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想让少年发光，却会使男人黯淡。
＊
黄濑凉太记忆中的青峰大辉是什么模样？
如果在几年前抛出这个问题，他肯定会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小青峰就像是漫画里的英雄一样嘛」。
青峰大辉与英雄划等号，在他的思维中就是一个定论，它远比牛顿三大定律或者万有引力定律都要可信的多得多——哪怕有一天某个科学家蹦出来把那些定律一一推翻，青峰大辉也永远都强大、耀眼、威风凛凛。
他无数次幻想过各奔东西以后如果再相遇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是在忙完一天的工作、被几个关系好的同事拉着说要出去浪一浪，点上几大杯酒一边调侃一边感慨的午夜小酒馆？
是在时隔多年后曾经的班长联系这个联系那个，好不容易组织起来、却再也聚不齐的同学聚会？
还是在某日的午后忍不住停下奔波的脚步看一眼那几个在欢呼声中打着球、仿佛不知疲惫的少年和流淌着热血的街头篮球场？
……
不管在哪里，他的英雄都还应该是曾经那种满身锋芒、飞扬跋扈的骄傲模样。
＊
黄濑凉太十几岁的时候每天带着眉飞色舞的面具，耍帅卖呆、嘻嘻哈哈。
事实上那时候他从不期盼什么、每天早上睁开眼的瞬间就放弃了这一天。
讲着俏皮话的同时一片空白、甜蜜眨眼睛的同时疲惫无比、被无数崇拜与惊叹围住的时候单调的声音又在身体中不断叫嚣——他是个超群的演技派。
黄濑凉太自己仿佛也不了解自己，只是在每天的空虚与单调中连时光的流逝也不能确切感受到。
这一切等到他年过三十之后才逐渐明白、这种少年式的惆怅烦恼不过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只是那些自作多情样的苦恼全部都止于青峰大辉。这个人的出现将他原本黑白灰的世界变得绚烂多彩，像是盛夏的骄阳，以一种来不及、甚至是不容拒绝的姿态照耀着经历了狂风暴雨的小野花。
黄濑凉太只能藏着狂跳的心脏与他各种瞎扯，胡搅蛮缠把对方弄的不耐烦之后又装出可怜兮兮的眼神。
乐此不疲的迷恋着、追随着那个人的身影，在无数个深夜的体育馆里偷偷模仿他的运球投篮。
——「我是最强的。」
少年得意的声线总是能精确无比的穿透他的耳膜直到大脑，以至于每次比赛结束之后他总是习惯性的首先看向青峰大辉。
少年的皮肤比很多人都黑，长相跟帅也沾不上边，可那双深色的眼睛却永远都散发着明晃晃的生气。
与此相关的记忆在这些年里总是不断不断的回放，像是儿时对新买的录音带新鲜于是不停按下的重放键，一遍又一遍的循环让人从十八岁的心动到二十二岁的不知所措再到三十岁的苦涩。
＊
黄濑凉太第一次作为正选上场的那场比赛赢得相当漂亮。
穿着队服的他在球场上扣篮的样子简直帅的一塌糊涂，连外校的女孩子们都被迷的七荤八素。
比赛结束后，青峰大辉大大咧咧的朝激动的还没缓过神来的黄濑凉太张开双臂。累个半死的他抹了抹眼睛冲着自己的英雄扑了过去。
他后来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有一眼就看穿他本质的，有被他亲切的外表蒙蔽的，也有庆祝、有狂欢、有亲吻，可哪次却都没有那个友好的拥抱让他沉沦感慨。
他总想那就是自己的最后了，挚友的怀抱就是最后——那里就应该是终点。
可比悲伤更加令人痛苦的，不正是空欢喜一场吗？
＊
去领高中毕业证书的那天，一直都很严肃的班主任讲完仪式性的台词后最后补了一句「以后你们是再也聚不齐啦」，这个戴着眼镜、头顶掉了很多头发的中年人平淡的口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伤感。
黄濑凉太想每个毕业式应该都像漫画中或者电影中的那样，所有人都哭个稀里哗啦用力拥抱，可是没有。
