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纽博格林的日落
　　在汽车王国德国，人们对赛车运圌动的爱完全能比肩第一运圌动足球。而在各个级别的赛事中，德国房车大师赛DTM的风头甚至盖过了大名鼎鼎的F1。尽管受到在本土举办世界杯的影响，这项广受欢迎的赛事暂停了一个多月，然而在夏天的童话完结后，狂圌热的球迷们很快便转换身份成为了车迷，又一次在纽博格林赛道聚圌集起来。这条位于德国西部郊区的赛道穿梭于德国、比利时、卢圌森圌堡三国交界的艾菲尔丘陵之间，路面随山势跌宕起伏，弯道复杂凶险。优美的风景潜藏着诡谲的弯道，犹如恶圌魔微笑着等待猎物，让北环“绿色地狱”之名不胫而走。由于安全性方面的问题，北环早已和正式比赛说了再见，不过对各大汽车厂商而言，这里依然是他们测试量产车的绝佳之地。
　　8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酷暑难耐的时节。毒圌辣的太阳高悬在头顶，毫无遮掩地暴晒着沥青赛道，透过镜头甚至能看到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视野中的画面。而在围场里，浅灰色的水泥地反射圌出刺眼的白光，让那些低头躲避阳光的人忍不住眯起眼睛。高温阻挡不了车迷们的热情，他们只是戴着花式的遮阳帽和太阳眼镜，毫不在意裸圌露在外的手臂和小圌腿被晒得通红。不过对于已经在纽博格林的烈日下工作了近一个月的撒加•皮耶希而言，此刻他只想找个阴凉处躲起来，哪怕没有空调也没关系。可惜奥迪公圌司工程师兼监事会成员以及大名鼎鼎的汽车世家波尔施-皮耶希家族第四代成员的双重身份逼圌迫他不得不继续端起领圌导的架子，在太阳底下闲庭信步，听着奥迪车队的高级工作人员详尽地向他介绍车队近期的表现以及他们在实战中获得的重要数据和发现。撒加是个引人注目的年轻人，拥有职业球员般理想的身材和十分出众的外貌，尽管墨镜挡住了英气逼人的眉眼，但高圌挺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嘴唇和轮廓分明的脸型已经足以让人想象到这是个多么具有魅力的男人。他穿着合身的白衬衫和深色西裤，这身在其他地方或许平凡无奇的着装在围场里醒目地暗示了他的身份：不是车队工作人员，也不是受邀而来的明星，而是厂商或赞助商的大人物。电视台和杂圌志社的记者们好奇地猜测着他的身份，甚至连竞争对手梅赛德斯的P房里也有一些女工作人员探头张望。面对主动凑上来的摄像机镜头，他礼貌地微笑并挥手致意。“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尽可能多的人留下最好的印象，别浪费了你这张天生的漂亮脸蛋。”这是此次前往纽博格林了解北环试车情况顺便观看DTM分站赛前父亲对他的嘱咐，可这目的性极为明确的命令却让撒加十分不舒服，好像他是个靠脸吃饭的草包一样——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几十年圌前父亲会被波尔施家族从保时捷公圌司无情解雇了，这种飞扬跋扈的性格连自己的儿子都有些忍受不了，何况是那些古板高傲的长辈。他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昂贵的墨镜挡住了眼里的疲劳和烦躁。好在自圌由练习开始的信号及时拯救了他。殷勤而啰嗦的工作人员回到了自己该去的岗位，耳根清净的撒加也终于摆脱了他人围观的目光，走进奥迪车队的P房后迅速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随手把墨镜推到额头上，装出认真观看的样子，思绪却一直停留在北环测试的结果上。
　　他最近在公圌司的日子并不好过，根源则是他身为大众集圌团监事会主圌席的父亲通圌过各种手段，把刚进集圌团旗下奥迪公圌司工作没几年的他作为劳方代圌表提到了监事会里。老头这么做自有他的小算盘，他需要这个优秀且讨人喜欢的儿子尽快进入集圌团高层并赢得他人的好感，从而助他在暗流涌动的内部权力斗圌争中始终把握主动权，同时扩大皮耶希家族在公圌司的影响力。但这一决定对撒加而言则不那么友好了。如果说进入公圌司之初，身边的同事还愿意更多地把他看成一个聪明礼貌的普通员工，那么现在，他在他们眼中则是真正的“皮耶希家族的大少爷”了，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许多人穷其一生努力也无法得到的东西，特殊的身份在他和其他同事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但确实存在的屏障；而在奥迪和大众高层，撒加的处境则更加尴尬，支持他父亲一派的人对他礼遇有加，但站在下萨克森州政圌府一边的人则心存戒备，波尔施-皮耶希家族虽然内讧不断，但在大众公圌司所有权问题上的态度却高度一致，都认为是属于他们家族的，波尔施家族从去年开始不断游说欧盟和德国政圌府，要求废除防止大众被外国公圌司收圌购的《大众法》，理由是加强大众与保时捷的合作，下萨克森州部分人圌士担心皮耶希家族在大众的权力越来越大，从而与波尔施家族联手施压要求取消《大众法》，这无疑会使州政圌府失去对公圌司的控圌制，从而损害他们的利益。撒加觉得他成了这场权力斗圌争中无辜的棋子，各方不是在利圌用就是在提防他，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只能通圌过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让大脑无暇思考这些烦心事。他抬头看向挂在上方的液晶电视，视线却没有聚焦在画面上，脑海中想象着对发动机和变速箱的各种修改与可能的结果。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个消磨时间的好方法，下午的自圌由练习结束后他依然沉浸在思考圌中，直到工作人员提醒他可以回去了。
