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一道女声轻轻吟诵着闻名天下的诗篇，凄楚飘忽，自深深床幔内传出，宛若那袅袅青烟，最后只余残香儿形灭。
1
“母亲，我们这是要去何处？”一条由石子铺就的清幽小道，一个小女孩仰起脸，问着身旁一穿戴富贵典雅的美丽妇人。女孩的脸庞尚还稚嫩，却并不妨碍别人看出她是个美人胚子，以及深埋在这天真烂漫下的尊贵傲气。
“阿娇不知？”妇人脸上扬起一抹柔和的微笑，反问道。
阿娇闻言，蹙额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周遭陌生的环境，小巧玉鼻皱起，半晌后摇摇头。
“就只你记不得。”妇人失笑，点点阿娇眉心：“此处是得你皇帝舅舅新宠的王美人所居，你尚有个表弟不是？”妇人指指前方已露出花树的宫殿一角。
阿娇眉头锁得更紧，不解地问自己的母亲：“不就是个刚得宠的美人么，怎劳母亲大驾亲临此处。”
“阿娇！”妇人轻叱道：“这话在母亲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王美人面前万不能如此无礼，省得落人口舌，说我大长公主教女无方。况她一介美人，只生得一个皇子，销声匿迹多年仍可在得皇恩，荣宠加身，怎是一句“新得宠的美人”便揭过，此匪是好相与的，一会定要守得礼法，可听明白了？”
“是。”见妇人有些薄怒，阿娇也不敢再多有言语，乖乖应承下来。
“不知大长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大长公主殿下莫要怪罪。”
至得殿前，只见那王美人领着小皇子及一众宫人朝妇人深深一拜。这妇人，正是当今皇帝的胞姐，大汉从古至今唯一一位大长公主，权势尚高于藩王。
“王美人不必多礼。”馆陶大长公主抬手，免了众人一礼。
“诶，谢大长公主。”王美人微低下头，眼珠一转，想起近来宫中的一些传闻，说这大长公主为她女儿向那栗姬谋求亲事，意欲使其得立太子妃，却不想被那栗姬拒绝了去，此刻此，只怕是……想到此处，王美人将静立在身边的孩子拉至身前，道：“彘儿，快来见过你大长公主姑姑和你阿娇姐姐。”
“姑姑。”那方才十岁左右模样的刘彘朝馆陶及阿娇行了一个晚辈之礼，礼数完美得令人挑不出错来。“阿娇姐。”
“好些年未见，我们大汉的胶东王都长这么大了？当年见你时你不过四岁，方承了爵位呢。”馆陶亲自蹲下身，将刘彘拉到跟前，细细打量，面前的少年乌发如墨，面若冠玉，英气的剑眉直入双鬓，星眸皓齿，气宇轩昂，宝蓝长袍更显其俊逸潇洒。“真是个不错的孩子。”馆陶点点头，牵起刘彘的手朝殿内走去，刘彘也乖乖由她牵着，面容平和。馆陶见状，内心对他又是满意几分。
至得殿内，馆陶将刘彘抱于膝上在首座坐下，笑着问道：“彘儿，这黄老二书，可曾读过了？”
“读过了。”刘彘坐在馆陶膝上，也未露怯，为没有受宠若惊的模样，只像往常一般，语气恭敬而不谦卑，安安静静的，似能抚去人心头的烦躁。
“可曾读些别的？”馆陶又问，眉间也添了一丝柔和。
“《论语》《大学》《中庸》《孟子》都读了，诸子百家如《鬼谷子》《墨子》皆有涉猎。”刘彘回答。
馆陶闻此，笑着对王美人说：“善，彘儿如此博学，日后定成大器。”
“大长公主莫要取笑，不过是孩子，哪看得出什么。”王美人掩唇轻笑。
“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些事，自然从小培养为好。”馆陶隐晦地扫了阿娇一眼。
王夫人察觉到馆陶的目光，心中诸般猜测都有了答案，当下会意：“那阿娇如此守礼，定也是大长公主自幼便教导有方吧。”
“这孩子，别瞧她现在这般乖觉，平日里可娇纵得很。”馆陶用眼神制止了阿娇开口，笑着摇头，颇为无奈：“比不得彘儿。”
“大长公主倒是眼界高了些，我看阿娇生得便是倾国倾城，聪慧机敏，可是极讨喜的，我一看就喜欢得紧，日后若有了夫家，定也是宠着护着，如此妙人，可要好生疼惜不是？”王夫人看着阿娇，转对馆陶笑言。馆陶听得心下舒畅，面上不动声色，只微颔首，示意王夫人她以知晓王夫人所说到底为何。她馆陶贵为大长公主，与皇帝关系尚佳，如今与太子生了嫌隙，若能让得阿娇许给刘彘，刘彘便可获得一个强大的助力，与太子争夺皇位。因着这宫中，人人皆知大长公主性情高傲，决计不会让自己最宠爱的幺女只是王妃这么简单，她去找太子求亲，为的，便是那太子妃之位，甚至——皇后之位。
“如此说来，彘儿欲得妇不？”馆陶转头问刘彘。
“大长公主可莫要打趣，彘儿如今不过十岁，那是谈娶亲之时？”王夫人赶忙开口。
馆陶内心一笑，这王夫人估摸着是怕她把她儿子当做候选者，想听一个确切回答呢，欲擒故纵，谁都会用。当下便道：“王夫人可是不心急，就不怕好亲事都被人抢了去？”
