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娅·凯瑞克小姐经常站在狮王之傲的壁炉前。
诺娅小姐今年27岁,有一个刻薄又傲慢的老板,一个背誓的前夫,一个离她而去的朋友,和总是把螺母放进汤里的学徒。
她还有几件华美的长袍,几百金币的银行存款,一枚在月色下闪闪发光的戒指,和一颗孤独的心。
她不饮酒,不看话剧,不读诗集;她不做头发,不会把时间和金钱大把的花在街角的珠宝店和花店上;不懂社交,不会玩牌,不下象棋;她不祷告。
她每早出门,向北去暴风城工作;晚饭后,向南去闪金镇。
她站在壁炉前,望着炉火,耳畔传来的是冒险者发出的笑声。她渴望加入他们,她渴望有人能接纳她,陪她说笑,给她讲故事。但那些冒险者,他们喝的伶仃大醉,背着夸张的武器,碰坏了店里的桌椅;高声喧哗,吓跑了店里的孩子。法师的高傲让她觉得她不该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有一个人在这时进入了她的视线。他是个中年人,带着一顶黄色草帽,体面的白衬衣外套着黄色的夹克。金黄色的头发,光洁的下巴看不到一点胡茬。帽子有点旧,但是依旧整洁。说话有些北方口音,但无大碍。动作优雅而周全、目光温和而友善,准是个有礼貌的人。
诺娅小姐挪动自己的双脚,这时一个人过来指责了她的装束——只是一袭再普通不过的白色长袍,和披着公司徽记的斗篷。
“在吉尔尼斯的北部,也有这样的人,他们信奉古老的教条。”
他像个学者一样渊博,“我叫阿列斯特。”他说,诺娅小姐很高兴结识了他,他们一起聊到很晚,直到午夜钟声响起,她头一次这么晚回法师塔。
再次相遇的时候,是在矮人区的旅馆。诺娅小姐心情不坏,难得的去了新开的酒馆,却在那见到了他——这下诺娅小姐更开心了。
她不饮酒,对酒更是一窍不通。但她很高兴地看到阿列斯特叽叽喳喳的介绍着店里的美酒,然后她尝了一点点。
有点甜。
一杯红酒几乎就要逼近她的极限了。
第二天。
第三天。
“别总想着让女士喝酒,阿列斯特。”她笑着说。后来,她每晚都能喝到可口的苹果汁。
阿列斯特没收她的钱,有一次门口那个怪异的女服务生收了。她想着应该多给一点,但又怕让他觉得羞辱。第二天,他说:“用故事换吧。”
他擅长讲故事,让人身临其境,就像那些故事曾真实发生在他身上一样。像他的名字,亦幻亦真。
我也该还你一个故事,诺娅小姐想。她在心底计划了好多次,又不知如何开口。明天罢,她总是想。
阿列斯特的故事还在继续,诺娅的明天却始终没有到来。有时候她坐在酒馆里,听阿列斯特缓慢的讲着故事,思绪却早已飘到了远处。也许在无尽的多元宇宙中,有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诺娅小姐。在那,她和阿列斯特共同经营着这家小店。她坐在门口,用魔法赶走了老鼠,而且不会像那个呆瓜服务生一样发呆和贪玩。
又或许,另一个她,会有自己的店,那时会换他来听故事了。但如果是她,一定不会开在这背光的巷子里:幽暗,还有老鼠。
她会选在湖边,如果没有,港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最好能在一艘船上,晚上关门后她就住在里面,而不必回到高高的塔上去住。哦不,在那个世界,我们的诺娅小姐应该不是法师了才对。
“我该回家了,阿列斯特。”诺娅小姐说,“再晚的话,城门口的卫兵又要问东问西了。”
诺娅小姐每早出门,向北走到暴风城工作。诺娅小姐再没向南走过了,她走向更北的矮人区,然后赶在城门关闭前离开。
有时候他工作很忙,诺娅小姐就坐在那,慢慢地喝着果汁,看他工作,在快打烊的时候悄悄离开。
有时候她工作很忙,赶到的时候,酒馆已经要打烊了。有一次他甚至已经关上了门,但他们每次至少都能有十分钟的独处时间。这对诺娅小姐来说,已经够了。
有一段时间,诺娅小姐离开了暴风城,去遥远的地方陪一位客户。诺森德的天气冰冷而严寒,诺娅小姐身体不好,劳累和寒冷都令她头痛欲裂,她开始想念南方。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矮人区。但是酒馆已经打烊了。
第二天,她听说阿列斯特先生要出远门,他从没给诺娅小姐说过这件事,是新的故事吗?
工作和疾病几乎要压垮了诺娅小姐,第二天她被准许离开时,钟离敲响十下只有一刻钟了。她赶到酒馆,看到阿列斯特正对着门牌发呆。
他一定以为我不回来了,诺娅想,阿列斯特转过身,“我想我们还有一会儿时间。”
“为何不出去散个步呢?”她大胆地说,阿列斯特接受了这个提议,他拉起诺娅小姐的手,亲吻自己的指节。“我的荣幸,诺娅小姐。”他们沿着运河前行,最后停留在一座桥上。
那晚他讲了最后一个故事,关于他的过去,和他的未来。
诺娅小姐痛苦极了,她难以接受这个结局。她望着运河,看见一只螃蟹沿着河底缓慢的爬行。她想,如果早些改变自己的研究方向,是不是会好一些。我们的神用命运诅咒我们,她想,让幸福短暂的停留,然后溜走。但她至少应该还他一个故事。
但命运不给诺娅小姐这个计划,她看到阿列斯特的身影变薄、变淡,最后消失在了空气之中。不是魔法、潜行或者是其他什么技巧。或许,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有另一位诺娅小姐能理解这一状况。但就这个世界而言,我们的诺娅小姐实实在在是感到非常的震惊。
她抬起手,但不敢去触碰,唯恐双手穿过空气那摸不着的触感杀死她。
诺娅小姐回头看向运河,在他讲故事的漫长的时间里,小蟹只缓慢移动了不到五码的距离,它吐着泡泡,细小的眼珠转来转去,像是在嘲笑诺娅小姐的迟钝与拖延。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回到了矮人区。于是诺娅穿过林荫女士,来到那家旅店门前。锁已经挂上多时了,她挽起长袍,呆呆的坐在台阶上,看着老鼠跑来跑去。
午夜的钟敲响,修女们做完了晚间祷告,卡多雷信奉月神,人们相信圣光,血法师相信血液中蕴含着唯一真神。巨魔崇拜万灵,地精金钱至上,就连狗头人都有光和蜡烛得以寄托。
可什么样的神,才会创造老鼠、离别和背誓者呢?
她站起来,这该是那服务生发呆的地方,不属于她,也不该属于她。于是诺娅小姐用了一个古老而又实用的法术——她从未对陌生人使用过,但阿列斯特怎么能算陌生人呢?
那把可笑的大锁自动打开了,她怀着忐忑的心独自走进去,坐在平时的座位上。桌上有有个空杯子,它曾经是满的。阿列斯特站在一旁,替她挑选礼物,给她讲舒缓头痛的药方。她取下魔杖,点亮灯,然后创造出一个阿列斯特模样的影像。
这下看起来好多了。
她操众着影像的双手,然后让它搭在椅背上。
“我想喝一点酒。”她说。酒液一点点氧化、变酸、腐败。她戴好帽子,离开了旅店。
诺娅小姐不饮酒,除了需要保持身为法师必要的清醒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知道没有人送她回家。
诺娅·凯瑞克小姐又开始站在壁炉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