事实上是，每个人都平静的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后背着书包踏出校门，以后再也无法以这个学校学生的名义坐在熟悉教室和座位上度过每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政治或物理课。
所有人都在用「暗自怀念」的方式来进行这场道别，这短短的三年象征着天真、奋斗等最美好的字眼，想起来时不知不觉轻轻叹气，在回忆中逐渐逐渐变的温暖、柔软、明丽、青涩。
＊
如果让黄濑凉太形容自己十八岁以后的生活，他觉得评论中有个人说的很对——不上不下的分数、不上不下的学校、不上不下的人生。
奇迹的世代中没有一个人报考篮球相关，包括把篮球当作生命的青峰大辉。
电话中聊起此事时，他停顿了很久，「黄濑，靠梦想而活这种事让我很迷茫。」他一直都张扬的声线此时却低沉的像是一杯苦咖啡，或许分外浓郁却让黄濑凉太觉得陌生无比。
华灯闪烁的夜中，他们都年轻的无法明白那种深沉与压迫到底是什么。
黄濑凉太考上的大学是在一个他从前未曾去过的陌生城市，提着行李箱与父母告别，坐上车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从此故乡再无春秋。
而在大学里，每天这个教室那个教室的上课，一个学期下来他好像连每科老师的脸都没记住；回到宿舍不是打游戏就是打牌，玩手机到深夜、第二天早上起不来又后悔熬夜。
只有偶尔无聊时摸着篮球上面的纹路，他才想起来曾经与同伴热血沸腾过的那些日子。
所幸桃井五月的学校离他的学校很近，两个人每个月都会去某个路边摊点些烤串小聚。黄濑凉太早就看出来这个姑娘喜欢青峰，他一方面怜惜她的单恋、同时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大四上半学期要结束的时候，他约桃井一起回东京。姑娘穿着短款的昵大衣，纯色的裙子和棕色小靴子衬的双腿修长，他诧异的发现曾经那么普通的小女生如今好看的像是山下干净的野百合。
他忍不住笑眯眯调侃了句「小桃子变的这么漂亮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啊。」惹得旁边的桃井连连摆手。
她变的不仅仅是外表。
「考试怎么样？」对方问道。
「……能过就行。」
「哈哈你还是老样子嘛！」
「诶？你要出国？」在帮桃井提行李的时候他偶然发现一本关于留学之类的书。
「嗯。我正在拼命学英语啊！虽然阿大他们都……」女生顿了顿，「可我果然还是想去美国看看那边的篮球嘛！」
「诶……」
「我一直想当这类的记者，果然不拼一拼还是有点遗憾什么的。」她有点羞涩的摸了摸鼻子。
黄濑凉太突然想到了曾经某个夜晚青峰大辉在电话中的无可奈何。他一边说着鼓励她的话，一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落下一个无人可闻的叹息。
＊
二十六岁时的黄濑凉太抛弃了曾经的轻浮与嘻嘻哈哈，他的上司有次表扬说他再也不是刚工作那会的青涩无知了，他说他成熟了。
黄濑凉太费了好久去试图理解「成熟」这个词语。
是在接到从遥远的故乡父母打来的电话时装作若无其事的说一句「我最近一切都好、无需担心」吗？
还是把所有委屈都含泪吞下、喝个酩酊大醉后在陌生的街头连家也找不到的无奈苦笑？
直到有一日中午睡在办公桌前，醒来时阳光暖暖的照在脸上，那一瞬间他竟然以为自己是在高中的数学课上，那个外号叫「地中海」的老师在黑板上刚好画了一个流畅的抛物线。
他恍然大悟，所谓的「成熟」不过是在现实面前的弃甲投降。
或许像某个作家说的那样，人不是慢慢变老而是一瞬间变老的。
可成熟却恰恰相反。
