么***的问题,果然人类的智慧是无法与神兽相比拟的。
他坐回原位仰着头,不高兴地瞅着昶忆,“怎么,君主大人还要我表演证明一下吗?”
一时赌气的话落在昶忆耳朵里却成了很好的建议,只见他皱起眉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一会儿,看向凛玄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
凛玄被气笑了,站起身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了指房梁,“我说小君主,变个身不是难事,但以驳之大,你这小破屋可就得被撑坏了。”
昶忆并没有对他言语中的不恭敬感到生气,只是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让他现形是最有效的证明方式,屋内施展不开,在屋外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所以……
“那你就变小点吧,自己掌握一下分寸。”
君主大人说的理所当然又义不容辞,黑色的眼眸中写满了期待与加油。
凛玄手里的茶杯一个没端稳,砰得一声摔在地上,就像他的心一样碎裂开。
人类的愚蠢与耿直,贪婪与无耻真是令他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