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夺命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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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宅。孤灯。
玲珑雪食指轻拈起艳红的帖子，她凉凉一句揶揄：“你们，请我杀冷夜？”
对面的委托人，说起来也算近年来江湖里名号响亮的人物，此刻却低头死死盯着地面，生怕犯了她不愿真面示人的忌讳，只敢小心回道：“杀手‘冷夜’销声匿迹了三年，最近突然四处行恶采花无数，还故意留下了他的“冷夜香”示威。但他身手诡异行踪莫测，白道人士实在拿他无可奈何，唯有求助于您……”
她不置可否。
寂夜无声，锋利的杀机一闪即逝，却瞬间令人寒意入骨。
委托人顿了顿，勉强咬牙又道：“而且，以他杀手榜上第二的名头，想必您也希望他消失吧？”
漠然的唇角终于划出一抹讥诮。
她与冷夜的纠葛么，这江湖之中，谁懂？谁又配懂？
“万两黄金，我接。”
烛火一暗，墨影已空。
桌旁的委托人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谁能想象，在杀手榜上屹立这么多年的夺命“孤魂”，声音听来竟如此年轻。
二 棋差一招
梁城。夜半。
三日了。秦筝无声无息地贴在大梁之上，犹如一只耐心十足的狸猫。
梁城四月盛产“紫幽草”，而 “紫幽草”正是“冷夜香”最重要的香料，她待的这家香料坊，“紫幽草”最是有名。
冷夜，一定会来。
今晚月色正好，恬良安适。直到空气中似有衣袂破风，一缕似有若无的幽香萦上鼻端——“冷夜香”。
是他！
梁筝足间一点，已如游龙飞旋而上，指风如剑锁住那人飞掠的方向。
她快得不可思议，但那人仿佛背后有眼一般，竟在半空中倏然回身，掌风斜扫挡住了她的去势。两人指掌间变化万端，堪堪一瞬已过了凶险的数招，这才身形陡分各自落地。
她的速度，他的招式，他们对彼的身份已是心知肚明。
梁筝没有再出手的意思，淡望着那张被面巾覆盖的容颜，“我只想知道，采花案是不是你做下的？”
对面那双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光华，快得让她难以看清其中的意思，随后，便仿佛是……笑了。
他转身，飞掠。
秦筝想不到冷夜会不战而逃，微一迟疑便追了上去。
两人轻功须臾间难分轩轾，只是这梁城，她显然没有冷夜熟悉。兜兜转转追了半个城，在某个巷角，她还是把人跟丢了。
秦筝也不气恼，立足环顾，耳边是只属于黑夜的嘈杂热闹。酒香调笑在红艳的灯笼下，变得暧昧而轻软了起来。她的鼻端，再度划过一抹淡淡的香气。
她飞身而上，咣当，哗啦……
劈窗劈得霸气无匹，民宅闯得一气呵成。
屋中，水汽氤氲。白皙的身躯，愣怔的表情，呆滞地望着突然闯入的女子，完全忘记了遮掩。

【贰】棋差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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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城。夜半。
三日了。秦筝无声无息地贴在大梁之上，犹如一只耐心十足的狸猫。
梁城四月盛产“紫幽草”，而 “紫幽草”正是“冷夜香”最重要的香料，她待的这家香料坊，“紫幽草”最是有名。
冷夜，一定会来。
今晚月色正好，恬良安适。直到空气中似有衣袂破风，一缕似有若无的幽香萦上鼻端——“冷夜香”。
是他！
梁筝足间一点，已如游龙飞旋而上，指风如剑锁住那人飞掠的方向。
她快得不可思议，但那人仿佛背后有眼一般，竟在半空中倏然回身，掌风斜扫挡住了她的去势。两人指掌间变化万端，堪堪一瞬已过了凶险的数招，这才身形陡分各自落地。
她的速度，他的招式，他们对彼的身份已是心知肚明。
梁筝没有再出手的意思，淡望着那张被面巾覆盖的容颜，“我只想知道，采花案是不是你做下的？”
