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涩谷
平和岛静雄是折原临也的走狗。这是池袋于一年半前发现的秘密。
折原临也是活跃在新宿到池袋的情报贩子，平和岛静雄是在池袋令人闻风丧胆的讨债人，就如同DOLLARS首次线下集会之前没人确定那个无色透明组织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广泛一样，在“那个”事件发生之前没人猜测到折原临也和平和岛静雄会有任何多余的交集。
“那么传闻也是真的了。”男人说道。他和他面前的男子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不能说对这重逢有多么庆幸，也并不感到烦恼。当折原临也出现时，适当地获得他能提供的资源，再适当用他所依赖生长的情报回馈，保持着不妄图破坏他也不妄图拥有他的态度，这是男人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他不自认为能对情报贩子利用自如，也不打算深究对方试图在他这里所能获取的，或许正是这份心态使得他目前的人生还没出轨到离奇的地步。
“没有想到藤本先生会是对这种事感兴趣的人。”被称作折原临也的男人笑起来。“坐先生一定会感激你对他印象深刻。”
“我同样没想到折原先生是守旧派的人。”藤本直树回答。
“是啊，一来到涩谷，就迫不及待要和藤本先生叙旧，礼节上必须如此才好。”折原煞有介事地点头。
事实上，根据藤本得到的消息，一个月前就有人在涩谷目击到了情报贩子的行踪，在那之前也分别在新宿和银座短暂活跃过。刚刚抵达涩谷毫无疑问是个谎言，然而藤本并无意戳破。于这一个月，或许远不止一个月的时间内，折原临也已经在这座城市怎样布下了自己的眼线，掌控了哪些渠道，制约了哪些势力，他同样无从得知，更无法与此抗衡。
相比起来，那也并非此次谈话的中心。
直树的视线落到房间右侧。靠墙站着的是折原临也的同行人，并非曾经频繁露面的老者，这回是个穿着酒保服的年轻人，染着金发，看上去大约二十出头的年龄，仅仅从外观判断还不至于使人产生闻风丧胆的念头。
也许折原正喜欢寻找这类型助手，藤本暗自思索，曾经那名看似不起眼的老者正是格斗技师[唐狮子]坐傅助，而眼前这位，尽管只是平常地站着，同样从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息。
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男人朝直树的方向侧过头。他不自觉收回视线，却正看到折原临也笑眯眯地注视着他们的互动。
“如果来的只有我一人还好，”他继续。“不过小静作风相当老派，我也不想总是被我的雇员记恨，对吧? 这样的谈话一定让小静很烦躁，所以也得稍微做些让步才行。”
折原向被提及的男人愉快地点头，作为回复，后者碾灭了一根烟。
这就是了。藤本心想。
平和岛静雄和折原临也。这两股向来没有交集单打独斗的力量的确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联手了。尚不清楚那个自身就是暴力象征的男人究竟被情报贩子掌握了什么弱点而为他所用，也不清楚具体的雇佣协议究竟如何，但单是看到这两人一前一后出现的事实，就已经足够改变地下世界的天平。
而今天的来访究竟是来弥补平衡，还是一场示威，便成了藤本眼下最关心的事实。
“我想拜托藤本先生的事情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将藤本先生所听到的[事]告诉我便可以了，不确定真伪的谣言也可以，无关紧要的细节也可以，作为回报，我的本职工作从来没变过。”
“那还真是让你大费周章了。”
“如果仅是这样那还的确如此，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报贩子答道。“藤本先生应该也看出来，我是最近才雇佣了小静，小静之前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工作，而怎么说呢，不凑巧他也不是学习能力很强的类型。”
联系到之前听说的关于平和岛静雄的情报，藤本立刻反应过来。
这座城市马上就会发生一些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且就会以他眼前的两人展开。他将在这场动荡中身处什么位置，是成为涟漪的一部分，还是被卷入漩涡的叶片，藤本清楚自己的选择。
“我了解了。”他说。“倘若有任何情况发生，一定会多留意平和岛先生。”
“那就再好不过了。”折原眯眯笑着回答。
