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寒冬已至,紧接着是一场毫无预兆的大雪。
冬日的第一场雪来得这样急,和着年下凛冽的大风,盘旋于上空,染白了一片枯景。
门槛外,厚厚的一层积雪堆上留有几串未被覆盖小兽的散乱爪印,方才感受到这片暮色白雪中的些许生机。
灰蒙蒙的天空从一早就不停下着雪,雪花从本丸的上空悄悄落下,纷纷扬扬。
木质的地板‘吱呀’作响,纸门被拉开,一股子寒气由外渗入,直打鼻腔。
“好香的味道,是炖菜吗?”
石切丸轻扫去肩上将融的落雪,紫色的眸子温和恬淡,怀中抱着一只白底黑纹的虎崽,盈盈笑道。
“啊,是石切丸大人。”五虎退赶忙从地上做起,跑到石切丸跟前,接过他手里的老虎:“谢谢您。”
“啊哈哈,回来的时候见着他在门庭处,顺手就把他带了回来。外头冷的厉害,怕它贪玩冻着了。”
“您有心了。”
“石切丸,远征辛苦了。今天有奶油炖菜。”
莺丸跪坐在矮桌前,指了下桌上热气腾腾的暖锅,示意他快些进来。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石切丸取下帽子,合上门,环顾一周:“只有你和五虎退?”
“嘛,算是吧,大家还有一会儿。”
石切丸轻点下头,调笑了一下他的老头子情调,便朝屋内走去了。
风雪没有停歇的意思,吹刮着雪粒打在纸门上,叮当有致的,倒也清耳。
“你说,待会儿从那屋里走出的会是谁呢?”
安定望了下门外的响动,手里的活儿突然慢了下来,心不在焉的问着坐在他对面的清光。
“看时间多半是太刀吧,谁知道呢。”清光看了看指甲,边缘的红色溢出了一些,不禁皱眉:“看栗田口的短刀那么期待,说不定就是一期呢。”
“说的也是呢。”
“说到底,本丸里有那个人在,主公也没有之前那么期待过会有怎样的新人到来吧,不过是遇到了不一样的收下就行了。”
“你这样说很失礼诶,清光。主公可是非常重视我们每个人的!”
许是从来没有见过安定这样维护冲田以外的人,清光不由得一愣,默默看了安定许久,才悠悠道:“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只见清光睫毛轻颤,嘴边一抹苦笑让人不由得心里生疼。自打出生起就一直陪伴彼此的羁绊,安定又怎能不知此刻他心底的忧思,只好收敛起之前的正色,搭住他的一只手,一丝笑意绽在嘴边:
“我们可以再次在这里相见,全都是拖主公的福呢。不管迎来了怎样的人,都不会改变。”
“你知道吗,我最近不会再做有关那个人的梦了。”
“我想,这都是因为我们现在的主公。”
清光听了,心下骤然一暖,先前的那阵阵压迫胸口的低压感瞬间烟消云散。
“我们都被爱着呢。”
正说着,屋外突然响起一阵喧闹。笑语连绵,让心情也轻快了起来。
木栏窗檐上的铃坠叮当作响,灯影拉长了视角,在白壁上浮动摇曳。
“看来是新人来了。”
安定从软垫上坐骑,伸了个懒腰,拉开纸门,刚好和路过的烛台切打了个照面。
“啊,烛台切先生。”
“哦哦,大和守啊。”
安定笑着望向长廊深处的嘈杂中,说道:“看短刀们那么兴奋,果然是一期先生来了吗。”
“不是哦。”
烛台切突然打断的话语,让安定为之一怔。
“诶?”
与此同时,他看见烛台切嘴边愈发深的笑意。就像掩饰不住的,那种由心底而发的某个期盼,在这一刻尽数实现了一般。
烛台切偏过头,金色的眸子含情带笑。
“是鹤丸国永。”
......
