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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穿越文吧】转载:女皇难为 作者:29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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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全名:《女皇难为——幸好我有忠犬攻》【大雾……
一朝穿成乱世女皇,要防刺杀、防叛乱、防篡位。
还要防……有人想爬床……
又名:《当女皇心好累》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梦言(乌雅言) ┃ 配角:谢又安,乌雅闲,等等 ┃ 其它:百合,穿越,女皇,忠犬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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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陕西1楼2017-05-11 15:25回复
      ☆、第1章 楔子
    知了在窗外吵,老旧的电扇吱吱呀呀。横七竖八的桌椅,遍地碎纸屑、旧课本,兵荒马乱之后,一切都开始沉淀。
    梦言蔫蔫地趴在桌子上,原本就小巧的人缩成小小的一团,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中的铅笔,恨不得能挽出个剑花来。余光瞥见有影子扑过来,梦言机灵地往旁边蹭了一把,来者扑个空,抵抗不了重力,砸在桌子上。
    梦言这才懒洋洋地瞟过去一眼,没精打采地开口:“你干嘛啦?”
    小云就势跪坐在前排的方椅上,伸手去抢梦言一直压在胳膊底下的表格:“我刚从班头那里回来——老头说你要改志愿?”
    梦言也不去争夺,由着小云拿着自己的志愿表研究,故作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小云挥舞着空白的表格,夸张地“哇哇哇”叫起来,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这个消息:“你居然不要去h大啦!?你不是殷梦言吧!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霸占殷梦言的身体!”
    吵闹声吸引了不少目光,也有熟悉的同学凑过来表示惊讶:“诶!?你不是一直想去你姐姐的学校嘛?怎么临到了突然改?”
    “对啊!你都去h大视察过多少次了,现在改来得及?”
    “当然来得及——不过梦言你怎么突然要改?不想和你姐姐一起念书了?”
    人越多越吵,越吵人越多。
    梦言烦躁地抓抓头发,一把夺过志愿表随手塞进书包里,寻个空隙就钻了出来。小云迈着小碎步跟出来,歪着头看梦言的表情:“你是不是跟乌雅闲吵架啦?”
    梦言的脚步顿了顿,倔着一张脸装无所谓:“没有啊,她话那么少,我跟她怎么可能吵的起来。”
    小云咂咂嘴,一脸“我才不信”的表情,斜眼看着梦言。
    梦言表面的和平瞬间破功,突然就颓丧起来。
    她一直很想去h大,想和乌雅闲一起上自习,一起吃食堂,一起围着操场慢慢跑。想对新宿友介绍“这是我姐姐”,想跟着乌雅闲见她的同学,扮乖巧地说“姐姐们好”。想了那么久,所有的欢欣鼓舞到最后换来的只是一句“你给我去改志愿”。
    严肃,冷漠,没有理由,也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梦言一岁时被院长捡回去,打那个时候开始就跟乌雅闲在一起,相处了十七年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性格,也习惯了她平时的冷冰冰。但这句话直愣愣地撞进耳朵里,像是兜头浇下来一盆冰水,把所有美好的念想都冻结。
    随后跟过来的话简直就是上了印咒,恨不得让人永世不得翻身。
    “离我远点。”
    “缠了我这么多年也终于能解脱了。”
    “我一点都不想跟你一起生活。”
    梦言实在想不通,好好的姐妹情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一点缓冲都没有。难道平时自己缠着她要零花钱,求她帮自己写作业这些行为算得上十恶不赦?她为此已经困扰很长时间,终于爆发出来了?
    令人费解。
    小云本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喋喋不休地发表自己的感慨:“她放着学校考试不准备特地回来帮你估分,多感人肺腑的姐妹情深,怎么突然吵架?难道是因为你错题太多,她生气了?”
    这个……倒是有可能……
    外语一向是自己的薄弱环节,对答案估分的时候,乌雅闲差点把笔掰折了摔过来,是挺生气的样子。不过,就为这个说出那些狠话……有点太过分了吧……
    这也说不通,那还有别的理由?
    梦言越想越沮丧,在公园的长条石凳上坐下来,去包里掏志愿表。
    算啦算啦,乌雅闲她都放话了,那就离她远点好了。反正自己现在成年了,也不是天天跟在姐姐屁股后边的小丫头了。以后也少回乌雅家,也省得总给别人添麻烦。
    梦言在报考指南上涂涂抹抹,小云在一旁玩儿手机,看到有趣的新闻就戳梦言:“诶!你说,真的有平行空间嘛?”
    笔尖在厚重的书本上画下一道深痕,梦言撇撇嘴:“有就好了。”到另一个世界看看乌雅闲她到底在想什么。
    小云贼兮兮地看着梦言:“说不定平行空间里,你跟乌雅闲就是亲姐妹呢!”
    “说不定我还是个公主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听话的侍从,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间说那个废话,快来帮我选学校!”
    泄了气之后就很难再提起来,梦言勾了几个还算满意的学校,跟小云约好一起去交表格的时间,就沿着树荫往回走。
    还有三个月,除去乌雅闲放暑假前的这近一个月,也没有剩很久啦。恩,避开乌雅闲的作息,只要跟爸爸妈妈好好呆在一起就可以了。
    梦言一边走一边盘算,拐个弯抬起头,就看到正前方清瘦的背影,在盛夏的阳光下,独立且冷漠。梦言立马退回来,安抚一下纠结的心脏,又偷偷探出头瞟一眼。
    空旷的街道上,乌雅闲正低着头看手机。阳光太刺眼,梦言看到她竖起一只手遮住屏幕,另一只手快速地打字。她收起手机的时候,梦言这边的提示音响起来,吓得梦言立马缩了回来。
    梦言惊魂甫定地捂着手机,等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出头。
    淬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梦言一阵尴尬,卡在半中间退也不是,出去更没面子。乌雅闲只看过来一眼,确定身后的人是自己,随后就转身走了。梦言松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查看短信。
    “妈叫你早点回家。”
    胡说!你自己都还没回家!
    哼,我离你远点!不回去!
    梦言转向另一个方向,百无聊赖地找树荫走,七拐八拐进了社区后方的小胡同。岔路突然跌出来一个人,梦言吓了一跳,侧了下身子堪堪避过那个人。灰头土脸的陌生男人在地上打了个滚,挺身一跃而起,又突然手脚并用地趴了下去。
    伴随着那人一系列笨拙滑稽的动作,梦言听到一阵……这是枪击声?
    赶上什么电视的外景拍摄了?还是真正的持枪抢劫?
    梦言还没搞明白状况,突然一声巨响,热浪迎面袭来。
    也有可能是恐怖袭击……
    视野里的光亮越发狭窄,像是机器断电,最后归于黑暗。
    梦言最后看见散落一地的纸张中,那张还没来得及填写的表格,被火苗卷起来,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化成灰烬消散开了。


    IP属地:陕西2楼2017-05-11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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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睁开眼时,光线一起挤了进来,驱走黑暗。梦言忍不住眯起胀痛的眼睛,锁紧眉头。
      眼前像是蒙上了雾团,到处都是模糊的,只能看到一些轮廓。梦言眨眨眼,稍微清楚了一些,再抬手揉揉眼眶,差不多就能看清个八、九分,只是……
      雕花木床、层层叠叠红帷帐,这古香古色的场景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是拍戏?剧组发生意外爆炸,把自己给炸进来了?不过那么大的火烧过来,这会儿居然也没觉得哪里疼……
      总之没有受伤就好。
      梦言撑着床准备坐起来,触手是轻柔丝滑的锦缎被褥,手掌压上去像是入了软绵绵的云层,跟平时家里用的棉花被手感完全不同。再瞧木床上那些花纹繁复精细的雕刻,线条流畅,勾勒出大气磅礴的纹路。床顶中央还镶了颗大珠子,圆润光泽,在日光下显出柔和,看得梦言这个外行人赏心悦目。
      随便一个能让路人躺着休息的床都搞得这么奢华精致,这剧组还真是有钱。要是机缘巧合能在导演跟前混个眼熟,当个群演,盒饭一定有鸡腿吃。
      搞不好还能在剧组里混下去,那就不用回家面对乌雅闲了。
      梦言不着调地胡思乱想,晃了晃依旧有些混沌的脑袋。视线已经完全清明,耳边的嗡嗡声也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嘈杂。梦言抬手摸大珠子的动作卡在半空,竖着耳朵打起精神去听这来路不明的奇怪声响。
      争吵?喊叫?咆哮?
      突然——
      “小心!”
      女生尖利的嘶叫划破空气,走了调破了音,刺得梦言心头发颤。与此同时,凌厉的呼啸声和余光中的压迫一起,越发逼近自己。梦言收紧五指,抓住锦被之后立刻扬起,轻飘飘的被子卷住了什么硬物,迫使对方改变了轨迹。
      精神集中,连带着对身体的支配权都上了好几层台阶,梦言只管往里侧躲闪。下一刻,绛紫色的锦被被重物压出一个朝下的突起,毫无停顿地砸下来,距离梦言搭在床上的手指不过半寸。
      颤动沿着碎裂的床面传过来,梦言过电似的打个寒战,立马把手抱到胸前。再回头看一眼砸过来的不知名铁棒,梦言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什么情况?不用串剧本就直接开演?难道是什么现场活动,专门趁人不防备的时候拍糗照来娱乐大众?
      但这铁棒实打实的真材实料,半点假不掺。刚刚亏了是自己反应快,不然这一击打在身上,断胳膊断腿绝对是分分钟的事儿!
      太可怕了!
      眼瞅着铁棒离开床面重新挥舞起来,这架势是要再来一次。刚刚那个惨叫的声音再次提醒自己,比之前还要凄厉惨绝:“公主快躲!”
      公主?这是什么剧情走向,公主居然是个出场就死的炮灰!
      梦言故技重施,抓着锦被的一角往上掀,在自己和那个还没来得及看清相貌的男人之间隔出一道屏障。梦言蹲在阴影中,察觉对方有刹那间的迟疑,铁棒找不准自己的位置,竟然止在半空中。
      看看!果然是录节目吧!这人也怕这一棒子下去没轻没重,打在头上那可要出大事儿了!
      梦言稍微放松了一些,瞬间燃起的求生本能转换成另一种争强好胜的心理。梦言借着弹起的力量,整个人扑上去,隔着被子撞到男人身上。
      显然对方完全没料到梦言会有反击,毫无防备地后退两步,终于还是没扛住突如其来的惯性,倒了下去。
      梦言趴在人肉软垫上,一脸愧疚,想着这人到底是工作人员还是其他参加活动的路人,可别摔伤了。一直在不远处扯着嗓子吼叫的女生终于凑到自己跟前,梦言抬眼只看到一个湖蓝色的裙摆,还没细瞅,就见一个大物件由上砸了下来。
      梦言惊叫:“等等!”
      青瓷的花瓶在眼前碎裂开,立马有血液从陌生男人的头上渗出来。
      只是录个节目而已!不用真地玩出人命来吧!
      梦言听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男人吃痛惨叫,手脚并用地往旁边爬开,伸出手想把他扶起来。
      身着湖蓝裙衫的女生二话不说,捡起男人落在地上的铁棒,卯足了劲儿狠命抽下来。只一下,男人浑身痉挛一阵,就躺在地上不动弹了。女生却仍然不肯罢休,一下接一下地抽打在男人身上。
      梦言看着,傻愣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血越来越多,从男人身下蔓延开,聚合成一滩,泛出诡异的红光。
      女生的力气被耗尽,攻击的力道一下比一下轻,却始终不肯放弃这一举动。血液喷溅在她脸上,染湿了她的睫毛。她瞪着眼盯着男人的尸体,目光僵直,如修罗现世。
      等……等……
      这不对……这不是什么拍摄!这根本就是真正的谋杀!
      “别打了!住手!快住手!”