谈话就此告下段落。察觉到部下有送二人离开的意思，藤本挥手示意不必。折原临也站起来，轻车熟路从后门离开，平和岛静雄紧随其后。
“藤本先生……”
“让他们去吧。”藤本说。“关于这两个人的事，忘记今天发生的，以后也不要干涉。”
“是的。”
藤本直树叹了一声，坐回到沙发上。折原临也是嗅着纷乱和动荡而生的，他从不主动挑起什么，但却对可能形成的改变异常明锐，并且分外擅长推动局势到举步维艰的状态。Humpty Dumpty*出现在涩谷，与他相伴着年少的杰克，这个城市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
东急蓝塔酒店29层入住了两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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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池袋
“你说静雄? 啊，与其说这是个意外不如说临也终于决定不把静雄当做底牌了吧? 对，赛尔提，就是不到危险关头不能放出来的那种底牌，可能说底牌有点过了，但至少是很重要的棋子，我倒是挺惊讶静雄这么长时间都能对这种对待没有异议。
“朋友? 是的，我想他们从小学那会儿就认识了，关系还不错哦，可能比起只是想解剖他的我而言还是临也对静雄更有吸引力，情有可原啦。中学倒是不在一起，静雄应该说起来过? 他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田中，但关系不差，绝对不差，如果我和临也有社活的话是绝对可以看到静雄的。高中的话，那就是在来良了，说起来好像就是那时候临也开始装着不怎么认识静雄……明明都那么能惹事，不知道是怎么蒙混过关的。
“哎，赛尔提果真很在意吗。我没想过你会想知道这个——抱歉抱歉，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但那两人怎么样都好啦，哎! 哇，赛尔提那么关心我的朋友吗，那我真是太——呃呃，对不起! ”
‘不，’杜尔拉汗思考着输入。‘我只是很惊讶。’
倒不如说是沮丧。她在心中补充，连朋友的这种事情都没有了解到…‘就算他们认识，也没想到会是关系那么好的类型。’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在池袋还是很常见的吧? 像我这样的人能和赛尔提这么美丽的存在在一起，光是想一想就觉得美好得像在做梦，不过果然赛尔提这么温柔还是——”
‘新罗。’
“不要害羞嘛赛尔提，虽然这点也很可爱啦。要我说，临也和静雄那两个人的相处模式绝对称不上正常，当然关于那两个人的任何事都称不上正常就是了，相比之下他们这样的发展反而是相对合理的，是很互惠互利的关系哦，真是件相当幸运的事情。
“恩? 为什么说幸运? 赛尔提你刚刚不也是说了没想到他们会相处融洽…我的看法和赛尔提一样。如果换一个环境，或许会成为犬猿之仲那样的存在也说不定。
“不过要说没有交集，那不管怎样都是不可信的，那两个人没有可能不注意到对方，没有可能不被对方吸引或者厌恶，也没可能将对方完全隔绝在自己的生活中。
“当然，我想他们自己也清楚，像他们那样的力量不论以何种方式扯上关系，都会给这座城市—不，是他们的所到之处带来诸多麻烦，平衡被打翻，关系同样被制约，可能就是这样才一直活动在暗处。啊啊对了赛尔提，这就是我想说的——
“截止到现在还风平浪静，应该是那两个人都为了彼此而克制的结果，要说怎么形容，大致是驯养那样的关系。
“是啦，不是单向而是互相的驯养，那就是静雄和临也找到的平衡。
“比起自发更多是刻意选择，一个凭直觉一个凭理性行事，倒是都做出了最优判断。”
密医这么说着，向无头的妖精露出温和的笑容。他所言并非谎话，但对他口中两位友人现状的成因有多少他自身参与，又有多少可能的后果将随之改变，则是另一番无需出口的事实。
“如果临也对人类观察的兴趣也包括观察他自己的话，那么在那件事之后他们是完全放开还是重新寻找平衡应该会是非常让人期待的素材。现在看来应该是找了个折中方法，我认为赛尔提不需要太过担心，不过要是真的有顾虑，为什么不直接找静雄聊聊? ”
‘话是这么说，但那样感觉好像我完全不信任他一样’
“这是赛尔提的优点吧。”新罗微笑起来。“总这么为他人着想。”
罕见地，无头骑士没有忙着对自己爱人突如其来的表白反驳，而是深深陷入沉思。她在pad上输入几行字，随后又匆匆删除。
‘还有’
“恩? ”
‘我想起来这就是我要问你的原因’
她苦恼地停顿。
‘这样看来，新罗你也不知道静雄的去向。’
“赛尔提?”
