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雪
【是不是每种感情都不容沉溺放肆,交心淡如君子。】
谁能确信自己不曾动过真心。
王耀曾这么告诉自己。
可笑的是,没有一种感情允许你全身心投入,终归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罢了,能在碰面时互称一声“日/本先生。”“中/国君。”已经够了。
至少啊,不是站在对立面上。
【只道是那些无关风花雪月的相思,说来几人能知。】
我说我对你的思念无关风月,可有几人能信?你信么?
我信了。
我是在怀念啊,当年的你我。
【院内冬初昔年与你栽的桃树,叶落早做尘土。】
昔年冬至初雪,你想在院里栽上几株樱花树,不想拿错了种子,种成了桃树。为此我笑了你好久。
桃树长势不是很好,也许是因为当初种下时节气不对,到你我决裂时,才开出一树迟来的桃花呢。
不合时宜的花,终归不该开放。
【新雪来时又将陈酒埋了几壶,盼你归来后对酌。】
菊,你看见了么,又下雪了呢。
我就这样年复一年埋下一壶壶佳酿,等着你归来。
雪还是昔年那般的雪,白得不染纤尘。
但是你我,终归回不去了。
【穿过落雁修竹看过月升日暮,你说有一日总会名扬天下,实现你抱负。】
你说你终是要走的,名扬天下,这是你的骄傲啊。
你已经长大了,而我,还在当初那片竹林之中,看着秋雁南归。
【那时低头替你剑穗缠着新流苏,心愿未听清楚。】
其实我早就该知道的,你的野心,比我想象的要大。但我终归是不信的,于是趁着替我赠你的那把刀缠上流苏的空子,强迫自己忘了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
【还挂着流苏是否应该满足。】
现在你还挂着流苏啊,这或许是我最大的满足了。
【也为你缝好冬衣寄去书信,一两句叮嘱】
你渐渐强大,而我的盛世已过,但我还是以长辈的身份为你操心,天冷了劝你添衣服,为你一针一线缝好冬衣,一笔一划书写对你的思念,还有对你的嘱托。
——天冷了,记得添衣服。
——不要太过锋芒毕露,否则你所做的一切准备都会成为无用功。
……
如此种种。
【该庆幸至远至疏你我还未至陌路,是时光从来残酷。】
当时你与我已然疏远,但是我还是欺骗着自己,未至陌路,还好,还好。
时光会冲刷一切的,对你对我更是如此。
其实终归是殊途同归罢了。
【最害怕酒肆闲谈时候听见你名字,语气七分熟识。】
我是怕了,本能的想逃避关于你的一切。
更害怕在其他人口中听见那个陌生而熟悉的你。
【回过神笑问何方大侠姓名竟不知,笑容有多讽刺。】
本田菊,你知道么,在听见别人说出你的故事,我居然失神了,很少见的,不是么?回过神我却觉得恍若隔世,嘴角浮起冷笑,谁知道呢,是对你还是对我。
【斟酒独酌细雪纷纷覆上眉目,清寒已然入骨】
我在桃树下挖出旧时你与我共同埋下的清酒,今年的第一场雪缠缠绵绵下了好久。
冒雪饮酒,眉间满是白色。
你如我的眉间霜雪,予我清寒入骨。
【还忆最初有你扯过衣袖轻拂,笑说雪融似泪珠。】
有一句词说得好:“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雪花无根,却别有根芽。
留不住。
留不住。
当雪化了,是谁的泪。
【曾经相伴相护说着初心不负。】
初心?
那是什么。
假的东西,虚伪无比。
【想起某一日陪你策马同游,闹市中漫步。】
正值盛唐,我陪你去逛着闹市,策马同行。
那或许是我们少有的、并肩协行的年岁。
其他时刻,不是你比我快了,就是我比你快了。
【那时正逢扬州三月桃花铺满路,神情难免恍惚。】
那时候啊,适逢扬州三月,桃花灼灼。
不知道那处桃花是否还在,青石小径是否如故。
我是魔怔了。
只怕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江湖的尽头是否只剩孤独。】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的尽头还有故人,时间的尽头什么也没有。
我啊,活得太长了。
【都怪我玲珑心思执念,太过以尘网自缚】
你是我的执念啊,永世的执念,眉间永不融化的霜雪。
好比作茧自缚。
【前方太辽阔若问此去应去向何处,把来路当做归途。】
前方的路太长了,我怕孤独。
来路是否等于退路,我不曾知晓。
但是我知道,回不去了。
【桃树下那年落雪为你唱一段乐府。】
独自调琴,轻轻弹唱一首乐府民歌。
琴弦太久没被动过了,才短短半首过去,就断了。
【信了人不如故。】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终归我是离开不了你的,本田菊。
你又陪了我多少年?
【只如今茫茫大雪之中等着谁回顾,明知无人回顾,谁能初心不负。】
我还在冒着雪等你啊,你知道么?
我的执念,即使你已经不是你。
你是我眉间拂不去的那抹霜雪。
寂寂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