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送风花雪月与我
风一定要是三月的风
花也得是六月正盛的花
雪须得十二月的鹅毛大雪
月自不消说八月十五才撩人
如此才能得我看上一眼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树梢鸟在叫，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我见过三月南风、六月明花，心慕卢沟晓月银辉、金台夕照流景、什刹海芦苇荡漾，不及这一眼千万年，从冬日复苏，致于无神四目、无主六神、散落七魂统统归位）
（金阙玉露，远不如晚来风寒）
（与阿妹齐齐一唤，额娘望向我二人时，那目中似天河明灿，嵌两粒星子，我攫住三月稚羽蘸春水的尾，又抵不住那一温柔的牵引，混沌灵台再由人点醒，玉足一点一寸朝人去，其间好似跋千山、涉万水，路也迢迢，若作梦一场，我甘愿就此醒，与阿妹再偎靠额娘身畔，听人细数苏州古楼的往事，我尚能就此玩笑届时手录成册，再带去江南，扬我母上善）
（有幸身临什刹海，秋水长天一色，下有白练毂纹铺陈，俄而玉珠乱跳、天意难测，结成偌大天慕，烟雨笼罩帝京。复观我母，泪也潸潸，胸腔暗潮涌动、不妨剑刃刺入心房作痛。向来以母为友，多是授我风花雪月，何曾见过这等场景？紫禁城的一场邪风压顶，而折损了额娘的半树花枝，形容也不复昨日，思及此眼窝一涩，我把玉指曲在衣袖边，步子急急朝人前去）
（牵住额娘一畔衣袖，探手摘下一侧明珠，摇了摇首，试图宽慰母心，未语泪先落）额娘在东和安稳，不是他们口中那般，他们指定是哄人、诓人……（父母之年，我自知也，一则为喜，一则为惧。哽咽两声）额娘引我们降世，亲力鞠养我们，是女儿不孝，甚么也帮不上额娘……

（蛮蛮，额娘没有错。那些事，额娘没有做。我低了下颌，重重地点了两次）
（先前听雨绣楼上、观风星台中，以为得额娘庇护，钟鼓馔玉也便如此了。此言听去锥心，紫禁城在我目中，俨然幻作烈焰一团，长风这么一啸，致使火势趋大、延绵，我低伏在额娘膝头，额娘将我护得太好，在这洪水猛兽间，失去了毫厘的想法）
（我沉默一会儿）额娘不过离开我与阿妹几日，几日后——额娘定会回来的，（吸一口气，继续）额娘的嘱咐蛮蛮都记下了，定会承起长姐职责，护好阿妹
（）额娘不是曾说，要瞧着我与阿妹成人及笄，随后觅得良人、风光出降，后享孙儿绕膝的妙趣。
“我的蛮蛮是天上落下的仙女，寻常珠玉入不了你眼，定然不是珠玉。你又像我，好风雅。人间四雅，无非风花雪月——”
“如今六月伏夏，天下无冤，飞雪已不可能。方是午时，朗日当空，皓月也不可能。那么蛮蛮可否告诉额娘，是风还是花？”
（遥回稚龄之时，额娘光风霁月之质，盼我成风追四雅而去，那日是枝浥露芙蕖，而今日——）
（风起了。）

（蛮蛮，额娘没有错。那些事，额娘没有做。这一声温柔的辩驳，似千斤之重，沉在我心中。我低了下颌，重重地点了两次）
（先前听雨绣楼上、观风星台中，以为得额娘庇护，钟鼓馔玉也便如此了。此言听去锥心，紫禁城在我目中，俨然幻作烈焰一团，长风这么一啸，致使火势趋大、延绵，我低伏在额娘膝头，额娘将我护得太好，在这洪水猛兽间，失去了毫厘的想法，四肢百骸于这阵朔风里，被吞骨噬肉）
（冬雪、寒梅也算得同窗，为何不能同存，偏要压人一头呢？——贪心不足。）
（摇了摇小首，片刻不加任何言语，又掉了两滴泪珠，缩成一个小团，余下肩头发颤，我盼额娘把话藏进妆闸，进而束之高阁，让尘埃掩埋。我伸手前去，引起阿妹的一只白荑，望了阿妹俏丽的面儿，偏首对额娘，声色沉沉略有呜咽）额娘不过离开我与阿妹几日，几日后——额娘定会回来的，（不过是自欺欺人之法，好似额娘摇橹、开浪，赴昆仑仙山，而真相终会昭昭，小人戚戚、额娘定会沉冤）额娘不在的时日，蛮蛮定会承起长姐职责，护好阿妹。
（我笃信额娘无事，遂承母之托，听母之语，昌娘娘似是我姐妹二人的浮木、救命稻草，依母言）女儿不负额娘所托，也不假手于人，一同上殿向昌娘娘问安——（我从一点浑噩中降世，全赖额娘十月恩情，我是何其有幸，成为您的女儿。）额娘还需瞧着我与阿妹成人及笄，随后觅得良人、风光出降，后您享孙儿绕膝的天伦妙趣。（又一顿，眸含孺慕之情）额娘您要顾念好自己，我与阿妹，在东和、等您回家——
（何处为家？有亲处，方为家也）
“如今六月伏夏，天下无冤，飞雪已不可能。方是午时，朗日当空，皓月也不可能。那么蛮蛮可否告诉额娘，是风还是花？”
“我的蛮蛮，风骨天成，难道担不得四雅之首？额娘希望你啊，像阵清风，吹进人怀里，吹到人心里。额娘希望你啊，像风一样，飞出紫禁城，飞到辽阔的天地里，无拘无束。”
（遥回稚龄之时，额娘光风霁月之质，盼我成风追四雅而去，那日是枝浥露芙蕖，而今日——）
（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