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宫。红莲寝宫。
“公主殿下真是美丽······”看到身穿血红嫁衣的红莲,与她从小相识的张良也不由呆住了,情不自禁地赞叹着。
红莲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少女冷艳娇美的容颜与鲜血般灼人的嫁衣交织出令人无言以对的美丽。
“子房是特地来此讽刺我的吗?”
“殿下别误会,我······”
“你带我走,好不好?”红莲突然妩媚一笑,“你不是不断地请求父王娶我吗?”
“公主,我不能这么做······”张良的目光胶在地上,不敢看她,“我若这么做,张家必将因此遭受灭顶之灾,姬无夜必将借此大肆作乱,韩国现在绝对经不起任何动荡了,到时我们将成为亡国罪人。况且,我们能逃到哪去呢?”
卫庄在窗外阴影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冷笑。
红莲突然放声大笑:“都是这么说的啊······我的父王,我的兄弟姐妹,王宫里的每一个人······连你和哥哥也这么说!子房,你不如直接说,比起张家,比起韩国,比起满足姬无夜,我算什么?我根本就微不足道!”
“我和韩兄都不希望看到明天的事情发生,但是······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很抱歉还是没能阻止······”
“你知道我的那些姐妹跟我说什么吗?她们竟然说恨不能以身代我出嫁,可惜父王提议让姬无夜娶其他公主时,姬无夜居然说,其他公主送多少给我陪嫁都无所谓,但她们全部加起来也只是附赠品,不能代替我。我的那些姐妹劝我的模样可真是感人啊,感人得让我恨不得把她们全杀了!”
“姬无夜现在和韩国的王还有什么区别?现在的韩国只能像当年的‘郑国渠’之计一样听天由命了吗?子房,你出的好主意啊。可惜,只能听天由命,天,可以不按你的意愿行事。”
得知将要嫁给姬无夜的消息后,红莲苦苦哀求韩王,可无论她怎么哭闹,一向最宠爱红莲的韩王却再也没有胆量为她去得罪姬无夜。
红莲能得到的不过是虚假的安慰和可笑的怜悯。
不断有人劝说她、安慰她、可怜她,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不哭也不笑,没有再说一句话。
可是,在这大婚前夜,当张良也是一副劝说她认命的模样时,她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
“或许,真的是天意难违吧,‘郑国渠’之事,上天没有站在韩国这边。”张良深深叹息着,“既是如此,公主殿下,可千万别想不开······”
“是怕我死了,你们没法向姬无夜交代吧!”张良被这话一刺,悚然抬头看着红莲,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就不会这么说······他一定不会这么说······”红莲颓然无力地跌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喃喃自语着。
声音很微弱,几乎是人下意识才会说出的。可在这死寂般的寝宫中,自然是听清了。
张良闻言一怔。
藏身暗中的卫庄不由纂紧了拳头。
“卫庄兄他······”张良试探着开口,已经整整三年,红莲没有再提过这个名字。
“子房,你出去。”红莲迅速打断了他。
“他一定也不希望······”
“我命令你出去!”
“殿下请务必保重。”张良对她躬身行礼,转身告退。
“子房,我知道你和哥哥已经尽力了,我怪不得你们······那么,无论明天我将如何,你们都不必自责。”张良听到红莲在他身后轻轻说着,那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一惊回头,红莲却只是低头轻抚着卫庄送给她的赤练剑,不再理会他,他长叹一声,默默离去。
红莲怔怔地看着水晶镜中极尽美艳动人的自己,不由轻轻一笑。
“庄,我原本以为······”
红莲突然感到心口一跳,猛然朝窗户方向看去,却只有冷冰冰、惨淡淡的月光如霜似雪地泼洒进来,无声地嘲笑着她。
她失望地收回目光,看见镜子里盛装的绝美少女正对着自己苦笑。
“原本以为······本就是两个荒谬可笑的词。”红纱曼舞盈满空气的黑夜里,飘浮着幽灵般的叹息。
“我不该再记起你,也许你早已忘记我了,可我刚才······是错觉吗?还是我竟然对自己用了火魅术?”