　　“是吗？呃……你们不走？”撒加终于回过神来，一时有些尴尬。
　　好在对方似乎误解了他的神游天外：“我们还要为明天的正赛做准备，说不定要通宵呢。您不用和我们一起行动的。”
　　“真是辛苦你们了。”他礼貌地向这群努力的一线成员们道谢，然后起身走出P房。赛道上恢复了安静，但维修区仍然一派忙碌的景象，竞争对手之间也明目张胆地相互串门，所有人都想方设法圌力图能在明天的正赛中再提速零点几秒。相比之下，撒加悠闲的样子倒是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他没有在维修区多做停留，也没有直接离开赛车场，而是走到赛道上散起步来——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车迷，虽说最近借着工作的名义在北环过足了飞车瘾，可南环步行依然是比赛期间车队和车手们的特圌权，现在恰好有这个机会摆在眼前，他当然不会错过，再说刚才几个小时的思考着实耗费了不少脑力，他也确实需要放松一下紧绷已久的神圌经。落日的光芒已经没有正午那般灼人，在查看路面状况的人脚下投下长长的影子，随着他们的手势晃动，像是奇怪的舞蹈。撒加知趣地和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以免落下偷听车队技术机圌密的口舌。深灰色的赛道向前弯弯曲曲地延展，一条条交叉重叠的车辙透着特别的厚重和沧桑，记载了一代代追求极限速度的人在这里留下的故事，是纽博格林真正的历圌史。他小心地沿着深浅不一的痕迹行走，仿佛产生了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然而光靠想象不足以打发5公里的步行时间，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头脑又被工作上的各种事情占据了，十分扫兴。轻微的头疼袭来，撒加闭起眼睛揉了揉额角，犹豫着是继续把这一圈走完还是立即打道回府，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颇为惹眼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高高的浅灰色狭窄水泥护墙上坐着一个年轻人，日耳曼人标志性的金发染上了太阳的光辉，卷曲的发梢在赛道的野风中飞舞，如同金色的火焰——只可惜那身象征着赛道工作人员身份的橙红色短袖衬衫和长裤更加抢眼，撒加不得不承认，虽然那人远看上去应该是个帅小伙，然而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其实是那套醒目的工作服。他慢慢地向护墙走近，逐渐看清了那人的长相，的确有张迷人的脸，比起工作人员，他一定更适合车手的打扮，但身高明显超出了这个行业的理想水平——驾驶舱对他们这样的高个子而言从来都不友好。他略微弯着背，出神地看向前方，似乎是在欣赏赛道中的绿化，或是遥望目不可及的北环，但脸上迷茫的表情让撒加可以确定他正沉浸在思考圌中，甚至没有圌意识到有人走了过来，就像刚才的自己一样。
　　“这么光圌明正大地偷懒合适吗？”撒加忽然饶有兴致地开口。他不喜欢主动搭讪别人，但今天不一样，他需要一个聊天对象来分散自己对工作近乎病态的注意力，如果眼前这位没有任何利益相关的人可以胜任这个角色那就再好不过了。
　　近在咫尺的陌生声音拉回了墙上年轻人的注意力，他猛地转向一脸笑意的撒加，看起来有些慌乱，但随即意识到对方只是在开玩笑，于是又放松了下来。在耀眼的阳光下，他眯起眼睛粗略地扫了一眼撒加，精英人圌士的着装和胸前通行证的颜色表明这是个重要人物。“我已经下班了。”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跳下来，水泥墙不宽，高度却不低，落地的时候不得不做了一个深蹲以防止摔倒或扭伤，然后笑了笑，向伸出手护着他的撒加道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如果找不到出口，我可以带你去。”
　　撒加摇摇头：“不，随便走走而已。倒是你，赛道上好像只剩你一个工作人员了。”
　　“难得进一次围场，想多看一会儿。上面风景很不错，你要不要一起？”
　　对方完全没有因为好兴致被打断而不满，反而发出了邀请，不过撒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西裤和皮鞋，还是婉拒了，“你不是赛场的正式员工？”
　　“志愿者而已。”两人索性并排散起了步，他歪着头仔细地看了看撒加的通行证，有些惊讶，“奥迪……你是皮耶希家族的？”
　　撒加有些懊恼没有把证圌件翻个面，说实话他现在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但面对发问，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承认，然后马上把对方的关注点从自己身上移开：“你叫什么？”