屋子里门窗紧闭,炉子里炭火通红,自不比外头寒冷。榻榻米质地柔软,脚踏上去,倒是舒适安心。
他仿佛踏雪而归的仙鹤,雪白,却不刺骨。在这温暖的和室里,竟是显得清冽傲然。一袭白衣旋于地面,干净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摸。
“哦,小光,好久不见了啊。”
火光在他的脸上跳跃,给他略显病态的白皙肤色平添了一丝生气色彩。
“是啊,没想到还能再次见面。”
烛台切闭目一笑,将手伸向他,梳理着他胸口的金链子,整理了他微微褶皱的前襟。
“我们都在等你。”
鹤丸浅笑,修长的手指触上放置于自己胸前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这就是愿望实现的难能之处吧。不知怎的,在我沉睡的日子里,竟也能感受到与你们相同的心情呢。”
“不过还真的是对不住栗田口那一家子呢,看到出来的是我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挺失望的。”
“应该不会等很久,他们的期待也会迎来结果的,就像我一样。”
“说的也是呢。”
二人又叙了会子旧,然后陷入了沉默。许是长久未见,不觉得发现可谈之事竟也寥寥无几,到时让自身进入了一种尴尬。
房檐上,冰柱化冰成水,顺着光滑的柱体,滴落无声。
最后是鹤丸先沉不住了气:“要是不介意的话,带我到处逛逛吧。不过挺晚了就是。”
光忠虽然犹豫,但是最终仍是纵容的点了头。
冬夜寂静无声,点点雪光透过窗户上的明纸,竟成了漆黑回廊中唯一的光亮。
两人穿过长廊,借着一盏纸灯,悄声而行。
已是梦回时分,偶尔屋外雪粒敲打在纸窗上,都听得格外明显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
“那边是院子。”
光忠抬高纸灯,对着长廊尽头晃了晃。
“这屋子格局倒也别致,我们的主公定是个情调中人。”
刚走到门槛前,光忠突然停下,让鹤丸在此稍等他片刻,便转身离去。不出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手里已然多了一件白色绣金翅鹤鸾的外披。
他将外披搭在鹤丸身上,仔细的替他扣好胸前的盘扣,系好系带。
“雪天路滑,记得注意脚下。”
鹤丸见他这般细致入微,心里一暖,嘴上笑道:“在权贵与寺庙手里辗转惯了,到让你们也觉得娇惯了。”
“这不是惯使,是尊敬。”
鹤丸颔首,不再言语。
飞雪带春风,裴回乱绕空。夜色中,雪白色交织着点点暗香,浮动着浓重的夜华。
再往前是一片樱园。
积雪更是将这里映得白光夺目,眼眸扫过之处皆是一片清冷明境,恍若行走在晶莹琉璃之中。风时不时从两旁吹过,树上落雪坠落质地,漱漱之声清悦入耳。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鹤丸瞧着眼前的盛夜雪景,低吟道。
“鹤丸先生就喜欢在这种时候满口文绉绉的。”
“哈哈,有无被吓到。”
正说着,顶上一滴雪水滴落,模糊了视线。
与夜色融为一体深邃的蓝与灿目的金。回型的暗纹盘旋于身上,借着莹光蜿蜒飘忽。纵是这片纯净的雪,也遮掩不住那流溢的韶华。
三条家的精细。
心下一动,仅为浮现于心中的那抹欣长。
“哦呀,是三日月先生。”光忠张望了一圈:“过去打个招呼吗?”
鹤丸刚想点头,复又止住。
待细瞧之后,他突然苦笑:“还是算了。”
说完,便掉头,拉起光忠就要离去。
正当光忠不解之时,背后一道声音响起。
“烛台切?”
两人又止步,光忠看看鹤丸,再看看那头,有些为难的笑笑。
既然躲不过,又何苦费这个心。
慢慢走过去,鹤丸抬头,率先开了口:“好久不见,小狐丸。”
“诶,这不是五条家的鹤丸吗。”
小狐丸双臂抱在胸前的广口袖中,狭长的红眸微阖,竟是有些喜出望外。
“突然连家名都报了出来,我都差点脱口而出让你替我向三条当家问好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说笑。”
身旁有一道视线,已然在周身环绕已久。带着无法言喻的撩拨,勾的整个人呼吸紊乱。
终是躲不过。
鹤丸扬起头,对上那视线,笑语轻然。
“三日月,别来无恙?”
明眸流转,流溢的,是倒映着新月,蝉鸣夏夜的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