      梦言被自己的呼喊声唤回神,才发现自己被吓得手脚都软了。湖蓝色裙衫的女生像是被无形的力道给击中,注意力转移开,动作戛然而止。她像断线木偶一样,呆滞的目光转动一下,染满血的脸上有了一丝生气,开始鲜活起来。
      铁棒脱手,与地面发出撞击声。梦言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那个女生却“扑通”一声朝自己跪了下来,整个人伏在地面上瑟瑟发抖。
      “公……公主息怒,殿下息怒……”
      话说到一半就讲不下去了,梦言卡在原地,惊讶于她的反应。
      杀人……以如此暴力、血腥的方式杀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噩梦。即便这是一场表演,可真正代入角色的情感之中,这份体验一定会是她后半生的惊惧。
      梦言犹自心疼她刚刚的失神,还自作主张地去感同身受,去体味她心底那份惊惧,没想到情形直转,让她惶恐的诱因倒像是自己了。
      难不成,“杀人”于她而言,倒是次之,触怒这个“公主”才更为可怕?
      梦言脑子里一片糊涂,仍旧有些搞不清楚现状。
      余光里一团翠绿色的影子扑过来,梦言心有余悸,想拔腿就跑。等影子到了视线正中,却见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女生挨着湖蓝色女生跪下,脑门“砰!”地磕在地板上,丝毫不给自己留情。
      “公主受惊,求公主宽恕!求公主饶了初云和晚烟……初云定不会再让旁人靠近公主!”
      一边说,还一边以头抢地,磕得一声比一声响。梦言听得脑门发麻,觉得自己头骨都在震动。
      旁边身着湖蓝色裙装的女生同样战战兢兢地开口:“卓子已经气绝身亡,小莲也绑在外边等公主发落——未能护公主周全是晚烟失职,求公主体谅晚烟尽心竭力侍奉您,求公主饶我们这一次。”
      意思是……这公主会因为自己被人刺杀而迁怒于她们二人?
      居然还有这么不讲理的公主!家教都被狗吃了么!
      梦言保持后撤的姿态,又想伸手去拦她们的动作,整个人显得矛盾又不知所措。晚烟还顶着一脸的血,垂着眼帘不敢正视自己。梦言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俩抬起头,对,别磕了,看着我。”
      两双惶恐的眼睛望过来,看得梦言心底发虚。
      梦言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我问你,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两人一时没听明白她在问什么,都愣了一下。晚烟谨慎地开口:“卓子大约是和外人勾结很久了,专等着这个机会对公主不利。索性他如今……如今已死,那些粗使的丫头也被我们放倒了,这时华殿中只余我们三人。”
      梦言深呼吸,再次深呼吸:“你实话实说,再捉弄人我可是要去告你们了——现在是拍戏?”
      初云眨眨眼,单纯的大眼中全是茫然:“公主说什么?”
      “那是在录节目?”
      初云皱起眉,依旧天真地反问:“公主究竟在说什么?您怎么了?”
      也对,按照常理来说,近距离爆炸怎么会毫发无损。如今的场景不是拍戏,也不是录节目,而是,真实存在的。
      “你说,真的有平行空间嘛?”
      “有就好了——说不定我还是个公主呢!”
      环视阔朗的宫殿,视线避开尸体,从血迹上扫过,最后停在对面那两个身着罗裙的女生身上。
      梦言终于意识到——或者是平行空间,或者就是狗血穿越,总之,自己是到了异世界了。
      并且是,会危及自己生命的世界。


      IP属地:陕西3楼2017-05-11 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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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这一切都是真的。
        雕花木床不是为了演戏,地上的尸体也不是道具。随时都会有人从那扇中看不中用的殿门打进来,像刚刚那个人一样,毫不留情地对自己挥动凶器。
        然后躺在地上的人就会换成自己,流血的是自己,冷冰冰的是自己,死掉的是自己。
        梦言抑制不住从心底幽然而升的寒意,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跪在下首的两个人瑟缩一下,梦言顺着看过去,她们的指尖紧紧抠在地面上。本该莹润的指甲已经断裂,白皙的手背上有青紫的瘀痕。掩在湖蓝色的烟罗纱袖的光鲜之下,这双柔嫩的手刚刚杀死了一个人。
        而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一旁的尸体上。
        这是个暴力、原始的社会,抛去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法度、常规,这里的一切,都是致命的。
        梦言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嗓音干涩地对那两个人说:“你,你们先起来,出去——哦对,你们先去看看外边什么情况,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初云面露惊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放过了。等了半天没见梦言有其他吩咐,初云满眼劫后余生的松快,立马蹦了起来:“我去看我去看!”
        梦言点点头,见晚烟还跪着,让她也起来。
        晚烟不知是力竭还是受了惊吓,撑着地面刚起身,腿一软又摔了回去。梦言本能地要去搀扶她,看到她染在她身上的血迹,又收回手,同她保持一定距离。
        晚烟又伏在地上谢罪:“晚烟失仪,请公主责罚。”
        哪儿那么多可罚的,你们到底被这个公主欺压到什么地步,虽说是婢女,但奴性也太深了。
        梦言心烦意乱地摆摆手,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晚烟福了福身子,低声道:“公主受惊了,我去沏杯安神宁心的茶来。”
        梦言看着晚烟脚步虚浮地走到圆桌边,看着她双手颤抖地拿起茶具,看着她迟疑片刻又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墙角仔仔细细地清洗了双手。
        是了,那双染血的手杀了一个人,可也是那双手救了自己一命。
        这个世界没有爸爸妈妈,没有乌雅闲,没有那些好朋友。但自己脚踩实地,真真切切存在于此。
        那便是要活下去,认真地活下去。
        万幸自己还是个公主,而不是任人驱使的小丫鬟。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逃出目前的困境,做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一定可以保余生平安。
        梦言拼命压制自己心底的恐惧,试了两次才能发出声音:“晚……晚烟,不用泡茶了,去给我找一套宫女的衣服。”
        这时初云从外边跑回来,抚着胸口汇报:“宫门处漏进来些许人,现都被挡在时华殿外,暂时无妨。若谢统领能及时赶到,我们一定可以脱险的。”
        及时是个什么概念?要是不及时呢?
        梦言不认命地指挥:“去拿衣服——初云你去,宫女平时经常穿的那种衣服。晚烟你,你先去把脸上的血擦擦。”
        初云取来一套素青杂白纹的裙装,小心地捧到梦言跟前:“这是我叫她们新做的,昨儿才收进箱子里。那些粗使丫鬟没有碰过的!”
        都这会儿了谁还在乎衣服新旧啊!能逃命的话,给我个烂麻袋我都能钻!
        梦言点点头,不置可否,尽量让自己显得高深莫测。
        晚烟拿布巾在脸上抹了两把,大块儿的血迹被润湿蹭开,颜色浅淡却拖出长长的尾道,一直延伸到耳下。她擦干了手来帮梦言更衣,两人面对面站着,梦言微微仰头看着她,单手捏着袖子犹豫了几次,终于抬手在她脸上擦了擦。
        这是必须跨越的障碍。自己要在这里生存下去,要好好活在这深宫之中,就不能总怀抱着二十一世纪祖国好花朵的抵触,把自己和这个环境隔绝开。
        梦言专心地把那块儿血渍蹭掉,才意识到干燥的衣服摩擦力很大,这么几下过去,晚烟的脸皮就被蹭红了一大片。梦言一脸歉意地收回手:“疼啊?疼你就说,干嘛装木头人。”
        晚烟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眼神躲躲闪闪不敢和梦言对视,面上不止是被擦红的突兀,更有难以理解的惊慌失措。梦言随口这么一说,也没有不满或者是抱怨,结果晚烟头一低,藏起自己的表情之后就要跪。
        “公主玉手,晚烟不敢脏了公主的手。”
        梦言:“……”
        也对,这个公主平时一定娇蛮跋扈,稍有点不顺心就要责罚下人,更别提被血液弄脏自己的衣袖了。也难为这两个人在这种困境中还没有落井下石,直接绑了这个压榨她们的公主出去领赏。
        梦言张开双臂,由着晚烟和初云给自己换衣服。脑子里的想法转来转去,根本没办法集中在那些繁琐的穿法上。
        这两个人应该是公主的贴身侍婢,级别高于一般丫鬟,照料公主起居的那种。这么贴身的人没有趁乱捅刀子,不管是衷心还是出于私心,以后她们应该也不会害自己。境况虽然窘迫,但好歹不至于孤立无援。
        外边刀剑厮杀的人马暂时不清楚,问了就会露馅,先逃出去再追究。这守备森严的深宫之中发生兵变,无外乎就是逼宫篡位。敌人杀到公主这边来,可见这个公主人品差归差,但在朝政之上还是很重要的角色。
        受皇帝宠爱?或者是掌握什么登基必需品?
        衣服收拾妥当,梦言看着她们两个人:“你们也把衣服换了。这蓝蓝绿绿的,打眼一看就知道是谁,怎么混出去!”
        说着她就拿掉头上的步摇,解开复杂的发髻。长发如泉倾泻,柔柔顺顺地铺开,散落在肩膀上。有几缕遮在了眼前,梦言拨开耳边的头发,摘掉耳坠,照旧随手丢在地上。
        等她取掉身上所有的饰品,揉乱头发挡住半张脸,晚烟她们已经换好了衣服。
        梦言疾走到外间,被一地或趴或躺的人吓了一跳,狠狠深呼吸几次才小心翼翼地迈过去。
        “这些人没事吧?”
        晚烟跟在侧后方,低声道:“只是昏了过去,我只用了三个时辰的药量,过后便可自行醒过来——小莲多下了数倍,绑在那边呢。”
        梦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见一个丫鬟被捆在柱子上,聋拉着头,不省人事。梦言也没心思去想这个人该怎么处置,避开地上那些不知是敌是友的手脚,走到窗边,趴上去看外边的情况。
        只能说是一片混乱。
        有不少侍婢、太监抱着头满院子乱窜,和那些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侍卫冲撞在一起,搅成一锅粥。
        刀枪无眼,磕磕碰碰就能见红。哭喊声此起彼伏,求饶声接连不断。只一眼就看得梦言心惊胆战,立马撤了回来。
        心脏加速跳动,血液都比平时流得快了许多。梦言发挥自己从小到大恶作剧时的智慧,假装镇定,跟她们两个说道:“我们干等着就是等死。外边有不少人在乱跑,待会儿你们就当自己是外边的那些小丫鬟,谁都别管谁,混出去拉倒——注意别被刀剑伤到。”
        初云紧张得在原地跺脚,一张小脸皱巴在一起,就快哭出来了:“外边多危险,我们就在这里等谢统领不好么?”
        “你傻啊!”梦言也害怕,听见泄气的话更糟心,“那个什么谢统领,他要是不来呢?外边的人要是先打进来呢?你往哪儿躲?”
        晚烟要沉稳许多,虽然一样恐惧,却还是能把持住自己:“初云,别那么多话,听公主安排。”
        初云撅撅嘴,哭丧着脸点头,跟晚烟一边一个,站在门边。
        梦言深呼吸,看看已经准备好了的两个人,颇有点壮士断腕的视死如归:“开!”
        朱门缓缓开启,这个世界彻底展现在梦言眼前。不容置喙,没有推脱的余地,是自己必须踏入的纷争。
        梦言带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迈出那一步。
        忽然有刀光闪过,灼人的血液喷射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屏障。一个身着素青杂白纹衣衫的侍婢应声倒地,还维持着逃跑的姿态,再无气息。
        持刀的侍卫身着暗红色细鳞甲,和漫天的红雾别无二致。
        他回首大喊:“一个侍婢都不能放过!杀光!”


        IP属地:陕西4楼2017-05-11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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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血液在刀面上汇集成一条线,沿着刀尖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落在血泊之中,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一击毙命,身着盔甲的男人大喊:“活捉言公主!侍婢通通杀光!一个都不能放过!”
          梦言呆愣了片刻,殿门正对着另一个素青杂白纹的侍婢,五官扭曲,表情狰狞地低下头。梦言也往下看,淡雅的衣服迅速被血迹染湿,从她身体里穿透的刀刃直冲向自己,似乎下一个被刺穿的就是自己。
          梦言打个激灵,警醒之后叫起来:“关门关门!快关上!!快啊!!”
          晚烟也被这一幕给惊慌了神,略微迟疑片刻才想起来照做。阔朗大气的殿门换个走向缓缓合上,怎么都快不起来。先前高呼活捉自己的那个侍卫正巧转头,透过门缝和梦言打了个对眼。
          梦言心头“咯噔”一声,跌进深渊中不停下沉,迅速撇开视线。随后梦言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侍婢打扮,越慌张越容易露馅,要冷静,冷静。
          梦言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却见那个侍卫眯起眼睛定格瞬间,然后收紧握刀的手,眼睛透出贪婪狠绝的光。
          完了完了!只露一双眼在外边也能被认出来!