　　“米罗，米罗•阿普费尔。”
　　“你是南方人吧？”由于和波尔施家族之间密不可分的复杂联圌系，撒加时不时会往南德跑，他隐约觉得米罗说话时带着熟悉的斯图加特口音，虽然并不明显。
　　“对，斯图加特人，在卡尔斯鲁厄上学。”
　　“卡尔斯鲁厄理工学院？”
　　“猜对了。”
　　“不，是你的钥匙圈掉出来了。”
　　米罗低下头，发现自己刚才从墙上下来的时候不慎把口袋里的钥匙甩了出来，小巧精致的金属挂件上，“KIT”三个黑色字母异常显眼，他也忍不住笑了。
　　见他把钥匙收好，撒加继续提问：“打算以后加入车队吗？”

　　“这算是奥迪高管发出的邀请吗？不过你们最近几场的表现可不怎么样。”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不是嘲讽，而是单纯地想看他怎么回答，这让撒加想到了聆听工作汇报的上级，但少了逼问的气势，更像是一个爱管闲事的好心同事。米罗继续说下去：“你们的克里斯滕森开局虽然不错，可之后表现一直不怎么样；倒是梅赛德斯，施奈德一直很稳定，斯潘格勒最初几站虽然磕磕绊绊，可上站拿了个冠军，积分榜上已经来到了第二，从今天自圌由练习的结果看恐怕还要延续强圌势。你们打算怎么办？”
　　撒加完全被问倒了，因为最近的烦心事让他无暇关心比赛，而且他并不参与车队的事务，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长时间的沉默和满脸的尴尬让米罗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你不是车队的人？”
　　“不是，”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只是顺路来看看而已。”
　　“顺路？”敏锐的米罗没有漏掉这个不起眼的关键词，“你们在北环做测试？”
　　撒加也无意隐瞒，毕竟这不属于机圌密：“是啊，已经结束了，这周算是休息，下周回总圌部。”
　　“真羡慕你们，我特意提早了一个星期过来，可还是没赶上对公圌众开放。明明星期一的时候车队们都还没有到，为什么要封闭？”
　　“下周一应该能恢复正常了吧？”
　　“对，可那天中午我就得去机场了，这点时间根本来不及租车。”米罗叹了口气，眉宇间难掩失望之情。
　　对话陷入了沉默，不过他们很快又找到了新的话题：从在斯图加特举行的世界杯三四名决赛到梅赛德斯的新车型、从科隆大教圌堂到新赛季的德甲……米罗是个健谈的人，撒加对此十分满意，这样轻圌松愉快的聊天是一种久违的体验了，虽然这对于他现在的处境没有任何帮助，但哪怕是这样短暂的好心情在他看来也是弥足珍贵的，就像一个疲劳过圌度的人不愿放过任何一个补给的机会一样。
　　“你看天空，真漂亮，大城市里可没机会看到。”
　　撒加顺着米罗的话抬起头，原本纯洁的浅蓝色被夕阳染成了深浅不一的美丽橙粉色，充满了浪漫的气息，没有高楼的阻拦，显得格外高远，让人心情舒畅。赛道出口远远地出现在了视线中，5公里的路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尾声。犹豫了一会儿，他决定回报一下这位陪他走了大半条赛道、消磨了近一个小时的年轻人。“米罗，你想去北环吗？”
　　米罗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耸了耸肩：“想去又怎么样？航班可不会在原地等我。”
　　“你可以坐我的车，中午我送你去机场。”撒加停下脚步转向他，微笑着提出建议，他确信没有人能抵挡的了他面带笑容的礼貌邀请——虽然大部分时候他并不喜欢这样，不过今天算是例外，他没有别的企图，只是单纯地想要满足米罗遗憾未能实现的愿望，何况这对他来说实在太简单了，举手之劳而已。
　　他果然心动了，眼里流露圌出显而易见的惊喜：“不会影响你工作吗？”
　　“不会，测试已经结束了，在山上跑几圈的时间还是有的。怎么样，要不要来？”看到米罗的反应，撒加忍不住在笑容中加了一丝引圌诱的意味，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拿糖果逗小孩一样。
　　“要！”兴圌奋的米罗一口答应，“我怎么联圌系你？”
　　撒加拿出手圌机，和他互换了号码：“星期一上午9点，我在入口等你。”
　　“我会准时到的。”在道别前，米罗毫不吝啬地展开了一个高兴的笑容，撒加恍惚间有一种错觉，好像那比金色的夕阳更加灿烂。
　　其实这么说并没有错，在回酒店的路上，他意犹未尽地回味着那个让人愉快的表情想道，真诚的感情永远是值得称颂的，而今天，他久违地在米罗身上重新找到了人际交往中纯粹的快乐。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他开始期待着星期一的到来。
　　另一边，已经回到志愿者统圌一住处的米罗也有些得意忘形，比起结识奥迪的高管，飞车愿望终于能实现更让他狂喜不已。然而在无视了很久以后，不断响起的手圌机铃圌声终于还是惹恼了他。脸上笑意尽失，他略显发愁地趴在床圌上，一条一条地看着未读的信息——
　　“我们借了戴姆勒球场的外场踢球，你来吗？”
　　“米罗？”
　　“好吧，我忘了你在纽博格林。”
　　“一声不吭就跑了，你说你够不够意思？”
　　“要是今天输了，你得请客我们每人一杯啤酒。”
　　“还有香肠！一人一盘！”
　　“很好我们输了，回来记得请客。”
