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必须走。John Watson在一又个不甚清醒但终究还算有点意识的时刻感觉到自己眼睛上并没有罩着眼罩，所以他慢慢地、在可感知的、并不强烈的光线里睁开双眼。眼球干涩的酸痛让他忍不住泄出一两声低低的呻吟。溢出的眼泪让他看不清，但勉强还能辨认自己躺的床对面有一扇窗户，上面挂着愚蠢的、拉得严严实实的粉色窗帘。窗外有鸟叫。他浑身都被一种被折磨过一番后又狠狠放松过的、舒适的酸痛占据着，每一次眨眼合上眼睑的时候他都几乎要再次睡过去了。但他没有。他静静躺了足有十几分钟，才从混乱一片的大脑里拼出了一个能表达自己意愿的单词。
离开。
离开这个地方、离开Sherlock Holmes、离开这个蜜糖做成的地狱、离开这个爬满了供奉着苹果的毒蛇的天堂。他只要一思考，脑子就像要裂开那样疼，但他还在努力地让自己脑子里持续运转，否则他害怕自己会随着思想的空白再次堕入噩梦一样的黑暗。他想Sherlock的确是足够聪明，一如往常，但他有点低估了自己的身体和意志。连续一个月被注射相同的药剂让他获得了一定的抗药性，相同剂量导致的昏迷时间也在不断缩短，但他在极力掩盖这个——每次提前一点醒来，他都欢欣鼓舞，在心里告诉自己，就是这样，继续下去。接着他会放任自己就着困顿和疲劳再一次睡着——因为他可没有信心在Sherlock Holmes面前装睡。
他侧过头。感谢上帝，那里有一个可爱的圆盘挂钟，一只胖乎乎的米奇在表盘上羞涩地微笑着。他只睡过去了三个小时。这真是振奋人心，以前他都会昏迷整整六七个小时。他知道每当自己被注射过药物并且固定到床上，Sherlock都会出门处理一些事情——带着一个并不情愿的成年男人到处奔波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聪明如Sherlock也时常会被一些繁琐的问题弄得焦头烂额。但可怕的是，他从不抱怨、从不焦躁，也从不泄露出一点疲倦，仿佛以前偶尔流露出的天真和稚气都已经被永远地留在了贝克街，跟随他上路的是一个冷静而温柔的恶魔——那样的镇静和游刃有余常常让医生觉得毛骨悚然。记得三个小时前，他躺在床上看着把针尖扎进自己小腿——Sherlock说不能扎在小臂上，这样会被怀疑是瘾君子——的男人，看着那双灰色的、剔透的、缺乏感情的双眼，看着那专注而冷漠的神情，他好像突然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候的Sherlock Holmes——那时候他正专注于自己眼前试管里的物质，看上去有一种因认真而生出的迷人——他突然就哭了。他一直极力掩藏自己的脆弱和动摇，但那一刻，上帝作证，他哭了。他因为思念而哭，他因为Sherlock而哭——他翕动着鼻翼，眼泪顺着眼角流到头发里。
“Sherlock，”他嘶哑着念出男人的名字：“我想回家。看在上帝的份儿上，Sherlock。”
男人并没有抬头看他，而是缓慢而专注地把针筒里透明的液体都推入了躺着的医生身体里。接着他走到一边，像音乐家收好自己的乐器那样快速而小心地把所有的器材都归纳整齐，锁到一个方正的黑色旅行箱里。
“John，”他背对着医生说道，声音还是那么低沉、悦耳，仿佛从掩藏着致命危险的深渊和浓雾深处传来：“我们会回去的。只是不是现在。”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John想这么问，但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他极力睁大眼睛，但视线不停变得模糊而黑暗。恍惚中他知道Sherlock走到了自己身边，用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和脸颊——从袖口，他能闻到熟悉的，属于“Sherlock Holmes”的气味，这让他有些醉了，嘴里喃喃念着男人的名字，想祈求一样轻轻念着。接着他堕入了一个美梦，这个美梦里有221B贝克街，有Hudson太太，甚至有Lestrade——只是没有Sherlock。
他属于现实这个噩梦。
John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他吃惊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捆绑。看来Sherlock对自己的虚弱实在是深信不疑——他心里一阵绝望的狂喜。
我要离开这里。这里不是我该呆的地方。
他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仿佛这两句是能让他充满力量的魔咒，只要一直念着就能让他坚持下去。他知道，在内心的最深处，他其实并不那么想离开——想想看，和Sherlock Holmes在一起——但他不能。他知道自己不能，绝不能，就在Sherlock的身后慢慢被侵蚀、慢慢变得腐烂。他不允许自己就这样懦弱而退缩——只是想想，那种负疚感就让他几乎作呕。