梦想让少年发光，却会使男人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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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濑凉太记忆中的青峰大辉是什么模样？
如果在几年前抛出这个问题，他肯定会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小青峰就像是漫画里的英雄一样嘛」。
青峰大辉与英雄划等号，在他的思维中就是一个定论，它远比牛顿三大定律或者万有引力定律都要可信的多得多——哪怕有一天某个科学家蹦出来把那些定律一一推翻，青峰大辉也永远都强大、耀眼、威风凛凛。
他无数次幻想过各奔东西以后如果再相遇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是在忙完一天的工作、被几个关系好的同事拉着说要出去浪一浪，点上几大杯酒一边调侃一边感慨的午夜小酒馆？
是在时隔多年后曾经的班长联系这个联系那个，好不容易组织起来、却再也聚不齐的同学聚会？
还是在某日的午后忍不住停下奔波的脚步看一眼那几个在欢呼声中打着球、仿佛不知疲惫的少年和流淌着热血的街头篮球场？
……
不管在哪里，他的英雄都还应该是曾经那种满身锋芒、飞扬跋扈的骄傲模样。
＊
黄濑凉太十几岁的时候每天带着眉飞色舞的面具，耍帅卖呆、嘻嘻哈哈。
事实上那时候他从不期盼什么、每天早上睁开眼的瞬间就放弃了这一天。
讲着俏皮话的同时一片空白、甜蜜眨眼睛的同时疲惫无比、被无数崇拜与惊叹围住的时候单调的声音又在身体中不断叫嚣——他是个超群的演技派。
黄濑凉太自己仿佛也不了解自己，只是在每天的空虚与单调中连时光的流逝也不能确切感受到。
这一切等到他年过三十之后才逐渐明白、这种少年式的惆怅烦恼不过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只是那些自作多情样的苦恼全部都止于青峰大辉。这个人的出现将他原本黑白灰的世界变得绚烂多彩，像是盛夏的骄阳，以一种来不及、甚至是不容拒绝的姿态照耀着经历了狂风暴雨的小野花。
黄濑凉太只能藏着狂跳的心脏与他各种瞎扯，胡搅蛮缠把对方弄的不耐烦之后又装出可怜兮兮的眼神。
乐此不疲的迷恋着、追随着那个人的身影，在无数个深夜的体育馆里偷偷模仿他的运球投篮。
——「我是最强的。」
少年得意的声线总是能精确无比的穿透他的耳膜直到大脑，以至于每次比赛结束之后他总是习惯性的首先看向青峰大辉。
少年的皮肤比很多人都黑，长相跟帅也沾不上边，可那双深色的眼睛却永远都散发着明晃晃的生气。
与此相关的记忆在这些年里总是不断不断的回放，像是儿时对新买的录音带新鲜于是不停按下的重放键，一遍又一遍的循环让人从十八岁的心动到二十二岁的不知所措再到三十岁的苦涩。
＊
黄濑凉太第一次作为正选上场的那场比赛赢得相当漂亮。
穿着队服的他在球场上扣篮的样子简直帅的一塌糊涂，连外校的女孩子们都被迷的七荤八素。
比赛结束后，青峰大辉大大咧咧的朝激动的还没缓过神来的黄濑凉太张开双臂。累个半死的他抹了抹眼睛冲着自己的英雄扑了过去。
他后来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有一眼就看穿他本质的，有被他亲切的外表蒙蔽的，也有庆祝、有狂欢、有亲吻，可哪次却都没有那个友好的拥抱让他沉沦感慨。
他总想那就是自己的最后了，挚友的怀抱就是最后——那里就应该是终点。
可比悲伤更加令人痛苦的，不正是空欢喜一场吗？
＊
去领高中毕业证书的那天，一直都很严肃的班主任讲完仪式性的台词后最后补了一句「以后你们是再也聚不齐啦」，这个戴着眼镜、头顶掉了很多头发的中年人平淡的口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伤感。