　　“练习赛怎么样？”
　　……
　　“好不容易溜走一次还不得清净……”他把手圌机扔到一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来自外部的啰嗦的骚扰一样。
　　“米罗，你想去北环吗？”
　　一个不太熟悉却也不算陌生的声音从脑海中的一堆杂音里跳了出来，连带着礼貌的微笑，以及若有若无和自己相仿的迷茫。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重新露圌出了轻圌松的表情。
　　总之，先期待一下星期一吧，米罗边想边坐起身，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机。

先马一个

Chapter 2 科隆的早午餐
　　位置偏远、交通不便、配套设施落后，然而森林环绕、风景如画——这是撒加第一次用中立的态度看待纽博格林后得出的结论。在之前的测试中，他关注的始终只有赛道复杂的布局以及测试车型在各个弯道的表现，换言之，纽博格林对他来说就是一列列的数据和逐渐成型的车型改进方案，而在放下工作负担后，他才觉得这里变得可爱起来。层层叠叠看不到头的绿色生机勃勃，在视野中无限延展开来，树木的清新和潮圌湿抵消了一部分刺鼻的尾气。各种档次的车从面前飞驰而过，既有不务正业的富二代和经验丰富的汽车工程师，也有两手空空的蓝领阶圌级甚至失业者。在追求极限速度的疯狂本能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撒加倚靠在车门上，抱着手臂进行着无意义的哲学思考，疾驰而过的车里偶尔传来轻佻的口哨声，他微微抬眼，还以一个不屑的冷笑，便不再去管他们。直到隐约听见有人飞奔而来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气声，他才满怀期待地转过头，向他等待的人挥了挥手：“米罗！”
　　他背着巨大的旅行包，稍显狼狈地向撒加跑来，卷曲的长发随着脚步有节奏地跳跃，就像他本人一样充满了活力。米罗在他面前停下，两手撑着膝盖调整好呼吸和心跳，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细长的秒针已经扫过了最下方的刻度，向着9点整一点点迈进：“太好了，总算没迟到。”他重新直起身圌子，顺手取下沉重的背包放在地上。他今天穿着干净的浅色T恤和休闲裤，都是随处可见的夏季服饰，不过穿在好身材的人身上，看起来总是会特别一些。“怎么了？”觉察到撒加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他，米罗忍不住问道。
　　“你们那套工作服的颜色真的挺滑稽的。”
　　一本正经的回答惹得他笑了起来：“其实大家都这么觉得，你看到那个反光背心了吗？每天走进围场我都觉得自己在发光，太招摇了。”
　　撒加轻轻拍了拍车顶：“带驾照了吗？想开几圈？”
　　“带是带了，不过……”看着漂亮黑色奥迪新款车，米罗有些犹豫地挠了挠头，“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没开过奥迪。”要是撞坏了车或者赛道，那可就完了，他想。米罗原本的计划是租一辆自己平时开的车型，这样即使不熟悉赛道，至少对方向盘的把控不会出错，可现在撒加居然带来一辆他从没碰过的新车，这让他有些为难。
　　撒加思索了一会儿，建议道：“第一圈我来吧，你先熟悉一下环境，如果觉得没问题，后面两圈就留给你。”
　　“好。”米罗高兴地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这样子感觉好像领航员，不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一边开着自己的玩笑一边打了个哈欠。
　　“昨天太兴圌奋没睡好？”
　　“比赛结束后被拉去通宵庆祝，刚才差点睡过头，早饭都没吃就跑过来了。”
　　撒加闻言，没有立即发动座驾，而是转过身，从放在后座的包里找出一根能量棒扔给米罗：“只有这个，先填填肚子吧。”
　　“谢谢。”米罗感激地撕圌开包装，燕麦的香味拯救了他空空如也的胃。等他吃饱喝足，撒加才踩下油门驶上赛道。车开始加速，两侧的绿树飞速后退。一系列较为缓和的弯道过后是一个陡峭的下坡，经过Fuchsrohre弯后又是一记上坡，紧接着马上一个非常急的S弯，然后又开始下行，一直到海拔350米的最低点Breidscheid。出乎意料的巨大落差，米罗不知什么时候紧紧地抓圌住了扶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努力记下每一个弯角。里程很快过半，他们进入了最危险的Karussell弯，接近180度的巨大转弯产生的离心力让米罗觉得自己快被甩出车外了。有惊无险地经过之后，他们飞速驶过最高点HoheAcht。这里较最低点高出了足足304米，纵使撒加的驾驶风格相当稳健，依然给米罗带来一种过山车般的感觉，他几乎是屏气凝神到了终点。
　　见他高度紧张的样子，撒加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没事吧？”刚才那一圈的速度并不慢，他有些担心第一次来这里的米罗会晕车。好在缓过神来的米罗没有任何异常，反而跃跃欲试地和他换了座位。“弯道太多了，一次记不住，得麻烦你做领航了。”米罗将安全带调整到舒适的位置，嘴上说着谦虚的话，神情却是绝对的自信。