离开那张床颇花了他一些时间——他的膝盖发着抖，脚底也传来尖锐的疼痛。他不被允许充分的进食，更多的时候只能靠着绝对足够生命活动但不能负担更多激烈运动的少量食物和葡萄糖度过一天。除了为了改变住所而所做的必要的站立和行走，他只能长时间躺在床上，腿部肌肉缺乏锻炼。他开始消瘦，变得憔悴——但还没有被摧毁。
他身上并没有穿衣服。这是理所当然的，自从他上次试图向住在隔壁的那个小姑娘求助，并且被Sherlock发现，他就被剥夺了拥有自己衣服的权利。“羞耻心会阻止你去打扰其他无辜的人，我的好John。”Sherlock温柔地这样说着，把内裤从他身上剥除。“你不会想吓到可爱的小姑娘的，是不是？”但John注意到旁边的椅子背上搭着Sherlock脱下的浴袍——他激动地哆哆嗦嗦，系了三次才把腰带系上，久违的织物的触感让他几乎快掉下眼泪来了。
他走到窗边。谢天谢地，这里并不是什么偏僻的乡间，周围有好多幢民居，所以附近一定也有警察局——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分秒必争，Sherlock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了，他必须赶快。
他尝试走了下了一节楼梯，掌握不好平衡的感觉搞得他几乎发疯，而腿部复发的疼痛让他的每一步都像是种煎熬。这楼梯该死的长。他闭上眼睛。时间紧迫。他明确记得上一次他逃跑失败的时候Sherlock曾经温柔而阴冷地提醒过自己，如果还有下一次，他将受到难以想象的惩罚。他咬了咬牙，放任自己无力的身体从楼梯上滚下去——快速而直接，但真是他妈的痛，痛得他几乎要嚎啕大哭一番。
有那么一会儿，他因为浑身难以形容的疼痛而不能动弹，只能把脸贴在肮脏的旧毛毯上，粗重而痛苦地喘着气。这比中枪的感觉还要糟糕。上帝，他发誓，这要糟糕十万倍。
他头昏眼花地向前爬了两下，努力支起膝盖跪起来，把颤抖着的手放在门把手上。
这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万一这门被从外面锁上了可怎么办？
这个想法几乎要把他打败了。这突如其来的、功亏一篑的绝望让他的眼眶一下湿润起来——他咬牙切齿地阻止着自己的啜泣。
但他依旧扭动了一下那个冰冷的门把手。接着是一声象征着审判、公正和自由的“咔哒”声。John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有那么几秒钟，他因为难以置信和夹杂着希望的痛苦冲击得耳朵嗡嗡作响，然后，久违的太阳的光芒就照射到了他苍白的脸上。
门外是阳光、花园、大路。
还有Sherlock Holmes。
他必须走。John Watson在一又个不甚清醒但终究还算有点意识的时刻感觉到自己眼睛上并没有罩着眼罩，所以他慢慢地、在可感知的、并不强烈的光线里睁开双眼。眼球干涩的酸痛让他忍不住泄出一两声低低的呻吟。溢出的眼泪让他看不清，但勉强还能辨认自己躺的床对面有一扇窗户，上面挂着愚蠢的、拉得严严实实的粉色窗帘。窗外有鸟叫。他浑身都被一种被折磨过一番后又狠狠放松过的、舒适的酸痛占据着，每一次眨眼合上眼睑的时候他都几乎要再次睡过去了。但他没有。他静静躺了足有十几分钟，才从混乱一片的大脑里拼出了一个能表达自己意愿的单词。
离开。
离开这个地方、离开Sherlock Holmes、离开这个蜜糖做成的地狱、离开这个爬满了供奉着苹果的毒蛇的天堂。他只要一思考，脑子就像要裂开那样疼，但他还在努力地让自己脑子里持续运转，否则他害怕自己会随着思想的空白再次堕入噩梦一样的黑暗。他想Sherlock的确是足够聪明，一如往常，但他有点低估了自己的身体和意志。连续一个月被注射相同的药剂让他获得了一定的抗药性，相同剂量导致的昏迷时间也在不断缩短，但他在极力掩盖这个——每次提前一点醒来，他都欢欣鼓舞，在心里告诉自己，就是这样，继续下去。接着他会放任自己就着困顿和疲劳再一次睡着——因为他可没有信心在Sherlock Holmes面前装睡。
他侧过头。感谢上帝，那里有一个可爱的圆盘挂钟，一只胖乎乎的米奇在表盘上羞涩地微笑着。他只睡过去了三个小时。这真是振奋人心，以前他都会昏迷整整六七个小时。他知道每当自己被注射过药物并且固定到床上，Sherlock都会出门处理一些事情——带着一个并不情愿的成年男人到处奔波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聪明如Sherlock也时常会被一些繁琐的问题弄得焦头烂额。但可怕的是，他从不抱怨、从不焦躁，也从不泄露出一点疲倦，仿佛以前偶尔流露出的天真和稚气都已经被永远地留在了贝克街，跟随他上路的是一个冷静而温柔的恶魔——那样的镇静和游刃有余常常让医生觉得毛骨悚然。记得三个小时前，他躺在床上看着把针尖扎进自己小腿——Sherlock说不能扎在小臂上，这样会被怀疑是瘾君子——的男人，看着那双灰色的、剔透的、缺乏感情的双眼，看着那专注而冷漠的神情，他好像突然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候的Sherlock Holmes——那时候他正专注于自己眼前试管里的物质，看上去有一种因认真而生出的迷人——他突然就哭了。他一直极力掩藏自己的脆弱和动摇，但那一刻，上帝作证，他哭了。他因为思念而哭，他因为Sherlock而哭——他翕动着鼻翼，眼泪顺着眼角流到头发里。
