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分【羽愁】

姓名？
羽人非獍。
年龄？
30。
你的出院手续办好了，请在这里签字。
好。
踏出医院大门的那一步，他感觉自己像重生了一样。阳光白的刺眼，他第一次闻到不掺杂消毒水气味的新鲜空气。
“羽人！”对面警车上下来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热切的走向自己。
羽人非獍反应一会儿，便记起这是燕归人，三年前的同事。
“上车吧！”燕归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出院，为你接风。”
羽人原地站着，看着这辆车。这曾经是他们出警的专用车，第一次出警时的忐忑与得意，现在想来恍如昨日一般清晰。羽人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车身，他单薄的白衬衣之下身躯瘦弱不堪，手臂和女人一般粗细。燕归人看在眼里，不由得叹口气。
在车上 羽人自然而然的问起曾经的同事，有些调走有些辞职，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人急剧减少。燕归人掏出一个信封拿给羽人:“愁落暗尘给你的，你们以前的房产证，钥匙还有你的护照啊杂七杂八的都在里面了。”
羽人拆开信封看了看，扭头问他:“愁落暗尘……还好吗？”
“他辞职以后就搬家了，我也不知道他干什么的。总之上次他来找我，跟我说……你出院以后不要再来找他了。”一口气说完，燕归人正视前方。
羽人怔了怔，苦笑起来。
“那就……吃完饭还是送你回原来的家，西风都替你收拾过了。”燕归人继续说，“工作的事不着急，愁落暗尘给你留了一张银行卡 好像是你父母的遗产。先好好休息，过几天出来找事做吧，我有几个朋友新店开张，介绍你过去。”
“嗯。”羽人点头。
在餐厅吃过饭，燕归人和西风一起送羽人回家。他的房子在那栋旧居民区的二层，周围还有些灌木郁郁葱葱。虽然是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不过非常方便。周围有医院警局还有学校，一应俱全。
西风拢了拢头发提着买给羽人的水果先上楼开门，羽人跟在后面看着，房子有些空旷，大概是因为走了两个人。窗台上一盆龙舌兰叶子绿油油的，不过看花盆早就不是以前的那盆，应该是西风特意买来的。
“怎么样？”燕归人在后面有些担忧的看着，“你要是不想住，把房子卖了也行。”
“卖房子？”羽人非獍回头看他。
燕归人有些尴尬:“其实以前，愁落暗尘走的时候就想卖房，不过你知道，因为那件事没人买，这才留给你。”
“是这样。”羽人低头。
西风在厨房洗了水果端出来，看见他们俩不由撅着嘴:“你们俩干什么呢，都不进来帮我。”
“哦，来了。”燕归人冲着羽人一笑，走向西风接过水果。
羽人慢慢关上门，闭了闭眼，房间里还是三个人，除了他，还有愁落和飞宇……那已是久远的记忆了。
送走燕归人和西风，他这才有时间好好看看这个家。愁落和飞宇的卧室都已经没什么摆设，空荡荡的。西风收拾了些杂物摆进去，似乎想把它当储物间。
自己的房间一点没变，看得出床单换了新的。入睡前他掏出燕归人给他的手机，发现联系人只有燕归人和西风两个，无奈的放下。
和愁落暗尘，真的是要断了联络了。
一周以后，他在一家快递公司上班。期间去了愁落暗尘以前的学校想打探点消息，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毕竟三年过去了，似乎是羽人非獍刚入院，愁落暗尘就辞去了讲师的工作。
他以为他不会再见到他，然而偌大城市居然说小也小。羽人送快递时敲开了一家名叫倾君怜的住户的房门。
“你好，顺丰快递，您的化妆品到……愁落暗尘？”
门口的男人头发散乱，脸色也不太好，他浑身上下只穿着条小短裤，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看到自己的一刻黯淡眼神乍然浮现一瞬的光彩，又很快冷却。
“什么事？”他的语气听起来毫不耐烦。
“哦，这里有位倾君怜小姐的快递……”
羽人急急忙忙捧起快递却被愁落一手夺过，行云流水的在单子上签了字就要关门。
“愁落！”羽人的手放在门框上，看着他，声音有些发抖，“你……你还……还好吗？”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愁落暗尘冷笑一声，掰开羽人非獍的手重重关上门。