‘几天前工作时听到了静雄已经离开池袋的传闻，然后才想起来因为很久没接他的委托也没见到过临也，之后遇到塞门，问起来他说最后见到静雄和田中先生在一起时提到了辞职。’
‘“很可能现在已经不在这个区域了哦。”他是这么回答的。’
‘虽然说一年半前的事情是挺让人惊讶的，但我……不，大多数人都会以为是临也临时雇佣了静雄吧? 还想着他是不是决定彻底跳槽到临也那边，想联系也联系不上，因此才来问你关于他们的事，没想到直接推翻了我之前所有的猜测。’
女子放下pad，如果她能发声的话，这会儿肯定在沮丧地叹气。
‘现在感觉自己像个笨蛋一样。’
“赛尔提……”新罗开口。“如果说一般的感情建立都是感性大于理性的话，那把他们的关系形容成雇佣也没有什么不妥。就像是拿自己的感情做了笔交易，雇佣的价格不是金钱而是对彼此的特殊化，这么理解也没什么问题。
“至于他们的去向，我和赛尔提一样是刚刚知道这件事，但我想完全不需要顾虑。以现在的时机，那两个家伙很可能也意识到了现状不能持久，正在什么阴暗的角落策划着怎样再重新来一次盛大的出场。
“毕竟池袋是个这么有魅力的地方，还有赛尔提这样的朋友在，就此不告而别是不可能的啦。没准过两天就能收到临也的明信片哦?
“绝对会回来的。”
同居人笑眯眯地发表完了看法。‘一点也没让人放心……’ 杜尔拉汗在屏幕上输入，却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本来还打算要是确定了静雄在给临也工作的消息就要警告他离那个男人远点，但如果是朋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不，应该说正是朋友才让人放心不下，如果和新罗的这种相处模式就已经是折原临也的“友谊”，那被新罗形容成“唯一”和“特殊”的静雄与折原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赛尔提向窗外望去，她所熟悉的城市正在阳光照耀下平和地运转着。
果然还是在意。她思考，特别是静雄有意无意向她、或者说向所有人隐瞒这一点。虽然从未自诩对身边的友人熟知，但无头骑士似乎总是扮演了倾听者的角色，因此尽管可以理解新罗所说的理由，却仍然无法避免地对这份信息缺知感到沮丧。
疑虑不减反增。杜尔拉汗在内心叹气，那两人此刻在何处，在做何事，将会做何事，来自爱尔兰的妖精陷入和人类相似的情绪中。
“安心吧，和临也在一起静雄不会有事的。”仿佛感知到她的思绪，新罗在她身后开口。“他虽然做出的事情有些不合常理，但还不是会刻意损伤自身利益的人……是的，毕竟不是那种一般地由他靠人情、情报或是金钱雇佣来的助理，静雄对折原而言很可能是无法替代的存在，因此他还没蠢到会不知道自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新罗上前一步，与赛尔提一起观赏客厅看出去的风景，那些被阳光照射，和被光亮所忽略的角落。
“因为就算再怎么试图将自己从种族中脱离，折原临也仍然是个人类。”他微笑着说。“所以也会被和人类相同的情感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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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妈妈童谣中的人物，成田似乎喜欢用一些相当隐晦的历史梗，但很不幸我对日本这方面文化或梗毫无概念……所以只能用别的替代了
童谣原义指的是当权者将迎来自己的终结，此处勉强用来形容岌岌可危的局势

向原作致以最高敬意。通过旁人视角慢慢发掘出主角的行踪，猜测其中不明的关系好带感！

平和岛静雄走入浴室前折原临也正坐在电脑前处理剩余的工作。后者脑袋上搭着酒店的毛巾，头发流下的水迹弄湿中规中矩系着的浴袍。平和岛从猫眼里检查走道，绕到临也身后将两侧的窗帘半阖，最后再次确认门锁。
折原在他身后发出笑声。
“闭嘴。”
“小静真是爱操心。”
“那把你的脑袋割下来挂在门口怎么样?”