          梦言扑到门边,贴着晚烟的肩膀和她一起去关门。梦言急得热火上头,身边的力道却突然小了下来,梦言一边吼一边回头,见晚烟有些呆愣地盯着自己,像是完全忘了现在的处境。
          “看什么看!关上门我坐着给你看!先办正事啊!”
          晚烟张嘴要说什么,梦言直接赌了她的话:“闭嘴!关门先!”
          外边那个侍卫被人拦了一下,绊住了脚不能再前进。梦言才发现是有一排乌青明光甲的侍卫守在殿前的,只是场面混乱,队不成队,间或有缺口。好在宫门未破,闯进来的敌人不多。
          梦言出了一身冷汗,门刚关上就两腿发软跪坐了下来。晚烟和初云急忙把她搀起来,扶着到贵妃榻上坐下。为求生,真是要把体能潜力全部激发出来了,梦言觉得手臂酸痛,自己随手揉了一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杀侍婢,活捉公主。
          现在的状况倒是表露自己的身份才能保命,但是被捉了之后呢?当成质子来要挟皇帝?不管皇帝是否甘心,自己的命都拿捏在敌人手里,最终都是一个死。
          再者说,以这个公主的娇蛮任性来看,多半是看不惯她的人多,凭私情对自己网开一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说不定还会被拿去折磨,来出平时的恶气。
          还是得先逃出去,哪怕当个山间野妇,种种地养养鸡,也能消闲活一生。问题是么逃?
          梦言想得出身,察觉手臂上的触感才发现晚烟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细心地替自己按摩。梦言这次是真心抱怨,恨不得敲她的脑袋:“危急关头你懂不懂啊!你刚出什么神!”
          晚烟垂着头不说话,梦言也只是提醒,没心思去追求什么答案。倒是初云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解释起来:“公主亲力为之,同我们一起去关那殿门,我和晚烟姐都……都感激涕零。”
          梦言:“……”
          事关性命,自己动手不是很正常的么……至于感动到放着刀剑不管专心发呆的地步么……算了算了,这些人的思维方式已经固定了,只能自己慢慢适应她们。
          梦言耸了下肩膀抽出自己的手臂,指指底下的凳子:“你们俩也坐那儿歇会儿——晚烟你别揉了,你又是杀……打人,又是做这做那的,都是体力活。留点力气待会儿逃命用。”
          话刚这么说出去,晚烟突然直愣愣地跪了下来,膝盖在塌下踏板上撞出巨大的声响,吓得初云也跟着“扑通”跪在旁边。
          梦言这会儿是惊弓之鸟,心弦绷得紧,一点动静都能吓得她心惊胆战。她差点要往角落里缩,欲哭无泪:“你别动不动就跪啊!有事儿说事儿,你别请罚,我这会儿没功夫罚你。”
          初云也怯怯地拽晚烟的衣袖:“晚烟姐……你……公主说不罚我们,你……”
          这边两个人都是要哭不哭的,晚烟一抬头却是两行泪滑下来。梦言急忙往前探身子,一脸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别憋着。”
          晚烟磕了个头,一字一句悲壮伤情:“晚烟死罪!”
          什么?怎么就死罪了……
          “晚烟曾犹豫,是否以公主之命换自己一条生路……晚烟罪该万死!晚烟对不起公主体恤!”
          所以刚刚你走神的那一会儿就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我卖出去?
          这种事情你自己想想就好了啊!不用刻意说出来!
          梦言被这实诚又缺心眼的举动给惊呆了。初云同样听傻了,一把掐住晚烟的手臂使劲儿摇起来:“晚烟姐你在说什么胡话!不是你说公主丧命的话,我们作为内侍也逃不掉的么!你快别说了!”
          梦言:“……”你也别说了好么……
          晚烟一副“我认命了,死就死吧”的神情,连初云说出这种内情也不去阻拦,也不来请罪,就跪在地上等自己发落。梦言头疼地看着她,精心梳妆的发髻早就散乱不堪,歪歪斜斜地垂在侧方。该是个玲珑剔透的精明人,此刻也落得狼狈不堪。
          都这种时候了,别掺杂这么多个人情感好不好……
          梦言叹了口气,直白地问道:“那现在呢?你是要绑了我给外边的人送出去?”
          “晚烟不敢!”晚烟几乎是吼出来的,之前无论多紧张,梦言都没见她如此失态,“公主宅心仁厚,晚烟不敢有异心!晚烟定当拼尽全力护公主周全!”
          槽点太多……
          总之自己莫名其妙地救了自己一命,也算好事儿,这应该可以用来证明自己还是能和这个世界好好相处的吧?
          梦言装模作样地讲道:“以前是我太过苛责你们,经过这件事,我想明白了,以后会对你们好点的。你的想法也正常,可以理解。但是想想就算了,可别再有这个念头。”
          晚烟含着:“此生再无!”
          梦言点点头:“那行,起来说话——外边那些暗红色盔甲的,是谁的人?”
          晚烟立刻回答:“宫中侍卫均是明光甲,用细鳞甲的,大概是殷正青将军的人。但——”
          殷?跟自己同姓哎!难道是什么皇亲国戚?
          但?但什么?
          晚烟顿了顿:“逼宫篡位用自家兵器总归不是明智之举,晚烟猜想……那是二皇子混淆视听也说不定。”
          二皇子?也就是说,现在的局面还不是单纯的一对一?这个皇帝做了什么遭人恨的事情,这么多人都巴着他倒台。
          要是这次能保住皇位,撒娇耍赖一起用,一定要带领他走上贤明君主的康庄大道。
          梦言打住胡思乱想,问晚烟:“那这样行不行,挑拨那个将军和二皇子,让他们先打一会儿,有办法么?”
          晚烟似乎不敢说,对上梦言急躁躁的眼睛,才鼓起勇气谈起来:“殷将军和二皇子之间的话,唯一的矛盾就是储位之争。但现下来看,公主您才是皇位继承人,这一消息已经走漏出去,要凭借此——”
          “等等!你说什么?”
          侍婢议论皇位,本就是大逆不道的言论,被人听到是要杀头的。梦言这么一喊,晚烟立刻噤声,不安地垂着头。
          梦言惊诧地重复起来:“你说皇位传给谁了?”
          晚烟不安地小声回道:“女皇诏书,皇位传给公主您。”
          什么!?
          女皇?
          女!?皇?!
          女皇上!


          IP属地:陕西5楼2017-05-11 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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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皇上是女的,那传位给公主也……也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尤其是传给这个貌似骄奢无理、气量狭窄、一点章法都没有的刁蛮公主。
            女皇你把国家交到这样的人手中,你放心么?
            原以为穿越来当公主,没想到穿成了一言九鼎的女皇。
            梦言揉了揉脸,尽量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把思绪放在正经地方。
            但——
            自己只是个十八岁的准大学生!突然被告知要去管理一个国家,这怎么可能轻易接受!
            梦言内心唏嘘。当公主自己有一套,平时在家里就是撒娇耍赖,闯了天大的祸也有爸爸妈妈宠溺着,替自己收拾残局,除了幼时被遗弃这一点,完全就是不操心不劳神的公主命。但女皇要怎么当?对大臣撒娇管用么?对将军耍赖能行得通么?
            那也不对,这个“女皇之位”是建立在自己能活过这一场兵变的基础之上。在这儿嗝屁,想再多也没用。
            所以问题又回来了——怎么逃出去。
            梦言没这些人的顽固、保守,道义也就是说说,能坚守住自己的底线就足够了。打定主意,梦言开口:“诏书在哪里?你去拿过来,给外边的人送去。”
            晚烟美目间全是惊骇,半晌说不出话来。初云圆眼瞪成铜铃,看疯子一样盯着梦言:“公主您在说什么!诏书如何能拿给他们!”
            “是啊!晚烟就是拼死也护送公主逃生,但这诏书万万给不得!”
            梦言无奈地跟她们解释自己的观点:“诏书也就是一张纸,随便毁了再写一份不就行了?但是人命只有一次,你们俩跟着我,没有害我,还帮我,你们就是我的人。我的人一个都不能少明白么?谁都不能死!”
            连神经大条天真的初云都被这几句话给震慑住了,呆愣了半晌眼圈就开始发红。晚烟还想辩驳几句,梦言先开口:“你是要违抗我的命令了?”
            果然晚烟把话咽了进去,诚诚恳恳地说道:“晚烟不敢。”
            梦言满意地点头:“那去把诏书拿过来。”
            要说诏书长什么样子,自己还没见过也没摸过,就要这么送人了……放到现代那算是古文物了吧?不能近距离观摩一下还真有点可惜。
            梦言稍微惋惜了一下,见晚烟不动,就催了一声。
            晚烟抬头,吞吞吐吐地说:“可是……诏书并不在灵犀宫中……”
            梦言:“……”
            那你刚刚拦个什么劲儿!
            晚烟瞟一眼梦言的表情,见她只是郁卒,没有要发火的意思,才继续说道:“如今诏书应当还在祺祥宫中,陛下并未宣召。不知消息是从何处走漏了,才引来如此杀祸。”
            也就是说……我现在还是预备役,没有真正当上女皇。
            难怪她们俩对我的称呼一直是“公主”,没有改口。
            梦言抓抓乱七八糟的头发,吩咐道:“那去搞个假的。纸张布料一样就行,拿火烧掉一半——假的还好呢,不用把真的拿出去。”
            晚烟和初云商量了一阵,初云就跑到角落,把自己埋进大箱子里开始翻找。梦言坐在榻上,焦躁地抖腿。晚烟默不作声地去沏了杯茶,和着两盘糕点端过来,放在梦言手边。
            “公主先压压惊,这百花饼还是陛下特地叫人做了送来的,您还没吃上一口呢。”
            梦言把茶水一口气灌进去,用舌尖把溜进去的茶叶顶到牙齿间,无意识地来回撕咬,随口道:“你吃,不用管我。”
            晚烟垂手福礼,诚惶诚恐地回道:“晚烟不敢。”
            又来了!
            梦言拿起一块儿酥饼塞到晚烟手里:“一块儿点心而已,有什么敢不敢的,吃。”
            晚烟像捧着什么精贵的物什似的:“为贺公主生辰,陛下特赐这盘百花饼,晚烟不敢享用。”
            生日……
            自己的生日是在夏中,差不多就是乌雅闲放暑假回来的时候。这里没有日历,看现在的天气,差不多也就是那个时候。难道真的是平行空间?中间空了半个月,自己还是自己本人?
            梦言顺手拿起一块儿饼往嘴里塞,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吃过了,剩下的赏给你了——你给我找面镜子过来。”
            晚烟还是没敢吃,一直捧在掌心里,转身去给梦言端镜子。
            她刚走了两步,梦言耳朵动了动,突然叫道:“等等!”
            晚烟停在原地,初云也好奇地回头看过来。梦言支棱着耳朵,连咀嚼的动作都卡住了,抬头往门的方向看——
            殿门在颤动,外边的嘶吼声已经完全逼近,隔着一扇门,清晰可见。
            那些人,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
            梦言大叫一声从榻上跳了下来,带翻了瓷盘。糕点滚了一地,被梦言一脚踩污了一个。
            要进来了要进来了,怎么办!要死在这里了!
            梦言急得转了两圈,冲晚烟大吼:“你们说的什么统领!怎么还不来!”
            吼完也不等那些没用的回答,她转身奔回到里边,掀了床榻上的枕头、床褥,把角落里也摸了一遍,终于在一个暗格里找到一把匕首。
            匕首沉甸甸的,金石玉器镶了一大堆,样子花哨奢贵。梦言去掉外鞘看了一眼,是开过刃的,才把外鞘塞进怀里,握紧了匕首的手柄。
            有这么一件兵器在手,总好过手无寸铁任人宰割。雕花细纹硌着掌心,凉意蔓延全身,梦言觉得这样还稍微有点安全感,站在原地拼命地深呼吸。
            外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近乎于压抑在喉咙间的呻|吟,全无了一贯的柔和顺从,满是绝望。
            梦言提着一颗心跑出去,入目是晚烟背靠殿门,整个人倾斜着顶在那里。一支穿透她肩膀的长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出,隔着那扇殿门,然后再次狠狠地戳进来。
            晚烟的肩膀抖了抖,却还是咬紧牙,不肯退让半分。
            用一命来给自己争取片刻时间么?但拖延这么三两分钟,又有什么用?
