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向了。”降谷说。驾驶盘在他手中转动,机身开始向一侧倾斜,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掉头向远离铃木塔的方向飞去。“油量还有一些,足够飞到东京湾了。必须让飞机在没有人的地方坠毁。”
那样就不会造成无辜的伤亡。但那里自然不会有任何可以靠近的建筑物了,他身在600米高空中将无处可逃,即使跳海也难以生还。
“赤井……”
听不到回应,降谷下意识地轻声呼唤对方。然而赤井说:“我知道了。零君,稍后我再联系你。”
通讯中断了。机舱里只剩下单调的噪音。降谷一阵茫然,随之是突如其来的委屈。搞什么嘛!那个混蛋FBI!至少说清楚要做什么再挂断啊……
至少,至少再对我说些什么……
窗外能看到东京的夜景。雪中的巨大城市被万千灯火点亮,对在头顶盘旋的危险一无所知,对今晚发生过的殊死斗争一无所知。降谷忽然回忆起了白石的话,当白石让他开着车去台场散心,曾让他看看窗外。现在,降谷再一次地理解了大臣的意思。
他们所要守护的东西是如此庞大,由千千万万的温暖所组成,却又如此麻木不仁。白石选择牺牲少部分人,甚至包括他自身,来维持整个系统的安定,因为白石认为那比揭发真相更加重要。但正如赤井说过的,荣耀归上帝,信念在人心。没有正直(I)的忠诚(F),又怎能称为勇敢(B)?
降谷发现自己再一次误会了赤井。当初知道FBI窝藏槙岛的事,他曾向赤井发难,但事实证明,赤井并没有违背过他们共同的信条,而是以曲折的方式做了正确的事——将崔求成带回来见槙岛,阻止白石的计划,最终让他们都得到应有的处置。
那个人总是这样。不爱替自己辩解,却默默地把一切搞定。
胸中起伏的情绪渐渐安稳,降谷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反正赤井就是那个死样子,这辈子也改不了了吧。
视野里的灯光开始变得稀疏,能看到绵延的海岸线了,飞机正朝着漆黑的大海飞去。降谷认出了台场一带的轮廓。他想起和赤井一起去看高达模型的约定。还有吃烧汁焗生蚝的事。没法再实现了,果然还是有些遗憾啊。
然后他又看向上方同样漆黑的夜空,雪还在下,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他孤单一人坐在这装有炸弹的机舱里,脑子里却浮现出警校同窗们的脸。松田,伊达,还有苏格兰,他们用嘉许的眼光看着他,仿佛离他很近,在等着他。就在这时耳朵里的通讯器突然发出了响声。
“零?”
降谷浑身一震。“赤井……?”他听到自己的嗓音丢人地颤抖了一下。赤井的声音又传过来,就好像贴在他耳边说话一样。
“我们已经跟踪定位了你所在的飞机。给我十分钟,我就快到附近了。”
赤井的语气平静得就好像在说下班回家的事。降谷忍住鼻尖的酸,发出一个笑音。他真想再看看那张脸,想得心脏抽痛。
“保持你现在的航向和速度驾驶,不要改变,之后……零君?你在听吗?”
“秀一。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罕见的被称呼本名,赤井似乎有些吃惊。降谷努力控制住自己。“我知道这样有点傻,所以不许笑我。但如果现在不说的话,也许就没法再说出口了……我平时总是在抱怨你,唠唠叨叨,有几次还朝你发火。其实我没有真的生过你的气。而且我也知道很多事你并没有错,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我才会这样不理智……对不起。”
如果是在往常,降谷绝对会耻于这样的发言。但是现在他没法停下来。
“卡迈尔说你习惯一个人孤军奋战,叫我不要让你变回那样。你总在背负,又总是不肯把自己背负的东西告诉别人。就像你一直不告诉我苏格兰那件事的隐情……”
灯光和海岸已经被抛在身后了,他双手紧握着驾驶盘,看不见大海的波涛也看不见空中的云层,黑暗在前方张开了。
“就算不知道真相,我也明白你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因为我已经了解你了,知道你不可能做出逼他自杀那种事。所以我也想让你知道,我早就不怪你了。相反,我很感谢你。谢谢你一直保护我。还有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全部,全部都……都很珍惜……”
“我也是。”赤井说,“你是我最珍惜的宝物,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