“还总是喜欢走极端。”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这个人的保镖。“烦死了。”
“要是因为雇佣关系而克制着自己，小静比谁都知道这是个幌子。”仿佛感知到他的想法，折原轻飘飘地开口。
平和岛眯起眼睛。
“你的意思是我拿不到工资了?”
“从来没见小静脑子这么好使过。”
“闭嘴吧。”
“小静生气了?”
”没有。”
临也大笑出声。他转了转椅子，滑到办公桌侧面。
“还以为小静一定会说着‘如果因为你这种人生气，我现在肯定已经暴毙了。去死吧。’之类的话狠狠把我从椅子上揍下去的。应该说感动呢，还是遗憾小静现在已经顺服到这种程度的刺激都没用了?”
平和岛从喉咙深处发出吼声。
“对我而言一定是遗憾了。”折原点着头自言自语。“毕竟我可是连回应小静的用词都想好了。’说暴毙不太恰当。小静要是因我而亡，那也一定是慢慢慢慢——中毒耗尽生命的死法。’不错吧?”
当他感受到身前突然传来的冲力时，折原临也仍然是微笑着的。转椅以一个危险的角度倾斜，椅背靠着落地窗勉强没有翻倒，平和岛静雄整个人凭借着野兽般的力量压制住他，一手按在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握成拳停在半空。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很期待就是了。’”丝毫没有自己可能随时会被面前发狂的男人撕碎的自觉，折原几乎是和蔼地继续。“还有这半句没说完。小静是怎么想的呢? 要动手? 还是在岌岌可危的蛛丝上再吊一会儿?”
在他肩膀上的手臂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平和岛沉默着，直直注视进折原的眼睛。
“小静的选择是——?”
静雄没有回答。折原临也在浴袍下没穿更多衣服，他脑袋上的毛巾掉下来，正好落在脖颈的位置，头发上的水珠弄湿了椅背。从平和岛的角度他能看到折原因为温度而泛红的肌肤，像是某种新生的狡猾的猫科动物，此刻舒适地藏匿在自己的皮毛中。
他张口咬了上去。
如同折原临也所说，与他自身的相处如同接触慢性毒素。倘若换了一个场合，换了一个挑衅的人，此刻平和岛一定已经将对方揍得头破血流。但是对于折原，这个完美地符合所有平和岛最为厌恶的特征的人，他却无法那样果断地将其破坏。
并非不想，如果可以的话平和岛一定会将这个名为折原临也的人类生吞活剥，他一边加重着嘴上的力道一边感受着，温暖的肌肤，血液，些许腥味，在皮肤下的骨骼，咯吱咯吱作响的经脉和软组织。折原临也发出了一声轻叹，就像这点疼痛不足为道似的，伸出右手以拥抱的姿势抚摸上静雄的头发。
“这不是做的很好吗，小静。”
而随着那句话，捆扎在平和岛静雄心脏上的锁链便骤然锁紧。他闭上眼睛，男人的躯体放松下来，脑袋垂在折原临也的怀中。
相处久了便会对毒素产生适应性，直到最后自身也无从辨识那是寄生还是共生。童年第一次见面时以为遇到了佛陀给恶人怜悯的蛛丝*而欣喜若狂，直到一路向上才发现那实则是又一炼狱，折原临也从根本上制约着平和岛静雄的意志。
无法简单用幸运或不幸来形容。
“去吧。”临也的手指在他的脑后梳理着，根根分明，最终按压在颈椎。静雄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那个需要处理。”他说。
“我会去弄的。”临也回答。
于是他离开了。

周身浸入热水时平和岛静雄回想起有关折原临也的往事。和折原的具体相遇，平和岛已经记不清了。他是先听说了学校里一个性情怪异的优等生，还是先发现有个男孩总会在他发怒的时候安静地出现在周围，到现在已经没有分辨的意义。
有印象的时候静雄已经发现二者正是同一人。六岁的折原临也穿着和平和岛静雄同样的制服站在废墟旁，完完整整目睹了整个事件。平和岛记得这张脸，也清楚对方并非凑巧路过，他的双眼中没有恐惧，却也不如同幽那样毫无波澜。
静雄无法理解那样的注视，而这单一的举动已经激起了他的怒火。
“喂，”他开口。“你总是站在那里干什么?”
