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白雪纷飞,很快她黑发各处都落了冰凉的纯白。
梅园的红梅傲立于茫茫雪海,她用指尖轻拂过微凉的花瓣,然后张开双臂致力向身后的白雪倒去,任白雪覆了她一身红衣,一场冰凉混了梦境虚实。
“红衣白雪,这正显你貌美呢,休凉你以后就穿红衣好不好……”少年郎的声音还在耳畔回荡,枝头的红梅却已不是当时来的那一片。那或许只是年少时的南柯一梦,她想。
憋回了心中酸涩的怀念,休凉起身如无其事的抖落衣袍上的雪,心里的念想也簌簌残损。眉目间威严渐起,她脸上仿佛有千层霜雪笼罩,除能轻易渗到人骨子里的冰寒之气外再难寻其他。四下里唯风雪声招摇,她启唇问:“林奕已行到何处?”
通常人们戴着面具掩住面容也只能防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窥视到自己的面容,对于熟识的人来说这面具并无多大意义。而休凉这层女皇帝的面具对于墙上的人来说便是切实的毫无意义了。黑衣人已临着风雪在宫墙上立了许久,自休凉来到梅园时他就在了,他习以为常地望着休凉倒入雪中,他大概融入了这片喧嚣的风雪中不让人察觉他的存在,目光却如他在风中起伏不定的衣袍一般叫人捉拿不住。
听休凉出声发问,他才缓缓道:“已到安城,想必不多日定携小公主与众臣逼宫,陛下还请珍重,无论如何陛下已是皇室最后的正统血脉。”
“哦?快来了。林墨,你哥哥就要来逼我去死了,你身为弟弟合该去与他同谋了,我可不想你与我共赴黄泉,落个狼心狗肺的名称,好歹你是林奕养大的。”休凉面不改色的说着这饱含讽刺的话语,说话前一声皮笑肉不笑的笑声更是暗藏尖锋的朝黑衣人心里扎去。
不过这几年来他也习惯了她这么同他和说话,早就练就了一颗刀枪不入的心。硬要算起来,她这讽刺对的也不是他,他只是被殃及到的池鱼罢了,谁叫他是那人的胞弟呢。林墨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轻笑一声从墙一跃而下,他身上的白雪即刻抖落下来随漫天风雪被卷到了其他地方。悠然自得地笑着走到她面前,拂下了她发上的几片雪花,温热的手还不是触到了她冰凉的脸颊,然后低头在她耳边细细说道:“休凉,我早与他没关系了,你想死我同你一起就是了,我只听你一人的话,其他人的话便当是犬吠了。”
他说完后又直起身子来望着休凉,眉目间尽是缱绻多情。
休凉望着他深情款款的模样,不住迷起双眼,毫无情绪波动的说:“不得无礼。”而她眼前的人并没有因此有所收敛,而是眉目间的情意更加浓厚了,于是她皱起眉头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你想要的我是一定给不了你的。我想你也知道我是一心求死的,若你一心想同我一起去死,还请思量清楚了。我可不像小女儿家以为你与我共死我便欠了你什么情,你的死于我毫无价值。”说完转身离去,不理身后的人作何态度,一生红衣白雪道不尽无数的潇洒与薄凉。唯一剩下的证明她来过的浅浅脚印也很快被新雪覆盖了。
风雪更大了,红梅的花瓣随风雪缠绵飞舞着,望着红色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林墨笑面不改,痴痴道:“不是尾生何抱柱?自作多情我认了,不过休凉你生我生,你死我死这终归是我决定的。”
人影尽散后,梅园风雪暂歇,唯有残损的红梅暗自等待下一场更大的风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