对面那双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光华，快得让她难以看清其中的意思，随后，便仿佛是……笑了。
他转身，飞掠。
秦筝想不到冷夜会不战而逃，微一迟疑便追了上去。
两人轻功须臾间难分轩轾，只是这梁城，她显然没有冷夜熟悉。兜兜转转追了半个城，在某个巷角，她还是把人跟丢了。
秦筝也不气恼，立足环顾，耳边是只属于黑夜的嘈杂热闹。酒香调笑在红艳的灯笼下，变得暧昧而轻软了起来。她的鼻端，再度划过一抹淡淡的香气。
她飞身而上，咣当，哗啦……
劈窗劈得霸气无匹，民宅闯得一气呵成。
屋中，水汽氤氲。白皙的身躯，愣怔的表情，呆滞地望着突然闯入的女子，完全忘记了遮掩。

【叁】夜闯勾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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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讶之余秦筝很快便明白了，眼眸一转，就在屋里香炉中寻到了答案。那里袅袅升腾而起的，正是“紫幽草”——她被这香气误导了。
她眉头微皱，“这是何地？”
男人呆呆地道：“‘千彦坊’。”
“你是何人？”
“谢江影。”
“这里有男人住吗？”
“很多。”
她问得快，他从善如流回答竟也快，只是表情依然呆滞。
秦筝的思绪在飞快流转，她与冷夜武功难分伯仲，跟丢冷夜的那道墙后，唯有这“千彦坊”。人在慌忙之下，往往会选择最熟悉的地方逃离，也就是说冷夜的藏身之所，很可能就在附近。
她仍在思量，对面的人却噗通一声跪下了，“姑娘饶命，你要钱财尽管拿去，首饰柜里还有几万两银票，只求姑娘饶了小的性命。”
她再抬脸，那男人已经是哆哆嗦嗦抖成一团，“床头的青花瓷是前朝的，值三千两，香炉值两千两，若是不方便拿，您可以把被单扯了。”
秦筝失笑，她有这么凶神恶煞吗？把人吓得犹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这谢江影漂亮是漂亮，可惜胆子太小了，小到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欺负他。
她的手指轻佻勾着他的下巴，“你是这里的公子？”
他摇头。
“打杂？”
还是摇头。
“管事？”
摇头摇头。
她迟疑了，一瞬间竟无法猜测对方的身份。
谢江影哆哆嗦嗦：“阁主。”
阁主？
敢开公子坊的阁主，定然是人生风浪中的老狐狸。若非舌灿莲花，便是老奸巨猾，何曾有这种怂到让人无奈的。
秦筝的手缓缓滑下，捏上了他的咽喉，“这里，我住了。”
谢江影身体僵硬，额头上的汗水滴滴答答滑下，“好。”
“我要你这里所有男人的资料，记住是所有。”捏住他咽喉的手腕一紧，成功地看到他又一个哆嗦。
当她的手收回，谢江影飞也似地爬起来，踉跄着往门外奔去，“我给你去找。”
“等等！”
她一开口，那个人影僵硬在门边，不敢动弹。
秦筝挑了下眼皮，“把衣服穿上。”
人影，彻底呆滞。

【肆】 全坊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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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谢江影床上的秦筝闭着眼睛，整理着脑海中的思绪。
“冷夜”与“孤魂”，曾经都是杀手榜上最神秘的存在，无数人拿他们相提并论，却彼此都没有机会照面。只是江湖传闻中，“孤魂”擅箫，“冷夜”爱琴；“孤魂”喜药，“冷夜”制毒；“孤魂”蛰伏，“冷夜”消声。“孤魂”只要有消息出现于江湖，随后必然传出“冷夜”的动静。
他们之间，始终有种诡异的契合感，不曾见面却挂怀在心，但是这一切，终止于三年前，冷夜从江湖中失踪。
三年前……
秦筝的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三年前不仅有失踪的冷夜，还有她不愿面对的往事。
她摇了摇头，甩去脑海中的陈年旧情。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在她还不及反应间，七八道夹着香风的身影挤了进来，矫揉造作地扑向她的床榻。