王夫人听得，心下松了口气，知这已是大长公主让了步了，不可再得寸进尺，免得这好亲事，真被人抢了去。
“大长公主说的是，彘儿将来欲得妇不？”
“欲得妇。”刘彘回答，那认真的模样，将馆陶与王夫人都逗乐了。
馆陶指左右长御百余人，问：“欲得何人？”皆云不用。馆陶微一沉吟，复问曰：“阿娇好不？”
阿娇一愣，目光略有些复杂地看了刘彘一眼，当年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阿娇姐姐”的男孩，如今竟像是变了一个人，完美，耀眼，令人无法忽视。
刘彘也是微怔，不着痕迹地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微微点头，于是就笑着回答说：“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啊！”窗外，一道惊雷闪过，一处空荡荡的大殿中，一道曼妙的身影自床上腾坐而起，剧烈地喘息着。
阿娇抬袖，擦去额上细汗，美丽的丹凤眼中掠过一丝落寞。又梦见了，那个时候。阿娇抬起头，望着窗外，磅礴大雨已然落下，远处的宫室隐隐似有乐声飘来，但那边的繁华，已经与自己无关了吧。阿娇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之色，眼睑微垂，掩去眸中黯淡。呆坐了半晌，阿娇方才披衣起身，光着双足，踱到妆台前，打开一个被仔细收藏的桃木匣，只见其中静静地躺着一块琼琚，这是那是，他给她的定情之物。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阿娇轻轻诵念，一行清泪垂落而下，“金屋藏娇，你做到了，可你又为何藏娇？阿彻，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回到我身边......”
雨依旧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趋势。未央宫中歌未央，长门殿内守长门。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一道女声轻轻吟诵着闻名天下的诗篇，凄楚飘忽，自深深床幔内传出，宛若那袅袅青烟，最后只余残香儿形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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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我们这是要去何处？”一条由石子铺就的清幽小道，一个小女孩仰起脸，问着身旁一穿戴富贵典雅的美丽妇人。女孩的脸庞尚还稚嫩，却并不妨碍别人看出她是个美人胚子，以及深埋在这天真烂漫下的尊贵傲气。
“阿娇不知？”妇人脸上扬起一抹柔和的微笑，反问道。
阿娇闻言，蹙额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周遭陌生的环境，小巧玉鼻皱起，半晌后摇摇头。
“就只你记不得。”妇人失笑，点点阿娇眉心：“此处是得你皇帝舅舅新宠的王美人所居，你尚有个表弟不是？”妇人指指前方已露出花树的宫殿一角。
阿娇眉头锁得更紧，不解地问自己的母亲：“不就是个刚得宠的美人么，怎劳母亲大驾亲临此处。”
“阿娇！”妇人轻叱道：“这话在母亲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王美人面前万不能如此无礼，省得落人口舌，说我大长公主教女无方。况她一介美人，只生得一个皇子，销声匿迹多年仍可在得皇恩，荣宠加身，怎是一句“新得宠的美人”便揭过，此匪是好相与的，一会定要守得礼法，可听明白了？”
“是。”见妇人有些薄怒，阿娇也不敢再多有言语，乖乖应承下来。
“不知大长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大长公主殿下莫要怪罪。”
至得殿前，只见那王美人领着小皇子及一众宫人朝妇人深深一拜。这妇人，正是当今皇帝的胞姐，大汉从古至今唯一一位大长公主，权势尚高于藩王。
“王美人不必多礼。”馆陶大长公主抬手，免了众人一礼。
“诶，谢大长公主。”王美人微低下头，眼珠一转，想起近来宫中的一些传闻，说这大长公主为她女儿向那栗姬谋求亲事，意欲使其得立太子妃，却不想被那栗姬拒绝了去，此刻此，只怕是……想到此处，王美人将静立在身边的孩子拉至身前，道：“彘儿，快来见过你大长公主姑姑和你阿娇姐姐。”