            明明是那么聪敏机智的人,怎么到这会儿脑子就不转弯儿了?明明瘦得干柴棍似的,哪儿来的力气去和外边的大老爷们抗衡?怎么能想到用*去搏刀枪这种毫无胜算的招数呢?
            浑身的血液开始抛弃常规运行轨道,在体内来回乱窜,冲撞得梦言五脏六腑都生疼,然后才一股脑地往上涌,齐齐上头。
            梦言已经什么都思考不了了,大脑里一片血色迷漫,只剩下本能的行动,朝殿门处跑去。
            “公主!别……过来,千万,不要过来!”
            晚烟她一定很疼,看她喘气那么粗重,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肯定会疼的,那是真实存在于*之上的,伤楚。是,明知不可为却还要拼上性命的绝望。
            “初云,拦住,都别过来!我还,能,撑……”
            愚忠也不是这么个忠法,这条命赔进去也救不了任何人,何苦白扔给他们?蠢,实在是蠢!
            梦言被初云拦腰抱住,她的肩膀顶着自己的身体,迫使自己往后退。初云早就慌了心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蹭在公主的身上:“您不能去!不能!回去!谢统领会来的,马上就会来了!再等等!”
            梦言揪着初云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凄惨的脸看着自己:“晚烟马上就要被戳成筛子了你知不知道?她马上就要因为我而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您不能过去!”
            梦言惊怒不已,浑身战栗,压着嗓子说:“那行,我不去,你去。去把她给我拉回来!”
            梦言一直在挣扎,初云突然用肩膀在梦言上腹扛了一下,压着梦言倒在地板上。初云骑在梦言身上,突然就无所适从了,抹着脸“哇哇——”大哭。
            后背撞击传来的剧痛让梦言清醒一些。不是吵架的时候……不是时候!晚烟还在替自己承受痛苦,该做点什么……应该做些什么……
            梦言抬手在初云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别哭了!去,把火点上!烧了这间房!”
            初云抽抽噎噎地低头看梦言。
            梦言又给了她一巴掌:“去啊!那个,小莲是吧?把我的衣服给她换上!只要外套就行!我数二十九秒,给我办完!”
            初云一边爬起来一边哭着问:“二十九秒是什么?”
            梦言也跟着起来,想在她屁股上踹一脚出气,冲晚烟喊道:“坚持一下!很快!”
            衣服换好的时候,烟已经起来了。
            梦言冲到门边,扶着晚烟,对她低声耳语:“好了,都好了,接下来交给我。”
            晚烟脸色惨白,虚弱地望过来一眼。
            梦言指着换上公主服的小莲:“公主昏在那边了。来,趴下,待会儿我背你出去。”


            IP属地:陕西6楼2017-05-11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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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公主’现在昏在那边了。待会儿你不要出声,什么都不用管,我背你出去。”
              晚烟眼睛稍微张开一点,立刻就明白梦言的意思了。顿悟之后紧跟着露出些慌张和不赞同,但在失血和疼痛的折磨下,所有表情都显得不那么明确。
              也没有时间了。
              纱幔易燃,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烧起来。初云还扔了不少瓶瓶罐罐的脂粉进去,火苗遇上油脂,迅速蹿高。但这火还是不够大,初云扯了墙上的字画一起烧,又往火堆里扔了一摞衣服。布料熏出呛人的黑烟,这屋子里终于有了兵荒马乱的景象。
              现在火势已经起来了,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梦言都能感受到空气在灼烧皮肤。殿门终于在扣人心弦的撞击声中裂成碎片。大块儿的实木朝里边倒塌,梦言拥着晚烟错开一步,尽量护着她,朝下倒去。
              也只能赌一把运气了。
              梦言这么想着,就看到晚烟眼中含泪,轻轻摇头,似乎是……不舍?
              有哪里不对么?
              那些侍卫费了这么大劲儿不就是为了捉到公主?现在殿门已经攻破,那些侍卫一股脑闯进来,肯定是要先找公主。烧这把火也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使他们能凭“第一反应”来办事。
              等他们的关注点全在里边的小莲身上,自己在门边就能混出去。
              虽说不是什么上策,但绝境之下,有希望总好过束手就擒吧?
              梦言咬紧牙关,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右肩摔在木条上的时候还是痛得她想倒抽凉气。晚烟被揽得很紧,浑身绵软无力地侧躺在她胸前。
              接下来就是装死,能骗过他们就好。
              闭着眼已经能感觉到地面的颤动,有脚步在不远处杂乱无章地踢踏起来。晚烟却突然挣扎了一下,骇得梦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梦言轻轻动指尖,在晚烟腋下捏了一把算作提醒,却丝毫没能阻止她的动作。
              晚烟在两人落地的瞬间,突然翻身,完完全全趴在了梦言身上。
              人在绝境,是能激发出某些潜在的能力或者思维方式,但总不会考虑到所有细节,做到面面俱到。
              那需要时间去推测,去考量。她们唯独没有时间。
              梦言觉得脖间一热,从上方低落下来的液体,混入细密的冷汗之中。梦言的脸被晚烟的手遮挡住,不敢睁开眼去看,只能凭着一丝感觉去猜测——晚烟在哭。
              无声无息的,就这么流下一滴泪。
              鼻尖是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混着百花饼的香甜,似乎还有少女身上特有的氤氲味道。晚烟的双唇在脖间蹭着自己的皮肤,一张一阖。她在说什么,但没有声音。
              现在不能出声。
              然后就是……刀枪刺入血肉时特有的撕裂声。梦言被晚烟挡在身体下,紧紧贴在一起,随着那些粗鲁的动作一起颤动。
              有男人在大喊:“公主留活口,其余人全部杀光!”
              是了。
              之前就听过这样的口令,自己却以为耍些小聪明就能逃过一劫。说到底周围的环境已经完全不同于以往。还当自己能与这个世界很好的相处,却不知连最基本的思维观念都相差十万八千里。
              晚烟她聪明,或者说她了解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所以她替自己死了两次。
              第一次侥幸,那么这一次呢?
              血液濡湿了梦言的身体。黏腻的血液从肌肤上滑过,像是什么怪蛇猛兽在游走,恐怖又恶心。梦言的脸被那只手掌死死地按住,指甲深陷入皮肤中,刺痛感时刻提醒着梦言。
              此时此刻自己挣扎所消耗掉的,是晚烟最后的生命。
              人总说“回光返照”,虚弱至此的晚烟还能有这份力道,梦言什么都明白了。
              密集的刺杀渐渐稀疏了,有人从上方跨过,也有人直接踩在晚烟的身体上,毫不怜惜。院落里传来另一队纷杂的脚步声,那个别仍旧往伫立在身边的脚步才转个方向,挥舞着刀剑,嘶吼着,战了过去。
              室内更加混乱。那些人就在自己手边厮杀。这门槛边上的一小块儿天地被彻底遗忘,但太晚了些。
              晚烟的手越来越松,力道越发轻了,到最后终于放梦言自由,只是轻轻地掩着她的公主。
              梦言抬手推了推晚烟的胳膊,没有回应。等了片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掩盖了少女身上的体香,在鼻腔内肆虐。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冷静过。
              晚烟已经死了。她的指腹就贴着自己的眼睑,现在还是温热的,柔软的。可是等不了多久,她就会冷掉,变得僵硬。
              然后这个人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她已经死了。
              为了救自己才死的。
              梦言禁不住开始思考,自己的命有这么值钱么,能够让认识不到半天的人做到如此地步。
              存在即是合理。晚烟的确因为自己死掉了,她的血还沾在自己身上,现在是湿漉漉的,等不了多久就会凝固。那自己呢?
              莫名其妙被爆炸给轰到异世界,睁开眼就有人用铁棒袭击自己,亲眼目睹无辜的人死在面前,到现在躺在地上装死来求一个生还机会。前十七年的欢愉、轻松的生活突然消失了,生存一下子就变得很艰难。
              但好歹自己还活着。
              是这个刚刚认识的女人用命换回来的。
              梦言觉得自己的思路很清晰,也不缺逻辑性。但思绪就是不停地外扩,像是许多只触手向外蔓延,根本收不回来。
              血液的刺激是毫无疑问的,梦言脑袋里有根筋在“突突”地跳,提醒自己不能在这里消沉下去。
              恩,要逃出去。自己活着,晚烟才不算白死。
              梦言抬手把晚烟抱在怀里,收紧了手臂,如此相拥停顿片刻。她把晚烟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又捧在掌心里揉了两下,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梦言动作小心谨慎地把晚烟从自己身上推下来,强忍着肩膀的酸麻,不敢做多余的动作。
              到处都是砍杀,挥着刀没有章法。没人注意到这里的两具尸体在偷偷移动。
              这跟偷偷摸摸溜出家门去摸鱼是一样的,梦言向来会控制自己的气场,让自己变成透明人。她顺利地摸出去,刚蹲在门槛外观察地形,突然飞过来一个侍卫,撞到旁边的墙上。
              男人靠坐在梦言手边,衣服贴衣服的距离。
              梦言愣了一下,立马起身,抱头逃窜,混进人群之中后发出和那些幸存的侍婢一样的惨叫和呼救。余光却要盯着身边,谨防有人冲上来砍自己。
              那些侍卫大概是杀红了眼,目光僵直四处搜寻,却只能看得到同样身着铠甲的高大男人。梦言避过几个侍卫之后,发现他们已经把“杀光侍婢”这条令给丢在血泊之中,踩得稀巴烂。
              这样便好,能活着出去就好。
              梦言沉下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感官上,想在逃窜的侍婢、太监之中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却摸不出任何规律。
              宫门已破,越来越多的人杀进来。梦言看清他们的来路,脚下转个弯,从偏侧的小胡同拐进去。
              南,他们是从南边来的,只要往南走就行。
              梦言踏出去两步,忽然听到背后一声熟悉的哭喊:“啊!救命!公主救我!”
              梦言回头,看到初云跪在青石地面上,素青杂白纹的外衫被撕裂,从肩膀垂下,露出内里大片翠绿的肩背。
              而她面前,站着一个高举长刀的侍卫。


              IP属地:陕西8楼2017-05-11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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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初云还在无意识地抓外衫,企图用那件残破的衣服遮挡住自己露在外边的半边肩背。侍卫已经高举起刀,初云惊恐地挪开视线,毫无目标地在人群中扫视。她目光涣散,根本没有对焦,视线从梦言身上掠过而不自知,只是在口中喊着“救命”。
                从一开始她就不如晚烟镇定,情绪就一种,简简单单,全放在脸上。大概也是和年纪有关,她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
                自己十四岁的时候,还在想怎么把乌雅闲的零花钱骗出来去买肉串吃,吃饱喝足之后就要琢磨该怎么把作业混到乌雅闲的卷纸中间让她顺手替自己写了。活了十八年,十七年都顺风顺水,没受过半点磨难。
                相比较起来,初云也是可怜。
                可是可怜之后呢?生死之间,人人都是平等的,谁都帮不了谁。
                初云吓得根本不知道往后躲,环视四周之后,又把虚空的视线放在面前高大的男人身上。侍卫的手臂向下,梦言也忘了继续保命逃窜,站在原地观看。
                身上那些早就凉透的血液像是又回了温,贴着皮肤,开始发烫。心被揪到了半空中,捏着那么一个小尖尖,吊着,也开始疼。
                侍卫的刀向下,初云一直红通通的眼眶中终于有泪开始滢晕,只要眨个眼就能往下落。
                说“你们是我的人”,还说“谁都不能死”。
                但是现在晚烟已经死了,剩初云一个。
                梦言手指插|进杂乱的头发中,将挡在脸前的发丝拢到脑后。视野骤然开朗,梦言拼尽全力吼道:“初云!”