“姑娘，可是要伺候？”
“姑娘，喝酒吗？”
“姑娘爱听曲吗？”
浓烈的香气中，秦筝抬首看向门边一脸讨好的谢江影，面沉如水：“你的主意？”
谢江影战战兢兢，“您不是要看所有男人吗？是不是不合意，我再换！”
转眼间，又是一批、再一批。
房间里霎时水泄不通，谢江影将身旁一人推向秦筝，“这是给我们倒夜香的李大爷，坊中最后一个男人了，您看可合意？”
风干的老头，带着粪桶浓郁的气息，就这么扑向了秦筝。秦筝想躲，奈何房中满满当当都是人，无处可避让。
秦筝阴沉着脸，“都给我出去！”
低喝中，人影刹那走地干干净净，只剩下谢江影在门口敬畏而又恐惧地望着她。
“你……”
不等她下面的话说完，谢江影挪着脚步，“您不满意，我去隔壁万花楼借公子！”
话音落，人已抱头鼠窜。
看着他的背影，秦筝眯起了眼睛，表情玩味。
刚才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伍】落水救人
素衣男子在秦筝面前恭敬地垂首，汇报着：“家主，家中传来消息，要您尽快查清冷夜下落，否则家中就要下达江湖追杀令了。”
“知道了。”秦筝思量中冷凝开口，“依照我的安排，布下‘千里香’，几日内应该就能抓到他，你退下吧。”
男子神色游移，终是从怀中抽出一封信笺，“家主，主夫给您的信。”
秦筝全身的气息不自觉地冰寒了起来，看着手中的信，迟疑久久。
手扬起。信笺已开。墨香伴着隽秀行楷展露她眼底：陌上花开已三年，卿卿何时归来？
秦筝发出轻声的冷笑，手指揉搓处，掌心中的信已化为一瓣瓣的蝴蝶，飞扬在空中，心头如同这身边的河水，表面平静内里汹涌。
不知不觉就三年了吗？他这算是在表达新婚之夜自己抛家弃夫，连新入门的丈夫都未曾看上一眼的怨愤吗？
他怨怼她的不顾而去，她又何尝不怨恨？
她生来就是秦家的继承人，命中注定是皇家监控江湖的掌舵人，她不能违背皇家的任何命令，不能逃离她与生俱来烙印的身份。一如三年前皇家赐亲，将当今皇上最心爱的六子嫁与她时。
王爷下嫁，甘愿做她秦家主夫，她还不领情于新婚之夜出走，算不算是不识抬举？
十年前，甫十岁的她随母亲入宫觐见帝君，却无意在御花园的湖水中救起了一个肉球，后来她才知道那个肉球就是皇上最心爱的六皇子。再然后，就有了六皇子逼迫帝君，宁可自降身份下嫁的结局。
早知要把自己一辈子都赔进去了，她大概会选择淹死那个肉球，而不是差点搭进自己费力地把他拉上岸吧。
“啊！”河岸的远方，一艘小船在河面上摇摇晃晃，船上的人影手忙脚乱地想要稳住船，可他笨拙的动作却只让船儿晃的更加厉害。
谢江影？他怎么在这里？
一切已经不容秦筝多想，她飞掠而上，跃上了船头，“你别动。”
“啊，你怎么在这里？”她的突然出现不但没有阻止他的晃动，反而在惊吓之下加剧了身体的摇摆。
船儿摇晃得厉害，枉费秦筝一身武功，在水面上也无法定住小船，在某人笨拙的动作里，小船转瞬倾覆。
“噗通！”冰冷的水没过秦筝的头顶。
“啊，你别动，我来救你！”翻转的小船边，谢江影狼狈地探出脑袋，双手死死地扒住船舷，看着前方的秦筝，鼓起勇气扑了过来。
秦筝刚刚探出水面，被这狠狠一扑再度压回了水中，冰冷的河水侵入口中。
她努力挣脱身上的桎梏，奈何那双臂死死地圈着她，“我……咕噜……救你……咕噜噜……”
谢江影犹如一个挂在她身上的秤砣，带着她直往水里沉。
秦筝大力地拽开压着她的谢江影，他的双手还在扑腾着死死抓着她。
她知道这样下去，非得两个人都沉下去不可。当即也不多想，按着谢江影的脑袋浸入水中，一串气泡咕噜噜地飘起。某人挣扎的动作顿时小了很多，再到后来慢慢松开了手。
秦筝拉拽着半死不活的谢江影扯上了岸，而此时的他，早已是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河水。
秦筝拨开紧贴他脸庞的湿濡发丝，唇贴上了他苍白冰凉的唇瓣，轻轻地渡着气。
他的唇很软，她却无暇赞赏。
“咳咳……”某人剧烈的咳嗽着，翻身哇哇吐了起来，而她却背着手站在一旁，淡然地看着。
“你、你。”他气息凌乱，眼神却愤怒，“我好心救你，你居然要呛死我。”
“不会游泳还救人？”她冷冷地看着地上狼狈的人，某人一缩脖子，讷讷不敢言。
“放心吧，你死不了。”她丢下话，转身离去。
“你怎么知道我死不了？”谢江影爬起身，抱着他的小背篓，快步跟了上去，愤愤不平地争辩。