“姑姑。”那方才十岁左右模样的刘彘朝馆陶及阿娇行了一个晚辈之礼，礼数完美得令人挑不出错来。“阿娇姐。”
“好些年未见，我们大汉的胶东王都长这么大了？当年见你时你不过四岁，方承了爵位呢。”馆陶亲自蹲下身，将刘彘拉到跟前，细细打量，面前的少年乌发如墨，面若冠玉，英气的剑眉直入双鬓，星眸皓齿，气宇轩昂，宝蓝长袍更显其俊逸潇洒。“真是个不错的孩子。”馆陶点点头，牵起刘彘的手朝殿内走去，刘彘也乖乖由她牵着，面容平和。馆陶见状，内心对他又是满意几分。
至得殿内，馆陶将刘彘抱于膝上在首座坐下，笑着问道：“彘儿，这黄老二书，可曾读过了？”
“读过了。”刘彘坐在馆陶膝上，也未露怯，为没有受宠若惊的模样，只像往常一般，语气恭敬而不谦卑，安安静静的，似能抚去人心头的烦躁。
“可曾读些别的？”馆陶又问，眉间也添了一丝柔和。
“《论语》《大学》《中庸》《孟子》都读了，诸子百家如《鬼谷子》《墨子》皆有涉猎。”刘彘回答。
馆陶闻此，笑着对王美人说：“善，彘儿如此博学，日后定成大器。”
“大长公主莫要取笑，不过是孩子，哪看得出什么。”王美人掩唇轻笑。
“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些事，自然从小培养为好。”馆陶隐晦地扫了阿娇一眼。
王夫人察觉到馆陶的目光，心中诸般猜测都有了答案，当下会意：“那阿娇如此守礼，定也是大长公主自幼便教导有方吧。”
“这孩子，别瞧她现在这般乖觉，平日里可娇纵得很。”馆陶用眼神制止了阿娇开口，笑着摇头，颇为无奈：“比不得彘儿。”
“大长公主倒是眼界高了些，我看阿娇生得便是倾国倾城，聪慧机敏，可是极讨喜的，我一看就喜欢得紧，日后若有了夫家，定也是宠着护着，如此妙人，可要好生疼惜不是？”王夫人看着阿娇，转对馆陶笑言。馆陶听得心下舒畅，面上不动声色，只微颔首，示意王夫人她以知晓王夫人所说到底为何。她馆陶贵为大长公主，与皇帝关系尚佳，如今与太子生了嫌隙，若能让得阿娇许给刘彘，刘彘便可获得一个强大的助力，与太子争夺皇位。因着这宫中，人人皆知大长公主性情高傲，决计不会让自己最宠爱的幺女只是王妃这么简单，她去找太子求亲，为的，便是那太子妃之位，甚至——皇后之位。
“如此说来，彘儿欲得妇不？”馆陶转头问刘彘。
“大长公主可莫要打趣，彘儿如今不过十岁，那是谈娶亲之时？”王夫人赶忙开口。
馆陶内心一笑，这王夫人估摸着是怕她把她儿子当做候选者，想听一个确切回答呢，欲擒故纵，谁都会用。当下便道：“王夫人可是不心急，就不怕好亲事都被人抢了去？”
王夫人听得，心下松了口气，知这已是大长公主让了步了，不可再得寸进尺，免得这好亲事，真被人抢了去。
“大长公主说的是，彘儿将来欲得妇不？”
“欲得妇。”刘彘回答，那认真的模样，将馆陶与王夫人都逗乐了。
馆陶指左右长御百余人，问：“欲得何人？”皆云不用。馆陶微一沉吟，复问曰：“阿娇好不？”
阿娇一愣，目光略有些复杂地看了刘彘一眼，当年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阿娇姐姐”的男孩，如今竟像是变了一个人，完美，耀眼，令人无法忽视。
刘彘也是微怔，不着痕迹地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微微点头，于是就笑着回答说：“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啊！”窗外，一道惊雷闪过，一处空荡荡的大殿中，一道曼妙的身影自床上腾坐而起，剧烈地喘息着。
阿娇抬袖，擦去额上细汗，美丽的丹凤眼中掠过一丝落寞。又梦见了，那个时候。阿娇抬起头，望着窗外，磅礴大雨已然落下，远处的宫室隐隐似有乐声飘来，但那边的繁华，已经与自己无关了吧。阿娇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之色，眼睑微垂，掩去眸中黯淡。呆坐了半晌，阿娇方才披衣起身，光着双足，踱到妆台前，打开一个被仔细收藏的桃木匣，只见其中静静地躺着一块琼琚，这是那是，他给她的定情之物。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阿娇轻轻诵念，一行清泪垂落而下，“金屋藏娇，你做到了，可你又为何藏娇？阿彻，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回到我身边......”
雨依旧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趋势。未央宫中歌未央，长门殿内守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