                初云回头的动作猛烈,头发在空中打出些微的弧度,双眼终于聚上焦,在看到梦言的瞬间,泪全部涌出来。
                那是……希望。是欢欣,激动,以及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
                初云嚎啕大哭起来:“公主救我!”
                侍卫听闻,惊疑不定地顺着目光看过来,刀的去势略缓,却未停止。梦言挥着手臂大喊:“躲开!”
                初云才手忙脚乱地蹭着地面往后退,动作笨拙缓慢。有乌青明光甲的侍卫挑起长枪,在离初云两掌的地方,格挡下那一刀。初云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上。
                梦言急得跳脚,冲她大喊:“跑啊!快跑!”
                四周开始有人高呼:“言公主在此!殿内是假的!言公主在此!活捉言公主!”
                与之相对应的是几乎相同的语调:“保护公主!”
                梦言抽出匕首,反手握住,同样嘶吼:“暗红细鳞甲的人头!夺得一颗赏黄金百两!”
                最近的人先聚到自己身边,刀剑一致对外,将梦言团在中间。也有细鳞甲的侍卫先靠近,激战越发惨烈。一个长脸细眉的侍卫拉住梦言的手臂,发音铿锵有力:“我等护公主离开!”
                梦言点点头。细眉打了声口哨,尾音高挑,尖利刺耳。围成圆圈的侍卫迅速变换队形,有另两人靠过来,背对梦言站在另一侧。另有几个人往同一个方向聚集,圆圈变得松散,破开一个口。
                梦言拽着裙摆,率先往那个缺口走去。细眉高呼一声“挡住他们!”,和那两个侍卫护梦言左右,一同往前走。
                梦言往侧边看过去,一个明光甲侍卫拉着初云疾奔。身后,那些不认识的侍卫,拼死给自己断出一条路。
                这些,都是要记住的。如果有可能……嗯,等有可能的时候再说。
                后来的那两个侍卫开路,细眉一直跟在梦言左后方。这宫中地形复杂,梦言一眼看过去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但走过一遍之后又觉得好像是熟悉的。不知道这是不是留在公主身体里的记忆,要再触发一次才能为自己所用。
                细眉挥刀斩了一个想靠过来的太监,血溅三尺高,梦言的裙摆已经完全变成红色的了,沉甸甸的。
                梦言疾走中,气喘吁吁地开口:“你杀他干嘛?他就是个太监!”
                细眉敛目:“保护公主是我等的职责!任何人不得靠近公主半步!”
                梦言气怒,偏又不能不分好歹地怪他们,做足了威严下令:“那我现在告诉你们,遇上逃命的人用刀警示一下,不听话的再砍不迟!”
                “是!”
                梦言没力气再多说话,只能跟着往西,方向不对,但人却是越来越少。梦言换了口气,费劲儿地问:“现在是去哪儿?”
                细眉一路带着个拖油瓶拼杀,到这会儿气息也有些不平稳:“西门有人接应!”
                “接去哪儿?”
                话音刚落,身后又追来一批人,脚步声踏得梦言心慌。他们一路连躲再战,中途有人加入又有人落下,到这会儿就只剩细眉一个人了。听声儿就知道这次来的人又不少,能不能脱险全看细眉有多能打。
                梦言担忧地看过去一眼,细眉定了定神,把手中的刀塞给梦言:“匕首以出其不备来用,拼杀还是用刀——公主只管往西门去!”
                说完,细眉就拔出腰间另一把刀,折身杀了回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说得也不全对,自己是被逼到绝境了,但也有人护着自己护到这种程度。
                也算幸事。
                梦言一直握着匕首的手指终于松开一些,长久保持一个姿态,到变换时才觉得酸痛僵硬。梦言一边跑,把匕首插|回中鞘,胡乱地塞进怀里,双手提着长刀继续奔。
                即使是相似到可以完全适应的地步,但运动起来就发现这具身体根本不是自己的。娇弱,无力,提把刀都费劲儿。那个细眉够衷心,但是忽略了公主的娇贵程度。估计她活到这么大连自己穿衣服都没有过几次,喝个茶、吃个点心都要别人伺候着,给自己一把刀,能提起来也不见得能挥动。纯属是个累赘。
                但是梦言也舍不得丢掉这件死沉巴脑的东西,握在手里就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后方有真心为自己好的人在帮自己。这样会安心一些。
                脸上的汗浸到被指甲戳破的伤口上,蛰得生疼。梦言想起来以前乌雅闲总嫌自己幼稚,妈妈就会替自己说话,说十五岁就该有十五岁的固执,那些理智、考量是留给成人的。
                要是自己这副样子被她们看到,妈妈还会这么说么?乌雅闲大概会露出鄙视、不屑的神情吧?
                梦言胡思乱想,路途就不觉得那么漫长了。眼瞅着西门近在眼前,梦言心下大喜,脚下更快了几分。
                但……梦言眯起眼往那边看,见乌青明光甲的侍卫之中有一个身着戎装长发束起的女人。身姿高挑,目光锐利,偏偏左眼下有颗泪痣,衬得一双冷厉凤眼多了丝妩媚之态。很惹眼的一个女人,即使站在一群男人之间也丝毫不逊色。
                不对!
                梦言心念急转,这人……好像见过。跟二皇子无关,跟那个殷将军也无关。
                脑子里似乎残留有公主生前的记忆,但却琢磨不清,只有一股模棱两可的感觉——公主与这人似乎曾纠缠不明,这个人,不是善类。
                梦言立刻停下脚步。女人的目光循动静而来,在看到梦言的刹那眯起眼睛,充满危险的味道。梦言心跳漏了半拍,见那个女人盯着这边抬起上臂,掌心向前,食指并中指,手腕晃动,做一个“出发”的信号。
                身边立刻有人朝这边迅速移动,全程都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一双双眼冷漠狠绝。
                果然是被骗了!
                那个细眉做的一场好戏!自己还说他是祸中福,来帮自己的!
                梦言松开手,长刀落地的时候她转身就跑。原先只是疾走的侍卫也破了伪装,紧跟了上来
                梦言闷着头,只要有岔路就拐,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肺部被挤压得刺痛,呼吸都变得艰难。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梦言冲开一扇小门,进了一个偏静的院落,绕着九曲回肠的庭廊躲躲藏藏。
                这院子里有不少屋子,梦言就近选了一间,进去之后立马关紧门。
                插|上门栓之后,梦言才顾得上回头打量这间屋子。入目是一道珠帘,穿过柔润光滑的颗颗珠子,面前是一堵墙。绕过去之后还有两道珠帘,越往里玉石的色泽越发艳丽,沁了水似的,苍翠欲滴。
                最后是一道精致的玉雕屏风,密闭的室内光线昏暗,看不清上边的图案,只隐约觉得是很多人。梦言走进去见到一个百合花开精心雕琢的池子,边缘同样嵌了牙白玉石,池中修葺了石椅、圆桌。这里没有窗户,只点了几盏烛火。水还氤氲着热气,蒸腾着整间屋子都如梦潮湿,像是入了世外仙境。
                没有时间犹豫,梦言抚平呼吸,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


                IP属地:陕西9楼2017-05-11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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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这是处上好的温泉眼,修成院落独独放在公主宫殿内,专供她一人使用。梦言不知道是恰好到了公主该来泡泉的时候,还是这里一直都准备好放着,不管公主什么时候有兴致都能直接享受。梦言进来时,水面上漂了大把的花瓣,把一池水给染成粉嫩的红色。
                  室内旖旎的空气中,还有清新的香甜味道。
                  梦言一头扎进水里,蜷成一团蹲在石椅下的狭小空间里。水波荡漾带起碰撞,柔嫩的花瓣散开,和长发纠缠在一起,梦言抬手将头发拢到胸前,花瓣又慢慢平复,在上方铺洒开,投出斑斑驳驳的阴影。
                  隔着温泉水,脚步声变得模糊不清,以至于梦言开始猜测他们是否略过这间屋子继续往前搜查了。等门外的撞击声响起来时,梦言知道自己没那么好运,他们还是进来了。
                  公主的体力差,肺活量也小的可怜,撑不了多久。这些花瓣是很好的遮挡物,但也要求梦言一动不能动,不然很容易露出破绽。
                  然而那些人破门而入,却并不往深处去,只在外边巡视一圈。
                  “这门是里边上的锁!”
                  “八成又是……”
                  话没说完,彼此都心照不宣。接下来换成一个女声,梦言在脑海中迅速将这把声音那那张艳丽的脸给对上号:“你们继续往前!仍旧以殷正青为名——断胳膊断腿无所谓,必须留她一条命!”
                  “是!”
                  侍卫齐声应道,转身散开了。停顿片刻,一个单独的脚步声缓慢地踏进来,步步都透着谨慎的意味。梦言浑身紧绷,就快要化成一具雕像。
                  缺氧使大脑都开始发懵,心跳在鼓膜上剧烈敲击,吵得梦言快要崩溃了。身边的水突然开始荡漾,梦言斜眼望去,见一折长枪伸到水下,搅得光影变幻,折射出异类的光芒。
                  梦言趁机轻轻呼出一口气,把自己缩得更小,深埋在石椅下。
                  就快坚持不住了,再多两秒就要闷死了。
                  长枪突然拔出,转了个角度,枪尖朝梦言这个方向刺来。梦言瞪大了眼,捂在口鼻上的手紧紧按着,似乎已经能感受到水面之上那两道目光。
                  预想中的尖锐刺痛并没有发生,只是水下传来轰裂声,水波全部拍打在脸上。那台石桌裂成几半,在水下倒塌。
                  水彻底乱了。
                  花瓣随水波摇摇晃晃,一起律动的,还有……
                  从深处完全的黑暗中随水漂过来,突破光影的过度界段,一点一点展现在梦言面前。
                  是被泡到浮肿,开始发白的——
                  女尸。
                  浑身□□,黯淡的水下看不清状况。唯独黑色的长发在水中飘飘荡荡,是唯一的遮蔽物,覆盖住整张脸。越神秘的东西越能激发人的想象力,梦言几乎在瞬间就看到一张惨白、狰狞的脸,眼眶中黑洞洞的,要把人吞噬进去。
                  自己和这具尸体在同一个池子里泡了这么长时间!
                  这对十八岁的少女来说,比被人袭击更可怕!
                  梦言顿时觉得身边的水彻骨寒冷,冻得人骨头缝都是凉的。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梦言瞪着眼往后漂浮,所有的行为都在本能之间,毫不停留地钻出水面。
                  “哗啦——”的水声,水珠被带到半空,又砸回水面。梦言大口地喘息,眼睛盯着那具肌肤□□的女尸,唯恐她突然翻过来,将面孔露给自己看。
                  空气涌进肺部,刺拉拉的疼。头发贴在脸上,衣服也湿漉漉地裹紧身体,这些水珠曾经从尸体身上淌过,现在就沾在自己身上。梦言抓着胸前的衣服,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地方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简直是太诡异了!
                  梦言惊惧不定,只想赶快从这个池子里出去,连平衡也顾不得,手脚发软地在水里乱扑腾。等她好不容易摸到池缘,弓着背几乎要把内脏咳出来的时候,阴影在烛光的照射下换个方向,笼罩在自己身上。
                  梦言才想起来这边还有个“想要自己胳膊腿”的女人存在,拎着长枪,随时都能在自己身上开个窟窿。
                  但这也是必然的,让她保持镇定和那具裸尸多呆一秒钟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梦言欲哭无泪,第一次在这场混乱中萌生出认命的妥协感。
                  随便吧,反正她说了留自己一命,以后再想办法逃也行。现在要先保住自己的胳膊腿,真被她给砍了,逃命这回事儿就不用想了。
                  梦言心念转得快,立刻抬手保住脑袋,整个人埋进胸里大喊:“我投降投降!”