20多公里的北环有超过100个弯道，除非专圌业的测试人员，根本不可能全部背下来，撒加想，他觉得第一次尝试挑战的米罗能在12分钟内跑完就是奇迹了。然而结果远远出乎他的预料，米罗的第一圈就十分平稳，除了在最低点前的一系列高难度弯角打滑了一下，第二圈的速度更是惊人，他像个经验丰富的车手一样近乎完美地跑过了所有的弯道。虽然有自己在一旁提醒，但撒加难以确定在如此高速的飞驰中，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米罗到底听进去多少，他认为更多的时候他完全是在依靠自己天赋的反应力。根据粗略的估计，他觉得第二圈的圈速和他接近全力的第一圈相比，落后不会超过一分钟。
　　“你真是个天才。”车在路边缓缓停下，撒加难以置信地看着驾驶座上的米罗。惊讶而赞许的眼神让米罗有些不好意思：“过奖了，是你根本没有全速跑吧。”
　　撒加笑了笑，带着一丝自嘲和羡慕感慨道：“我已经过了能不要命狂飙的年纪了。”他还记得曾经的自己也是那么无圌所圌畏圌惧，和双胞胎弟圌弟加隆在卡丁车场疯狂地刷新单圈最快的记录，而在拿到驾照后他们的赛场甚至转移到了高速公路上，目中无人地相互追逐，偶尔也会在限速路段不幸失手，背上高额的超速罚单。可惜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没有持续多少年，在父亲强圌势的压力下，他们不得不背负起皮耶希家族继承人的责任以及对波尔施家族微妙的亲情与敌意，当然，这也意味着不能再有胡乱飙车之类的危险之举，即使是任性的加隆此后也收敛了不少。对身为长子的撒加而言，这份责任感如同给他套圌上了无形的枷锁，限圌制了他所有的行为，如今他已经习惯了从家族的角度思考所有的事，而那个名为撒加的普通年轻人，早已沉睡在记忆深处，叫都叫不醒。
　　“何必把自己说得像个大叔一样。”米罗小声嘟囔着。
如果论心态的话，已经差不多了吧，撒加想，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重新换到了驾驶座上：“走吧，去吃东西。”
　　总人口不过200上下的纽博格小镇并没有多少餐厅，过去一周里米罗早已把它们吃了好几轮，而已经呆了一个月的撒加更是远远地看到招牌就开始反胃，于是他们决定直接前往44公里外的科隆。盘旋在丘陵上的公路和赛道一样高低起伏，满眼的绿色里错落着小巧的古堡、牧场和巨大的风力发电机。米罗靠在窗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平时难得一见的田园风光。
　　撒加瞥了一眼后视镜，米罗轻圌松愉快的表情映入眼帘。“刚才的两圈感觉怎么样？”
　　“太刺圌激了，我手上全是冷汗，踩着油门的脚都在发圌抖，就怕把车撞坏了。不愧是圣地。”
　　“可你的圈速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紧张的样子。”
　　米罗转过头，稍显羞涩地笑了，带着三分的得意：“撒加，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一定会因为和北环擦肩而过而懊恼上好几个月的。”
　　“没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可对我而言是。”
　　撒加无意再和身边已经向他道谢了一路的年轻人在这件事的重要性上继续争论下去，“已经到科隆了，想去哪个餐馆？”
　　米罗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就往机场开吧，看哪家顺眼就停下。反正这里也不熟，都一样。”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撒加无视了这个随随便便的建议，然后熟门熟路地开进了市区。米罗好奇地看着他在复杂的街区中七绕八绕，最后在停在一家装修成老式风格的门面前。由于是刚刚开门营业，店里只有两三个客人，他们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圌务员送来菜单，不过撒加看都不看一眼，就先点了一杯Kölsch和柠檬水。
　　看着很快送上来的细长玻璃杯和金色透圌明的啤酒，米罗好奇地问：“你好像很熟悉这里？”
　　“读大学的时候周末经常到这里玩。”撒加拿起稍显笨重的厚玻璃杯抿了一口凉水，即使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上去也十分优雅。
　　“你在哪里上的学？”
　　“亚琛工大。”
　　米罗忍不住挑了下眉，如果说此前他还考虑过撒加是个靠家族势力在公圌司挂名一个职务的草包富二代的可能性，那么现在这份怀疑彻底烟消云散了，相似的教育背景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了不少。

　　撒加可不知道他的心理变化，只是将菜单推到他面前：“饿坏了吧，想吃什么？”
　　米罗毫无头绪地将几页纸翻了几遍：“饿过头了反而什么都吃不下。”
　　“那可不行，饮食不规律会把胃搞圌垮的，何况你一会儿还要坐飞机。”撒加自作主张地点了当地特色的莱茵醋焖牛肉和血肠。米罗坐在对面，突然觉得有些高兴。
　　“你笑什么？”
　　“好久没有人这么关心我的胃了。”