“你好。”男孩一本正经地点头。
“没在和你打招呼。”他皱眉。
“我叫折原临也。”
“说了没和你打招呼! ” 他怒吼。啊啊，烦死了，静雄能听到血管在自己脑内嘭嘭直跳的声音，无处发泄的怒火将力量聚集上四肢，他的手上还握着半截破碎的滑滑梯，当男孩反应过来时，滑梯的前端已经深深扎入地面，他新的受害者勉强躲过了一击，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糟了。这是第一个闪过静雄脑海的念头。愤怒如同风暴过境一般呼啸而过，现在残留的满地狼藉却讽刺般地还给了他理智。虽然的确被这人激怒，但还不至于到出手的地步，也许对方只是真心出于礼节自我介绍而已——
男孩看上去没有受伤，静雄犹豫在是要帮他站起来，还是立刻逃跑的边缘，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抓住。
“不要走。”
他低下头。
折原临也借力站起来。
“平和岛同学经常从现场逃跑，是害怕面对自己造成的后果吗?”
他吞了口口水。这个人的确很烦，刚才要是打中了就好了。
“和你无关。”
“正相反，我对平和岛同学很感兴趣。”离他近了，静雄才发现折原临也的眼睛里闪烁着一抹不容忽视的光芒，而在这个场合下，这种热情让他感到突如其来的恐惧。“平和岛同学刚才问我在这里做什么，我想平和岛同学也发现了，我是在观察。”
不理解。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感觉不适应。烦躁。恶心。讨厌啰啰嗦嗦一长串的话。
“观察? ”
“对。”自称折原临也的孩子热切地点头。“就像老师布置观察蚂蚁之类的一样。我观察很多人，却从来没看到像平和岛同学这样的，所以非常感兴趣。”
“无聊。”
正常来说应该觉得更生气的，不对，面对这种称得上怪异的发言，应该立刻挥拳揍上去的。但或许是刚才已经发泄过一次的原因，静雄仅仅是站在那里瘪了瘪嘴。
“并不。”折原微笑着回答。“有些人的兴趣是游戏，有些是书本，我的兴趣恰好是其他人类，仅此而已。”
“随便你怎么样都好。”静雄说，却突然想起折原发言中的某个部分。“等等。”
“恩? ”
“你说观察我……那就是观察了很久的意思吧? ”
“被平和岛同学这么一说感觉似乎很变态，但是这样没错。”
“我说那你，”他顿了顿，“今天之后不会继续了吧? ”
“恩，那么讨厌吗? 我是觉得我不会太打扰的，很抱歉，不过一定会继续。”
静雄停下来。
“为什么? ”他说。
“什么? ”
“你这家伙，差点被我打到了。骨头是会断的。”
“我知道，所以躲开了。”
静雄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我说你，是脑子有问题吗? ”
折原思考了一阵。“可能有一点吧。”
烦躁。无法理解。静雄转开眼睛。正常人都会——
“你不害怕吗。 ”
问出来了。
这次轮到折原露出困惑的眼神。
“你……不害怕我吗? ”静雄重复了一遍。
随后折原的神情转变为了然。
“不，我为什么要害怕你? ” 他回答，露出曾对任何人类展露过得最温和的笑容。
一瞬间，静雄觉得胸腔内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不如我应该问，小静会害怕我吗? ”
没有留意称谓的转变，静雄诚实地摇头。
“感觉有点烦倒是。”
临也笑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很喜欢小静。”
“哈? ”
“一般人被突然说了这么一通，感觉害怕或者讨厌应该是理所应当的，所以通常我也不会这么冒失，但小静是个例外。
“我想小静也这么觉得吧? 我和小静，是和平常观察的人类稍微有点不同的类型。虽然不同的方面也不太一样，但还勉强可以说是同类相惜。
“我觉得小静也在努力地融入，因此我想提供给小静一个捷径。”