                  脚步顿了下来,梦言抬起头,平视能看到一双皮制长靴,绣了纹路细致的花样,虽是劲装,却也保留了女性的柔美。梦言扫了一眼,没敢再观察这人的其他装扮,直接仰视着她那双凌冽却饱含风情的眼,略带讨好的意味:“我不跑了,真的。”
                  女人没说话,但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她弯腰靠近梦言,长发从侧边垂下来,发梢从梦言脸上扫过,略显干燥。像是触发了身体里的某个开关,梦言竟然打了个哆嗦,想伸手去捉那一缕头发。
                  不由梦言失神,女人在梦言肩膀上抓了一把,拽起她的衣服,直接把人从水里掂出来,随手扔到一边。
                  跟丢垃圾似的,轻而易举。
                  梦言为了印证自己的保证,落地的时候闷哼一声,硬生生忍着一动不动,什么姿态着地就保持什么姿态趴着。
                  女人闲闲地转个方向,脚步不慌不忙,颇有点猫捉到老鼠之后要先玩弄一番的感觉。
                  梦言紧张得要命,心中叫苦不迭,弱声开口:“我……这样,我也不想做女皇,给……”
                  “二皇子”在嘴边绕了一下,差点暴露。这些人假冒殷正青,那一定是二皇子的人,被她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那肯定先封了口。
                  梦言适时改口:“皇帝给你们当,随便你们谁想来做就来吧!我也不会管理国家!给你们!”
                  “呵……”
                  短促低沉的一声笑,和着冷风吹在湿漉漉的衣服上,梦言立刻汗毛倒竖,头皮都炸开了。
                  女人继续说:“女皇一生功绩显著,临到了了留下你这么个败笔,可惜啊……”
                  梦言趴在地上装死,盘算自己要是反抗的话,胜算能有几分。
                  余光看到她挺拔的身姿以及手中的长枪,梦言觉得,这胜算……完全是负数。
                  根本就是分分钟惹恼她然后引来狂虐的节奏!
                  女人走到梦言面前,单膝蹲下,拉起梦言的头发,迫使她抬头跟自己对视。风水轮流转,不久之前自己刚这样对待初云,立马就要糟报应。但是关系却有实质性的不同,自己现在是被人捏住了小命。
                  女人的泪痣突兀显眼,衬得这张脸精致美艳。她冲梦言咂咂嘴:“真是可惜——不过陛下她在你登基之前驾鹤仙去,也算是保住一世英名——她如果泉下有知,应当感激我们才是。”
                  女皇死了?她们逼宫篡位成功了?
                  难怪自己宫中乱成那样,一点防备、章法都没有!
                  现在最强大的屏障也没有了,断了一条路,梦言重新开始思考这个局势。指望女皇派兵来救已经是天方夜谭,要救命还得靠自己,耍小聪明也行,能保暂时平安,往下总会有办法的。
                  梦言抿着嘴不再接这些话,只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拼命转动脑子。
                  女人站起身,嫌脏似的拍拍手,继续低叹:“真不知……哎,也罢!女皇大兴土木建造宫殿只为庆贺你生辰,做到如此地步,会因你失措遇袭也该是在情理之中。只是……可惜啊,可惜。”
                  等等!这话是怎么个情况?
                  这女人到底是谁?
                  女人站直之后,挽起长枪耍了个简单的花式,缨络随之舞动,飘向水池的方向。然后枪头朝下,对准梦言的肩膀:“如花的年纪,就被你虐杀抛尸在此。你可知……普天之下,最令我厌烦的人,唯独你——言公主!”
                  字句咬在牙齿间,全是恨意。
                  这个公主到底做了什么孽!被人记恨到这种地步!
                  寒凉的枪头逼近,未及皮肉都能感受到冷飕飕的风。梦言坠入黑暗,闭紧了眼来***自己。
                  我还没想好对策!这次要来真的!逃不掉了!
                  梦言差点咬破自己的下唇,耳边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险些刺破耳膜。
                  女人一击被格挡开,爆出惊诧的低呼声,随即压在喉咙间,不想暴露身份的样子。也就是电光火花的刹那,周身的空气急速流动,有冷兵器追击,打在长枪的枪身上,碰撞出木头断裂的败势。
                  梦言睁开眼。
                  冷风携杀意袭来。
                  面前人仍着乌青明光甲,却不再是泪痣点缀的艳丽面孔。来者长身玉立,单一乏味的黑色皮靴包裹着小腿,线条明朗清晰。剧烈的动作带动乌黑长发,在站定之后慢半拍的落回肩膀,露出飒爽英朗的面容。
                  居高临下,眸中寒意森然。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堪堪停在脖间的长剑,只要再送出去半分,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IP属地:陕西10楼2017-05-11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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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陕西12楼2017-05-11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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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门外列了一队侍卫,个个头发散乱,兵甲残破不全,浑身都是已经拼杀许久留下来的痕迹。不过这些人看起来倒也挺精神,强耐着疲倦,在梦言现身时齐齐下跪,气势恢宏,吓得梦言倒退一步,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谢又安在她身后,垂首解释:“情况危急,不能对陛下行大礼,望陛下赎罪。”
                      都跪下来了还不叫大礼?那大礼是什么?五体投地趴下去匍匐前进?还是干脆一脑袋扎进土里倒着生长?
                      出门见着风,身上的衣服更凉,梦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谢又安看过来一眼,也只是听见动静本能地给一个眼神,什么表情都没有,更别提关心。梦言脑子转了转,站定回头,刻意抬高下巴好让自己看起来有点气势:“去给我找套干衣服!”
                      谢又安似乎觉得这个时候提这种要求很蛮横,抿了下嘴,还是那副强压情绪,隐忍不发的表情。她没让梦言等太久,看起来只是在思考,而后掀起眼皮回道:“这,涵听苑中应当是备有……”
                      梦言点点头,转身又进去了:“去给我找一套。”
                      谢又安慢半拍地跟上来,迈进殿中,又回头下令:“守好此处,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身后没有回声,只是列成方队的侍卫散开,脚步踢踢踏踏朝不同方向而去,显出训练有素的样子。梦言惊出一身冷汗,这是要堵死自己所有退路啊!
                      这个女人看起来温淡如水,原来防备心这么强,肚子里全是弯弯肠子!
                      梦言穿过珠帘,尽量避开那个池子,贴着墙往里走。谢又安不明所以,隔几步就点亮一盏烛灯,使室内的光线充足一些。梦言借着灯光才发现,池子后方还有个入口,像是浴室的更衣间,但设在里边又有点不合理。
                      谢又安脚步迟疑,顿了一下才走进去。梦言跟着,险些被眼前的明亮清透晃瞎眼。
                      这是间小的寝室,但东西不多,一张床占据了大半的面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包括那床在内,以及角落的箱柜、四面的墙壁,居然通通用了桃红的琉璃石来打造,掺杂些真金白银的点缀,被烛光一照,明晃晃地刺激着人的视觉。
                      寝室搞成这样还怎么休息?根本只会让人亢奋起来吧!
                      梦言微微眯起眼睛,伸手在墙壁上摸了一把。大概是因为这个地方常年水气潆绕,又不通风,这里的石头都很水润,色泽光亮,触手也温软。指尖在墙壁上摩挲两下,梦言吸吸鼻子,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味道厚重,沉甸甸的,似乎是从墙壁里边散发出来的。
                      梦言忍不住,趴到近处去嗅了嗅。不同于视觉上的刺激,这香气令人愉悦,使半天亡命逃奔的紧张和疲乏也稍微减退了些似的。
                      紧绷的大脑被弥了神,人就有点恍惚。
                      身边“砰!”的一声巨响把梦言拉了回来,像是做梦时一脚踩空,整个人瞬间惊醒。梦言心跳加速,茫然地环顾四周,见谢又安双手压在琉璃箱盖上,刚刚那一声巨响该是她合上盖子的声音,用力太大,这会儿箱子上已经裂了缝了。
                      梦言晃晃脑袋,疑惑地问:“怎么了?”
                      谢又安却不回头,只是僵在原地,换身戒备,像是箱子里有猛兽会跳出来咬人似的。从侧面看她脸颊泛红,一路到耳朵下都是粉嫩的,被桃红的琉璃映照着,越发嫣然起来。
                      梦言眨眨眼,不明白刚刚自己失神那会儿功夫发生了什么。
                      谢又安定下心神,目光始终不往梦言这边瞟,也小心谨慎地避开身前的琉璃箱。她往另一侧挪了一步,隔过另一个箱子,站到柜橱前。
                      她在那边酝酿情绪,梦言好奇地去掀那个箱子。琉璃石外壁,内里打了一层黄金,入目的一瞬间晃的人眼前全是花斑,什么都没看清。
                      “陛下!”
                      谢又安在旁边高呼一声,梦言回头看过去,她想了想,转身打开柜橱,指着里边道:“衣物都在这里!”
                      说完她才转头去确认,看到里边真的有衣服整齐叠着,才松口气。
                      搞什么?这人真的精分?
                      梦言走过去,谢又安就往旁边撤了几步,把位置空出来。倒不是谦卑,是另一种……对猛兽的避之不及?
                      该害怕的是我好么!你手上有功夫,还带着一队兵,要取我的命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梦言弯腰去取衣服,余光瞟见谢又安准备出去,梦言叫住她:“等等!”
                      谢又安以肉眼可见的僵硬停了下来,却没动。
                      满柜子色泽艳丽的衣服,大眼一瞧花花绿绿的,特别惹眼。梦言一边翻找一边说:“来帮我穿衣服。”
                      ……
                      很长时间的沉默。
                      直到梦言胡乱拼出稍微素雅些的一套,谢又安才说一字停三秒,挣扎着开口:“陛下……此时,当以大局为重……”
                      梦言摆弄衣服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心里寻思着,难道她发现自己的意图了?
                      换衣服是随口说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后来想起来晚烟给自己换衣服时的场景,才福至心灵地发现这是个很好的偷袭机会。
                      离得这么近,就算自己力量、速度都不行,但她出手防备的可能性也不大。
                      但这态度倒说不上恼怒,反倒是窘迫更多一点。梦言猜不准她是不是意识到了,心思转了转,干脆抬起手臂,挑起眼睛等谢又安上来。
                      颇有点挑衅的味道。
                      要不然就是她上来帮自己换衣服,自己给她一刀子。不然就是她察觉自己的意图,提前撕破脸,不再有现在表面的善待。
                      结果谢又安突然跪下,话说得都语无伦次起来:“臣随父亲驻守边疆多年,风餐露宿,这许多年早失了女儿的柔和。臣,臣唯恐扫陛下兴致,臣不敢上前!”
                      什么?她在说什么玩意儿……
                      不过刚好……
                      梦言佯作怒意,挥下手臂,湿漉漉的衣服没能弹起来,一点王者风范都没有了。
                      “那你出去吧!在这人碍眼!”
                      谢又安迟疑了下,随即松了口气,如获大赦般:“臣谢陛下!”
                      然后谢又安就真地出去了……
                      梦言看着她疾步退至门边,然后转个身就闪了出去,石化在原地。
                      怎么一会儿工夫她就变了个人,对自己的态度完全不同了。难道这屋子里有什么东西是让她害怕的?
                      梦言一边费劲儿地解身上的衣服,一边环顾四周。
                      要说刚刚那一会儿,她也就是看了那个琉璃箱子,梦言凑过去俯身往里看。
                      杂七杂八什么东西都有,扔得乱糟糟的,像是从来没整理过。入目最显眼的是一条暗红色的皮鞭,带着倒钩,上边还残留了些许血迹。梦言这么看一眼就瘆得一身鸡皮疙瘩,急忙挪开视线。角落里有半截冰蓝色的蜡烛,化没了形,越发显出色泽诡异。
                      这公主会这么节约?半截蜡烛都不舍得扔,还要好好地收在箱子里?
                      估计是这蜡烛里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比较贵重吧。
                      除此之外还有些小物件,最常见的就是玉石。和这屋子一色的琉璃石,翡翠、珊瑚也不少,还有一块儿黑曜石。都是一端圆润的圆柱状,只是粗细大小不同。
                      梦言好不容易脱下外衫,没心思再跟衣服斗争,拣了件外衫胡乱系起来。她拿起那块儿黑曜石上下看了半天,是难得一见的彩虹眼,比乌雅闲脖子里那块儿成色还要好。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能将一个统领吓跑的地方……
                      梦言把这个东西也塞到怀里,然后坐到琉璃石床上发呆。
                      现在谢又安是支出去了,但是自己怎么逃?
                      反向思考一下,这屋子没有窗,只能走前门。前门有兵把手,要把他们也支开……让他们走开的话……是因为自己在这里,所以他们才守在这里的。要是自己走了,那他们也就跟走了。
                      就是这样!再堵一把!