　　“怎么能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虽然对米罗的了解几乎为零，但从着装和随身携带的物品来看，毫无疑问他家境良好，撒加本能地感受到了和自己相似的气场。热腾腾的美味佳肴中断了这个话题。香气逼人的醋焖牛肉浇上了蜂蜜酱汁，辅以红梅和葡萄干，酸甜可口，再配上土豆丸子和苹果慕斯，一下就让米罗胃口大开。撒加微笑着将盘子推到他面前，然后又从自己的盘子里切下了一块血肠分给他。他不知道米罗身上发生过什么，但他不介意把这份关心进行到底。他们边吃边随意地聊着天，然而撒加渐渐发现无论他怎么试图扯开话题，谈论的中心最后总会回到奥迪公圌司上来，米罗似乎有圌意地在主导着他们的交流。
　　“这站的结果居然和上站一模一样，梅赛德斯又是1-2带回，你觉得奥迪今年还有戏么？”
　　“谁知道呢，毕竟后半赛季才刚刚开始，梅赛德斯接下来每站都因为技术故障而退赛也不是没有可能。”
　　恶趣味的玩笑让米罗险些把啤酒喷了出来，“看不出你这么坏心眼……不过拿不到冠军也没关系吧，毕竟对公圌司来说最重要的肯定是一手数据，再说你也不管车队，只要测试能给你们带来有价值的信息，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米罗，你是不是在套我的话？”
　　“有吗？”
　　撒加放下刀叉，揉了揉隐隐胀痛的额角：“抱歉，涉及到公圌司机圌密的信息我无可奉告。”这显然是个借口，此次测试是公开进行的，没什么好隐瞒，至于核心的数据，都好好地记录在了存储设备里，他不可能背出精确的结果，何况具体的分析还要回总圌部再进行。但米罗的问话还是让他心存戒备，倒不是担心自己泄密，而是对方偶尔如猫科动物一般犀利的眼神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被看穿了心思的感觉。
　　米罗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的反应会那么大，然后明显低落地垂下视线，翻圌搅着盘中的土豆泥：“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亏我把你当朋友，看你好像压力很大的样子，还想安慰一下来着。”
　　原本轻圌松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如此坦率的回圌复让撒加十分尴尬。米罗一言不发，闷头对付着盘子里剩下的食物，索然无味的样子，撒加张了张嘴，想道歉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习惯了站在公圌司的立场来对待所有人，但米罗和他们不一样，他和自己没有任何的利益往来或冲圌突，更没有向自己索要过任何东西，甚至连飞车都是他主动提出的。他前脚还像个朋友一样带他来餐馆，后脚却又恶意地曲解了米罗单纯的关心。脸上浮起苦笑，他觉得已经忘记如何正确回应他人善意的自己不免太过悲哀。
　　“米罗……我很高兴你愿意把我当朋友。”
　　握着叉子的手停了下来，米罗抬起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能想象吗……你身边的家人、同事，几乎所有的人，都只是把你看成他们心目中理想的样子……你必须按照他们期望的那样来待人接物，如果和预期不一样，他们会很失望，认为你错了……至于你愿不愿意这样，他们不在乎。”
　　撒加终于将心中沉积已久的怨言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他不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但平时也算能说会道，可今天他却发现自己连一件如此简单的事都说不清楚，长久的压抑让吐露心声都变得困难了。米罗只是直直地看着他，表情说不上是困惑还是同情，他叹了口气：“算了，现在的你是不会……”
　　“我明白的。”米罗猛地放下餐具，像是要急于证明自己能够理解这种复杂的心情一样突然开口。撒加有些感动，他没有指望对面看上去涉世未深的年轻人能和自己产生什么共鸣，他能安静地听完这通略显矫情的抱怨而没有发出嘲笑，撒加就已经很知足了，毕竟他们只是两个陌生人，这次相遇只是偶然的邂逅，过一会儿送走米罗后，他们的生活也许再也不会有交集。
　　“米罗，你不用……”
　　“被别人贴上一个标签，寄予期望，却未必是自己想要的，不管到哪里都有人管着你，一肚子的不满却没有人听。”他打断了撒加，无奈的笑容和此前判若两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遇上这样的事。如果不明白，我前天会和你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聊那么久？你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对吧？我也一样。所以真的很高兴能在这里遇到你，否则好不容易溜出来的意义都没有了。”
　　撒加忽然十分好奇他的身份，但随即想到这不恰恰是他最反感别人提起的事情么？米罗是他的朋友，仅此而已，他只需要这一重身份就可以了。“我也应该谢谢你，米罗，这顿饭我请客。”
　　“这可不行……”
　　“你还没有工作，等你能挣钱了再还我也不迟。”
　　见他拒绝让步，米罗也只好点头：“那你如果到卡尔斯鲁厄来玩，我可以当向导。”
　　撒加笑了，还真是个不愿欠人情的家伙，但他不讨厌这样的人。他们畅谈着空想中的行程和值得一去的景点，差点忘了时间，最后撒加不得不以逼近路段速度上限的车速才把米罗准时送到了机场。