尽管并不完全理解对方在说什么，但是拥有猛兽般尖锐直觉的孩子立刻抓住了那若有若无的一线生机。
“什么? ”
“成为朋友吧? ”男孩微笑着伸出手。“初次见面，我是折原临也。”
哪怕是野兽，也并非不可以拥有自己的族群。
站在人类的界限之外，谨慎地于夹缝间寻找到自己的生存方式，那便是折原临也于六岁时向平和岛静雄垂下的蛛丝。
两人于沉默中达成了共生的协议，似乎并无概念未来他们的组合将成为多么可怕的力量。
“平和岛静雄。”他回答。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初次见面。”
在那之后许多年，平和岛静雄方才体会到折原临也自身在这个提议中受惠的部分。
相比起只是以脱离式的高高在上的态度观察人类，后者比谁都渴望体验人类的感情。而静雄的存在提供了他想要的一切。
自居在灰色地带，仍然可以说服自己并未踏入名为情感的泥潭，念叨着野兽不等同于人类，却汲取彼此身上最人性化的特征——
静雄猛然反应过来。
他走出浴室，因热气还有些头晕脑胀，看见折原临也站在窗前面朝着涩谷市区。
“我说你啊。”他开口。
“恩?”
“在紧张吧。”
“怎么说? ”
“你还在犹豫那时的决定。”静雄眯起眼睛。“这么优柔寡断，完全不是你的作风，几乎把我骗到了。”
临也的肩膀耸动了一下。
“小静是从哪里得来这种想法的? 靠鼻子闻出来的? ”
“你的脑子吵得不得了，想不听都没有办法。”
“小静不是人类吧。”
“别用这种观点麻痹你自己。”
“靠野兽一样的直觉活着，连价值观和逻辑都不是一套体系。”
“说得好像你就多人性化一样。”
“从来不这么觉得。所以和小静生活才很快乐。”
说完这句，折原转过身来。他已经换了干爽的居家服，围着脖子简单缠了一圈绷带。面对几乎和记忆里同样的话语，静雄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
临也露出一个过于接近人类的笑容。
静雄坐卧在双人床靠窗的那侧，一会儿感受到另一边传来的压力。他听到临也爬上床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便是切实的呼吸接触到他身侧。静雄转过身，以一种对睡姿而言过于别扭的方式拥抱住他的同伴。
而仿佛两人马上将沉沦进什么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临也同样回应了他的拥抱。
游离在族群之外的快乐。
在黑暗中相拥的二人轻轻浅浅的呼吸持续了一阵，最终归于沉寂。
涩谷的黎明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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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典故，恶人堕入地狱后佛陀给他一根蛛丝可以爬上来，直到他快要到达地面时再松断，以此作为惩戒

平和岛进浴室前头上滴着水，他头发是怎么湿的呐？还是说泡澡之前先洗了头发？
两人的合作看来很早就开始了，不过六岁刚入学就认识了并且记那么清楚总觉得，也太早了罢，一个小学生再厉害破坏力也没那么强的，最起码他还只是在举起冰箱手腕骨折的年龄。对于小学生来说这个级别的对话也不太现实，虽然这两位不是普通人就是了，一般来说，6岁的临也应该是个喜欢恶作剧，人前人后变脸迅速的小恶魔，思考人生确定立场这类拥有自我意识的想法在人类大脑发育正常情况下最起码等到国小四五年级以后吧。。。
碰到了常识问题原谅我话唠了，如果是设定需要那么请无视我嗯。两只的相处模式还是很可爱的啦？相拥而眠怎么那么温馨，希望他们两个幸福23333

加油(ง •̀_•́)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