黄濑凉太想每个毕业式应该都像漫画中或者电影中的那样，所有人都哭个稀里哗啦用力拥抱，可是没有。
事实上是，每个人都平静的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后背着书包踏出校门，以后再也无法以这个学校学生的名义坐在熟悉教室和座位上度过每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政治或物理课。
所有人都在用「暗自怀念」的方式来进行这场道别，这短短的三年象征着天真、奋斗等最美好的字眼，想起来时不知不觉轻轻叹气，在回忆中逐渐逐渐变的温暖、柔软、明丽、青涩。
＊
如果让黄濑凉太形容自己十八岁以后的生活，他觉得评论中有个人说的很对——不上不下的分数、不上不下的学校、不上不下的人生。
奇迹的世代中没有一个人报考篮球相关，包括把篮球当作生命的青峰大辉。
电话中聊起此事时，他停顿了很久，「黄濑，靠梦想而活这种事让我很迷茫。」他一直都张扬的声线此时却低沉的像是一杯苦咖啡，或许分外浓郁却让黄濑凉太觉得陌生无比。
华灯闪烁的夜中，他们都年轻的无法明白那种深沉与压迫到底是什么。
黄濑凉太考上的大学是在一个他从前未曾去过的陌生城市，提着行李箱与父母告别，坐上车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从此故乡再无春秋。
而在大学里，每天这个教室那个教室的上课，一个学期下来他好像连每科老师的脸都没记住；回到宿舍不是打游戏就是打牌，玩手机到深夜、第二天早上起不来又后悔熬夜。
只有偶尔无聊时摸着篮球上面的纹路，他才想起来曾经与同伴热血沸腾过的那些日子。
所幸桃井五月的学校离他的学校很近，两个人每个月都会去某个路边摊点些烤串小聚。黄濑凉太早就看出来这个姑娘喜欢青峰，他一方面怜惜她的单恋、同时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大四上半学期要结束的时候，他约桃井一起回东京。姑娘穿着短款的昵大衣，纯色的裙子和棕色小靴子衬的双腿修长，他诧异的发现曾经那么普通的小女生如今好看的像是山下干净的野百合。
他忍不住笑眯眯调侃了句「小桃子变的这么漂亮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啊。」惹得旁边的桃井连连摆手。
她变的不仅仅是外表。
「考试怎么样？」对方问道。
「……能过就行。」
「哈哈你还是老样子嘛！」
「诶？你要出国？」在帮桃井提行李的时候他偶然发现一本关于留学之类的书。
「嗯。我正在拼命学英语啊！虽然阿大他们都……」女生顿了顿，「可我果然还是想去美国看看那边的篮球嘛！」
「诶……」
「我一直想当这类的记者，果然不拼一拼还是有点遗憾什么的。」她有点羞涩的摸了摸鼻子。
黄濑凉太突然想到了曾经某个夜晚青峰大辉在电话中的无可奈何。他一边说着鼓励她的话，一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落下一个无人可闻的叹息。
＊
二十六岁时的黄濑凉太抛弃了曾经的轻浮与嘻嘻哈哈，他的上司有次表扬说他再也不是刚工作那会的青涩无知了，他说他成熟了。
黄濑凉太费了好久去试图理解「成熟」这个词语。
是在接到从遥远的故乡父母打来的电话时装作若无其事的说一句「我最近一切都好、无需担心」吗？
还是把所有委屈都含泪吞下、喝个酩酊大醉后在陌生的街头连家也找不到的无奈苦笑？
直到有一日中午睡在办公桌前，醒来时阳光暖暖的照在脸上，那一瞬间他竟然以为自己是在高中的数学课上，那个外号叫「地中海」的老师在黑板上刚好画了一个流畅的抛物线。
他恍然大悟，所谓的「成熟」不过是在现实面前的弃甲投降。
或许像某个作家说的那样，人不是慢慢变老而是一瞬间变老的。
可成熟却恰恰相反。