“我经验很丰富。”

【陆】 琴觅知音
一曲箫声穿破夜空，寂静中颇有些苍凉。
秦筝素来独来独往，寂寥于她而言，便是最好的陪伴。
——记住，你是秦家唯一的孩子，也是江湖的掌舵人，但秦家家主只能有一个人行走江湖，你或者他终有一人要留在秦家坐镇，永不得再入江湖。
——你是我妻主，我知你不羁的心，从此秦家由我守护，江湖随你逍遥。
——你知我对你无意，再入江湖，只怕我未必会再回来。
那时的她犹带愤怒，憎恨着他的强嫁。
——无妨。
这是他在帘后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给她的唯一印象。她纵是再不喜欢这皇家的赐亲，也不得不承认，她亏欠了他。
清亮的琴声从楼下飘扬而起，悠扬婉转，冲破了箫声的苍凉，带出几分欢快，与她的箫声婉转贴合。
这琴声里有着她最向往的快意，秦筝仿佛看到了并辔千里的恣意，跃马江山的潇洒。
琴声歇，秦筝微一迟疑，转身下了楼。
若不是那封信，她极少流露出真实的心意，而这琴声的主人，却仿佛在瞬间洞察了她的心思，解了她心中的烦忧。
知音，大抵便是这样吧。
坊中，人来人往，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却什么都看不到。情急之下，她伸手抓住了身边的公子，“刚才的琴师是谁？”
“琴师？”公子摇头，“我们这里没有琴师。”
秦筝拧眉：“那刚才奏曲的人是谁？”
“大约是阁主吧，我们这唯有阁主喜爱琴曲。”
“他人呢？”秦筝发现，自己的口气不由地急了起来。
公子摇摇头，“不知道。”
秦筝的脚步在人群中搜索着，那原本无时无刻都能看到的人影，却在此刻不知了去向。
“喂……”清润又有些木讷的嗓音在她背后响起，秦筝猛然回首，灯光摇曳霍霍，谢江影笑容温雅伫立廊下，那一抹浅笑，深入眼底，直入心间。
秦筝的手重重地握上他的手腕，“你去哪儿了？”
他双手捧着小竹篓，正淅淅沥沥滴着水，“今日采的嫩菱刚洗好，我请你吃。”
秦筝心头莫名的焦躁，倏忽间便被那缕缕笑意冲散，那一粒粒绿色的嫩菱，展露了无形的甜意。
她竟有些不敢面对他的笑容，“回房间，我问你事。”
“啊，等等。”某人脚步错乱，被她扯着一路奔上了楼。
楼下的公子仰望着，看着阁主被一路揪扯上楼，再看到门被重重踢开，又重重阖上，默默地低下头，“阁主好魅力！”
房中，秦筝想要张口问，却又忽然问不出口，而谢江影则是低垂着头，默默地剥着他手中的嫩菱。
“你……”她终于勉强憋出了一个字，唇才动，一枚嫩生生的菱角塞进了她的嘴里。
他很快缩回手，残留在她唇畔的余温，却让她恍惚了。
温柔一笑里糅着些许调皮，“好吃吗？我最喜欢这刚长的嫩菱，又脆又甜。”
原来这世间，还有人与她喜好相同。
“刚才那琴曲，是你弹的？”她终是没有忍住。
他抬头莞尔，又低下头继续剥了起来，“嗯。”
“为什么应我的箫声？”
“曲调太苍凉，证明吹奏的人不开心。”他的声音轻缓中有种说不出的好听，“我不想你不开心。”
“你为什么开公子坊？”这是秦筝心头的又一个疑惑。
“因为开心啊。”他眨巴着无辜的眼神。
她忽然很羡慕他，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他这般随心由性。
“龙蛇混杂之所太容易被他人欺凌，这也开心吗？”
“小事何必计较？”他满不在乎的声音从低垂的发丝下传来，手指哔哔啵啵地剥着，“我不计较了，转眼便过去了。我计较了，彼此都不开心，人生已太短，何不开心活着？”
谁说他蠢？他只是比旁人看得开，比世人看得透。
“你就没有计较的事吗？”
他抬起脸，定定地望着她，“有。我曾在我爹面前发誓，今生只娶不嫁，因为嫁代表了心中的依从，便再也没有了自我，注定付出的要比对方多，也注定了感情的伤。”
她发现，此刻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的光芒，明亮清澈。
他双手拢起伸到她的面前，她不由地摊开手，一粒粒莹白的嫩菱肉落入她的掌心中，“谢你今日的救命之恩，只是我还不曾知道你的姓名。”
秦筝微笑着，“秦筝。不过传说中救命之恩，不都是应当以身相许的吗？”
他笑着，烛光印入他的眼底，光彩流溢：“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