                      没什么可怕的!


                      IP属地:陕西13楼2017-05-11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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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生死面前,还有什么好怕的!?
                        梦言站起来,深呼吸数次,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谢又安大概是太恐惧箱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杂物了,直接出了殿门,在院落里等着。这倒是方便了自己,很好很好。
                        梦言吹熄了所有的灯,在池子边站定。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那具女尸上瞟,每次快落上去时立马转开,矛盾得很。
                        没事没事,这就是一具尸体,外边还有很多。先逃过这一劫,真正当上女皇了,一定会彻查此案,替她平冤。厚葬必须有,她要是还有家人就好好供养着。只要自己能活下去。
                        梦言在心底碎碎念,忍不住掌心相对,闭着眼拜了拜。她绷起脚背,用脚尖在水里试了一下,毫不意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梦言再次深呼吸,把整只脚踩进去,等浑身的寒颤落了,慢慢回到水里。
                        女皇已经死了,晚烟也不在了,初云又是个不可靠的。
                        自己根本不懂这个世界的局势,也努力思考了,拼了命逃跑了,最后只能求助于运气。
                        这挺被动,挺让人沮丧的。但别无他法。
                        梦言仰面漂在阴影中,将脸露在外边小心地呼吸。等了很久,门外的人终于按捺不住,轻咳一声,微微拔高了声音:“陛下?”
                        梦言心头发颤,立马屏住呼吸。
                        “陛下!?”
                        梦言闭上眼,彻底放空自己,自己当自己不存在。
                        又静了数秒,半掩的门应声而开。梦言抱着侥幸的心理,五感提到极致。
                        先是轻巧灵燕的脚步声,步伐很快,却带着艰涩,从池边走过。梦言能想象出谢又安走路时的英气爽朗,在脑中追踪她的一举一动。
                        进了琉璃内室,脚步变得急促而慌乱,间或还有两声呼唤,惨烈痛心地叫“陛下”。随后她毫不停歇地奔出来,声音在远处炸开:“彻查涵听苑!找不到陛下就不用回来了!”
                        许是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号令搞懵了侍卫,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谢又安又厉吼了几句,清丽明朗的声线当真沾了大漠才有的粗犷,和她人一样,飒爽英武。
                        否极泰来,倒霉了这么多次,终于有一回是蒙对了。
                        谢又安可能是被一系列变故打昏了头,也或者她其实没那么多弯弯肠子来防备别人,总之在发现女皇从室内消失之后,她真的带人四处去搜查了。
                        根本没往水池里看一眼。
                        人在陌生的环境中总会有盲区。
                        谢又安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岁左右的女生,和糙汉子们一起训练得再多,实战经验也不一定会有多丰富。
                        更何况她从见到自己开始就一直在失控——憎恶,悲伤,紧张,窘迫。这些都是会占用注意力的负面情绪,***人的感官。
                        梦言知道,第一次走过这个水池,她就已经将它给忽略掉了。
                        梦言从水里钻出来,抹了把脸,偷偷摸摸溜了出去,毫无目的地躲躲藏藏。
                        不光是灵溪宫内,整个皇城都乱掉了,处处都有喊破了嗓子四处流窜的侍婢、太监。萧杀之气笼罩在皇城上,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消散。
                        梦言往南出了灵溪宫,不知走上什么路了,越发僻静。沿途根本没见到什么人,只有路边躺倒有个把,不知是死还是昏,梦言不敢去确定。
                        梦言只管走自己的路,绕过一大片顺风摇曳的睡莲,眼前蓦然出现一个背影。
                        清瘦,单薄。行走在深宫的曲回小径上,独立且冷漠。
                        说起来,有多久没见了?
                        仔细算的话,半天前她还在阳光下发短信给自己,叫自己回家。但总觉得过了大半辈子似的,彼此都已苍老,时间所剩无几,再一眼可能就是最后一眼。
                        乌雅闲。
                        梦言张嘴,还未出声,前边的人停了下来。和之前一样,起初是放慢脚步,却还是踟蹰向前,慢慢地慢慢地,才静止下来,立在那里。
                        是乌雅闲吧?这身量,这走路姿态,不可能是别人的!
                        梦言提了这么久的精神,终于崩溃,几乎要落泪。忽然后颈一疼,眼前就黑了。
                        前方那人白衣若雪,慢慢回头。
                        只可惜来不及看她的面貌了。
                        其实要说起来,爸爸妈妈对自己甚至要好过亲生女儿,但梦言和他们的亲昵之间,始终保留了一丝隔阂。是中二时期矫情,或者是那些毫不相关的外人总在耳边念叨“你又给人家添麻烦啦”,一声声“人家”硬生生把美好的父母之情给念淡了。
                        总之,这关系不对等之下,梦言就是在承受他们的施舍。
                        但是乌雅闲不一样。
                        她们不错几岁,在一起玩耍,也在一起打闹,做同龄人才能做的事情。梦言把她当姐姐,更把她当小伙伴,虽然她总是板着脸,冷冰冰的。
                        但这冷冰冰梦言也喜欢,不会有愧疚感,没有压力,落个内心自在。
                        当然,这种错觉维持到报志愿那一天。
                        梦言的意识并没有完全中断,只是昏昏沉沉地回到那个现场,又听到乌雅闲说,她一点都不想和自己一起生活。
                        那么恶狠狠的,好像谁都不肯放过。
                        但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和那个谢又安一样,是惧怕自己所以躲开了么?
                        说到谢又安……
                        梦言皱皱眉,费力地睁开眼睛。一张被放大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还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简直惊悚可怖。
                        后颈还在钝钝的疼,这一松懈下来,浑身虚软,手脚都没一点力气,想勾勾手指都难。但不能在这里认命啊……还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乌雅闲本人,还没跟她搭上话,还不确定她是否有危险。
                        还要当上女皇才能保她平安。
                        怎么能停在这里。
                        梦言活动僵直的眼珠,眼眶干涩酸胀,这一眨眼就出了些泪,欲落不落的。谢又安本是跪在地上俯身在自己脸前查看,见自己睁开眼,也是受了大惊吓的模样,迅速后撤,换了个标准的行礼跪姿。
                        “臣无能!未能护陛下周全,让那些乱臣贼子得手。”
                        虽说是我自己跑掉的,但不是你带人找到这里然后砍晕我的?没趁我昏着把我绑起来,这会儿就做出这副请罪姿态,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精分得够可以啊?!
                        谢又安又补了一句:“陛下可看清是何人伤您?”
                        不就是你啊!?
                        不过出于某种自己不能理解的目的,她还是要维持表面的善待,那自己也好借此机会休息一会儿。
                        梦言摇摇头。
                        谢又安犹豫了下,还是如实禀报:“臣赶到此处时,看到一个……白色宫装的人影,看起来像是……”
                        编,继续编!
                        梦言终于开口:“像什么?”
                        “瑾优坊配制。”
                        什么阁?那是什么地方……
                        这时一个侍卫脚步匆匆,一路小跑过来,先对自己行礼,然后转向谢又安:“报统领,景沫院遇到一队人马袭击阻拦,我们没能追上那个白衣人!”
                        谢又安的眉锁得更紧,短暂思考后下令:“继续查!”
                        侍卫应了声“是!”,又沿着来路跑走了。
                        这样子,倒像是真有别人打自己,她是后来才到的……
                        但这会儿真搞不清这人到底是心眼儿多还是直肠子,两个极端,看哪边都像。梦言自己思索着,心都挂在乌雅闲身上。
                        醒来就没再见她,不知道是逃掉了,还是已经……被谢又安给……
                        梦言不敢再往下想。
                        谢又安见梦言一直蹙着眉,自觉地解释起来:“此人伤陛下龙体,却未下杀手,必定有不轨意图。”
                        这半天见的哪个人意图在轨上了?
                        梦言点点头,不做评价。
                        谢又安再次请命:“还请陛下移驾祺祥宫!”
                        梦言再次点头:“恩,走吧。”
                        静默了片刻,没人动。
                        梦言瞥谢又安,淡淡地问:“你让我自己走?”
                        “这……”谢又安一脸为难,“此时现备龙辇,怕是来不及……”
                        梦言挑眉:“你背我走。”


                        IP属地:陕西15楼2017-05-11 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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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我现在头特别疼,一点力气都没有,你背我。”
                          谢又安被这一句给吓坏了,人都结巴起来:“陛下,这这这不合体统吧……”
                          “体统重要还是龙体安危重要?”
                          “自然是……”谢又安顿了顿,“都重要……”
                          ……
                          这人要不就是存心给人添堵,要不然就是个榆木脑袋,满脑子伦理道德,一点都不懂变通!
                          梦言心塞,从脑中搜刮台词:“那抗旨不遵,该怎么样?”
                          谢又安的头更往下埋,真的快要钻进地里了:“臣……”
                          梦言干脆利落地下旨:“过来背我!”
                          谢又安慢吞吞地站起来,百般为难地吐出一句“那……臣失礼了”,然后转身,在梦言面前蹲下。
                          背门大开,弱处就暴漏在自己眼前,可恨自己现在一点动手的可能性都没有。稍微等一等,等力气恢复之后。梦言咬咬牙,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谢又安直上直下,垂着手就准备站起来。
                          梦言:“……”
                          你是有多害怕跟我有接触啊!你都说了失礼了,那就干脆失下去啊!把我这么吊着你当我是猴儿呢!
                          梦言无语:“你就是这么背人的?”
                          谢又安浑身一僵,企图辩白:“那个……臣在边疆军营中,都是汉子……”
                          “所以?”
                          “臣背不动他们……”
                          也就是没有背过人咯!背一下又怎么样啦?乌雅闲那么高冷的人还在我扭伤脚的时候背我上楼梯呢!虽然把她累得三天没跟我说一句话……
                          梦言:“那你是觉得背着别人很丢面子?”
                          “臣不敢!”谢又安极力反驳,以至于起立的动作都停了,“臣愿为陛下当牛做马。”
                          ……
                          这一句挺应景的……
                          梦言:“那你好好背着——你还指望我自己扒着?我跟你说了我没气力,你当我骗你的啊!”
                          谢又安还是诚惶诚恐,迅速跟一句:“臣不敢……”
                          这是感叹句……不是问句……
                          大概是立场不同,梦言发现自己跟她沟通特别困难,她身上有某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固执,心中立了石桩子似的,任凭别人鞭打敲击也不挪动半分。梦言说了,她就小心翼翼地反手伸到背后,把不情不愿表达了十成十。
                          到底有什么可在意的?除了势力敌对之外,大家不都是女生?用得着这么扭扭捏捏?
                          更何况是你要跟我打和平战,又不是我故意去亲近你的。
                          谢又安在碰到梦言大腿时抖了一下,指尖迟疑半秒才贴上去,而后托起梦言,稍微直起背,站了起来。
                          这个是时候梦言还是集中了精神来留意谢又安的动作,等真正伏在她背上,随着她的脚步感受轻微的晃荡,人就不自觉地有些放松。从进那间琉璃室开始,她就觉得倦,虽然提心吊胆不可能真正睡过去,但身体中被抽空虚乏的感觉却挥不去。
                          梦言眨眨眼,打起精神,想着幸好这是个女人,肩膀窄小,身量修长,却不够强壮。要是换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来,说不定自己一舒服忍不住就要睡着了。
                          说起女人,这人身上就没有晚烟那样的香气,抽抽鼻子嗅到的血腥味之下,似乎有风沙寒霜的气息,闻着就到了塞外广漠中。
                          难怪她说自己没有女生的柔和。
                          谢又安听她吸鼻子,微微侧头,然后什么都没说,又转了回去。她脚程快,这会儿有侍卫护送她们,一路倒也没耽搁多久。梦言趴在她背上,胸前的匕首硌着疼,时刻提醒着她。
                          梦言搭在她肩上的手收紧,五指牵动肌肉,还是酸软无力,她只做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什么一直让我去祺祥宫?”
                          说到这种问题,谢又安立马恢复一个统领的镇定和临危不惧,快速简短地回道:“先皇兵力都集中在祺祥宫,那边是最安全的,殷正青和二皇子都突不破。”
                          防备这么坚固女皇怎么还挂了?