“谢谢！”倾君怜仅穿着粉红色的睡衣在床上坐起来，朝走进来的愁落一个大大的拥抱。
愁落把盒子放在她怀里，用了不容置疑的口气:“以后快递不要用这家！”
“为什么？”倾君怜抬头揉了揉头发。
“没有为什么，听话。”

“我见到他了。”
“在哪？”
“北郊的小公寓，他和一个女孩子住一起。”
“听起来是好事。”
羽人非獍低头喝茶，苦涩的感觉在嘴里打转。
燕归人背靠着沙发，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要给你安排相亲么？有人陪会好一点。”
羽人非獍苦笑:“谁会看上我……一个杀人犯。”
“西风已经兴致勃勃了，别伤她的心。”燕归人尴尬的别过脸，窗外天色湛蓝，灌木葱葱，心情却不怎么好。闲聊几句，羽人非獍送燕归人出了门，扭身进了浴室。封闭的空间水雾弥漫，他赤身裸体的站在这里，仍然感觉到一丝恐慌。后背上那道疤痕，至今触碰起来也觉得惊心。他闭着眼睛，脸上水流密布，像眼泪一般。
神思悠悠，一晃还是当年时候。羽人接到老家来的电话，去火车站接了他的新邻居。那时他刚进入K城的公安部门，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民警。飞宇考到了K大研究生，和同为大学讲师的哥哥愁落暗尘一起过来。三个人论了年龄，还是羽人最大，算是表哥。房子是愁落和羽人一起买的，托他的福羽人也搬出了员工宿舍。几年间，终于有种安稳的感觉。搬新家的第一个晚上，愁落下厨做了丰盛的晚餐庆祝，羽人第一次觉得有家人真是幸福是一件事。
他自幼丧父，单靠母亲一人拉扯，自幼独立的他其实并无多少亲情可言。在与这兄弟俩相处时却有了转变。他曾经天真的以为，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这样下去。然而那一天，他在外执勤，接到飞宇打给他的求教电话。按照电话内容立刻赶到一间地下停车场，却被人袭击。
醒来时，身边围了一圈的警察，用很复杂的眼神看他。他挣扎着想知道真相，然而头痛欲裂连坐起来都是有难度，他只能问他的同事:“我表弟……怎么样了？”
“你说哪个表弟？”有人插了一句嘴。
羽人非獍突然惶恐起来。
接下来，就有人递给他案发现场的照片。
于是他看到飞宇一身鲜血躺在地上，愁落暗尘衣不蔽体，手上握着一柄小刀。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码？”
“不记得。”
“你中了PCP，一种功效很强的致幻药物。”
“那把刀上有你的指纹……愁落暗尘指控你杀了他弟弟，还有……强奸未遂。”
“什么？”
神智清醒以后他再也没有和愁落暗尘单独说过话，看见飞宇尸体的时候他几乎崩溃，此后是长时间的审讯。
羽人非獍茫然的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继而接受催眠，精神鉴定，复杂的重复询问调查，燕归人帮他找了个好律师 最终他去了精神病院，服刑一样度过三年。
PVP是人工合成的致幻剂，医学上提取微量用于麻醉，过量就会出现精神分裂、暴力倾向，甚至引发毒瘾，大剂量的PVP可以致死。羽人非獍因此引发了精神疾病，最早的一年，时常因为过去的事情暴戾发狂，几次自杀都被阻止。继而接受治疗，出院，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一个人。见到愁落暗尘，还是一个人。
他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面前的自己有些茫然。
还有一件要做的事！
身体里仿佛有个声音在提醒他，羽人非獍定了定神，笑了。
上官寻命喝的有些多，不得不跑到后面吐一吐缓一缓。角落里除了他还有别人，愁落暗尘在抽烟。
“喂！”上官寻命叫他，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吼:“酒还没喝完，你怎么先溜了！”
“没有！”愁落嫌弃的扶住歪倒的上官寻命，“我不像你，我只做自己做得到的事。”
“切！”上官寻命摇头晃脑，“什么是自己做得到的事，你就坦率说自己酒量不好不行么？”
愁落暗尘没有心思和他争辩，拍着他的背，把他带回房间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