　　他们友好地在大厅拥圌抱、道别，撒加目送着米罗年轻快乐的背影消失在人头攒动、宽敞明亮的大厅，嘴角始终带着一抹微笑，他觉得自己正在找回曾经自圌由的心境。
　　但是口袋里振动的手圌机无情地扼圌杀了这份感情，重新将他拉回了冰冷的现实。他看了眼收到的信息，神情严峻起来。他向着米罗离开的方向最后留恋地望了一眼，然后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呼吸。当深邃的眼睛重新睁开时，刚才的轻圌松已荡然无存，那个友善的迷惘的总是带着真诚微笑的撒加仿佛只是一个幻觉，他又恢复成了沉着、理智、高傲的皮耶希家族的一员。
　　假期结束了。

Chapter 3 卡尔斯鲁厄的邀请
　　波尔施与皮耶希家族的恩怨始于60多年圌前的一个决定。创立了保时捷和大众公圌司的世界汽车巨匠费迪南德•波尔施在临终前并未像其他家族的掌门人一样，将公圌司的股权全部留给儿子费里，而是分出了40%给疼爱的女儿、已经出嫁的路易斯•皮耶希。谦虚踏实的费里和成熟稳重的路易斯相互支持，使保时捷从一个设计室和大众集圌团附属的车间成长为世界顶级的豪车品牌，其销量将法拉利、玛莎拉蒂等传统竞争对手远远甩在身后。但曾经的同舟共济却在两大家族的第三代进入公圌司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表兄弟之间为了公圌司领圌导权的争斗越来越激烈，而导火索则是撒加那争强好胜的父亲。他从最底层的发动机测试部做起，短短数年就掌管了赛车部和200名汽车工程师组成的部门。在资金和人手不足的双重压力下，他坚持到近乎顽固地投入了上千万美金，设计了全新的917型赛车并最终取得成功，巩固了公圌司世界赛车界头把交椅的地位。他追求卓越，充满自信，凡是经手的事都想当第一，在整个公圌司呼风唤雨，公圌司下一代的领圌导权似乎已经唾手可得。他的表兄弟、费里的四个儿子虽然也不甘下风，但在咄咄逼人的皮耶希面前总是矮了一头。尽管在事业上取得了成功，他擅权跋扈的风格、挥金如土的习惯也着实惹恼了波尔施家族的人，双方的矛盾不断激化，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眼看继承权的斗圌争即将给公圌司带来严重后果，费里无情地解雇了好斗的外甥，并决定公圌司从此引入职业经理人进行管理，自己也交出了最高管理者的权杖，波尔施家族的成员进入公圌司监事会，而皮耶希则被排除在外。被解雇的他很快便在奥迪找到了容身之处，并凭借狂圌热的冲劲复制了自己在保时捷的成功，一步步登上了大众集圌团CEO的王座。费迪南德当年一手创办的两家公圌司，如今全在他的孙圌子和外孙手中。
但是新的危圌机才刚刚开始。
当眉头微蹙的撒加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时，却没有感觉到和自己一样忧心忡忡的气氛。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加隆独自坐在客厅，全神贯注地玩着赛车游戏，音响里发出巨大的模拟引擎声浪，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显得格外不协调。加隆在奥迪公圌司担任设计师一职，出色的艺术审美能力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让他在圈内已经小有名气，部门甚至有圌意将奥迪新款车型的设计工作交付于他。与处事圆圌滑，态度暧昧的撒加不同，他的性格更加直来直去、好圌恶分明。碍于父亲对他飞车爱好的反感，加隆只得把满腔的热情宣圌泄到了游戏中，买了不少顶级模拟赛车游戏的装备，闲来无事时一个人都能玩上好几个小时。
“哟，回来啦，没晒黑嘛。”听到有人开门进屋，加隆才稍稍转了下头，余光看清是谁后，注意力立即又回到了液晶电视上，两手握着游戏方向盘，操控完全没有受到干扰。
撒加突然有些不高兴。几个小时前，正是加隆的一条“保时捷又在兴风作浪了”粉碎了他刚刚捡回来的那份轻圌松自在，可现在倒好，他满腹焦虑地赶了回来，而发消息的“罪魁祸首”却在闷头打游戏，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他抿了下嘴唇，把已经到了嘴边的抱怨憋了回去：“老头圌子呢？”
“出去了，跟州政圌府的谁一起去钓圌鱼了吧。”加隆头也不回地答道。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嘛。”撒加终于还是没忍住。
加隆在挥舞的格子旗下冲过了终点线，这才放下方向盘，视线转向看起来不太高兴的兄长：“那你在这里忧国忧民，能打动我们伟大的欧盟吗？能让波尔施那眼冒绿光的一家子放过大众吗？有圌意见找他们去，对我瞪眼有什么用。你在北环一个多月天天飞车，我就在家里玩会儿游戏还要被嫌弃，真是上辈子欠你钱了。”
“那下次风洞试验的时候你可以考虑坐到驾驶座上去。”
“喂，我说你想干什么啊？一回家就看我不顺眼。”
撒加叹了口气，重重地坐到沙发的另一侧：“不想干什么，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冲我发圌泄，你当我是垃圌圾桶吗。”加隆郁闷地翻了个白眼，总算忍住了把方向盘砸到撒加脸上的冲动，“你真的认为保时捷能蛇吞象，把大众给收圌购了？”