红莲突然纵身飞掠出窗外。对卫庄来说,躲开她当然不是什么难事。看着那纤丽玲珑的身影烈火一样在黑暗里跃动着,卫庄迟疑了片刻,悄悄地跟了上去。
她去的地方,他再熟悉不过。
每一次向卫庄传送消息,白凤总是故意提起红莲。
卫庄离开后,她郁郁寡欢,只是疯了一般地拼命练剑。
一年后,她的师傅惨死在赤练剑下。
“你不会无聊到叫她杀了她师傅吧?”白凤调侃似的问他。
“不准你说我师傅坏话!师傅是除了父王以外,对我最好的人。”卫庄记得她说这话时,自己竟莫名其妙的感到恼怒。
“这应该是她一时失手所致。不过,她那个师傅简直就是误人子弟,死不足惜。”
那件事引起了不小的风议,不过,比起一位出生高贵的美貌公主,那样一个人的命可就太不值钱了。
在那之后,她一个人在风雪肆虐中待在冷宫整整三天,没有人敢去劝她。
三天后,她走出冷宫,恢复以往嬉笑骄纵的样子,再也没提起过卫庄,也不再涉足冷宫。
只是,她仍在疯狂地练剑,修习火魅术、驭蛇、用毒。
“只单论武功,现在流沙中大多数人可都不是她的对手了。”时常对红莲冷嘲热讽的白凤,也不由流露出惊叹之色。
“以她的资质,本该如此。”卫庄理所当然般轻轻笑道。
“你早就有让她加入流沙,为你所用的打算了,是不是?”语气里的严肃认真是白凤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入冬的夜里,寒意逼人。
湖心小岛上一派萧索荒凉,蓝楹花树只余残花败叶,冷风经过便瑟瑟发抖,丢落大把花叶。
红莲紧握赤练剑柄,在寒风中宛如血燃似的罂粟花嚣张肆意地盛开。
她轻展舞袖,做了一个古怪却漂亮的起势,足下轻点,火焰似的窜进了寒气氤氲的湖中。
鲜血般的颜色在冰冷的湖水中弥漫、燃烧。
燃魂之舞。
这是卫庄为这支舞起的名字。
莲步过处,步步生莲。
舞袖收放,朵朵绽放。
赤练剑在湖水中长蛇般地游走,飘忽不定,凌厉妖冶。每一片寒光凛冽的剑刃都幻化成一瓣一瓣舒展怒放的血红色莲花花瓣。每一瓣都美艳动人,也都锋利无比。
美色如刃,杀意妖艳。
剑气激荡下,湖中的游鱼大片大片地死去,本因寒冷而游不动的鱼群开始纷纷四散逃窜。
黑夜终结了白昼,妖精魔鬼的狂欢才拉开序幕。
湖中渐渐开满了血色红莲,寒光闪耀,烈火灼灼,刺痛了明月的眼睛,月光被毫不留情地夺去了光彩。
焚烧三界的红莲业火纵情于盛世繁华,肆虐尽末世苍凉!
天边朝云艳无暇,
拾取始觉破碎红。
业火寒梦任残杀,
红莲开透血更浓。
卫庄目不转睛地在暗中看着,觉得这世上所有的花都白开了。
一直到红莲舞毕,重新站在湖心小岛上,天地间似乎仍在燃烧不息。
以她现在的功力,完全可以做到浑身上下滴水不沾。
泼墨般的夜空中开始飘落第一片雪花。
红莲突然失声痛哭又立即放声大笑。然后,又像在害怕什么似的,逃命般地飞速离去。
卫庄的手紧紧绞着鲨齿剑柄,指节泛白,妖剑震动,看起来无论是剑还是人都已经疼得无法言语,无以复加。可惜,不会有人能够看到,包括他自己。
“我刚才差点以为她要自杀。”白凤缓缓落在了他身边。
“她刚才在干什么?跳舞吗?听说,她以前会在夜里跳进水里跳舞,然后追问观舞的人看到了什么。真是胡闹,在黑夜里又在水中,连我都无法完全看清她在跳什么。何况是别人?”白凤和卫庄都是天生“夜眼”,加上他们都是从小习武之人,黑暗中视物的能力远非常人可比。
“这支舞······本就该绽放在黑暗清水中。看不到是你的损失。”卫庄的目光久久无法从红莲起舞之处移开,仿佛仍在回味那极致的美丽。
“可我刚才······她跳舞的时候,我竟然听见了弄玉的心弦之曲······”白凤清澈的眼眸中升腾起眷恋、彷徨和无助。
“弄玉能奏心弦之曲,红莲能起燃魂之舞。这支舞,一定要有在黑暗中视物能力的人用心去看才有可能看到。”卫庄瞥了一眼怅然若失的白凤,缓缓说道。
“死亡的气息,绝望的挣扎······其中相似的东西······”白凤闭上了眼睛,认真回味着。
“或许,是有相似之处。但,绝不相同。”卫庄的声音似乎能从黑暗深处钻入人心。
白凤被惊醒般地看向他。
“红莲业火,必将倾城。”
“这个韩国,是该好好醒一醒了!”
卫庄幽深的纯黑眼眸中似有烈火在跳动踊跃。感应到主人的召唤般,鲨齿剑发出兴奋嗜血的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