                          这个问题梦言不敢问。谢又安提到女皇仙逝时情真意切,悲痛不像是假的。看那个泪痣女一边要砍自己还一边对女皇赞不绝口,能深入敌人内心,可见这个女皇的人气有多高。
                          自己什么都不了解,言多必失,不经意冲撞了女皇一定没有好下场。
                          现在就是养精蓄锐,迷惑谢又安的时候!
                          梦言“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好像后边才是主要内容,谢又安压低了声音补充道:“先皇身边大约是潜藏有逆贼,我已经把所有人软禁在西华楼中,让人严加看管。陛下大可放心。”
                          “你怎么知道?”
                          谢又安的气息开始不平稳,手上的力道也不如之前那么平稳:“陛下设计让二皇子和殷正青二犬相争,本该是他们斗得正乱时,宣召陛下您即位。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才使得他们二人举兵造反,迫使先皇所有谋略提前实施,落得如今局面。”
                          梦言听她一本正经的,也不知道她是在胡诌还是当真给自己讲局势,心里思忖着问道:“后来呢?”
                          这一问,谢又安很久没开口。梦言觉得自己是踩着雷了,小心得缩了缩身子,手也往后撤了撤,随时准备捅刀子。
                          谢又安忽然小心压抑地深呼吸一次,本是吞吐浊气让自己放松的动作,做到更加内敛沉闷。
                          “陛下在筹备生辰,或许不关心宫内变故……”
                          这一句如同见第一面,含了憎恶和责备。但沉淀下来,情绪躲躲藏藏,没有之前来得那么猛烈。
                          “唔……我确实有点不太记得发生过什么……”
                          谢又安尽量不表露真实情绪,但话语间总会透露出一些负面:“他们二人也是仓促起兵,不比先皇长久谋划,原本是折腾不起风浪的。但——”
                          “什么?”
                          “先皇接到陛下身亡的消息,一时慌了手脚,才在前往灵犀宫的路上遇刺……我,我手下侍卫也有内贼,等我赶到的时候,先皇已经……”
                          如泪痣女所说,女皇一世英名,唯独到最后在女儿身上落下败笔。因此丧命,也真是让人痛心惋惜。
                          但如此惦记着这个公主,什么都给她最好的,让她立于万人之上,从此无人可欺。江山国家可以暂且抛去,只求她一时平安。
                          这是……母爱?
                          妈妈会这样对我么?我没回家,她会不会悲伤到如此地步?
                          不会。
                          永远不会。
                          爸爸妈妈他们还有乌雅闲,要等着乌雅闲出人头地,等她成家立业,不能因为我而停下生活的脚步。可以把我当成过客,到了时间就离开,宴席当散,千万不要为了我而悲伤。
                          只求你们好好生活。
                          这么想,也忍不住胸腔几乎要炸开的憋闷。
                          梦言被那个形似乌雅闲的女人激起来的萧瑟悲伤,在这里终于决堤爆发出来。
                          谢又安听着后边好好地安静了很大会儿,正疑惑,背上的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发自肺腑,近乎惨痛地,放开嗓子大哭。
                          谢又安一下就慌了。
                          不论她有多憎恶这个行事*、蛮横无理的公主,她现下都是皇上,是自己的主子,于伦理道义上必须无条件服从。所以一直忍着情绪,任凭她说什么就做什么,一直到现在。
                          但她这么一哭,又显出孩子气来。谢又安想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幼稚顽劣的人,明明是十八岁生辰,却一点这个年纪的样子都没有。
                          也是先皇向来溺爱她,事事顺着她,把她宠得无法无天。
                          虽是自私的性格,现在先皇,她的生母仙逝,她也是知道痛的吧。
                          谢又安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等了半天也不见陛下有停下来的趋势,干脆寻了个凉亭,转身把她放到石凳上。
                          梦言只管抹着脸大哭,根本不管自己到了哪里,什么境况。
                          谢又安看她哭了半天,浑身上下也没有摸出什么能擦脸的手巾之类。侍卫在一旁注目,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地窃窃讨论,谢又安又慌又急,干脆跪了下来。
                          “谢又安奉先皇遗诏,誓死效忠陛下!”


                          IP属地:陕西16楼2017-05-11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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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陕西17楼2017-05-11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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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谢又安的眼神和之前有些微不同,比之内敛的忍耐和克制,这会儿便是有了一种不再压抑的执拗,自己不顺从她是绝对不会罢休的。梦言心头一个哆嗦,先抬起手臂捂住胸襟,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都有些抖了:“你干嘛?”
                              像是在外边把所有的耐心都用完了,谢又安只道一声“失礼”,就逼上前来,伸手捉梦言。
                              这个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费尽心思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脱衣服?当人质也没有不能穿衣服这个规定吧!
                              梦言挥手想拍开她,刚抬起来胳膊,手腕就被她扣住了。梦言挣不脱,就用脚踹过去。这些动作在谢又安看来完全是小儿科,只是错一步就能闪避开的。谢又安再道一声“臣失礼,望陛下恕罪”,就拉着梦言的手腕朝内里走。
                              梦言去掰她的手指,但被拖动得踉踉跄跄,连平衡都保持不了,也逃不出禁锢。
                              “你到底干嘛!?我跟你说,你再不放手我可不恕罪了啊!你放开我!”
                              梦言刚叫了两句,被谢又安拖到一个小隔间里。她抬手挥了一下,挂在单侧的纱帐便落了下来,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晃出水波似的涟漪出来。光线透过缝隙溜进来,一下明一下暗,封闭的隔间狭□□仄,在光影变幻中显得莫测。
                              和一个想砍死自己的人呆在这种环境里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幽暗更容易滋生心底的恐惧,尤其是没办法预测即将要面对的事件。梦言抬头看到谢又安的脸,像是突然开始扭曲,变得面目可憎,如鬼魔一般。
                              谢又安转个身,将梦言推倒里侧,自己挡在纱帐之前。梦言脚下没站稳,往前趴下去。靠墙的地方有张方凳,红木镶白玉,在盛夏里凉意沁人。梦言来不及调整姿态,趴在方凳上回头瞪视谢又安。
                              这一眼根本没用,谢又安伸到一半的手停顿下来,只迟疑片刻,就避开梦言的目光,继续向前。
                              梦言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就见她抓住自己后肩上那一块儿布料,收紧了手指就往下拉。
                              莫名其妙就要扒衣服!这人有什么毛病吧!
                              梦言攥着胸襟,回头大喊:“你要干嘛你说啊!我还能不配合你?你先别动手!”
                              薄薄的衣料浸了水反倒变得很有韧性,如此大力的拉扯下竟然也没有破损撕裂。谢又安不说话,面上却是视死如归的神情,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做十恶不赦之事似的。
                              她把梦言的手臂反压在身后,迫使她肩膀打开后张,另一只手拉住后颈衣领向下,几件衣服叠在一起褪了下来,只余一件诃子挡在胸前。
                              少女的身体暴漏在空气中,后腰的线条婉转美好,合着如凝脂般细腻的肤质,隐约还带着丝丝香甜的味道。前身挡在色彩艳丽的织成中若隐若现,透过挺阔厚实的布料,两点茱萸呼之欲出。
                              纱帐还未停歇,仍旧有光线明明灭灭,投在梦言身上,划出阴阳的两界。
                              光洁的皮肤上还有在逃命中碰撞出来的瘀痕,青紫色显眼灼目,刺激着视觉。腰线上的花样胎痕,也盛开得愈发妖娆夺目。
                              似乎还有花香。味道越来越浓郁,从那浴池中带过来的,在这间小隔间里四处冲撞叫嚣,明明是干燥的空气,却滢晕出撩人的水雾。
                              惹人失神。
                              摆脱湿漉漉的衣服,梦言觉得身上瞬时轻松起来,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似的,迫不及待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这是种很放松的享受,让人不自主地就沉湎于其中,比之先前的困顿还难抵抗。
                              但时机不对,心中的警觉强盛,始终保留在角落里。
                              梦言眨眨眼,忽然意识到谢又安并没有再做什么后续动作。梦言向后转头的功夫,后背上一热,谢又安的手掌覆上来,贴着自己的肩,轻巧谨慎地摩挲两下,逡巡着不再往下。
                              近乎于爱抚的动作让梦言瞬间惊得汗毛倒竖,忍不住打个寒颤。她咬着下唇看过去,见谢又安俯身对着自己的后背,目光涣散,神情很是茫然。但浑身却透出认真专注的样子来。
                              这都是什么毛病啊!这人放在现代社会绝对是精神病潜伏期患者!要上束缚衣的那种!
                              梦言缩着身体转过身,肩膀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谢又安,从她的下颌擦过去。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比之先前的抚摸,这一下又轻又快,梦言都没察觉到是什么触感。谢又安却猛然惊醒似的,立刻支起身体,倒退了两大步,险些绊翻了自己。
                              谢又安的脸胀得通红,眼珠子不自在地转来转去,很明显是紧张的表现。梦言对这个人的前后不一完全不懂了,要扒衣服的是她,完事了窘迫至此的还是她,简直搞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梦言坐在方凳上靠着墙壁,紧紧盯着谢又安:“你到底干嘛!”
                              谢又安完全慌乱了,被一声提醒,来想起来要下跪请罪,这后补的一下就特别实在,膝盖落地的声音听着就觉得疼:“臣……我,只是……”
                              结结巴巴,连“臣该死”都说不出来了。
                              梦言倒是不觉得被一个女生扒掉衣服有什么好介意的,只是后来那一摸让她觉得怪怪的,像是在喉咙间卡了块儿骨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憋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当时自己也是有点昏沉,总觉得肩头的热度是和身体里某个地方呼应了,来得恰到好处,让人满足。这种感觉更奇怪,比在那间琉璃室中的困倦还让人模糊不清。
                              谢又安憋了半天,头也不敢抬,低低地说一句:“圣上……先,先穿上衣服。”
                              梦言余光瞥一眼四周,见一架小屏风上搭了件素青杂白纹的宫装,就取了下来往身上罩。只是怕谢又安又发神经病,再做出难以理解的行为,梦言的视线一直不敢离开她:“你有病吧!?刚刚是谁脱了我的衣服?”
                              谢又安的头埋得更低,连耳朵尖都开始发红:“我只是想验明……那个,圣上幼时我曾见过一次,后背上有铃兰样的红痕。先皇言这乃天降吉兆,陛下是……”
                              “得了得了,不用说那么多——你扒衣服就是为了看这个?”
                              “臣,臣不是扒衣服,只是……”
                              不是扒衣服……难道你是在拆包裹?
                              梦言看着谢又安跪地的姿态,在心里琢磨着。到现在为止,这人是不大待见自己,但顶多就是砸昏自己,没要了自己的命。甚至在自己要摔下去的时候还会搭把手救一下,好像是保护者的姿态。
                              她这人身上的矛盾点太多了,梦言根本没办法去考量她的行为到底代表了什么含义。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她不允许别的势力范围对自己做出什么危害。
                              暂时来说,跟着她是没有危险的,总好过一个人在这宫里乱窜,随时都可能被人一刀给砍了。
                              这么想着,梦言接着跟谢又安说话:“那现在呢,你看到了?”
                              谢又安惶恐地伏地:“看,看到了。我……”
                              梦言装大度地摆摆手,努力让自己的气势像一个上位者:“行了,你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我这么跟你说吧,可能我以前性格挺差的,但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突然醒悟了,人不该那么生活,我要换一种方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谢又安惊诧地抬头看一眼,又立刻垂下头,表情上得茫然闪过,嘴里却说着:“臣明白,明白……”
                              你真地明白么……
                              梦言不跟她纠缠这个问题,岔开问道:“那行,明白就行。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皇龙体在……”
                              话说到一半,远处传来一阵浑厚低沉的声音,肃穆沉寂,在空中悠扬。
                              谢又安被刺激到,几乎是冲出去的,肢体动作间全是紧张和惊怒。梦言跟出去,在隔间门口停下来,环视四周。正在找能用来逃生的路,谢又安突然又转了回来,神色和这声音一样凝重。
                              梦言吓了一跳,心虚地问:“怎么了?”
                              谢又安顿了好长时间,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口:“登基了……”


                              IP属地:陕西18楼2017-05-11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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