“Sherlock，”他嘶哑着念出男人的名字：“我想回家。看在上帝的份儿上，Sherlock。”
男人并没有抬头看他，而是缓慢而专注地把针筒里透明的液体都推入了躺着的医生身体里。接着他走到一边，像音乐家收好自己的乐器那样快速而小心地把所有的器材都归纳整齐，锁到一个方正的黑色旅行箱里。
“John，”他背对着医生说道，声音还是那么低沉、悦耳，仿佛从掩藏着致命危险的深渊和浓雾深处传来：“我们会回去的。只是不是现在。”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John想这么问，但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他极力睁大眼睛，但视线不停变得模糊而黑暗。恍惚中他知道Sherlock走到了自己身边，用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和脸颊——从袖口，他能闻到熟悉的，属于“Sherlock Holmes”的气味，这让他有些醉了，嘴里喃喃念着男人的名字，想祈求一样轻轻念着。接着他堕入了一个美梦，这个美梦里有221B贝克街，有Hudson太太，甚至有Lestrade——只是没有Sherlock。
他属于现实这个噩梦。
John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他吃惊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捆绑。看来Sherlock对自己的虚弱实在是深信不疑——他心里一阵绝望的狂喜。
我要离开这里。这里不是我该呆的地方。
他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仿佛这两句是能让他充满力量的魔咒，只要一直念着就能让他坚持下去。他知道，在内心的最深处，他其实并不那么想离开——想想看，和Sherlock Holmes在一起——但他不能。他知道自己不能，绝不能，就在Sherlock的身后慢慢被侵蚀、慢慢变得腐烂。他不允许自己就这样懦弱而退缩——只是想想，那种负疚感就让他几乎作呕。
离开那张床颇花了他一些时间——他的膝盖发着抖，脚底也传来尖锐的疼痛。他不被允许充分的进食，更多的时候只能靠着绝对足够生命活动但不能负担更多激烈运动的少量食物和葡萄糖度过一天。除了为了改变住所而所做的必要的站立和行走，他只能长时间躺在床上，腿部肌肉缺乏锻炼。他开始消瘦，变得憔悴——但还没有被摧毁。
他身上并没有穿衣服。这是理所当然的，自从他上次试图向住在隔壁的那个小姑娘求助，并且被Sherlock发现，他就被剥夺了拥有自己衣服的权利。“羞耻心会阻止你去打扰其他无辜的人，我的好John。”Sherlock温柔地这样说着，把内裤从他身上剥除。“你不会想吓到可爱的小姑娘的，是不是？”但John注意到旁边的椅子背上搭着Sherlock脱下的浴袍——他激动地哆哆嗦嗦，系了三次才把腰带系上，久违的织物的触感让他几乎快掉下眼泪来了。
他走到窗边。谢天谢地，这里并不是什么偏僻的乡间，周围有好多幢民居，所以附近一定也有警察局——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分秒必争，Sherlock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了，他必须赶快。
他尝试走了下了一节楼梯，掌握不好平衡的感觉搞得他几乎发疯，而腿部复发的疼痛让他的每一步都像是种煎熬。这楼梯该死的长。他闭上眼睛。时间紧迫。他明确记得上一次他逃跑失败的时候Sherlock曾经温柔而阴冷地提醒过自己，如果还有下一次，他将受到难以想象的惩罚。他咬了咬牙，放任自己无力的身体从楼梯上滚下去——快速而直接，但真是他妈的痛，痛得他几乎要嚎啕大哭一番。
有那么一会儿，他因为浑身难以形容的疼痛而不能动弹，只能把脸贴在肮脏的旧毛毯上，粗重而痛苦地喘着气。这比中枪的感觉还要糟糕。上帝，他发誓，这要糟糕十万倍。
他头昏眼花地向前爬了两下，努力支起膝盖跪起来，把颤抖着的手放在门把手上。
这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万一这门被从外面锁上了可怎么办？
这个想法几乎要把他打败了。这突如其来的、功亏一篑的绝望让他的眼眶一下湿润起来——他咬牙切齿地阻止着自己的啜泣。
但他依旧扭动了一下那个冰冷的门把手。接着是一声象征着审判、公正和自由的“咔哒”声。John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有那么几秒钟，他因为难以置信和夹杂着希望的痛苦冲击得耳朵嗡嗡作响，然后，久违的太阳的光芒就照射到了他苍白的脸上。
门外是阳光、花园、大路。
还有Sherlock Holmes。
Sher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