他点点头：“我问你，加隆，你觉得大众应该是德国政圌府的，还是我们两大家族的？”
“当然是我们的。创始人是我们的祖辈，公圌司也早就私有化了。”
“是啊，你这么想，普通民众也这么想，波尔施家族的人更会这么想，所以我才有预感，他们从去年开始增持大众的股份不只是打算加强协作，而是要借机把公圌司整个收回来。所以作为第一步，《大众法》必须废除，否则根据20%的单一股东表决权上限，收圌购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他们很聪明地选择了绕开德国政圌府，直接找到了欧盟，以违反欧盟反垄断条款为由向政圌府施压。要知道，连着两任总圌理都明确公开表示过反圌对废除《大众法》，因为它可以防止公圌司完全私有化后在遭遇经济不景气时大面积裁员——毕竟我们在德国有二十多万员工。但是如果欧盟直接下命令，你觉得会怎么样？”
加隆没有对此发表评论，不过满脸鄙视的表情显然认可了撒加的看法：“但是保时捷有那么多钱用来收圌购么？两家公圌司的规模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当然没有，不过他们的盈利能力实在太强大了，利润率足以让银圌行抢着为其提圌供贷圌款。”撒加伸手越过加隆丢在茶几上的游戏光圌盘，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润喉圌咙，然后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疑惑：“但是有一个问题我不能理解，那就是如果他们大张旗鼓地收圌购，难道下萨克森州政圌府会无圌动圌于圌衷，任由他们一点点提高股份？”他显然没有指望弟圌弟能解答他的问题，只是烦躁地揉了揉眼睛，“老头圌子呢，他怎么看？”
“我觉得他好像不是很在意。别看他平时咄咄逼人的样子，其实心大得很，又自以为是。倒是我们那个表面功夫一流的叔叔，谁知道和颜悦色的外表下藏着什么坏心眼。老头圌子几十年来在事业上始终压他一头，难保他不会憋着一肚子的怨气借机打圌压我们。”
“斗了那么久，打算让我们再继续斗下去吗……”
撒加半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像是看到了悬顶之剑。加隆对着满脸愁容的兄长凝视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不去管他，毕竟家里有一个未老先衰的已经够了，这些超出他业圌务知识和能力范围的内容，他没有兴趣深究。
事情的发展正如加隆所言，他们信心满满的父亲并没有把保时捷放在眼里，理由很简单，就是对方成功收圌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首先，下萨克森州绝不会释出手中的股份；其次，反垄断的官司不好打，诉圌讼难度高，旷日费时，欧盟法圌院十几年来一直对《大众法》爱理不理，不可能会为一家企业杠上德国政圌府和立法机圌构；更何况还有证券交易法在，保时捷持股只要刚超过30%红线，继续扩大股份势必要在市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技术上不可能一夜之间就买下75%的流通股实现完全控股大众。相比之下，倒是如何强化双方的协作更让他在意，毕竟自从他执掌帅印以来，公圌司也一心一意打算在豪车领域有所作为，偏离了大众的路线，导致豪华和经济车型两块业圌务表现双双下滑，他迫切需要保时捷在高端品牌方面的经验和资源来扭转目前的颓势。所以，当波尔施家族邀请他们前往斯图加特做客时，他立即欣然答应。
“周末一共就两天，还要跑那么远，麻不麻烦。”得知这一安排，加隆立即在饭桌上小声抱怨起来。虽说是关系不远的亲戚，但由于长期的矛盾，两家的往来并不密切，对年轻一辈的他们而言，相互之间不比陌生人差多少。
反常的是，撒加居然自顾自地低头看着手圌机，毫无表示，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
“喂……喂……撒加！”
加隆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声，这才让他回过神来。他不解地看着加隆：“怎么了？”
“周末要去斯图加特。”加隆说完，又偷偷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波尔施家族一定是想借机想让他们的父亲放松警惕，而老头正逐渐陷入对方的陷阱。
“哦……嗯？去斯图加特干什么？”
撒加明显的心不在焉让加隆不禁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他，刚才第一次喊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有些怪异，因为撒加从不在饭桌上玩手圌机，而且他突然抬起头的时候，加隆分明看到最近一直心事重重的兄长居然在笑。“波尔施家邀请我们去做客啊！”
阴魂不散的姓氏终于让撒加恢复到了平时的表情，然而很快他又毫无征兆地开口：“我星期天要去卡尔斯鲁厄见个朋友。”
“你什么时候在那里有朋友了？女朋友？”
“胡说八道什么。”撒加没再搭理他，只是若无其事地继续享用晚餐，看起来心情颇佳。

撒哥，人家米罗还在上学呢，你矜持点

老大行动力满分啊

只能发图片了……我已经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